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復性司法在中國少年司法中的本土化實踐

恢復性司法在中國少年司法中的本土化實踐

長期以來，國外受到高度尊重的恢復性法律概念和具體制度，不僅引起了中國法律界和司法界的高度關注，而且一些基本機構也在進行恢復性法律的本地化實踐，尤其是在青年司法領域。因此，有必要就恢復司法改革深入討論中國青年司法制度建設的問題。一、恢復性司法強調(diào)司法人性化的發(fā)展方向西方社會發(fā)端于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恢復性司法對日趨嚴重的刑事犯罪采取了一種全新的司法處置模式，那就是改變了國家對犯罪行為高度干預、嚴厲打擊的格局，強調(diào)在犯罪方和被害方之間建立一種對話關系，通過以犯罪人主動承擔罪責和彌補損失來消弭雙方?jīng)_突，從深層次化解矛盾，并通過社區(qū)等有關方面的參與，修復受損的社會關系。作為一種先進的刑事司法理念和替代性司法活動，恢復性司法問世后就受到了人們的普遍推崇，很快在西方各國予以推行。聯(lián)合國預防犯罪和刑事司法委員會于2002年4月第十一次會議在《關于在刑事事項中采用恢復性司法方案的基本原則》的文件中，高度評價了恢復性司法，認為其“通過使受害人、罪犯和社區(qū)復原而尊重每個人的尊嚴與平等，建立理解并促進社會和諧”，由此進一步推進了恢復性司法在世界范圍內(nèi)的施行。自恢復性司法從21世紀初被介紹和引進到我國后，我國法學界和司法界對其的先進理念和實際效果基本上持肯定的態(tài)度，而對沒有專門的法律規(guī)定前提下由基層司法機關直接進行本地化實踐的做法頗有爭議，尤其是各地司法機關在具體涉及到?jīng)Q定機關、操作程序和掌握的標準幅度等方面存在著難以回避的差異，使得不少人對恢復性司法與法治的關系，對引進過程中會不會“走樣”等，產(chǎn)生了疑義，從而更加關注我國恢復性司法活動的動態(tài)和走向。鑒于恢復性司法的理念是科學的，成效也是明顯的，并對加快國外恢復性司法的本地化進程基本上形成了共識，我們現(xiàn)在所需要做的是要尋找一條國外恢復性司法本地化的具體途徑。考慮到我國的特殊國情，筆者建議我國在刑事案件審理過程中可以大膽借鑒恢復性司法的理念，但具體操作實施時則需采取比較穩(wěn)妥的策略，率先從少年刑事案件著手探索，在總結經(jīng)驗的基礎上逐步予以推廣，最終通過立法來確認。理由是：1恢復性司法概述恢復性司法最早出現(xiàn)在20世紀70年代后期的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基奇納，起源于兩個年輕人實施了一系列的破壞性犯罪，他們打破窗戶、刺破輪胎、損壞教堂、商店和汽車，共侵犯了22個被害人的財產(chǎn)，最終通過恢復性司法得到了妥善的處置。隨后出現(xiàn)的英國恢復性司法也是發(fā)端于少年矯正制度，警察發(fā)現(xiàn)犯罪人實施犯罪后，并不直接送交法庭，而是先進行面談，然后帶少年犯去作案現(xiàn)場，與受害人面談，讓其認識到行為的危害性，得到受害人諒解，最后形成協(xié)商補償方案，從而使犯罪人免于起訴。在恢復性司法領域較為著名的新西蘭，于1989年以立法的形式肯定了當?shù)赝林嗣说拿黠@帶有恢復性特征的犯罪處理方式，并要求司法機關對青少年犯罪只能在以恢復性司法方式不能適當處理時才可以動用正規(guī)的刑事司法程序。