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月娘春梅的命運

吳月娘春梅的命運

一、不居奴才的老身份吳仙對永春的臉說：“山根永盛，你必須得到貴族和生命。如果你打開兩個額頭，主人必須戴金冠?！薄Ｐ胁饺顼w仙,聲響神清,必益夫而得祿,三九定然封贈”。吳神仙給西門慶的六個妻妾都相了面,沒有誰的命運及得上這個身為丫頭的春梅這么風光顯達。作家通過相面評語作人物命運的簡要綱領,為人物性格發(fā)展張目,起了一個提前的綜合概括的作用。所以,春梅的命運在作品中果然如吳神仙所說的那樣發(fā)展。春梅聽了這樣的判詞,心中自然大喜過望。這個判詞在她的一生中隱隱約約主導著她的言行,一種光輝燦爛的前程給了她生活的希望。這樣的美好未來使眾妻妾心中或多或少地產(chǎn)生一股酸澀的滋味。吳月娘就醋勁大發(fā):“我只不信說他春梅后來戴金冠,有夫人之份。端的咱家又沒官,那討金冠來?就有金冠也輪不到他頭上”,關鍵詞在“也輪不到他頭上”。正室妻子是她吳月娘,春梅難道是來搶她的位子不成?吳月娘對春梅的嫉妒和防范便深深地埋進了心里,也埋下了春梅被賣的根。但是,春梅對自己的未來是充滿信心的。當她知道吳月娘嫉妒她如花似錦的前程時,她對著西門慶說:“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從來旋的不圓砍的圓,各人裙帶上衣食,怎么料得定?莫不長遠在你家做奴才哩!”春梅的自信中透露出喜不自禁的樂觀情緒,她相信人生的命運捉摸不定,眼前窮困潦倒,說不定將來也會大紅大紫。相反,現(xiàn)在富貴得意,將來說不定又變得凄凄慘慘了,這誰能保定?果然,“莫不長遠只在你家做奴才”這句話還真被她說中了,她龐春梅后來果真嫁了周守備。正所謂心中有光明,順著這方面去思考,就有達到目標的心理基礎,自然就導致她做出了這預言似的判斷。春梅嫁給周守備以后,十分受周守備的寵愛,加上她生了兒子,為周守備家延續(xù)了香煙,周守備將她扶為了正室,就堂而皇之地做了夫人。這翻天覆地的變化,看似命運的偶然結(jié)果,其實,跟春梅本身的性格是分不開的。春梅秉性聰明,與秋菊等人的濁蠢截然不同。吳月娘等人的心思她認識得很清楚。她原本是吳月娘的丫鬟,月娘把她送給了潘金蓮。玉蕭小玉都是月娘房里的丫鬟,為什么不送,卻送了春梅?工于心計的吳月娘肯定權衡過,春梅頭腦靈活,目光犀利,她吳月娘善于算計,又經(jīng)常做一些常人不易覺察而聰明人能看穿的小把戲,若留春梅必會有被看穿的時候,那就對她大大的不利。玉蕭小玉智力平平,使喚起來比較順手,又不會壞事。在她看來,春梅性格中潛伏的囂張和戾氣,加上聰明,只會給她帶來不利,送她走自是上策。春梅性情樂觀喜謔浪。她不是那種自嗟自嘆、哀哀戚戚的人。她喜笑顏開,豁達大方,在作品中,自始至終沒有現(xiàn)出過委瑣自卑的模樣;也沒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軟骨頭,非一般的丫鬟奴婢可比。作者寫她善于應對,待人接物十分得體,就是因為她能看出別人的心思,體會別人的感受,似乎天生有一種識別人的判斷力。