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婚戀觀新探

凌氏婚戀觀新探

婚姻是“兩次婚姻”的第一個主題。30多部以婚姻為小說的基本情節(jié)，占全書的40%以上。此外，許多作品也描述了婚姻問題。長期以來,關(guān)于凌濛初婚戀觀的研究見仁見智,意見頗多相左。近日,拜讀了曹亦冰先生的力作《從“二拍”的女性形象看明代后期女性文化的演變》(《明清小說研究》2000年第三期),頗有些不同看法,撰此文以陳愚見?！岸摹笔菙M話本集,所呈現(xiàn)的婚戀觀會出現(xiàn)不一致的情況;婚戀觀是一個極其復雜的問題,令人欣慰的是,“二拍”不像“三言”,編者少而撰者眾,所據(jù)成作只是“一二遺者,皆其溝中之斷蕪,略不足陳”,絕大部分是凌氏“取古今來雜碎事,可新聽睹佐談諧者,演而暢之”(凌濛初《初刻拍案驚奇.序》),思想傾向基本一致,并非難以理清的亂麻。為了論述的方便,本文準備從以下四個角度來透視凌氏的婚戀觀:第一,作者肯定的婚姻是否以愛情為基礎(chǔ)。第二,作者對婚姻自主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態(tài)度是否正確。第三,作者對貞操問題持何態(tài)度。第四,作者對男女在婚姻中的地位如何認識。一、愛情與愛情教育婚姻的基礎(chǔ)是多方面的,經(jīng)濟、事業(yè)、觀念、宗教、民族、民俗、容貌、學歷等等,其中最重要最關(guān)鍵的是愛情,即當事人雙方是否真心互愛。明末,由于封建制度和封建禮教的制約,青年男女很少接觸,了解甚微,社會和家庭地位又非常懸殊,因此,同床異夢的婚姻比比皆是。凌濛初對愛情基礎(chǔ)上的婚姻大加肯定和贊美,無疑代表了歷史前進的必然要求,代表了人類婚姻的未來指向,是反封建的號角,反禮教的吶喊,表達了一個有責任感的文學家對人類婚姻現(xiàn)狀冷靜而深邃的思考?！岸摹敝蟹彩亲髡呖隙ê唾澝赖幕橐?絕大多數(shù)都以愛情為基石。張幼謙與羅惜惜同年同月同日生,兩小無猜,數(shù)載同窗,情竇初開時就把對方當作夢中情人,排除了家庭和社會的重重阻礙,有情人終諧秦晉(《初刻》第二十九卷)。女秀才聞蜚蛾,讀書時覺得魏造和杜乙都很理想,年貌才情,樣樣稱心,無法決斷時只好射鴉卜夫。后來在解救聞父的過程中,又互相支持,義薄云天,最終聞杜花好月圓,并幫助魏造找到了如意妻室(《二刻》第十七卷)。色目青年拜住和速哥失里兩廂情愿,拜住家道中落,速歌失里一言訂盟,終不改悔,寧可轎中自縊,也不嫁到平章之家,經(jīng)過驚心動魄的生死煉獄之后,終于私結(jié)伉麗,在荒蠻的塞外共守著一份清貧而尋常的生活,打破了狀元及第英雄美人的傳統(tǒng)結(jié)局(《初刻》第九卷)。興娘因苦思所愛崔生,抑郁瘁死,靈魂附于其妹慶娘,與崔生成就了未了之緣,私奔年余后回歸家中,靈體分離,并讓妹妹慶娘嫁給了崔生(《初刻》第三十三卷)。在這里,愛情不只是一種足以起死回生的力量,更是一種精神,一種象征。正如作者所說:“血軀總屬有情倫。寧有章臺獨異人?試看死生心似石,反令交道愧沉淪?！?《初刻》P387,大眾文藝出版社,初刻拍案驚奇,1999年版,下同,不再一一詳注)“情上的事,各人心知,正是性命所關(guān),豈是閑事?”(《初刻》P381)愛情應(yīng)是婚姻永恒的基礎(chǔ),其內(nèi)涵卻因時代的不同而不同。不無遺憾的是,“二拍”中的愛情,絕大多數(shù)難脫才子佳人、夫貴妻榮的模式,他們依然恪守著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傳統(tǒng)生活方式,女性經(jīng)濟上不能獨立,人格上也就很難改變“絲蘿”的依附性質(zhì),具有鮮明的時代局限?