到現(xiàn)在為止，世界上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個國家都在探索恢復性司法，雖然一些成年人實施的刑事案件和重罪案也開始嘗試實施恢復性司法，但恢復性司法主要還是適用于一些輕微、社會危害性不大的犯罪，而少年犯罪中相當數(shù)量的案件屬于這類案件，所以恢復性司法適用的主要對象還是少年，這是與年輕人的作案特點、身心特征等不無關聯(lián)的。2恢復性司法有利于罪犯與社會的內(nèi)在融合恢復性司法之所以得到大家的認可，不僅在于它強調(diào)恢復已被破壞的社會關系，緩和加害人與被害人的嚴重對立，注重給予加害人一次被社會重新接受的機會，同時由于恢復性司法所形成的罪犯悔罪機制，還可以促進罪犯從認知到情感的社會化，促進罪犯與社會的內(nèi)在融合。從這一點看，恢復性司法符合了世界少年司法的科學理念。一段時期以來，緣于少年身心特殊性和犯罪可矯治化特點，國際少年司法的發(fā)展趨勢呈現(xiàn)出對少年犯罪的從輕處罰和非監(jiān)禁化，這就為恢復性司法奠定了法理依托。透視我國政府有關對少年犯罪提出了要堅持“教育、感化、挽救”工作方針和“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原則，以及少年司法既要保護社會又要保護少年的“雙保護”思想，可以看到，恢復性司法的理念和方案與此是相吻合的。3未成年犯恢復性司法的應用前景分析國外恢復性司法方案適應的范圍國際和地區(qū)之間不盡一致，在構思我國恢復性司法探索時，初始階段范圍不宜過大，可以先從少年刑事案件入手，這符合我國的具體國情和法制建設進程：一是少年刑事案件中相當多的少年刑事案件是獨生子女犯罪，對犯罪的少年實施刑事和解程序，容易被公眾所接受；二是我國人口密集和居住地相對穩(wěn)定，相當多的少年案件中的犯罪者與受害者居住同一社區(qū)?；謴托运痉梢源龠M未成年罪犯與被害人和解，有利于侵害者與受害者本人及家庭今后在社區(qū)內(nèi)的生活；三是由于我國少年沒有專門的刑事法律，當然也就缺少少年特殊的犯罪構成，因此對少年定罪量刑總體上還是比較重的。鑒于我國相當多的少年刑事案件是比較輕微的刑事案件，對這些犯罪的少年使用恢復性司法也是刑法個別化、科學化的體現(xiàn)，同時也能夠被社會所認可；四是我國盡管改造機關對在押未成年罪犯卓有成效，但很大程度上改造效果局限在改造場所，未成年犯回歸社會后的不適應是改造機關所無法解決的。目前我國未成年犯重新犯罪率要高于成年犯的重新犯罪率的現(xiàn)實，也需要我們引起深思并迫使我們尋新的科學有效對策。在新形勢下實施恢復性司法符合我國具體國情和法制建設進程，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十分明顯和深刻。4我國少年司法的主要成就我國少年法庭自80年代中期創(chuàng)建后，以它鮮明的中國特色和時代特征以及顯著的社會效果，煥發(fā)出巨大的生命力。少年司法制度建設作為我國司法制度改革的“領頭羊”，一直在積極引導和有力促進著我國整個司法制度的改革和完善。20余年來，我國少年司法已經(jīng)取得了四大成就：一是少年司法組織形式多樣化，既有專門的合議庭和獨立建制的刑事案件審判庭，也有包涵刑事、民事等案件審理的綜合性審判庭；二是將審理程序和方法作為突破口，在訴訟權利的保證、社會調(diào)查制度的確立、法庭的教育開展、定罪量刑的科學化等方面，實行全方位的探索，取得了不少成功的做法和經(jīng)驗；三是在堅持以審判為中心的同時，將工作向外延伸，積極參與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為預防青少年犯罪作出了貢獻；四是在發(fā)展過程中少年司法不斷加強和優(yōu)化內(nèi)涵，辦案日趨科學化、系統(tǒng)化和規(guī)范化。