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詞人研究(二)宋代-明代課件

宋代女性文學詩人身份：（大多為某某妻、某氏）公卿官員的眷屬，或妻妾、子女、姐妹；（《王氏詩》一卷，王安石妹妹，丈夫張奎是縣君；《惠齋居士詩》作者胡氏，父親胡元功，是尚書；《閨秀集》作者徐氏，父親是通判，丈夫祝璣是部使者。等等）張玉娘：

(1250—1277)，女，字若瓊，號一貞居士，松陽人。敏慧絕倫，擅長詩詞。有侍婢二人，名紫娥、孀娥，皆有才色，亦善文墨；又養(yǎng)一鸚鵡，能辨知人意，號為“閨房三清”。玉娘17歲時與表兄沈佺相愛，訂有婚約。宋咸淳七年(1271)沈佺得中榜眼，不幸因病未婚而卒，玉娘矢志不嫁。其間所作詩詞清新婉麗，深寓情思，多為相思凄苦之作，傾訴愛情不幸。景炎二年(1277)，憂郁而死，年僅28歲，與沈佺同穴而葬。紫娥、霜娥皆因哀泣過度相繼而卒；鸚鵡亦悲鳴而殞，同穴而葬，故其墓稱“鸚鵡?！?。有《蘭雪集》行世。《浙江通志

浙江人物志》

清代道光二十六年（1846）有重刊本。有李之鼎寫跋，說“宋代女士以詩詞著，流傳至今者，漱玉斷腸兩集而已。余則楊吉之《登瀛集》，王綸之《瑤臺集》，悉皆淹沒，不多概見。張玉娘宋士族女，矢志守貞，殉志而終，所著《蘭雪集》，幾欲繼軌《漱玉》《斷腸》惟傳本絕少，諸家書目，未見著錄。明成弘間王詔為立傳表彰，始顯于世。順治中孟偁舜又復為修墓建祠，刊集行世?！?/p>

她出生在仕宦家庭，曾祖父是淳熙八年進士，祖父做過登士郎。父親曾任過提舉官。她自幼飽學，詩詞尤得風人體。時以班大家（班昭）比之。玉娘十五歲時和與她同庚的書生沈佺訂婚。沈佺是宋徽宗時狀元沈晦的七世孫。沈、張兩家有中表之親，自小青梅竹馬。訂婚后，兩個情投意合，互贈詩物。后因沈家日趨貧落，沈佺又無意功名，玉娘的父親有了悔婚之意，稱“欲為佳婿，必待乘龍”。不得已，沈佺離鄉(xiāng)別土赴京應試，高中榜眼，但命運不濟，不幸得了傷寒，病入膏肓而死，死時年僅22歲。

從此，玉娘陷入巨大的哀傷和無盡的思念之中。在守情五年后，玉娘亦“得疾而卒”，隨沈郎而去了。玉娘的父母終于為女兒矢志忠貞的行為所感動，征得沈家同意，將玉娘與沈佺合葬于西郊楓林之地。月余，與她朝夕相處的侍女霜娥因悲痛“憂死”，另一名侍女紫娥也不愿獨活，“自頸而殞”，玉娘生前畜養(yǎng)的鸚鵡也“悲鳴而降”。張家便把這“閨房三清”（即霜娥、紫娥和鸚鵡）陪葬在沈佺、玉娘的墓左右，這便是松陽有名的“鸚鵡?！薄?/p>

張玉娘不僅生前不幸，為殉情而死，而且死后也是不幸的。她雖“情獨鐘于一人，而義足風于千載?！眳s鮮為人知；所著的《蘭雪集》兩卷，也長期默默無聞。“歷三百年后顯于世。”直到明代成化、弘治年間，邑人王昭為之作傳表彰，她的事跡才始顯于世。清代順治間，著名劇作家孟稱舜任松陽教諭時，為其事跡所感動，為其詩詞所折服。于是發(fā)動鄉(xiāng)紳為張玉娘修墓擴祠，刊印《蘭雪集》，并為她創(chuàng)作了著名的35折傳奇劇本《張玉娘閨房三清鸚鵡墓貞文記》。從此，玉娘的事跡和作品才得以流傳。

《蘭雪集》共有詩117首，詞16闋，作品雖然不多，但很有藝術成就。她的詩體裁多樣，有絕、律、四言、六言等，且長于古風。題材和風格也迥然相異，既有清麗凄婉，感人至深的愛情悲唱，又有氣勢磅礴、壯懷激烈的愛國詠嘆。《山之高》、《拜新月》、《卜歸》、《古離別》、《川上女》、《玉蝴蝶·離情》等詩詞寄托著思念、忠貞、哀愁。