；閼僮髌分械哪信鹘墙^大多數(shù)是貌若天仙、才高八斗的性情中人,比社會上的蕓蕓眾生總高著一個檔次,在關(guān)注對象上呈現(xiàn)著鮮明的文人情懷。二、反對父母辦婚姻自主凌氏極力張揚婚姻自主,也不籠統(tǒng)地反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現(xiàn)出重本質(zhì)輕形式的務(wù)實客觀態(tài)度。凌氏所肯定的婚戀對象,大多是自主型的。沈燦若與陸慧娘(《初刻》十六卷),趙司戶與蘇盼奴(《初刻》二十五卷),張幼謙與羅惜惜(《初刻》二十九卷),聞人生與楊靜觀(《初刻》三十四卷),金定與劉翠翠(《二刻》六卷),史生與薛倩(《二刻》七卷),鳳生與龍香(《二刻》九卷),杜乙與聞蜚娥(《二刻》十七卷)等等,都是自主擇婚。他們的父母在擇婚中所起的作用則各不相同。聞蜚娥與杜乙同窗相愛,定婚完婚時,聞父尚處在危難之中,聞杜二人完全是自主的。趙司戶與蘇盼奴鳳塵相遇,由于妓女與官員結(jié)合受到社會蔑視和限制,導致飲恨終生。張幼謙與羅惜惜私定終身,父母嫌張家貧寒,功名未就,硬把惜惜許給城中富戶辛家。惜惜拗不過父母,內(nèi)心和事實上卻拼死反抗。她說:“我與張官人同日同窗,誰不說是天生一對?我兩個自小情如姊妹,誼等夫妻。今日卻叫我嫁著別個,這怎使得?不如早尋個死路,倒得干凈?！?《初刻》第二十九卷,P440)于是與隨任歸來的張幼謙多次逾墻偷情,被當場拿獲,解到官府?？h宰以獄牢保護幼謙,當高中第三名的捷報傳來之時,終于成就了張羅二人的愛情。凌濛初主張婚姻自主,反對父母包辦的婚戀觀十分昭然。儀容絕世、性格幽閑的楊靜觀耐不得翠浮庵中黃卷青燈的寂寞,被偶然相遇的出塵逸致的聞人生所折服,便金蟬脫殼,先寄養(yǎng)在聞人生姑母之家,最終得效于飛。陸慧娘的丈夫張溜兒,把妻子當作漁色的套子,扮作小寡婦,誘人上鉤,然后假裝完婚,誣人行奸,謀其錢財。陸慧娘對這種非人的生活深惡痛絕,假戲真唱,諧同才、貌、權(quán)、錢都極稱意的沈燦若連夜?jié)撎?斷絕了與張溜兒的惡姻緣。這些婚戀故事中,父母基本上不參與兒女的婚事,至少是到了可有可無的地步。民家女兒劉翠翠,在義學中愛上了俊雅聰明的金定,以詩定情,“只因劉翠翠愛上了金定,父母拗他不得,只得曲意相從了?！?《二刻》第六卷,P111)這樣的婚姻再不是父母之命,父母已從決定者退居到服從和妥協(xié)的地位。其實,在實際生活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婚姻自主并不是始終對立的?；橐鲎灾?原則上是正確的,但是也有青年男女不懂得愛情是什么者,誤入歧途者,當事人淫心泛濫者。因此,父母支持愛情是可敬的,服從愛情是可喜的,反對愛情是可惡的,糾正誤愛是可取的,制止淫邪是理直氣壯的。同理,媒妁也有它的多面性。他們?yōu)橛星槿舜┽樢€是必不可少的,在封建社會中更有重要意義;掩蓋真情,為虎作倀,為騙婚賴婚奸淫充當潤滑劑,則是可恥的。針對這種情況,凌濛初采取了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其婚戀觀體現(xiàn)出客觀務(wù)實的個性特征。例如,《秋千會》中,拜住傾慕宣徽諸女,托媒通意,宣徽以文相試,便將速哥失里相許,雙方的父母都表現(xiàn)得非常開明?！独m(xù)前緣》中,崔生與興娘也是由雙方父母定盟,后來興娘借其妹慶娘肉體,魂嫁崔生,并請求父母以妹子接續(xù)前緣,父母也慨然允諾。