當吳月娘的話一出,她就有了反應,話說得不卑不亢,同時又點出“莫不長遠只在你家做奴才哩”,意思是我要發(fā)達,也不是在你家,你放寬心,沒有誰稀罕你吳月娘的位子!回擊得多么巧妙。這就比西門慶的六個妻妾有骨氣得多了。有了這些良好資質(zhì),加上吳神仙的鼓勵,在她的內(nèi)心里就決不會甘心于長時間居于奴仆地位。所以她經(jīng)常打秋菊,和潘金蓮斗嘴,甚至有時還敢不理西門慶。她是在各方面暗暗鍛煉自己,為將來“戴金冠、獲封贈”作努力。所以,從某個角度而言,她的錦繡前程并非單純的機遇,更不是從天上掉下的餡餅,而是有她主觀的準備和奮斗隱藏在其中。春梅的這種非同流俗的資質(zhì),是天生成的嗎?春梅早年喪父,周歲喪母,孤身一人,無依無靠,顯然不可能受到良好的教養(yǎng),以至于后來被賣做丫頭。她憑著自己的聰明,能夠認識到吳月娘等人的內(nèi)心世界,甚至連西門慶的想法、為人處世也能猜透一二。加上她“五官端正,骨骼清奇”,有著出類拔萃的儀表,周守備才會扶她為正室。如果是西門家的其他丫鬟,周守備肯定是看不上的,就以上面一段話而論,不卑不亢、有膽有識,“海水不可斗量”,把吳月娘的蔑視性言語抹倒,給吳月娘一個軟中帶硬的回擊?！案魅巳箮弦率?怎么料得定”是反過來向吳月娘進攻,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言外之意是:窮的會變富,富的會變窮。尤其是最后一句“莫不長遠只在你家做奴才”更有一種挑釁意義隱含其中。要知道這一句話是對西門慶講的,不畏懼西門慶,反而帶著一些挑戰(zhàn)的口吻,包含著一種撒嬌的氣息,有一種站得高看得遠的精神熔鑄在其間,顯示出春梅高標脫俗的見識。一個丫鬟,敢對西門慶說出隱含著他家富貴也并非永遠不變的意思的話,真可謂識見高超。面對如此張狂的語言,西門慶表現(xiàn)得十分寬宏,笑著說:“小油嘴兒,自胡亂說!你若到明兒有了娃兒,就替你上了頭?！睂嶋H上西門慶也沒聽懂春梅一通話的人生含義;他的眼光只放在自家的大門之內(nèi),以為春梅不過是胡說一通,氣不憤,只是想爭取做小妾,想攀西門家的高枝,所以用“上頭”,即收上房來安慰她。二、被辱而提起的,李嬌兒,他小量”,他也來了春梅不同凡響的高傲氣質(zhì)在吳神仙未相面之前就已經(jīng)露出端睨。還在二十二回就有“春梅正色罵李銘”一段:“李銘也有酒了。春梅袖口子寬,把手兜住了。李銘把他手拿起,略按重了些。被春梅怪叫起來,罵道:“好賊王八!你怎的捻我的手?調(diào)戲我?賊少死的王八,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哩!一日好酒好肉,越發(fā)養(yǎng)活的那王八圣靈兒出來了!平白捻我的手來了!賊王八,你錯下這個鍬撅了!你問聲兒去,我手里你來弄鬼!等來家等我說了,把你這賊王八一條棍攆的離門離戶!沒你這王八,學不成唱了?愁本司三院尋不出王八來,撅臭了你這王八了?”這一通怒罵,真是痛快淋漓!那種勇猛無畏、一往無前的氣概,真有一種泰山壓頂?shù)臍鈩?春梅拿住了理由,得理不饒人。