現(xiàn)代著名詞學家唐圭璋教授在三十年代所寫的《宋代女詞人張玉娘——“鸚鵡冢”故事的來源》中寫道：“誰也知道，宋代女詞人，有李易安（李清照）、朱淑真、魏夫人這一班人。可是很少人知道，宋代還有一位女詞人張玉娘，足以和她們分庭抗禮呢！……她短促的身世，比李易安、朱淑真更為悲慘。李易安是悼念伉儷，朱淑貞是哀傷所遇，而她則是有情人不能成眷屬，含恨千古?！@種貞孝的大節(jié)，不獨超過尋常百姓，便是李易安，朱淑真也還遜一籌呢！”

他大聲疾呼：“一般文學史家，應該留出一點篇幅，敘述這已經隱埋了六百多年的女作家。”陶秋英教授在她的《中國婦女與文學》一書中有言：“玉娘的詩，絕少閨閣氣，她最擅長于古風，簡直沒有一首不顯露一幅好圖畫呢！而女子長于古風，也是一個特點。……她的詞也很好，雖不十分多，差不多首首都好?！爆F(xiàn)代戲曲史家趙景深教授稱張玉娘故事為“一出希臘式的大悲劇”。

《中國大百科全書》編委會曲藝編委、華東師范大學研究生導師譚正璧撰文說：“中國文學里有無窮的寶藏，正待我們去開掘。我們寫到宋末女作家張玉娘，愈使我們覺得這些未開掘的寶藏的可貴。張玉娘著有《蘭雪集》兩卷，也是中國文學史上難得的女作家。可是，不但文學史上從未見過她的名字，即各種詞選中也沒人把她的詞選入。名家詞話里也沒有把她的名字提及。她的《蘭雪集》如沒有清初孟稱舜替她刊梓，有正書局再為翻印，即使《浙江通志》中有她的名字，《松陽縣志》中有她的小傳，我們也決計不會知道宋代女詞人中有她這樣一個人?！?/p>

采

蓮

曲

女兒采蓮拽畫船，船拽水動波搖天。

春風笑隔荷花面，面對荷花更可憐。

牧

童

辭

朝驅牛，山竹扉，

平野春深草正肥。

暮驅牛，下短陂，

谷口煙斜山雨微。飽采黃精歸不飯，

倒騎黃犢笛橫吹。

山

之

高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遠道，

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望

松

嶺

嶺上松如旗，扶疏鐵石姿。

下有烈士魂，上有青兔絲。

烈士節(jié)不改，青松色愈滋。

欲試烈士心，請看松下枝。

暮春夜時

夜涼春寂寞，

淑氣浸虛堂。

花外鐘初轉，

江南夢更長。

野禽鳴澗水，

山月照羅裳。

此景誰相間。

飛螢入繡床。

瑤瑟怨涼蟾吹浪羅衫濕，貪看無眠久延立。欲將高調寄瑤琴，一聲弦斷霜風急。鳳膠難煮令人傷，茫然背向西窗泣。寒機欲把相思織，織又不成心愈戚。掩淚含羞下階看，仰見女牛隔河漢。天河雖隔女牛情，一年一度能相見。獨此弦斷無續(xù)期，梧桐葉上不勝悲。抱琴曉對菱花鏡，重恨風從手上吹。《跫音》落木舊山寺，霜清葉掃風。已無雞犬聲，虛殿鳴秋跫。（被沈佺手書后掛于客堂。詩是清新脫俗，格調高雅；書是龍飛鳳舞，氣勢萬千）

玉樓春春暮

憑樓試看春何處。簾卷空青淡煙雨。竹將翠影畫屏紗，風約亂紅依繡戶。小鶯弄柳翻金縷。紫燕定巢銜舞絮。欲憑新句破新愁，笑問落花花不語。

玉蝴蝶

離情極目天空樹遠，春山蹙損，倚遍雕闌。

翠竹參差聲戛，環(huán)佩珊珊。

雪肌香、荊山玉瑩，蟬鬢亂、巫峽云寒。

拭啼痕。

鏡光羞照，孤負青鸞。

何時星前月下，重將清冷，細與溫存。

薊燕秋勁，玉郎應未整歸鞍。

數(shù)新鴻、欲傳佳信，閣兔毫、難寫悲酸。

到黃昏。

敗荷疏雨，幾度銷魂。

她在這首詞中出現(xiàn)的“雪肌香、”“蟬鬢亂”措辭，受到男性文學對女性美的描寫的影響，但顯然也有她通過呈現(xiàn)她的美貌和悲情來引發(fā)對方的愛與情感共鳴的心態(tài)，可以說是古代女性詞中表現(xiàn)比較大膽的作品。