在張幼謙和羅惜惜的生死相戀中,媒婆楊老媽、丫環(huán)蜚英、官府的太守、縣宰、湖北帥使都起了重要而積極的作用,作者對這些都持肯定態(tài)度。然而,不無遺憾的是,在《二刻》第十五卷中,倉州賣餅的江溶,為了報答顧提控解救自己免遭誣陷罪,三番五次以女兒為酬謝之物,許配給提控為箕帚之妾,女兒也滿口答應(yīng),表現(xiàn)了世俗落后的婚姻觀。作者多次宣揚姻緣前定論,影響了主題的開掘。如“話說人世婚姻前定,難以強求。不該是姻緣的,隨你用盡機謀,壞盡心術(shù),到底沒收場。乃至該是姻緣的,雖是被人扳障,受人離間,卻又散的弄出合來,死的弄出活來?！?《初刻》九卷P123)又如:“話說人生萬事,前數(shù)已定。盡有一時間偶然戲耍之事,取笑之話,后邊照應(yīng)將來,卻像是個讖語響卜,一毫不差。乃知當他戲笑之時,暗中已有鬼神作主,非偶然也。”(《初刻》十三卷P168)為了證明命中注定,擇吉之時,女方父親被貶,新郎千里迎娶,竟讓老虎把新娘德容在人群中叼走,偏偏放在新郎的板屋之外,終于在三月三日的命定之日喜結(jié)良緣(《初刻》第五卷)。曹先生認為,“二拍”中的未婚女子,不再被動地接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大膽地、積極地選擇自己心愛之人”(《明清小說研究》P96),兒女的婚姻由兒女作主,父母或是欣然首肯,或是曲意相從,這是‘二拍’小說中最為突出之處,也是女性文化發(fā)生演變的重要標志?！?《明清小說研究》P100)這一結(jié)論并不符合“二拍”的實際,更不符合社會現(xiàn)實。明清時婚姻不自由是極普遍的。《明史·烈女傳》和大量的野史、筆記中的例證,無異恒河沙數(shù),而婚姻自主才是個別的。凌氏在“二拍”中肯定這種前衛(wèi)的現(xiàn)象,正是他的進步和明智之處,否則,婦女解放就沒有現(xiàn)實依據(jù)了。三、因爭牛而回風被奸,卻導致在劫難而逃避社會的公德貞操是凌氏堅持的基本婚姻道德,也是愛情的重要基礎(chǔ)。不過,凌氏并不以身體的被污看作失節(jié)的唯一標準,對淫邪亂倫始終抱著鞭笞的態(tài)度。凌氏既講求貞操觀念,又能具體對待失節(jié)行為,既堅決反對淫邪不軌,又萌發(fā)了男女平等的初步意識。如何認識失節(jié),是貞操觀的重要體現(xiàn)。作者對貞操的淡化和寬容主要表現(xiàn)為三個方面。首先,默許夫妻之間的未婚先交。張幼謙與羅惜惜讀書時就初試云雨,又以偷情進行抗婚。作者對此毫不責備,反看成背叛父母包辦的義舉。慶娘與崔生婚前在肉體上已經(jīng)過了一年的夫妻生活。靜觀與聞人生也是先發(fā)生了兩性關(guān)系,才雙雙逃出翠浮庵,讓靜觀蓄發(fā)等待大比結(jié)果。女秀才聞蜚蛾也是先與杜乙嘗了禁果,才通知家長,履行結(jié)婚儀式的。作者對這種發(fā)生在婚前的越軌行為,壓根就沒有視為褻瀆,采取了默許的態(tài)度。其次,凡是由于難以抗拒的原因,被迫失去貞操者,不以失節(jié)論。女性被奸污或者霸占,但原因絕非主觀自愿,而是被劫持、被欺騙、被威脅下的無奈屈服,作者一概予以諒解,在人格上不以失節(jié)論處,絕不青紅皂白不辨,將失節(jié)的帽子蒙頭一蓋,要求女性以死守貞。例如姿容絕世的賈秀才之妻巫娘子,被觀音庵趙尼姑用酒制糯米糕麻翻,遭卜良輕薄,賈秀才與巫氏攜手報仇,咬斷卜良舌頭,劈死庵中老少尼姑,又借官府杖殺卜良,智報奸妻之仇。賈秀才因非娘子自肯失身,又立志堅貞,越相敬重,不以被奸為嫌(《初刻》卷六)。黃岡汪秀才的愛妾回風被強人柯陳兄弟劫持,汪秀才假冒新任游擊將軍,設(shè)計救回愛妾,破鏡重圓。