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被塑造的中國古代白話

白先勇被塑造的中國古代白話

白先勇先生是2004年6月22日首次觀察到的。當時，我在《電影雜志》上編輯了《白先勇》。一天,看到白先勇做客新浪的消息,就跑了去。當時人很多,我問了十多個問題,主持人選擇了三個,我還高興得不得了。后來,我離開電影雜志,到一份生活類的雜志做編輯,于是就有了這第二次晤面。白先生給我的感覺是溫和,但這種溫和又和余光中不同,余光中是詩人,比較清瘦,而白先勇更象一個學者,顯得富態(tài)。跟他說話很自在,他不會盛氣凌人,只會望著你,跟你打手勢,面慈心善。感覺白先勇還是很中國的,他的小說,寫中國人,用外國技藝,但歸根結底還是中國的,所以他說:我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擁躉。從內容的角度來看,我們的研究對象主要集中在什么位置上,文學經典的地位也很高記者:我們知道您是桂林人,余光中是四川人,好象你那一茬作家到臺灣,您們的思鄉(xiāng)情緒特別濃厚,比中國其他地方去的人鄉(xiāng)愁深?白先勇:我是廣西人,余光中是福建人,他在四川待過。我在上海,南京都待過,記憶深的緣故,其實,整個中國都在回憶里,都在鄉(xiāng)愁的情緒里,不僅僅是西南。記者:我覺得象你《臺北人》里的許多作品,都有中國古代白話小說的意味。不知道你怎么認為?白先勇:那當然,明清小說讀的太多,《三國啦》,《水滸》,《紅樓夢》影響最大。記者:新文學里,你受誰的影響最深,魯迅占第幾位?白先勇:一言難盡,魯迅的文學成就太大了。我就說他的小說,我覺得寫得非常好,他的小說中有對人物的悲憫,對人物的同情,像祥林嫂,他寫的雜文和小說不太一樣,雜文比較犀利,但是寫到小說的時候,文學家的悲天憫人的情懷被表現(xiàn)出來了,這一點是到現(xiàn)在為止他的作品仍然讓人感動的因素之一。魯迅只是一部分,我受新文學影響是多方面的,沈從文,郁達夫,巴金,魯迅,他們的小說我都讀過,但最主要的還是明清小說。記者你那一代作家好象還都是學的外文,畢業(yè)后一般都有留美經歷,能說說為什么嗎?白先勇:時代的原因,當時臺灣的研究生少,大多都是本科生,你要深入了解研究,那只能到西方去,而且我們是學西洋文學,出去也是順理成章的事,但實際上后來又走回頭路,又回到傳統(tǒng)上來。記者:《玉卿嫂》、《游園驚夢》、以及《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我覺得都有紅樓夢的痕跡。白先勇:《游園驚夢》就是受了《紅樓夢》第二十三回牡丹亭警句“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的啟發(fā),“傳統(tǒng)文化有它的美,我很愿意繼承它”。記者:記得有個大學教授說,《臺北人》完全可以問鼎諾貝爾文學獎,后來該書當選“臺灣文學經典”三十本書之首。你認為什么樣的文章才能算后經典,有沒有一個經典的尺度?白先勇:一切的,唯一的標準是時間?！度龂防?、《水滸》、《紅樓》,幾百年過去了,還有那么多讀者,深入人心,就是這個理。一部書是否是經典,不是作者說了算,要超越當世,經過時間淘汰,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二百五百年,你像杜甫的詩,首首都是經典。記者:有的作家是以長篇構筑世界的,而您卻是以短篇集《臺北人》構筑一個別樣的世界,你以為這有什么不同嗎?白先勇:《臺北人》其實是人物傳記,幾個人的合傳,形形色色,各色人等,構成了這本書。記者:你的《臺北人》很容易讓人想起喬伊斯《都柏林人》,都是短篇小說集,都是一個民族的群體記憶,塑造了眾生百相,您認為兩本書最大的差異在哪里?白先勇:《都柏林人》也是,以一個地方為背景,許多人物反映了一種文化,《臺北人》則是歷史的滄桑、人生的滄桑,況味,都在這里。記者:從1977年完成長篇小說《孽子》之后,有近30年沒有再看到你新的小說了。白先勇:也不是。還有幾個短篇,屬于《紐約客》的幾個后續(xù)。1982年一篇,2003年又寫了一篇。再版時會加上這些。記者:我們知道,喬伊斯在《都柏林人》之外還有,《尤利西斯》,而你有《孽子》,但,《尤》寫的是一個民族的群體,而你的《孽子>卻是一群淪落少年,為什么不選擇可以概括整個臺灣?白先勇:《孽子》主要是人性中的一部分,同性戀,以此反映一個時代。其實有共性也有獨到的地方,其實是從一個側面,親子呀,本省人,外省人,也有臺灣的社會背景。記者:您說過:我們經常在掙扎,人的內心都有不可言喻的痛,我想文學可以寫出來。白先勇:大概是從父母去世那時開始,我恍惚意識到人生都是“苦”的,王國祥給我的感觸最深。所以,幸好還有文學,它能記住這些傷痛的東西。記者:在您生命中,有沒有重要的人?白先勇:重要的,當然是父母,啟蒙老師,我是一個比較幸運的人,一直有幾個比較知心的朋友?！拔椅淖种械膫泻芏嗍桥c生俱來的”記者:我覺得你的文字給人一種很深的感傷。