法曲獻仙音

夏夜

天卷殘云，漏傳高閣，數(shù)點螢流花徑。立盡屏山無語，新竹高槐，亂篩清影。看畫扇，羅衫上，光凝月華冷。夜初永。問蕭娘、近來憔悴，思往事、對景頓成追省。低轉玉繩飛，淡金波、銀漢猶耿。簟展湘紋，向珊瑚、不覺清倦。任釵橫鬢亂，慵自起來偷整。浣溪沙

秋夜

玉影無塵雁影來。繞庭荒砌亂蛩哀。涼窺珠箔夢初回。

壓枕離愁飛不去，西風疑負菊花開。起看清秋月滿臺。

玉女搖仙佩秋情霜天破夜，一陣寒風，亂淅入簾穿戶。醉覺珊瑚，夢回湘浦，隔水曉鐘聲度。不作高唐賦。笑巫山神女，行云朝暮。

細思算、從前舊事，總為無情，頓相孤負。正多病多愁，又聽山城，戍笳悲訴。強起推殘繡褥，獨對菱花，瘦減精神三楚。甚月樓，歌亭花院，酒債詩懷輕阻。待伊趨前路。爭如我雙駕，香車歸去。任春融、翠閣畫堂，香靄席前，為我翻新句。依然京兆成眉嫵。

魏夫人

名玩，字玉汝，北宋女詞人。乃曾布之妻，魏泰之姊，封魯國夫人。襄陽（今湖北襄樊）人。生卒年不詳，生平亦無可考。曾布唐宋八大名家曾鞏之弟。曾布參與王安石變法，后知樞密院事，為右仆射，魏氏以此封魯國夫人。弟魏泰，北宋名人，著有《臨漢隱居詩話》、《東軒筆錄》。

魏玩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宋代頗負盛名，朱熹在《游藝論》中云：“本朝婦人能文，只有李易安與魏夫人”（《朱子語類》卷一四）。但她的作品留下的只有詩1首，詠項羽、虞姬事，題作《虞美人草行》(《詩話總龜》卷二十一)；詞14余首，周泳先輯為《魯國夫人詞》。

她的詞不多但值得玩味的不少：

菩薩蠻溪山掩映斜陽里。樓臺影動鴛鴦起。隔岸兩三家。出墻紅杏花。綠楊堤下路。早晚溪邊去。三見柳綿飛。離人猶未歸。

菩薩蠻

紅樓斜倚連溪曲。樓前溪水凝寒玉。蕩漾木蘭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嬌欲語。笑入鴛鴦浦。波上暝煙低。菱歌月下歸。

魏玩的詞善于寫景，女性詞人對自然景物的敏感在她的詞中同樣如此：

定風波不是無心惜落花。落花無意戀春華。昨日盈盈枝上笑。誰道。今朝吹去落誰家。把酒臨風千種恨。難問。夢回云散見天涯。妙舞清歌誰是主?；仡櫋８叱遣灰娤﹃栃?。

她的詞多寫離情別緒，曾布在呂惠卿、蔡京先后當政時多次貶謫在外有關。

點絳唇波上清風，畫船明月人歸后，漸消殘酒。獨自憑闌久。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重回首。淡煙疏柳。隱隱蕪城漏。

武陵春小院無人簾半卷，獨自倚闌時。寬盡春來金縷衣。憔悴有誰知。玉人近日書來少，應是怨來遲。夢里長安早晚歸。和淚立斜暉。

好事近

雨后曉寒輕，

花外早鶯啼歇。

愁聽隔溪殘漏，

正一聲凄咽。

不堪西望去程賒，

離腸萬回結。

不似海棠陰下，

按《涼州》時節(jié)。

江城子

春恨

別郎容易見郎難。幾何般。懶臨鸞。憔悴容儀，陡覺縷衣寬。門外紅梅將謝也，誰信道、不曾看。曉妝樓上望長安。怯輕寒。莫憑闌。嫌怕東風，吹恨上眉端。為報歸期須及早，休誤妾、一春閑。