柯陳兄弟連官府都不敢清剿,回風自然免受其咎了。第三,因丈夫條件所限,對失去貞操的妻子采取了不予追究的寬容。女性的貞操已失,社會對此事也已公開,但丈夫因為自身條件較差,難以摒棄不貞的妻子,雖有無可奈何的遺憾,對失節(jié)的妻子也就難以追究其法律和道德責任。姚滴珠好逸惡勞,難耐空房的寂寞和公婆指責,私自歸寧,半路上被汪錫和王婆拐騙,甘心情愿地當了財主吳大郎的情婦,同居兩年有余,但是她的丈夫潘甲因家道中落,財力有限,仍然領(lǐng)了姚滴珠歸家完聚。姚滴珠的兄長姚乙,因?qū)⑧嵲露鹈绊斠Φ沃?被判拐賣人口之罪,邊地充軍,最后也只得與鄭月娥結(jié)為夫妻,也顧不得她的妓女前科了。作者處理這些問題時,流露出明顯的無奈,貞操觀的淡漠并非出于愛情,而是源于拮據(jù),是倫理面對貧困而作出的妥脅。然而,這種寬容,并不表示作者對貞操的徹底放棄,更不意味著對性自由的張揚。相反,作者始終把貞操看作愛情的基礎(chǔ),看作社會的公德,看作應(yīng)該恪守的個人修養(yǎng),對淫邪亂倫總是進行毫不留情的揭露,給予法律的嚴懲、道德的譴責,安排他們在劫難逃的人生命運。例如,年輕寡婦吳氏與西山觀的淫道黃妙修,長期奸宿,為了遮人耳目,將黃認作表兄,并與小道士太素成奸,最后發(fā)展到企圖殺子常奸的犯罪地步。作者便讓吳氏的兒子劉達生多次懲罰黃吳的通奸行為,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堂杖殺奸夫黃妙修。吳氏雖得兒子搭救,回家后也“只是思想前事,未免悒悒不快,又有些驚悸成病,不久而死?！碧爻襞c吳氏交感,與妙修爭風,未幾身死。太清未染此事,為良而終,達生門風肅然,仕宦而終(《初刻》第十七卷,P258)。賣弄風情的村婦杜氏,與太平寺的老和尚大覺和小和尚智圓同室輪奸,終因妒火燒心,被大覺一刀砍死,大覺處死,智圓徒刑三年,淫婦淫棍都自得其咎(《初刻》第二十六卷)。鐵熔及其妻狄氏,胡綏及其妻門氏,兌換宣淫,作者便安排最先犯戒的胡綏和狄氏死去,讓鐵熔和門氏兩個被動者結(jié)為夫妻(《初刻》第三十二卷)。莫大姐追求性自由、性解放,與楊二郎偷情,并相約盜竊家中細軟私奔。在欲火攻心、胸中郁悶時進香岳廟,又與鄰村郁盛通奸。奸中說出私奔之事。結(jié)果郁盛將計就計,把莫大娘帶到山東臨清,玩膩之后,賣給娼家。楊二郎也被監(jiān)收四年。作者的同情顯然在徐德一方,而讓淫邪之徒歷盡磨難,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二刻》第三十八卷)。任君用因與楊太尉的幾個姬妾恣意行樂,被楊太尉閹割,可謂罪有應(yīng)得。作者說“就是太尉雖然下這等毒手,畢竟心愛姬妾被他淫過了,亦是富貴人多蓄婦女之鑒?！辈⒊靶θ尉谩翱靶鄞挂蝗饩?喜者奪來怒削去,寄語少年漁色人,大身勿受小身累。”(《二刻》第三十四卷P589)但是,曹先生卻把姚滴珠看成是“具有反抗性格的已婚婦女形象”,把姚滴珠出走并淪為暗娼完全歸罪于父母之命、媒灼之言(《明清小說研究》P97-98),并說“潘甲沒有絲毫嫌棄之意,領(lǐng)了姚滴珠仍舊聚”(《明清小說研究》P99)。把徐德對莫大姐的忍讓、無奈、遷就、軟弱,允許她燒香散心,看成是滿不介意,甚至對莫大姐的淫佚“體貼入微”。曹先生甚至認為因為“作者刻意追求男女平等的問題,不僅在觀念上、地位上使他們平等,而且在生理上、情欲上也要使他們平等,矯女子失節(jié)論之正,因此在少數(shù)作品里寫了一些婦女在性生活上顯得十分隨便,甚至達到宣淫的地步”,“寫出了一些多美與一男相歡的故事,而且她們互不吃醋,以此想使男女在性愛生活上取得平等地位。”