我國少年司法制度建設進程中所取得的成就為整個國家的司法制度建設積累了經(jīng)驗，對我國司法制度的改革和完善起著非常積極的推進作用?；謴托运痉ㄔ谏倌晷淌掳讣剿魅〉媒?jīng)驗后在更大范圍內(nèi)予以推廣，顯然是順理成章的。二、對中國法的啟示在我國少年司法建設過程中，國外有關少年司法的各種理念和法律規(guī)定的借鑒無疑是非常重要和必要的，我國少年司法中的許多改革思路和程序設計往往受到其啟發(fā)形成，并結合我國的國情逐步建立起來的。然而，立法是司法的前提，良好的司法依賴于科學、完備的立法。少年司法制度作為國家的一項重要制度，少年司法工作作為神圣的執(zhí)法行為，必須嚴格限制在法律的框架內(nèi)運作。司法的本質(zhì)決定了案件的審理過程中必須嚴格依法進行，司法機關的任何探索只能在法律的規(guī)范下進行，而決不允許超越法律來搞所謂的“改革”、“創(chuàng)新”，這是保證整個社會主義法制秩序正常、高效運轉(zhuǎn)的基本前提。為解決當前少年司法制度建設中的突出矛盾，切實改變現(xiàn)實生活中司法超前于立法的非常規(guī)做法，必須走規(guī)范化的立法程序。從恢復性司法而言，就是要在我國的少年司法領域滲透恢復性司法的理念，形成具體的司法標準和操作性程序。加快恢復性司法的專門研究，力爭在立法上有所建樹，并進一步推動我國少年司法制度建設，這是擺在我們面前的重要任務。盡管我國具有探索和實施恢復性司法的土壤和條件，但由于暫時我國沒有專門的有關恢復性司法方面的法律規(guī)定，從這意義上說，我國目前尚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恢復性司法。在國家沒有立法規(guī)定的前提下，最高司法當局應從國家法制統(tǒng)一著眼，本著鼓勵和支持地方司法機關探索恢復性司法的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性，選擇確定若干基層司法機關進行試點，通過實踐來積累經(jīng)驗，為相關立法奠定基礎。為此，需要解決以下幾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一是試點單位的選擇要注意恢復性司法試點單位的社會背景。恢復性司法的一個重要價值取向就是實現(xiàn)犯罪者的重返社會，實現(xiàn)這一價值的必要條件就是對恢復性司法所依賴的社區(qū)氛圍有一定的要求。這是因為，恢復性司法所面對的未成年侵害人是已經(jīng)犯罪的人，實施恢復性司法程序后，必須關注未成年犯罪者的矯治和回歸工作，社區(qū)、家庭、學校和單位等各方要積極參與，開展矯治和回歸工作，決不能允許一“放”了之。一般而言，要選擇那些具有較好的環(huán)境、氛圍和資源的社區(qū)進行有關恢復性司法的探索，而對于那些環(huán)境、氛圍和資源比較差的社區(qū)則不宜選擇為試點單位。二是試點過程要探求恢復性司法的基本程序和要求。作為極其嚴肅的司法工作，要根據(jù)國家法律規(guī)定，制定恢復性司法的特殊性的程序和要求?；镜某绦蚝鸵笥校海?）制定恢復性司法的適用對象。作為替代性的司法模式，不應該無限擴大，而應當將恢復性司法的適用范圍嚴格控制在一定的限度，在試點階段，可嚴格控制在有期徒刑三年以下或判處管制、拘役的未成年犯；（2）要解和評估案件，分析是否適應恢復性司法的合適性。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如何評估未成年犯對被害人的懺悔，這不僅是獲得被害人諒解的前提，也是其修補被破壞的社會關系，重新獲得社會接受的前提；（3）搭建侵害人和受害人和解的“平臺”。