系裙腰

燈花耿耿漏遲遲。人別后、夜涼時。西風瀟灑夢初回。誰念我，就單枕，皺雙眉。錦屏繡幌與秋期。腸欲斷、淚偷垂。月明還到小窗西。我恨你，我憶你，你爭知。

阮郎歸夕陽樓外落花飛。晴空碧四垂。去帆回首已天涯。孤煙卷翠微。樓上客，鬢成絲。歸來未有期。斷魂不忍下危梯。桐陰月影移。

減字木蘭花落花飛絮。杳杳天涯人甚處。欲寄相思。春盡衡陽雁漸稀。離腸淚眼。腸斷淚痕流不斷。明月西樓。一曲闌干一倍愁。

清人陳廷焯亦云：“魏夫人詞筆頗有超邁處，雖非易安之敵，亦未易才也。”（《白雨齋詞話》）

她的詞清新自然，流麗婉轉，追求畫面的構圖、色彩的和諧、音節(jié)的變化，在自然中匠心獨運，藝術水平很高，在北宋時這樣有才華的優(yōu)秀的女詞人是難得的，為日后李清照的輝煌奠定基礎。孫道絢（約公元一一三一年前后在世）號沖虛居士，建安人。黃銖之母。生卒年均不詳，約宋高宗紹興初前后在世。三十歲喪夫，守志以終。生平著詞甚富，晚以火毀。銖搜求流傳于人口者，僅得六首。（游宦紀聞）其悼亡一首，最為人所稱。

《續(xù)修四庫提要》中對她有評價，提要中引兒子的話：“先紕沖虛居士，少聰明，穎異絕人，于書史無所不讀，一過則成誦。年過三十，先君捐棄，即抱貞節(jié)以自終。平生作為文章詩詞甚為豐富，晚遭回祿（傳說中的火神，玄冥傳說中的水神）毀幾無。

此詞數(shù)篇，皆膾炙在人者，因訪求得之?！ぁぁぁぁぁて湓~筆力甚高，雖不若漱玉斷腸之精妙，然在宋代閨秀詞中，自可備一家矣?！睂嶋H上所謂一卷詞只有幾首，但是就這幾首可以代表一種風格：林下之風，或稱“林下詞”。清代著名文人梁章鉅稱，詞可與李清照相頡頏。

滴滴金梅月光飛入林前屋。風策策，度庭竹。夜半江城擊柝聲，動寒梢棲宿。

等閑老去年華促，只有江梅伴幽獨。夢繞夷門舊家山，恨驚回難續(xù)。

清平樂雪悠悠揚揚，做盡輕模樣。半夜蕭蕭窗外響。多在梅邊竹上。

朱樓向曉簾開。六花片片飛來。無奈熏爐煙霧，騰騰扶上金釵。

少年游葛氏侄女子告歸，作《少年游》送之。

雨晴云斂，煙花澹蕩，遙山凝碧。

驅車問征路，賞春風南陌。

正雨後、梨花幽艷白。

悔匆匆、過了寒食。

歸家漸春暮，探酴醿消息。

醉思仙寓居妙湛悼亡作此

晚霞紅。看山迷暮靄，煙暗孤松。動翩翩風袂，輕若驚鴻。心似鑒，鬢如云，弄清影，月明中。謾悲涼，歲冉冉，蕣華（木槿花，朝開暮斂）潛改衰容。

前事銷凝久，十年光景匆匆。念云軒一夢，回首春空。彩鳳遠，玉簫寒，夜悄悄，恨無窮。嘆黃塵久埋玉，斷腸揮淚東風。

憶秦娥季溫老友歸樵陽，人來閑書，因以為寄秋寂寞。秋風夜雨傷離索。傷離索。老懷無奈，淚珠零落。

故人一去無期約。遲書忽寄西飛鶴。西飛鶴。故人何在，水村山郭。如夢令宮詞

翠柏紅蕉影亂，

月上朱欄一半。

風自碧空來，吹落歌珠一串。

不見，

不見，

人被繡簾遮斷。

與孫道絢這種“林下之風”相近宋末元初的管道升，趙孟頫的妻子，她也是畫家。

管道升（1262--1319）字仲姬，浙江吳興人，工書畫，尤善畫墨竹梅蘭，28歲嫁給大書畫家趙孟頫。

漁夫詞四首遙望山堂數(shù)株梅，凌寒玉蕊發(fā)南枝。山月照，曉風吹，只為清香苦欲歸。

南望吳興路四千，幾時回去霅溪邊，名與利，付之天。笑把魚竿上釣船。

身在燕山近帝居，歸心日夜憶東吳。斟美酒，鲙新魚，除卻清閑總不如。

人生貴極是王侯，浮名浮利不自由。爭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風歸去休。

畫梅雪重瓊枝嫩，霜濃玉蕊寒。前村留不得，移入月中看。趙孟頫為宋氏貴胄，入元后抵不住誘惑，成為元朝的官員，而管夫人反而比他更有高風亮節(jié)，她的畫和詩詞都為后人所珍視。她流傳下來的詩詞不多，但雅致飄逸代表女性詞的另一派風格。