春梅把一個丫鬟所受的氣一古腦兒的傾瀉出來了。平時哪有罵人之時,全部是被人罵。西門家主人又多,丫鬟小廝哪天沒有人不挨罵的?受氣遭打的場景天天在西門家上演,誰都是低聲下氣、低眉順眼過去的,哪個敢出一個大氣!只有春梅與眾仆人不同。春梅既是為自己受辱而爆發(fā)出她的怒氣,也是為眾丫鬢小廝出一口氣。誰敢罵主子呢,主子用錢買她們做奴才,忍氣吞聲是不得己;而李銘——一個妓院來的琴師,也膽大妄為,竟敢動歪斜之念,調(diào)戲起春梅來了!如果調(diào)戲著別的丫鬟,如玉蕭、小玉、迎春之流,也許就沒事兒了,那些丫鬟受了委屈也會啞巴吃黃連,悶聲不出氣。而心高氣傲的春梅不吃這一套,她做人的尊嚴大放異彩,實在是可欽可敬。李銘是麗春院的琴師,西門慶的二房李嬌兒原本是麗春院的妓女,兩人同是一個堂子出來的。春梅受辱而罵李銘,當然牽動著李嬌兒,但是李銘實在無理,李嬌兒嘴上不說,心中的嫉恨卻決不會忘記。春梅罵過一通,怒氣仍然未消,又在潘金蓮、李瓶兒、孟玉樓面前罵李銘:“教你這王八在我手里弄鬼,我把王八臉打綠了!”這些口氣與潘金蓮的罵人何其相似,李瓶兒、孟玉樓聽春梅罵了好長時間,兩人一聲不吭,她們不愿明顯支持春梅得罪李嬌兒,因李嬌兒與吳月娘、孫雪娥又經(jīng)常是同氣連枝?？紤]到這些因素,春梅之罵,還真要有一種血氣、一種剛厲的勇氣才能表現(xiàn)得如此大快人心?？蓱z的是連一個丫頭也沒有站出來支持春梅?？梢?來自吳月娘李嬌兒的力量是多么強大,更可見春梅的勇氣是多么可嘉。倘若平時是一個逆來順受之人,臨時哪會有如此勇猛異常。結(jié)局是西門慶知道李銘調(diào)戲自己的丫鬟,下令不準放李銘進府,春梅的斗爭算是勝利了。試想一下,如果李銘調(diào)戲的是玉蕭、小玉一類的丫鬟,誰也不敢吱聲,那么,李銘就將得寸進尺,不知西門家的丫鬟要遭多少侮辱。春梅既捍衛(wèi)了自己的尊嚴,又替丫鬟們掙回了面子,卻得不著同類的一聲贊許、一絲擁護,可見西門家的丫鬟仆人的奴性是多么的根深蒂固,而春梅這個不可侵犯的剛烈女子的形象就躍然紙上了?！督鹌棵贰菲呤寤貙懘好反罅R不肯唱曲給她聽的申二姐卻又自己跑去告訴西門慶說:“他若肯放和氣些,我好意罵他?他小量人家!”申二姐是主子請來的,自然只聽主子調(diào)遣。春梅一丫頭,卻也要使出主子的摸樣來,申二姐哪里肯服從?春梅不過是想乘吳月娘、西門慶等人都不在家的時候抖抖威風,誰知碰了釘子,受到了申二姐的嘲弄。聽曲是小事,關鍵在于“他小量人家”。此時的春梅頗有些托大,這大概是命運在她興頭之時故意捉弄她,教她知道未來的錦繡前程未到時必須忍耐、等待。匆忙做出主子樣,只會自討其辱。這個挫折對春梅很有好處,它告訴春梅要想有美好的未來,現(xiàn)在就得將自己的急躁情緒先安靜下來:急慌慌吃不得熱豆腐,時機未到,不可放刁。自此,春梅變得沉穩(wěn)多了。她明白了,有能耐才可不讓別人小量自己。同時,潘金蓮因為吳月娘阻擋了她壬子日與西門慶的好事而失掉了懷孕的希望,加上春梅生事,與吳月娘吵了一架,最后以潘金蓮的大敗收場。這事為她倆以后的被賣加添了一些因素,唯一的好處就是潘金蓮、春梅的感情越來越鐵,誰也拆不散她們。