黃執(zhí)中談需根解損

黃執(zhí)中我們都知道，在政策辯論中有所謂的四大核心議題，分別為需要、根屬、解決與損益。傳統(tǒng)上，在理解與擬定辯題架構(gòu)的時候，其討論流程往往依序是「需要→根屬→解決→損益」。不過我認為，這個流程用在辯論上，其實并不正確──要能夠真正理解并解釋政策辯論的架構(gòu)脈絡(luò)，其所應(yīng)遵循順序，反而應(yīng)該是「解決→根屬→需要→損益」。這兩種順序，前者，我個人暫稱為「醫(yī)生模式」，后者，則暫稱為「推銷員模式」。（一）醫(yī)生模式什么是醫(yī)生模式？

比如說：看病的時候，醫(yī)生會問病人：「你哪里不舒服?。愕男枰鞘裁矗?？」這時，病人也許會說：「我的肚子痛（我的需要是讓肚子不痛）！」

可是，引起肚子痛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胃癌，也可能是胃炎，而醫(yī)生總不能什么藥都開一點（只知需要無法判斷解決方案）。所以，他必須先試著找出是什么造成了病人的肚子痛（找出肚子痛所根屬的原因）。而在一連串的檢查后，醫(yī)生終于發(fā)現(xiàn)，這位病人的肚子痛，原來是胃潰瘍引起的（肚子痛根屬于胃潰瘍）。

此時，醫(yī)生便可以向病人建議各種治療胃潰瘍的方法（向決策者提出可能的解決方案），看他是要選擇用藥物，還是要動手術(shù)。

不過，每一種治療法，多半都有其各自的利弊，像吃藥或許安全、便宜，卻是復(fù)原慢、療效差；而開刀雖然能快速根治，卻是費用高、風險大……這時，病人就得根據(jù)自己的條件與偏好，去評估利弊（損益比），選出一個最好的治療方式（當然，所謂的最好，必定是一種價值判斷）。

以上，就是醫(yī)生模式在處理問題時的基本流程。一、確認根屬性，是確認解決力「有／無」與「強／弱」的關(guān)鍵

對每一個決策者而言，他們最需要、卻同時也是最難以判斷的，就是：要如何才能在某方案實際執(zhí)行之前，確認此一方案解決問題的能力？比如說：由于高登市的治安持續(xù)惡化，亟待改善（需要），因而市政府提出了一個警力增強計劃，打算擴編警察員額，加強打擊犯罪（解決方案），并將此案送進市議會，希望可以爭取到預(yù)算（提交決策）。此時，盯著厚厚的一本計劃書，市議員們又怎么知道這項耗資不菲的計劃，是否能解決高登市的治安問題（解決力的有無）？又能解決多少問題（解決力的強弱）？所以，他們必須要先搞清楚：高登市的治安惡化，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找出治安惡化的根屬）？治安為什么會惡化？可能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警察貪污，所以不愿抓壞人，可能是警械老舊，所以不敢抓壞人，可能是警察太笨，所以抓不到壞人，可能是警力不足，所以壞人抓的太少……當然，也可能與警察都無關(guān)，其實都是檢查官在私縱犯人。所以，如果高登市的治安惡化，主要是導(dǎo)因于警察的風紀、素質(zhì)或配備（確認根屬為何）；那么光是增加警察人數(shù)，恐怕還是沒有用（從而推斷解決力的有無）。反之，如果高登市的治安惡化，有某部分的原因，的確是來自警力不足；那么隨著厘清這部分原因所占的比重（確認根屬的強弱），我們便能進一步的，預(yù)測出警力增加對改善治安的影響有多大（從而推斷解決力的強弱）。