女兒詞、閨秀詞（沈宜修及三個女兒）、林下詞（孫道絢、管夫人），還有一類勁爽剛健詞（顧貞立、熊璉、秋瑾）?？梢娝未恼嬲鱾髯髌份^多的是閨秀身份的詞人詩人，雖然也有不少妓女詞，但那只是零碎的篇章。《全宋詞》里面也收錄了。朱淑真她的出生年代就又很大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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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璣圖記》結尾“紹定三年春二月望后三日，錢塘幽棲居士朱氏淑真書”。紹定是宋理宗趙昀的年號，公元1230年，已經是南宋后期了（元人1271年定都大都）。她的詩集中又有《會魏夫人席上命小鬟妙舞曲終求詩與余以飛雪滿群山為韻作五絕》，而魏夫人是曾布的妻子，曾布是曾鞏的弟弟，是宋徽宗時代（1101年）左右的人，魏夫人是北宋末年的人，她的作品中沒有留下任何南渡時的離亂悲傷的作品，那么朱淑真被邀請參加她的私人宴會，并請求她賦詩，可見朱淑真在當時已經很有名氣。所以她的出生年代總是有爭議。

再來看她的家庭出身，沒有任何史料留下有關她父母姓名的記載，但根據(jù)她詩歌中寫到的內容，她家有“東園”有“西苑”有“水閣”有“依綠亭”等諸勝，還有侍女服伺身邊，自謂“撥悶喜陪尊有酒，供廚不慮食無錢”（《江上阻風》），可見家庭是很富有的。她受到良好的教育，從小受到文學藝術的熏陶，懂音律，工書畫，擅詩詞。應該說她是大家閨秀。她是宋代的閨秀詩人。

她婚前的少女生活是充滿溫馨的，整日盤桓于家園里，賞花玩月，看蝴蝶飛舞，聽鳥兒歌唱，寫詩彈琴，無憂無慮。在《春園小宴》寫得就是這樣的生活：

春園得對賞芳菲，步草粘鞋絮點衣。萬木初陰鶯百轉，千花乍拆蝶雙飛。牽情自覺詩豪健，痛飲惟憂酒力微。窮日追歡歡不足，恨無為計鎖斜暉。

即使在這樣的美好時光里，她的多愁善感的詩人氣質也仍然很明顯：她好好的“斗草尋花正及時”但突然間會“病眼傷春淚欲傾”會“寫字彈琴無意緒，踏青挑菜沒心情”，她一時欣賞春天“風弄花香作瑞煙”，一時間有“自如春來日日愁，惜花翻作為花羞”，等等，諸如此類，她是感情及其敏銳細膩豐富的人。

《秋日偶成》寫道：初合雙鬟學畫眉，未知心事屬他誰？待將滿抱中秋月，吩咐蕭郎萬首詩。

魏端禮的序言中說：“父母失審，不能擇伉儷，乃嫁為市井民家妻，一生抑郁不得志。故詩中多愿恨之語。每臨風對月，觸目傷情，皆寓于詩，以寫胸中不平之氣。竟無知音，悒悒抱恨以終。”

《春日書懷》從宦東西不自由，親幃千里淚長流。已無鴻雁傳家書，更被杜鵑追客愁。日暖鳥歌空美景，花光柳影謾盈眸。高樓惆悵憑欄久，心逐白云南向浮。況周頤在《證璧集》中說：“淑真從宦，常往來吳越荊楚之間。”