吳月娘想拆散他們,結(jié)果反使她們的心靠得更緊。三、與人斗的武器春梅和潘金蓮在《金瓶梅》中表現(xiàn)出來的關系,其實是在艱難中結(jié)下的真摯友情,這友情是整部作品中最牢固的友情。如果說天地間有什么感情能跟得上愛情的步伐的話,它就是友情。許多人的愛情熱度太高,不能堅持得長久;而君子的友情則如松柏長青,源遠流長,比愛情持久。當然,一些小人的所謂友情容易冰消雪化?！督鹌棵贰分袑懳鏖T慶與應伯爵、謝希大很熱和粘乎的友情。他們一天不見就悶得慌、等不得,可西門慶一蹬腿,應伯爵即刻就賣舊友而投新主。這根本不是友情,而是小人利害之交,吳月娘、李嬌兒、孫雪娥三個成群對付潘金蓮和春梅,可西門慶死,曾幾何時,李嬌兒盜金歸院;孫雪娥抱財出逃,分崩離析之快,令人膛目。這是鼠輩糾結(jié),也不是友情。而潘金蓮與春梅則不同,雖然她們都是小女子,但是她們相依為命,互相關切,平等相待,為對方的幸福敢于擔待;有禍事來也敢于一起承擔,互相鼓勵,相互扶持,噓寒問暖,這才是真正的友情,真摯持久,貧富不棄。全書中難有第二例。春梅曾與孫雪娥一頓唇槍舌戰(zhàn),還罵李銘、罵申二姐,是一個受不得委屈一定要為自己的尊嚴和人格爭到底的人,有時甚至會過度的強調(diào)眾人都不以為然的小事而爭吵拼斗。無論理由是否恰當,無論效果好壞,無論對方強大與否,她都一概不顧,常常惹事。而她惹的事經(jīng)常都是潘金蓮一力承擔,要不然就一力說合。潘金蓮若有事,春梅也會迎面而上,毫不退縮一肩膀扛過來,真可以稱為患難與共、同仇敵忄氣。在西門家的大院里,這些女人是沒腳蟹,足不出戶,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即使出去,也是坐轎并有人跟著,她們是一群沒有自由的人。盡管錦衣玉食,也難排遣心中的惆悵。于是,互相嫉妒,因嫉妒而爭斗,就成了她們的所謂大事。有位偉人曾經(jīng)說過“與人奮斗,其樂無窮”,這些女人無事可做,自然就“與人奮斗,其樂無窮”了。吳月娘要維護自己的地位,要維護自己的權利,要防御別的女人對她的進攻。哪怕?lián)寠Z她一分,她的嫉妒與仇恨都會增加十分,所以她要攻擊她認為的覬覦者,這就使她的屠戮殺伐之心與日俱增,足以把她的對手推向死亡。吳月娘的嫉妒與陰謀便是她的與人斗的武器。春梅與潘金蓮無權無勢,要靠自己的奮斗。如果她們不奮斗,不爭取,將自己的行為蹉跎在死水一潭的心底,那么她們的人生還有什么光環(huán)?如果《金瓶梅》的作者都寫那么一堆死氣沉沉的女人,那這部作品又有什么看頭?春梅與潘金蓮轟轟烈烈的人生正是這部巨著的看點。潘金蓮是幸運的,有春梅這個貼心的丫頭做伴;春梅是幸運的,有潘金蓮這個主子疼愛。她們二人不僅是主仆關系,更是以心換心的知己。在冷漠的、到處是嫉妒的毒蛇吐著毒信的西門家,她們相依相伴,爭取著一種她們自己在一起的時候都未必感受到的幸福。潘金蓮為了取悅西門慶,讓他收用了春梅,這件事在一些人看來是難以啟齒的勾當,其實不然。試想一下,西門慶在家中猶如家里的皇帝,成群的妻妾,就像皇帝的嬪妃,丫鬟們就是宮女了?；实蹖櫺乙粋€宮女,有誰敢說這個宮女是無恥呢?