二、確認根屬，是擴大尋找解決方案的過程

另外，在前述看病的例子中，那位醫(yī)生在發(fā)現(xiàn)了肚子痛是根屬于胃潰瘍后，除了建議藥物與手術(shù)，他也可以選擇繼續(xù)向下挖掘，去尋找造成病人胃潰瘍原因（找出更深層的根屬）。此時，醫(yī)生或許會發(fā)現(xiàn)：原來病人之所以會長期胃酸分泌過多，是因為他平日的精神壓力過大。于是，醫(yī)生便可以提出種種抒解精神壓力的方法，以減輕癥狀產(chǎn)生（找到新的解決方案）。接著，要是這位醫(yī)生還不滿足，繼續(xù)向下挖掘，他就能再找出造成病人精神壓力過大的原因，然后，再找出其原因的原因……結(jié)果，病人之所以精神壓力過大，是由于夫妻口角；而夫妻之所以口角，是由于家境貧困；而家境之所以貧困，是由于中年失業(yè)；而中年之所以失業(yè)，是由于阿扁執(zhí)政……于是，每向下挖一層，這位醫(yī)生就會發(fā)現(xiàn)更多可能的解決方案（例如：離婚、搶銀行、換總統(tǒng)），可是，由于每向下挖一層，解決方案就會變的更間接，變量更大（例如：搶了銀行后，家境就不再貧困，夫妻就不會口角，精神就沒有壓力，胃就不會潰瘍，肚子就不會痛……），故雖然解決方案的的選擇增加了，卻不一定通的過損益的檢驗。當然，除了垂直回溯，這位醫(yī)生也可以試著橫向思考：從這位病人的肚子痛中，找出其它可能的共因。這種情況，叫做「多因一果」──亦即這位病人之所以會肚子痛（果），乃是根屬于下面幾項因素共同成立的結(jié)果：首先，是因為他的體內(nèi)有胃這個器官（共因一）；其次，是因為他的胃發(fā)生了潰瘍（共因二）；再者，是因為他的胃部有感知神經(jīng)作用（共因三）；最后，是因為他的脊椎將痛的感覺傳遞到了腦部（共因四）……而只要上述任何一個因不存在，就不會產(chǎn)生果。所以醫(yī)生滿足病人需要的解決方案，也可以是：一、割除整個胃，二、治療胃潰瘍，三、服食止痛劑，四、脊椎神經(jīng)阻斷……不要覺得這幾種方法很蠢，因為所謂的安寧療護，就是從這個方向去思考的；而安樂死，則更是找出了會讓世間所有病人感到肚子痛的最大共因──因為人活著（至于上述方法值不值得，就是價值判斷了）！附帶一提，相較于上述的例子，佛教找到了另一種痛苦所根屬的共因：他們認為一切世間的痛苦，都是根源于人有感受、有分別。所以這位病人若是能執(zhí)意修行，進入無增無減、無苦無樂、無生無死、無思想覺受，不分別、不愛惡、不取舍，觀外境如夢如幻，內(nèi)事悉皆空寂，一切滅盡、寂靜無形的涅盤境界，那么他就會發(fā)現(xiàn)，任何肉體與心靈上的痛苦，便都是假的、虛妄的（這是一種完全靠價值轉(zhuǎn)變來解決病人需要的方法）。到此，我們總算大致了解了醫(yī)生模式，接下來，我要解釋什么是推銷員模式。二）推銷員模式什么是推銷員模式？比如說：某位推銷員按了某戶人家的門鈴，對屋主說：「您好，請問您想買一臺貴婦人果菜榨汁機嗎（你是否想采用我的解決方案）？」此時，屋主面無表情，回答道：「不，我不想買（我沒有需要）！」此時，如果推銷員摸摸鼻子就走，那么，他就不是推銷員了。所以他一定得先想出一套理由，好讓屋主覺得：我應(yīng)該要接受推銷員所建議的方案。所以推銷員必須先問問自己：要在什么情況下，人們才會需要一臺「貴婦人」呢（要在什么樣的需求下，對方才會采用我的解決方案）？于是，這位推銷員開始仔細研究他的榨汁機。他發(fā)現(xiàn)：貴婦人果菜榨汁機有許多特點──犯下本案的賊所「專屬」的特點（世上身強體壯，會開保險箱的人不止張三），所以他所提出的，是一項「無法根屬于張三是賊」的證據(jù)。因此即使這位檢察官的證據(jù)無誤（張三的確會開保險箱），也不代表能排除其它的可能（例如另一位會開保險箱的王五）。換言之，倘若張三要聲明自己清白（張三「不是」賊），他并不須要去否認檢察官的結(jié)論（張三「可以是」賊）──因為他們兩個人的立場，能夠并存。相反的，在假設(shè)二中，由于檢察官所提出的證據(jù)（保險箱上的指紋、監(jiān)視錄像帶上的的相貌），乃是一位犯下本案的賊所「專屬」的特點（只有犯本案的賊，才能出現(xiàn)在庫房，并留下指紋），所以他所提出的，是一項「根屬于李四是賊」的證據(jù)（亦即只有當李四是賊時，這項證據(jù)才會產(chǎn)生）。因此只要這位檢察官的證據(jù)無誤（保險箱上的指紋的確是李四的），那么對這個案子而言，就不會再有其它的可能。換言之，如果李四要聲明自己清白（李四「不是」賊），他就一定得要去反駁掉檢察官的結(jié)論（李四「應(yīng)該就是」賊）──因為他們兩個人的立場，不能并存。由此可知，要判斷正方架構(gòu)是否初步成立，就要以在其證據(jù)成立的前提下，對方是否必須負起反駁責任為標準（至于證據(jù)實際上是否成立，則是在反方負起反駁責任后，所要反駁的內(nèi)容）。有了這種觀念后，再回頭去看之前在推銷員與書法家的案例中，我們所提到的問題：推銷員是否能用一個不專屬于該產(chǎn)品的特點來創(chuàng)造需要？答案是：恐怕不可以，因為一個不專屬于產(chǎn)品（解決方案）本身的需要，將不能排除其它可能的解決方案。而對一位推銷員來說，讓顧客認為他需要買一個紙鎮(zhèn)與需要買「貴婦人」當紙鎮(zhèn)，在意義上是全然不同的──如果推銷員不能證明后者，那么就這個推銷方案本身的目的（賣出「貴婦人」）而言，顯然在初步上便是無法成立的。當然，由于世上永遠有笨人，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