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大師人格特征的因素分析

弘一大師人格特征的因素分析

弘一大師（1880-1942）俗稱李叔同。他不僅是一位集詩歌、書法、繪畫、音樂和戲劇于一體的藝術家，也是一位杰出的僧侶。他是“二十文章驚海內(nèi)”的詩詞大師,寫過眾多憂時憤世、慷慨悲歌的詩詞;他將中國古代的書法藝術推向了極至,“樸拙圓滿,渾若天成”;他是把西洋音樂、話劇、油畫帶回中國的第一人,也是在中國采用人體寫生教學法的第一人;他是卓越的教育家,培育出了畫家豐子愷、潘天壽,音樂家劉質平等眾多文化名人;他苦心向佛,精研律學,弘揚佛法,被佛門弟子奉為律宗第十一代世祖。弘一大師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他是中國絢麗至極歸于平淡的典型人物。探討這樣一位成就巨大而且極賦魅力的大師的人格特征,無論對于研究弘一大師的學者,還是對于想從弘一大師身上獲得成長經(jīng)驗的人,都是極具意義的。以往對弘一大師的研究多為質的分析,本文擬以心理傳記法(psychobiographicalapproach)為基礎,采用量的研究與質的研究相結合來探討弘一大師的人格特征。一、研究方法和程序1.形式表檢測表的形成對王登峰等人的關于中國人人格結構的123個形容詞進行縮減(P25),刪除近義詞16個,添加弘一大師傳記中涉及到的形容詞4個(愛國的、孝順的、嚴謹?shù)?、嚴肅的),再添加涉及終極價值的形容詞15個(慈悲的、智慧的、奉獻的、神圣的、包容的、有寬恕之心的、有洞察力的、有愛心的、有感恩之心的、容易入迷的、有感染力的、安詳?shù)?、坦率的、純真的、有同情心?,最終形成一份有126個形容詞的檢測表。該表采用6點記分法。2.作者夏尊,多見,請20名研究生閱讀四篇有關弘一大師的傳記,這四篇傳記分別是《弘一大師傳》(自編,必讀)、《懷李叔同先生》(作者豐子愷,必讀)(P258)、《弘一法師之出家》(作者夏丏尊,選讀)(P141)、《兩法師》(作者葉圣陶,選讀)(P250)。在被試閱讀完傳記后,發(fā)給人格形容詞檢測表,要求被試判斷弘一大師的人格特征與每個形容詞的符合程度,并打分。將每名被試均打4分及4分以上(即選擇稍微符合、一般符合、非常符合)的形容詞抽取出來,并對抽取出來的形容詞用SPSS軟件進行因素分析,從而概括出弘一大師的人格特征。二、殘余的人格概念模型20名被試一致認為有44個人格形容詞符合弘一大師的特征,對這44個人格形容詞的評定進行主成分因素分析,再刪除載荷量小于0.40的項目以及有雙重負荷的項目,剩余的18個人格形容詞進行因素分析的結果如表1。由表1可看出,取特征值大于2的因素共4個,能解釋66.8%的變異量,這4個因素可分別命名為“嚴謹認真”、“質樸大度”、“穩(wěn)重善良”、“慈悲睿智”。從表中可看出,因素1的貢獻率達到了24.6%,大約占整個貢獻率的1/3,這表明嚴謹認真是弘一大師的人格結構中的核心特征。因素4中的項目大多是涉及終極價值的形容詞,其貢獻率達到了12.2%,這表明終極關懷是弘一大師人格特征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三、弘一大師人格結構特點1.弘一大師的嚴格態(tài)度嚴謹認真是弘一大師人格結構的核心特征。正如其弟子豐子愷所說:“李先生一生的最大特點是認真。他對于一件事,不做則已,要做就非做得徹底不可……弘一法師由翩翩公子一變而為留學生,又變而為教師,三變而為道人,四變而為和尚。每做一種人,都做得十分象樣。好比全能的優(yōu)伶:起青衣象個青衣,起老生象個老生,起大面又象個大面,都是認真的原故。”(P263)弘一大師在眾多領域獲得極大的成就,這在常人眼中是不可思議的,但正是由于弘一大師凡事必以嚴謹認真的態(tài)度對待,才使一人身具如此多的成就變?yōu)榭赡?。