在宮女看來,這是一種了不起的榮耀,是每個人都十分羨慕的。春梅是一個丫頭,是西門家十六兩銀子買來的,生命和前途都操在雇主手里。主子收用她是一種抬舉,與主子的關系接近了,地位就比其他未被收用的丫鬟高些。因為主子會有意無意的關照她,小廝和其他奴才們也不敢輕易地欺負她,說不定主子哪天把她收上房,做個有名分的小妾,好歹也由奴才變成了主人,也是令人看來寒酸卻又慶幸的事情。這是潘金蓮對春梅的信任之舉,今后,不僅西門慶對春梅會另眼相看,更重要的是她與潘金蓮的關系一下子親近起來了。所以,吳月娘在把利劍懸在潘金蓮頭上之前,先打發(fā)了春梅。四、春梅與牡丹花的性格差異春梅是被吳月娘趕走的,而她對出門的事卻是義無返顧的。當薛嫂來領春梅的時候,“婦人(潘金蓮)聽見說要領春梅,就睜了眼,半日說不出話來,不覺滿眼落淚……那春梅在旁,聽見打發(fā)他,一點眼淚也沒有,見婦人哭,說道:‘娘,你哭怎的,奴去了,你耐心而過,休要思慮壞了。你思慮出病來,沒人知你疼熱的。等奴出去,不與衣裳也罷,自古好男不吃分時飯,好女不穿嫁時衣’”。春梅被賣,哭的人是潘金蓮,可見潘金蓮對春梅的情意。她舍不得春梅走,春梅走了,自己孤單、無依無靠事小,更重要的是怕春梅出了西門家,就跳進火坑,擔心春梅會經(jīng)歷莫大的災難,一門心思都在春梅身上。而春梅又擔心金蓮思慮出病來沒有人照顧,因此盡情地安慰金蓮。兩人都想著對方的危難,對自己的處境置之不顧。在這生離死別之時,才見出世間的友情是多么的可貴。作者對這種充滿悲情的場景,對這一哭一勸,寫得那么入情入理,由不得人也為她們唏噓不已。吳月娘下令“教他罄身兒出去”,這種整人真的是要趕盡殺絕,可春梅卻說“不與衣裳也罷”。一般丫鬟定會為此計較而哭,但是春梅卻“一點眼淚也沒有”。這確有一種大丈夫的氣概。在她心中,豈是幾件衣服可以在意的。至于出了西門家將往何處去,她心中也沒底。命運的風帆,將她飄到沉浮的人生之海。是流離失所嗎?是忍饑受凍、衣食無著嗎?在她臨出門的一剎那間,來不及去想,來不及為自己的命運去擔憂。自己的處境如此艱難,還公然替潘金蓮今后的生活揪心。這種忘我的精神,實在令人感佩。事實上,她有那么好的心態(tài),跟她一直有“戴金冠,獲封贈”的思想深深潛藏在心底分不開。這次出門,也許她朦朦朧朧中意識到這會帶來一個機緣,也正是這種長時間的希望,愈加增添了她心高氣傲的秉性。這種無形的力量,在關鍵時刻使她顯示出她非凡的表現(xiàn)。她平和、沉穩(wěn)、冷靜,憂愁悲苦全不顯露在外表。書上說“這春梅跟定薛嫂,頭也不回,揚長決裂,出大門去了”,這樣慷慨赴難的豪邁胸襟可令許多須眉汗顏。后代曹雪芹筆下的晴雯,頗具有孤傲高標的氣概,可惜她在封建氛圍更加濃厚的專制之家,“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結(jié)局是悲劇性的。她的身上也模模糊糊有春梅的影子。不同的是,春梅的“揚長決裂”卻帶來了一個大好前程。相比之下,作家們歌頌的對象性格上近似而結(jié)局不同,其審美的效果是一致的——即能使讀者為之感佩,為之心動不已。潘金蓮外表強悍,其實內(nèi)心軟弱。