并認為,這是“為女性撐腰”,“為男女不平等的社會地位鳴不平,為婦女爭自由。”(《明清小說研究》P95-96)我認為,這些看法不符合凌氏的原意,偏離了“二拍”中有關(guān)作品的基本傾向。凌氏是一位嚴肅的文學家,他主張男女平等,但這種平等是極有限的;他反對男人三妻四妾,但是并不采用讓多美共一男或多男奸一女的方式來平衡。男人身上有毒瘤,就讓女人也長毒瘤來與男人求平等,這種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思維方式,雖庸夫俗子亦知其謬,更何況凌濛初呢?關(guān)于戒淫的問題,凌濛初多次以不同的方式表達過類似的觀點。在作品中,作者經(jīng)常流出對淫亂行為的痛斥?！耙Φ沃楸苄呷切摺钡臉祟},“一樣良家走歧路,又同歧路轉(zhuǎn)良家”的下場詩,顯然把暗娼當作人生歧途。巫氏的失身在于尼姑,作者開章明義就說“三姑六婆,最是人家不可與他往來出入”,“其間一種最狠的又是尼姑”(《初刻》P78)。村婦杜氏成為刀下之鬼,老和尚問成死罪,小和尚問刑三年,作者說:“合縣頌林公神明,恨和尚淫惡”,“人人稱快”,“莊家婦揀漢太分明,色中鬼爭風忒沒情”(《初刻》P403)。對莫大姐、任君用、胡綏、狄氏、黃妙修、吳氏等淫邪之徒,作者或在字里行間或直接站出來,進行揭露批判。甚至對基本上進行肯定的聞人生和楊靜觀,也忘不了適度懲罰,說“聞人生在宦途時有蹉跌,不甚像意,年至五十,方得腰金而歸”,這都是因為他“犯了幼年時風月,損了些陰德”(《初刻》P545)。可見,在凌氏看來,貞操不只是要求女性,男性也同樣存在貞操問題,這是凌氏婚戀觀的獨到之處。其實,作者在《初刻拍案驚奇·序》中就對貞操有過明確表述:“近世承平日及,民佚志淫,一二輕薄惡少,初學拈筆,便思污蔑世界,廣摭誣造,非荒誕不足信,則褻穢不忍聞。得罪名教,種業(yè)來生,莫此為甚!而且紙為之貴,無翼飛,不脛走,有識者為世道憂之,以功令厲禁,宜其然也?！?《初刻》P1)由此可見,無論是作品的傾向,還是作者的初衷,都與曹先生的觀點相離,甚至相悖,凌濛初是嚴肅的,負責任的,對貞操問題有深刻、全面而獨到的見解。四、從思想觀念上看關(guān)注女性的社會和家庭地位,萌發(fā)男女平等意識,是“二拍”婚戀觀的又一重要方面,作者的努力主要表現(xiàn)在五個方面:第一,尊重女性的人格,提倡知己之愛,客觀上撼動了男主女從的婚姻關(guān)系。凡是作者肯定的婚戀故事,夫妻之間大都有比較堅實的婚姻基礎(chǔ),互相之間有相對充分的了解,在人格上基本處于平等地位。例如,風塵名妓蘇盼奴,身處繁華綺麗之所,富豪子弟,車馬盈門,卻沒有絲毫真情可言。唯獨與宗室出身的趙不敏,情有獨鐘。他們都才思敏捷,風流俊賞,品格志誠,蘇盼奴不以趙不敏家事蕭條為嫌,趙不敏也不嫌蘇盼奴出身低賤,相互引為知音,盼奴為不敏助學,不敏為盼奴脫籍。后來只因世俗觀念不容,千里路途阻隔,雙雙瘁死,兩顆年青的生命對封建社會和封建觀念提出了嚴峻的挑戰(zhàn)。第二,部分作品批判了封建的門第觀念,表現(xiàn)出一定的平民意識和文人情懷。速哥失里寧可舍棄父母的骨肉之情,放棄優(yōu)越的官宦生活,與所愛拜住在塞外過著一種淡泊的平民生活,把神圣的愛情放在了世俗的門第和富裕之上,在思想觀念上有創(chuàng)新之意。大肆選彩女的驚恐中,金朝奉將女兒朝霞許給了窮秀才韓子文,經(jīng)過相親,二人各自歡喜,還請了兩個朋友證婚,立了婚約。但時過境遷,金朝奉又嫌棄韓子文滿臉餓文,一世難發(fā),與小舅子程朝奉攻守同盟,謊稱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