《舟行即事》

帆高風順疾如飛，天闊波平遠又低。山色水光隨地改，共誰裁剪入新詩？對景如何可遣懷，與誰江上共詩裁？······此愁此恨誰人見？鎮(zhèn)日愁腸自九回。

一夜涼風動扇愁，背時容易入新秋。桃花臉上淚汪汪，愁到更深枕上流。

悶懷二首其一黃昏院落雨瀟瀟，獨對孤燈恨氣高。針線懶拈腸自斷，梧桐葉葉剪風刀。其二秋雨沉沉滴夜長，夢難成處轉凄涼。芭蕉葉上梧桐里，點點聲聲有斷腸?！稖p字木蘭花》

獨行獨坐，獨唱獨酬還獨臥。佇立傷神，無奈春寒著摸人。此情誰見？淚洗殘妝無一半，愁病相仍，剔盡寒燈夢不成。

清平樂惱煙撩露，留我須臾住。攜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黃梅細雨。嬌癡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懷。最是分攜時候，歸來懶傍妝臺。

春恨五首之二一瞬芳菲爾許時，苦無佳句紀相思。春光正好須風雨，恩愛方深奈別離。淚眼謝他花繳抱，愁懷惟賴酒扶持。

鶯鶯燕燕休相笑，試與單棲各自知。

秋夜牽情三首其一：纖纖新月掛黃昏，人在幽閨欲斷魂。箋素拆封還又改，酒杯慵舉卻重溫。燈花占斷燒心事，羅袖長供挹淚痕。益恨風流多不足，須知恩愛是愁根。其三：閑悶閑愁百病生，有情終不似無情。風流意思鐫磨盡，離別肝腸鑄寫成。

睡起起來不喜勻紅粉，強把菱花照病容。腰瘦故知閑事惱，淚多只為別情濃。

圍爐昨夜霜風透膽寒，圍爐漫憶昔年歡。如今度作無人說，撥悶惟憑酒力寬。

霜夜彤云黯黯暮天寒，半卷珠簾未欲眠。獨坐小窗無伴侶，可憐霜月向人圓。長宵霜月照人悄，迢迢夜未闌。鴛帷夢輾轉。珠淚向誰彈？冬夜不寐推枕鴛幛不奈寒，起來霜月轉闌干。悶懷脈脈與誰說，淚滴羅衣不忍看。魏仲恭《斷腸集》序中寫道：“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蓮t，并其詩為其父母一火焚之。今所傳者，百不一存，是重不幸也。嗚呼冤哉！于是以嘆息之不足，援筆而書之，聊以慰其芳魂于九泉寂寞之濱。”

實際上袁枚和章學誠代表了對女子道德審美的兩種態(tài)度。章學誠要求于女子的是德行學問，相夫教子，鞏固家族利益，擴大社會影響；袁枚要求于女子更多的是才情和美貌。

明代女性作家葉紹袁沈宜修《鸝吹》子：葉燮《原詩》女：葉紈紈《愁言》葉小紈《鴛鴦夢》《存余草》葉小鸞《返生香》

葉紹袁代表了明清時代文人重返私人生活的傾向。他的《午夢堂集》散文日記詩歌幾乎都是記載他與妻子、兒女在一起的家內事情，對公眾生涯之事偶然提及。也許在他的心目中這才是真正有價值的。?！八朴泄沤裰異?，難為友言，而獨與妻言之。今入而無與言者，故曰：妻亡而然后知吾妻也。”他非常懷念沈宜修，因為“我之與君。倫則夫婦，契兼朋友”

沈宜修的魅力來自于混合著才、德、美這種新女性因素。葉紹袁在一篇文章中回憶沈宜修“濃眉秀目，長身弱骨，生平不解脂粉，家無珠翠，性亦不喜艷妝，婦女宴會，清鬢淡服而已。然好談笑，善詼諧，能飲酒”。沈宜修不僅是女性文人，而且是最柔順的媳婦，最賢惠的妻子，最稱職的母親和教師。葉紈紈詞：

點絳唇早春有感往事堪傷，舊游綠遍池塘上。閑愁千丈。暗逐庭蕪長。

自古多情，偏惹多惆悵。添悽愴。寒宵淡月，一片凄涼況。蝶戀花秋懷盡日重簾垂不捲。庭院蕭條，已是秋光半。一片閑愁難自遣。空憐鏡里容換。

寂寞香殘屏半掩。脈脈無端，往事思量遍。正是消魂腸欲斷。數(shù)聲新雁南樓晚。

玉胡蝶感春滿目韶光明麗，東風拂拂，花影悠悠。簾捲重樓十二，禁火初收。草青青游人金勒，春寂寂深院銀鉤。暗香浮。誰家陌上，幾處津頭。凝眸。天涯信斷，王孫何處，閨夢多愁。雙燕無慿，日長憑遍小紅樓。對鶯花滿懷幽怨，臨寶鏡幾許風流。空消受，月寒錦帳，香冷衣篝。