她的不住落淚與春梅的“揚長決裂”恰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突出了春梅的冷峻、孤峭的一面。這種人格,在西門家的其他人身上,找不到絲毫的影子。從這一點來說,春梅與潘金蓮在氣質(zhì)上大相徑庭。性格中有著那么大的差異而又能和睦相處,交情深厚,真是作家的一大手筆。五、陳經(jīng)濟之死對春梅的救贖春梅對西門家懷著一種深深的眷戀之情,在那個背信棄義的年代,顯示出了她獨立的品行。她對昔日的大仇敵吳月娘沒有采取冤冤相報的庸俗態(tài)度,而是用宗教式的以德報怨就是一個證明。對比禮佛甚勤的吳月娘把潘金蓮等人朝死里整的殘酷手段,春梅的行為可真算得上天使一般的寬宏大度。西門慶死后的第二年清明,春梅去為潘金蓮上墳,在永福寺巧遇剛?cè)ミ^西門慶墳山的吳月娘等人,吳月娘自覺臉上無光,不好意思見春梅。一者因為春梅今非昔比,己是周守備寵愛的夫人,比之落魄的吳月娘,春梅可算是富貴騰達。二是當年整春梅那么絕情,擔心春梅以牙還牙,自己是一個灰溜溜的寡婦,怎敢跟守備夫人去論長短。可是當她的小人之心正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時候,春梅卻以昔日的主仆之禮拜見她,還磕了四個頭。吳月娘本以為春梅會盡情地羞辱她,甚至把她攆出周守備家的香火院——永福寺,所以心里總是七上八下,沒想到,春梅的胸襟竟然寬大到如此程度,不要說吳月娘心中的震驚,就是讀者們見之,也覺駭然。后來平安兒偷走當鋪的金銀寶貝被吳典恩抓到,吳典恩因此要敲詐吳月娘,并判她與玳安有奸情的罪行。把吳月娘逼得走投無路,呼天不應,叫地不靈,一霎時有大廈將傾之危。僅僅因為托了春梅的人情,周守備升堂斷案,吳月娘才有了起死回生之望。潘金蓮當年不信佛,她的奴才春梅當然也無禮佛之意。春梅即使懲罰吳月娘,人們也不會說她二話。她就是睚眥必報,想想春梅離西門家的場景,人們也必定會寬宥她。但是大度容人的春梅,卻做出了令世人汗顏的崇高的舉動。春梅的這種以德報怨的行為,可以使爭名奪利者、搶奪江山者、屠戮功臣者羞愧無地,如果他們還有良知的話,是該撬個地縫鉆下去。由此看來,巾幗豪杰的春梅是該大書一筆的了。在永福寺相見時,“春梅向頭上拔下一對銀簪兒來,插在孝哥兒帽兒上”。玳安奉月娘之命,送禮到春梅處,以答謝春梅解救了她的急難。春梅問:“你奶奶、哥兒好么?”玳安說:“哥兒好不耍子兒哩。”兩處均現(xiàn)春梅關心孝哥兒的細節(jié),這不是閑筆。孝哥是西門慶的兒子,關心孝哥的背后,實際是懷念西門慶。西門慶是春梅的第一個男人,在她的生命中,豈有不常懸于心的道理?西門慶對春梅自始至終呵護有加,春梅之心并非木石,豈有不感于心的。她對吳月娘的尊重,大半由此而來。吳月娘是孝哥兒的媽,尊重吳月娘即關懷孝哥兒;關懷孝哥兒即關心西門慶。歸根結(jié)底一點,對西門慶依然存著一段美好的感情。后來,春梅回游己經(jīng)破敗了的西門家,但她決不是為了去看吳月娘,她是去回憶自己一段難忘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