白先勇:因為受《紅樓夢》影響太深的緣故?！都t》是我最喜歡的一本書,主題也是講人世辛酸,世事無常,這是整個中國的文學傳統(tǒng),不只是《紅樓夢》,其他如《三過演義》也是,那闋“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詞就太感傷。記者:您認為,文學,歸根結底,它的功用是什么?白先勇:文學經典的功用,主要是情感教育,有了文學的教育,一個民族、一個人的感情要成熟得多,看過、看通、看透《紅樓夢》的人,的確要比沒有看過《紅樓夢》的人高出一截。文學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教育人要有同情之心、悲憫之情。懂得原來書中人的困境、痛苦,我也要經過。突然間,會興起眾生平等的感受,其實這也就是宗教情感,有了宗教情感,文學才會達到最高境界。還有一點,文學教人懂得欣賞美。如何看夕陽,如何看月亮,如何看花開花落,潮來潮往?什么是‘淚眼問花花不語’,什么是‘一江春水向東流’?教人如何用詩人的‘眼睛’去看大千世界?！皠?chuàng)作”要特別表現(xiàn)記者:你對大陸的當代文學有什么建議或者感想?白先勇:很好啊,蓬蓬勃勃的,大家各寫各的。記者:童年在您的寫作生涯中影響大嗎?白先勇:大的,我在大陸過的童年,至今仍對上海的記憶深刻。記者:你認為,作為一個作家,最重要的是什么?白先勇:1、對自己藝術嚴以律己(天賦呢?),天賦當然重要,但你要有后天的東西,對自己嚴格。2寫人,對了解寬容。記者:“怎樣看待兩岸的關系?白先勇:兩岸都是同一種文化,讓時間解決分歧,這有時很無奈,但還是需要時間。記者:你的作品好象不多,總共也不過三十六篇短篇,一個長篇,你是怎么看待作家和作品之間的關系?白先勇:在這點上,我是一個很慢的作家,要求特嚴,可能自己覺得寫得不好的就不要了(不覺得可惜嗎),藝術就是講求完美,沒有什么可惜的。作家和作品是兩回事,又是一回事。說它一回事,是以為作品是作家寫的,但作家寫的不一定是自己。它有自己的個性,不一定是自己的人生。記者:請問白先生,您通常是在什么情況下才進行創(chuàng)作?您認為創(chuàng)作需要一個特別安靜的環(huán)境嗎?白先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像我必須在一個非常安靜的環(huán)境中,一寫起來就“六親不認”,而且寫作的時候必須要喝茶。有的人在火車上、飛機上都可以寫,而且寫得很好,我不行,我必須在很安靜的地方才能寫出來,而且到現(xiàn)在為止,我還不會用電腦寫作,必須要稿紙,而且必須認定臺灣的600字的孔雀牌,必須要用黑色的筆,我寫作的毛病多了,這樣才寫得出來。記者:請問白先生,怎么看待西方文明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沖擊?以及全球化視野下,中文寫作的優(yōu)勢何在?白先勇:這是很長一段時間來的問題,從19世紀以來,我們的文化都在防守,而且常常是節(jié)節(jié)敗退,被西方的強勢文化沖擊得我們喪失了自信,這是最可悲的。我們的文化經過了幾千年的考驗,我們的文化傳統(tǒng)不應該那么脆弱,我們有很多那么美的東西,是我們這個民族獨特創(chuàng)造出來的,也是其他的民族、其他的地區(qū)沒有的,我們應該值得驕傲,應該保護它。像昆曲,2001年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定為人類口述非物質文化遺產,而且19項的選項中有日本的能居,我們的昆曲被定為第一位,世界上最高的文化機構也認識到,也折服我們這個民族曾經產生過的這種如此精美的文化,我們?yōu)槭裁床或湴聊?我想,全球化是一個無法阻擋的趨勢,電腦連線,一下子聯(lián)起來了。但是,各個民族自己文化的傳統(tǒng)更要在全球化的趨勢下保護住,要加以保護、愛護,還要認識,所謂的全球化也就是西方強勢文化的領導,他們加了科技的優(yōu)勢,把他們的文化推廣成全球化。我想,的確,在商業(yè)、科技方面他們的確有優(yōu)勢,但是我們的更傳統(tǒng),我們的古典的傳統(tǒng),我們民族獨創(chuàng)的,我們的書法、昆曲是別的民族沒有的,我想,他們也是佩服的,而且西方人非常尊敬我們的傳統(tǒng)藝術。我在美國住了三十幾年,我自己在外面教授的也是中國文化課程,我們自己的文字、文化,在全球化的影響下,不是在拒絕全球化,而是設法保護我們自己民族的特色,這是有必要的。記者:讀您的作品,感覺是古典與現(xiàn)代兼具,傳統(tǒng)的小說敘事與現(xiàn)代手段融合得天衣無縫,請問您是怎么做到這些的?白先勇:我主修的是西方文學,接觸的也是西方,不過我自己本身對中國傳統(tǒng)的文學就非常喜歡,開始從中國的古代詩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