關于李叔同嚴謹認真的態(tài)度曾有這樣一段軼事:浙江省第一師范學校的校長經(jīng)子淵以留日同學情誼,請李叔同來校教授美術、音樂,李叔同提出設備條件,是每個學生有一架風琴,繪畫室石膏頭像、畫架等不能有缺。經(jīng)校長認為在學校缺錢、市場缺貨的情況下,風琴每人一架的要求,實在太高。李叔同的答復是同學出去教唱歌,不會彈琴不行,教授時間有限,練習全部課外,“你難辦到,我怕遵命”。經(jīng)校長想盡辦法,弄到大小風琴二百架(夠要求的半數(shù)),排滿在禮堂四周、自修室、走廊上,再請他來看過(P31)。李叔同處事嚴謹認真的態(tài)度,由此可見一斑。2.與所犯的人性無關的追念浚定1930年,天臺靜權法師在金仙寺講經(jīng),弘一大師未缺一課。靜權法師從經(jīng)義演繹到孝思在中國倫理學上之重要的時候,弘一大師當著眾人之面哽咽泣涕如雨,全體聽眾無不愕然驚懼,座上講師亦弄得目瞪口呆,不敢講下去。后來才知滾熱的淚水是他追念母愛的天性流露,并不是什么人在觸犯他傷心(P33)。這是弘一大師質樸性格的一個典型寫照。李叔同在浙江省兩級師范學堂任教之時,一日,某學生在宿舍里丟失了財物,大家猜想可能是某一同學偷的,可又沒有證據(jù)。身為舍監(jiān)的夏丏尊自感責任在身,為此愧悶不已。他向李叔同求救,問他處理此事有什么好的辦法。豈料,李叔同的好辦法竟然是讓他自殺:“你肯自殺嗎?你若出一張布告,說作賊者速來自首。如三日內(nèi)無自首者,足見舍監(jiān)誠信未浮,誓一死以殉教育。果能這樣,一定可以感動人,一定會有人來自首?！@話須說的誠實,三日后如無人自首,真非自殺不可,否則便無效力?！毕膩D尊后來提及此事,稱此話在李叔同提出來是真心的流露,全無虛偽之意(P29)。此一例又是李叔同質樸性格的一個寫照。3.宜慎行,廣深善誘。請看藝術表達,弘一大師處事成熟穩(wěn)重,其弟子劉質平留學日本,弘一大師在與劉質平的通信中寫道:“日本留學生雖有成績佳良者,然大半為日人作殿軍或并殿軍之資格而無之……君之志氣甚佳,將來必可為吾國人吐一口氣,但現(xiàn)在宜注意如下:宜重衛(wèi)生,俾免中途輟學(習音樂者,非身體健壯之人,不易進步。故每起宜為適當之休息及應有之娛樂,適度之運動);宜慎出場演奏,免受人之嫉妒(能不演奏最妥,抱璞而藏,君子之行也);宜慎交游,免生無謂之是非(留學界品類尤雜,最宜謹慎);勿躐等急進;勿心浮氣躁(學稍有得,即深自矜夸;或學而不進,即心生煩心,或抱悲觀,皆不可。必須心平氣定,不急進,不間斷。日久自有適當之成績);宜信仰宗教,求精神上之安樂(據(jù)余一人之所見,確系如此,未知君以為如何)?！?P65)能為弟子考慮如此細致,并能提出眾多真知灼見,這都體現(xiàn)了弘一大師的成熟穩(wěn)重。弘一大師一生心性善良,為弘揚佛法、鼓吹仁愛、勸人從善戒殺,他與弟子豐子愷一起編繪《護生畫集》。某日,弘一大師在行船上看到一只待宰的老鴨,他備感老鴨之不幸,于是用三金贖老鴨,老鴨終于免其惡運,隨大師一起下船。事后,弘一大師讓豐子愷把老鴨的造型加入《護生畫集》,并為此畫題詞:“罪惡第一為殺,天地大德曰生。老鴨札札,延頸哀鳴;我為贖歸,畜為靈囿。功德回施群生,愿悉無病長壽?！?P161)4.弘一大師的悲觀主義按照Rokeach價值調(diào)查表的分類方法(P146),慈悲睿智這一維度的特征屬于與工具性價值相區(qū)別的終極價值。通過對詞匯的因素分析,能在弘一大師的人格維度中找到專門一類涉及終極價值的人格特征,這在某種程度上說明,弘一大師是極其重視對人生意義這類終極價值的追求的。弘一大師和豐子愷合編了宣揚慈悲、弘揚佛法的《護生畫集》,弘一大師一生都重視護生,對編繪護生畫是如此,在其日常生活中也是如此。他在1940年寫信給妙慧法師:“茲擬做大漉水囊一件,茲送上竹圈一個,即以白布縫于此上。此竹圈,系林居士物,乞代告之,即以此贈與余,為感。送上洋一元,乞代購白布。以能漉水,而小蟲不得出者為宜。費神,至感?！?P132)弘一大師為防傷害小蟲而將水用“濾水囊”濾水,這些點滴的小事均體現(xiàn)了他的慈悲精神。