水龍吟次母韻早秋感舊同兩妹作秋來憶別江頭，依稀如昨皆成舊。羅巾滴淚，魂銷古渡，折殘煙柳。砌冷蛩悲，月寒風嘯，幾驚秋又。嘆人生世上，無端忽忽，空提往事搔首。

猶記當初曾約，石城淮水山如繡。追游難許，空嗟兩地，一番眉皺。枕簟涼生，天涯夢破，腸斷時候。愿從今但向花前，莫問流光如奏。“昭齊具相端妍，金輝玉潤，年三歲，便讀長恨歌，不四五遍，即能朗誦。十三四歲學為詩詞，同母步李滄溟《秋日八詠》韻，則清新俊逸，儼然詩史。德性儉勤，識見超曠，和氣肅容，善調姑妯，尊卑各得歡心，深有幽間肅穆之度。書法遒勁，有晉人風致。但歸袁七載，每多動忍，眉案空嗟，熊虺夢香。心悄悄于幽境愁鄉(xiāng)，雖歸寧暫寄，母子弟妹，語笑恬怡，正復情矯神傷，無言心痛，但思絕俗逃虛，尋松問石，覺大塊勞生，蘧然欲醒，正作瓊章催妝詩罷，而訃音且至。以合璧忽分，彩云乍散，追魂天谷，奪魄大淵，向日矯矯，遂不能支矣?！ぁぁぁぁぁぁ?/p>

千秋歲即用秦少游韻

草邊花外。春意思將退。新夢斷，閑愁碎。慵嫌金葉釧，瘦減香羅帶。庭院悄，只和鏡里人相對。

過了鞦韆會。荷葉將成蓋。春不語。留難在。幾番花雨候，一霎東風改。腸斷也，每年賺得愁如海。

疏簾淡月秋夜

窗紗欲暮。漸暝色朦朧，暗迷平楚。斷雁凄涼，點點遠天無數(shù)。蒼煙染遍西風路。翦江楓飄紅荻浦。畫欄東角，疏簾底畔，徘徊閑佇。

漫贏得長宵如許。又錦屏香冷，繡幃寒據(jù)。滿耳秋聲，長向樹梢來去。蕭蕭竹響還疑雨。悄窺人嫦娥寒兔。壁搖燈影，空階露結，怨蟲相語。玉胡蝶春愁

夢破曉風庭院，粉墻花影，睡起懨懨。幾日雙蛾愁損，鏡里春尖?？幢M他鶯梭柳線，都織就霧錦云縑。最難忺。催花小雨，依舊廉纖。

堪憐。韶光淑景，芊芊芳草，寂寂鉤簾。燕子歸來，花香都向綠琴添。散閑愁流紅泛去，消酒困濕翠飛粘。怯春衫。香烘裊裊，袖護摻摻。她的詞有一種特殊氣象：

哀怨無端，筆墨華艷有氤氳不散的憂愁氣息，清代詞論家對明詞批評極為苛刻，但清代詞論家對葉小鸞的詞比對朱淑真的詞評價更高。葉小鸞詞這種特別氣象是由以下幾個方面原因形成：第一，葉小鸞個人特殊的生活經歷，六個月送人作養(yǎng)女，十歲回父母身邊；養(yǎng)父：沈自征（舅父）養(yǎng)母：張倩倩（舅母）張倩倩（1594-1627），沈自征妻。

蝶戀花

丙寅寒夜與宛君話君庸漠漠輕陰籠竹院，細雨無情，淚濕霜花面。落葉西風吹不斷，長溝流盡殘紅片。千遍相思才夜半，又聽樓前，叫過傷心雁。不恨天涯人去遠，三生緣薄吹簫伴。

沈自征（1591-1641）字君庸，明李介《天香閣隨筆》卷二：“松陵沈自征，字君庸，撰《霸亭秋》《鞭歌妓》《簪花髻》三曲，極盡豪宕激昂之致，徐文長之《四聲猿》不能及也。君庸少年裘馬，揮斥千金，負縱橫捭闔之才，游塞外，竟不得志而死?！蓖跏康澮苍u他的劇作才不在徐文長之下。沈自征自負才高科場失意

