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能源文學(xué)的明理引乎成辭

論能源文學(xué)的明理引乎成辭

劉毅在《文心雕龍與藝術(shù)》中寫道：“明理引用了婚姻，正義創(chuàng)造了人員，這是圣賢之舉，是經(jīng)典的普遍做法?！薄！敖?jīng)典沉深,載籍浩瀚,實群言之奧區(qū),而才思之神皋也”203。“凡用舊合機(jī),不啻自其口出;引事乖謬,雖千載而為瑕”205。所謂“合機(jī)”“不啻自其口出”,就是指自己的文章與所用典故要妙合無垠,自然天成。這樣才可以像經(jīng)典、載籍一樣發(fā)人思智,寄托深遠(yuǎn)。因此,他提出“據(jù)事以類義,援古以證今”201的用典標(biāo)準(zhǔn),并提出具體的作法,即“綜學(xué)在博,取事貴約,校練務(wù)精,捃理須核,眾美輻輳,表里發(fā)揮?！?03陳其年《四六金針》對此多有發(fā)揮,他說:“截剪事意有深長而非片言所可明白者,于是作者取古人事意與此相似者,點出處數(shù)字,而以今事串入,便爾成聯(lián)。使人聞之不可盡,言之深意朗然可見于言外,此四六之妙用也。其法凡三:一曰熟,二曰剪,三曰截?！?又說:“剪截既定,融以神思,化以筆力,而四六之文成矣。其法凡三:一曰融,二曰化,三曰串?！?所謂“熟”“剪”“截”,是指取事選典而言。所謂“融”“化”“串”,是指使事用典而言。“融”,是神思融合,“使與題中本事相合為一,朗然可見”。“化”,是指古事與今意“化為渾成之語”,變得“昭然明白”?！叭凇薄盎笔蔷鸵宦?lián)兩句而言?！按?是指一段數(shù)聯(lián)融化相串,互相照應(yīng),以期“脈絡(luò)貫通,語意溜亮,渾然天成”。可見,駢賦對用典是有嚴(yán)格要求的,只有融化入妙,如羚羊掛角,不著痕跡,方是大家。清代沈德潛《古詩源》卷十四云:“子山詩固是一時作手,以造句能新,使事無跡,比何水部似又過之?！标愳衩鳌恫奢奶霉旁娺x》卷三十三云:“使事則古今奔赴,述感則方比抽新。……事必遠(yuǎn)徵令切,景必刻寫成奇?！逼浜罄钫{(diào)元襲沈之見亦云:“其造句能新,使事無跡,比何水部似又過之?！北M管這里所言為庾信詩歌,但是作為庾信創(chuàng)作技巧之一的使事用典形成此種風(fēng)格,應(yīng)該是長期創(chuàng)作積淀的結(jié)果,在一定時期內(nèi)不但不會輕易改變,相反還會作為他的創(chuàng)作習(xí)慣而被有意或無意地運用到其他體裁作品的創(chuàng)作中。丹納曾說:“一個藝術(shù)家的許多不同的作品都是親屬,好像一父所生的幾個女兒,彼此有顯著的相像之處?！扁仔胖娕c駢賦中使事用典的特點亦當(dāng)如是觀。所以,錢鐘書先生在談庾信駢賦時,就曾借用《顏氏家訓(xùn)·文章》所載邢邵稱沈約之語,說他“用事不使人覺”1518。其所言“用事不使人覺”即“使事無跡”的另一種表達(dá)。庾信駢賦之所以“使事無跡”,主要得益于他用典技巧之爐火純青、出神入化。這些技巧歸納起來大致可分為以下幾種:一典多用,多典并用,多典糅用,曲用典故,典故具象化。一典多用。一典多用是指同一個典故在不同情境下從不同的角度加以運用,為表達(dá)不同情感服務(wù)。如《哀江南賦》:“有齊將之閉壁,無燕師之臥墻?！薄把鄮熍P墻”典出酈道元《水經(jīng)注》,該書引《燕書》云:“建興十年,慕容垂自河而還,軍敗于參合,死者六萬人。十一年,垂眾北至參合,見積骸如山,設(shè)祭吊之禮,死者父兄皆號泣。六軍衰慟,垂慚憤嘔血,因而寢疾焉。輿過平城北四十里,疾篤,筑燕昌城而還”。用這樣一個典故,其意是傷吊羊侃死后江陵隨之滅亡。而在《擬連珠》之八“時增齊灶,或臥燕墻”中,“齊灶”是指用兵善于權(quán)變。據(jù)《史記·孫子列傳》記載,孫臏曾用減灶法誘敵深入,使齊國大敗魏國;又《后漢書·虞詡書》記載,詡曾用增灶示強(qiáng)法,令羌兵驚栗而戰(zhàn)勝之。這里將其與“或臥燕墻”相提并論,顯然是突出贊賞王僧辯用兵善于權(quán)變,毫無傷吊羊侃死后江陵亦隨之滅亡之意。多典并用。多典并用即連續(xù)用兩個或兩個以上典故表達(dá)同一種情感。