學佛之人的生活中處處顯露著禪機,弘一大師更是如此。弘一大師談到,在遇到有人誹謗自己時:“何以息謗?曰‘無辯’。人要是遭了謗,千萬不要辯,你越辯,謗反弄的更深。譬如一張白紙,忽然污染了一滴墨水,這時你不要再動它了,它不會再向四周濺污。假使你立時想把它弄干凈,一勁地去揩拭,那么這墨水一定會展拓面積,接連沾污一大片的。”(P74)除了生活中的禪機,弘一大師的睿智還集中體現(xiàn)在其創(chuàng)作的文藝作品之中,他的書法、繪畫和詩歌無不透露著弘一大師的睿智與洞察力。四、弘一大師的人生經(jīng)歷對其人生目標的影響早期經(jīng)歷對個體的人格特征有著重要影響,這已成為心理學界公認的事實。李叔同出生于巨富之家,其父李筱樓不僅是一位商人,還是一位考取進士的文人,所以李叔同幼時的教育環(huán)境是極其優(yōu)越的。李筱樓晚年精研理學,又信仰禪宗佛學,他意會到自己的“舍報之日”已到,于是延請高僧前來誦念《金剛經(jīng)》。臨終前,他還囑咐家人,靈柩停家七天,請僧人們分班誦經(jīng),好由經(jīng)聲引領他一路生西。這一年,李叔同5歲,他目睹了和尚們誦經(jīng)懺禮的全過程,這些影響與李叔同后來出家是不無關系的。李叔同在15歲就寫出“人生猶如西山日,富貴終如草上霜”的詩句,這體現(xiàn)了他從小就傾向于佛家思維的特征。李叔同家的廳堂抱柱上有一副大聯(lián):“惜食惜衣,非為惜財緣惜福?！?P4)這使得節(jié)儉惜物的習慣在李叔同幼時便已養(yǎng)成,而在家之后尤為惜福。弘一大師的一領衲衣,補丁二百二十四處,青灰相間,襤褸不堪,還是大師剛出家時的衣物,二十六年來都沒有換掉它。弘一大師吃素食,不吃香菇、豆腐之類精制素菜,只吃清水煮白菜,而且用鹽不用油,其進食時滿足惜福的表情讓旁人為之動容。Erikson把人的發(fā)展分為8個階段,每個階段都有各自的發(fā)展任務,前一階段發(fā)展的順利與否會影響后一階段的發(fā)展(P247)。弘一大師的一生在每個階段上的發(fā)展均比較順利,但其中也有部分階段波折較多,其最具轉折性的發(fā)展階段應為青年期的自我同一性危機和中年的離俗出家。弘一大師的青年期正處于清末的亂世,他雖然“二十文章驚海內(nèi)”,但眼見八國聯(lián)軍攻陷津京,清政府簽定《辛丑條約》,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滿腹憂憤無處發(fā)泄,“感慨滄桑變,天邊極目時。晚帆輕似箭,落日大如箕。風卷旌旗走,野平車馬弛。河山悲故國,不禁淚雙垂。”(P35)這時的李叔同,曾有一段時間玩起寄情聲色的人生游戲,做起了一名十足的公子哥,但他兩年后對這種生活有了擔心,放棄了“花叢征逐”的生活,并于1905年留學日本,重新認同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弘一大師36歲之時,事業(yè)已有相當成就,這一時期的弘一大師已提前步入Erikson所說的自我完善對悲觀絕望階段,他總結自己的人生,尋找人生的意義,終于由一篇“斷食”的文章拉近了他與佛門的距離。豐子愷在一次演講中發(fā)表了他對弘一大師出家的見解:“我以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層:一是物質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靈魂生活。物質生活是衣食。精神生活是學術文藝。靈魂生活就是宗教。……我們的弘一法師,是一層一層的走上去的。弘一法師的‘人生欲’非常之強!他的做人,一定要做的徹底。他早年對母親盡孝,對妻子盡愛,安住在第一層樓中。中年專心研究藝術,發(fā)揮多方面的天才,便是遷居在二層樓中了。強大的‘人生欲’不能使他滿足于二層樓,于是爬上三層樓去,做和尚,修凈土,研戒律……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