探求召開由權威性機構（如社區(qū)矯正機構、未成年人保護機構等）主持、未成年侵害人和受害人家長參加的和解會議，讓未成年侵害人了解和明白自己的行為對受害人所造成的傷害，并知曉自己錯在那里；讓受害者正面面對侵害人，降低報復心理、恐懼心理及其它負面影響，最終促進侵害人和受害人之間恢復和睦關系。三是試點工作要研究我國恢復性司法實施過程中的特殊性。恢復性司法的試點必須直面我國的具體國情，解決我國的實際問題。例如，我國違法犯罪人員中流動少年占一定數(shù)量，對這些戶籍不在案件受理社區(qū)的外來少年如何適用恢復性司法。又如，如何在推行恢復性司法過程中，充分利用我國的傳統(tǒng)經(jīng)驗和成功做法，依靠社會力量來教育改造違法犯罪少年?；謴托运痉☉敵浞肿⒁獾轿覈倌赀`法犯罪的特殊性，制定出針對性的實施方案。四是恢復性司法方案產(chǎn)生的協(xié)議結果應受到司法監(jiān)控。雖然未成年加害人和被害人之間可以通過非訴訟的方式恢復受損的社會關系，但由于這種社會關系仍然是刑法保護的特定社會關系，加害人行為的性質(zhì)仍然是刑事犯罪，故司法機關必須對這種活動進行全過程監(jiān)督和控制，包括對適用對象是否人為擴大，對社會關系是否修復，對加害人是否真誠悔罪，都可以進行全方位考察，必要時可以啟動訴訟程序，以防止恢復性司法中的權力不被濫用。三、．完善少年司法的制度環(huán)境我國在全面掌握少年身心特點和犯罪規(guī)律基礎上，有意識吸納各國少年司法制度之長，保持我國的歷史傳統(tǒng)，結合自身的實踐，逐步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少年司法制度，以達到審理少年犯罪案件中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完美統(tǒng)一。恢復性司法本地化實踐就是學習和借鑒國外少年司法先進理念和方案的又一佐證，同時再次給我國少年司法制度建設以深刻的啟迪：一是少年司法制度建設的思路要進一步拓寬。我國少年司法制度建設歷來具有開放性特征。在加快少年司法制度建設過程中，我們應當從更廣闊、更深刻的背景上去加強少年犯罪預防和治理的國際合作和聯(lián)系，學習和借鑒世界各國有關少年司法的先進的理念、科學的經(jīng)驗和成功的做法，尤其是要按照聯(lián)合國有關少年司法文件所規(guī)定的具體要求，促進本國少年司法制度符合我國所簽署的聯(lián)合國文件的要求，使我國少年司法制度早日進一步完善。二是基層司法機關進行的改革和探索應當予以規(guī)范和監(jiān)控。我國少年司法制度建設過程中，最難解決但又時刻面臨著的一個矛盾，就是如何正確處理既要堅持改革精神又要嚴格依法辦事的關系。少年司法所進行的任何改革都應當有一個基本前提，就是不僅要遵循對違法犯罪少年的“教育、感化、挽救”方針和“教育與懲罰相結合”原則，而且還不能與現(xiàn)行的法律規(guī)定相違背，這是司法機關的性質(zhì)所決定的，同時也是“依法治國”方略的基本要求。但由于我國還沒有構建少年司法制度所必須的、針對少年刑事案件特點的專門組織法、程序法、實體法和處置法，因此，在對少年司法的機構設置和運作程序等都沒有非常明確規(guī)定的法律氛圍下，由基層司法機關來探索少年司法制度中的有關機構、程序等方面的改革，這是有相當大的難度和局限性的，但又是不得不為之的。改革給少年司法帶來了生機和活力，其精神值得鼓勵和發(fā)揚，但由基層司法機關來直接設計制定司法運作的規(guī)范和程序必須采取十分謹慎的態(tài)度，予以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