這在《傷心賦》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在該賦《序》文中,作者連用了班婕妤、揚(yáng)雄、王贊、謝安、曹植、王粲、傅咸、應(yīng)、劉韜之母等九人或自傷或喪子的典故,在賦的正文中,又連用東門吳、子夏、邊韶、孫楚、張華、羊祜、延陵季子、賈充等八人喪子的典故,把自己自中年以來頻喪子孫的至痛之情抒發(fā)得淋漓盡致。讀來非但無累贅之弊,且讓人備感酸楚,為其深情所動。又《小園賦》:“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壺之中,壺公有容身之地。況乎管寧藜床,雖穿而可坐;嵇康鍛灶,既暖而堪眠?！弊髡哌B用巢父、壺公、管寧、嵇康等故事,敘寫小園如“一枝”“一壺”之地,是僅能棲身的“數(shù)畝敝廬”,在突出小園景致的同時,也表達(dá)了作者對清幽閑適之小園的向往之情、隱居之意以及南歸之愿。此正如清代黎經(jīng)誥《六朝文■箋注》所云:“《小園賦》者,傷其屈體魏周,愿為隱居而不可得也。其文既異潘岳之《閑居》,亦非仲長之《樂志》,以鄉(xiāng)關(guān)之思,發(fā)為哀怨之辭者也?！倍嗟漪塾谩６嗟漪塾檬侵复楹蟽蓚€或兩個以上的典故,用以表達(dá)某種復(fù)雜而強(qiáng)烈的情感。在意義上這幾個典故可以相近,也可以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一旦撮合一處,就能表現(xiàn)出不同尋常的效果。如《哀江南賦序》:“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東海之濱”用戰(zhàn)國時田太公相齊宣公事,據(jù)《史記·齊太公世家》載,齊康公十九年(前386),“田常曾孫田和始為諸侯,遷康公海濱”;“周粟”用伯夷、叔齊事,據(jù)《史記·伯夷列傳》載,伯夷、叔齊認(rèn)為武王滅紂乃不仁不義之舉,固拒周粟,終餓死于首陽山。單獨來看,這兩個典故的意義指向完全不一致,但當(dāng)作者將其撮合一處,其意義便發(fā)生了轉(zhuǎn)向,由原來各自不同的意義指向整合而成一個,即謂北周奪取西魏如武王滅紂一樣是不仁不義之舉,自己深愧不能如伯夷、叔齊那樣以身殉義,卻委曲求全,仕宦北周。又“釣臺栘柳,非玉關(guān)之可望?！薄搬炁_栘柳”用陶侃事,據(jù)《晉書·陶侃傳》載,侃任武昌太守時,曾在釣臺練兵,令諸營種植柳樹;“玉關(guān)”用班超事,據(jù)《后漢書·班超傳》載:“超上疏曰:……‘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門關(guān)’?！睂蓚€故事撮合一處,即言自己羈旅北方,對江南故國風(fēng)物,如遠(yuǎn)在玉關(guān)之人,實難望及,曲折委婉地傳達(dá)了自己深沉的鄉(xiāng)關(guān)之思、濃濃的羈旅之愁。曲用典故。曲用典故是指歪曲典故本來的含義,取其反義或引申義?！栋Ы腺x序》有:“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弊髡咚锰A相如、毛遂故事,分別見于《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和《史記·平原君列傳》。其本貌是:藺相如舉璧睨柱而未見欺于秦,最終完璧歸趙;毛遂手捧珠盤,按劍歷階而上,說服楚王,遂定合縱之盟。作者反其義而言“見欺”“不定”,實意為自己未能完成迫使西魏與梁結(jié)盟,從而保存梁國的使命,充滿憤慨、失望、慚愧之情。又如“況復(fù)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張華《博物志》卷十載:“舊說云天河與海通。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來,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飛閣于查上,多赍糧,乘槎而去。”足證天河乃可乘槎往來之地。這里反用其意,無非是為表明自己前途渺茫卻又無計可施,南歸恰如乘槎上天河般無望,寄托著自己深沉的歸而不得的愁苦心緒。又如“馬武無預(yù)于甲兵,馮唐不論于將帥。”馮唐是西漢官吏,文帝時曾任郎中署長,《史記》《漢書》有其傳,載有他和文帝談?wù)搶浿?且所論甚辟。此處又故意反用之,旨在揭示梁國滅亡之由:不修武備,武將瀆職,在逸和淫樂中潛伏著危亡之機(jī),流露出對統(tǒng)治者及武將的譴責(zé)之意。典故具象化。典故具象化是指由典故本身字面或者與典故組合的詞句所形成的,在意義上具有相對獨立性、形成獨具魅力之意象美的情形,這種情形使讀者可以在脫離典故本身的背景下讀懂它所蘊(yùn)含的意義。這一點是庾信用典的獨特之處,也是他的詩賦大量用典卻不會頓失情采的關(guān)鍵所在?！栋Ы腺x》:“昆陽之戰(zhàn)象走林,常山之陣蛇奔穴。五郡則兄弟相悲,三州則父子離別?！薄白吡帧薄氨佳ā笔峭ㄟ^“象”“蛇”的具體動作寫兵敗,形象生動,即使不聞“戰(zhàn)象”“陣蛇”之典,也能體會到其中兵敗之慘象;“五郡”“三州”同樣如此,因為“兄弟相悲”“父子離別”是最容易理解的悲恨之情,至于“五郡”“三州”之典盡可不管,或盡可以理解為虛指,也能讀懂賦文。又如“崩于巨鹿之沙,碎于長平之瓦”,“崩沙”“碎瓦”是殘敗之象,用此寫戰(zhàn)爭,讀者不用知道典出何處,也能深味該戰(zhàn)之慘烈景象。這種具象化的典故,運用頻率一旦達(dá)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發(fā)展為具有固定內(nèi)含的意象。在庾信的駢賦中,比較典型的要屬關(guān)于樹的典故了。在《枯樹賦》中作者向我們展現(xiàn)了他被拘北方的愁苦心態(tài),而通篇則以樹為喻,人與樹合而為一,不離不棄,既是寫庭中枯樹,亦是寫心中枯槁之人?！鞍伪敬箿I,傷根瀝血;火入空心,膏流斷節(jié)”,將身處異地的心境寫得如此凄慘;“桂何事而銷亡,桐何為而半死”,則將自己屈節(jié)仕異國的復(fù)雜心態(tài)展露無遺。盡管這些文字中都用到了典故,但讓人絲毫不覺,這正是典故具象化所帶來的特殊效果。如果說庾信駢賦使事用典的這些技巧是造就他“使事無跡”的重要原因之一,那么他在用典時古事與今情的融會貫通、水乳交融則是另一重要原因。因為用典是“借力打力”,對于古典的陌生,會妨害讀者的接受;對于今情的隔閡,又會影響對于古典意義的取向,只有兼取兩端,令“古今奔赴”,才是使事用典、傳情達(dá)意的最高境界。陳寅恪先生《讀哀江南賦》云:“蘭成作賦,用古典以述今事。古事今情,雖不同物,若于異中求同,同中見異,融會異同,混合古今,別造一同異俱冥,今古合流之幻覺,斯實文章之絕詣,而作者之能事也?！碧m成即庾信。在這里,陳先生以庾信駢賦為例,對庾信使事用典作了精透的解析,指出了他駢賦使事用典將古事與今情相融會的特點,這在庾信駢賦中是很常見的。如《傷心賦》為了抒寫自己自中年以來頻喪子孫的至痛之情,作者幾乎列舉了歷史上相關(guān)的喪子之典。《小園賦》為了表達(dá)自己對清幽閑適的小園的向往之情以及隱居之意,連用巢父、壺公、管寧、嵇康貧而能樂的典故?！栋Ы腺x》用“有齊將之閉壁,無燕師之臥墻”之典,既有傷吊羊侃死后江陵也隨之滅亡之意,又有贊賞王僧辯用兵善于權(quán)變之意,對同一典故進(jìn)行了大膽的翻新利用。當(dāng)然庾信使事用典也會不時地出現(xiàn)“左支右絀”的情形。錢鐘書先生在《管錐編》中說庾信的《三月三日華林園馬射賦》:“然章法時病疊亂復(fù)沓,運典取材,雖左右逢源,亦每苦支絀,不得已而出于蠻做杜撰?！?517在讀《小園賦》時亦說:“儷事乏材,遂左支右絀?！?518這并不是錢先生一個人的看法,在前人的筆記中也多有類似的記載,如王若虛的《滹南遺老集·文辨》云:“庾信《哀江南賦》堆垛故實,以寫時事,雖記聞為富,筆力亦壯,而荒蕪不雅,了無足觀。如‘崩于巨鹿之沙,碎于長平之瓦’,此何等語!至云‘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尤不成文也?！蓖衄啞端蔁熜′洝肪砣舱f:“庾文用事往往牽合”1517。這些批評可謂深中庾信駢賦使事用典之病癥。應(yīng)該說,庾信使事用典確實并非字字準(zhǔn)確,甚有信手寫來、不拘細(xì)節(jié)之感。針對這點,筆者認(rèn)為,或許這正是庾信使事用典的特色。我們不能因為他用典不合常法(如上文所說的多典雜糅一類,就往往給人一種神經(jīng)錯亂之感,而且對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