第二，時代生活的觸擊。女性文化發(fā)展到明代后期那一特殊時代所集聚前的郁悶，但是又沒有足夠的外部條件來讓它的能量大爆發(fā)，但是它預示著女性文學要有一個大雷雨局面，實際上到清代、和五四時期才真正爆發(fā)。而這樣的氣息為什么要單單挑選上葉小鸞這樣的少女來承擔呢？這就與她身上的“午夢堂氣質”以及她所受的閨怨文化養(yǎng)分分不開了。所謂“午夢堂氣質”，就是指特別敏感與好靜深思相結合的氣質。擁有這樣的氣質，她就不可避免的稱謂早熟型少女。

“閨怨文化”的傳統(tǒng)同樣對她影像很大，從她年幼讀《離騷》時起，她就進入了閨怨文化的園囿，逐步加深對它的接觸了?！峨x騷》的指歸雖然遠遠大于閨怨文化的內涵，但它所采用的香草美人的比興意象和一唱三嘆的抒情語調，卻都是感傷哀怨、香美和軟性的，帶著閨怨文化的明顯印記。而這樣的美感特征比其他種類的精神內容更容易搐動女性敏感的心靈，成為她們沉醉玩味的對象。大量閱讀閨怨詩詞，深深浸染其中。未成年就厭倦成人的生活了。

浣溪沙送春近作

春色二分付水流，風風雨雨送花休。韶光原自不能留。夢里有山堪遁世，醒來無酒可澆愁。獨憐閑處最難求?！钡谌齻€原因，她雖然處在開禁的時代，但生活的格局又沒有真正切實的改變，沒有提供真正的自由獨立的生活范式，她很尖銳地感覺到，她母親、姐姐以及周圍其他女性，為抵抗參悟和體驗得來的女性角色和人的處境的矛盾，體悟到女性角色和人生處境的局限，感到深深無奈、悲涼。女性內心深處已經覺醒，但現(xiàn)實沒有任何改變的路可走。

鷓鴣天任申春夜夢中作五首之一：

一卷楞嚴一炷香，蒲團為伴世相忘。三山碧水魂非遠，半枕清風夢引長。依曲徑，傍回廊。竹籬茅舍盡風光。空憐燕子歸來去，何事營巢日日忙。鷓鴣天壬申春夜夢中作五首之二：

春雨山中翠色來，蘿門倚向夕陽開。朝來攜伴尋芝去，到晚提壺沽酒回。身依石，手持杯，醉時何惜玉山頹？今朝未識明朝事，不醉空教日月催。

鷓鴣天壬申春夜夢中作五首之四：雨后青山色更佳，飛流瀑布欲侵階。無邊藥草誰人識？有意山花待我開。閑登眺，莫安排，嘯吟歌詠自忘懷。飄飄似欲乘風去，去住瑤池白玉臺。才女葉小鸞形象成為一種文化符號，其含義是多方面的：一、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的特征；二、女性文學是被閱讀、被建構的；（1）閨秀生活圈——女性詞人創(chuàng)作的環(huán)境1、父母是家庭教育者，尤其是母親或長輩女性；2、家內女性成員之間的情誼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靈感激發(fā)和創(chuàng)作內容，其中姊妹情誼是閨秀生活的重點之一。3、女性書寫：題畫詞隱秘的自傳獨特時空感（2）才女形象的建構；女性文學的被閱讀1、問乩：父親的召喚與介入；2、親朋好友的挽歌；3、文集編輯1、父母是家庭教育者，尤其是母親或長輩女性；（宛君）生平鐘情兒女，皆自為訓詁，豈第和膽停機，亦且授經課藝。當夫明月登臺，則簫史共賦；飛霰集戶，則謝女呈篇。（沈自征〈鸝吹集序〉）

（瓊章）四歲，能誦《離騷》，不數(shù)遍即能了了。……十二歲，發(fā)已覆額，娟好如玉人。隨父金陵，覽長干、桃葉，教之學詠，遂從此能詩。（沈宜修《季女瓊章傳》）

“諸子大者與論文，小者讀杜少陵詩，瑯瑯可聽。兩女時以韻語作問遺”（葉紹袁《亡室沈安人傳》）母親是主要的家庭教師，使得家庭本身成為一個緊密的文學團體，透過頻繁的次韻唱和，這樣的訓練自然在主題上有很高的雷同性，但家人間透過詩詞唱和的來往，以增進詩歌的鑒賞能力與即席反應，也增進了彼此的感情，甚至是作為一種對話溝通的模式。2、家內女性成員之間的情誼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靈感激發(fā)和創(chuàng)作內容，其中姊妹情誼是閨秀生活的重點之一秋日村居次父韻作其一

疏煙籠畫箔，掃徑酌松醪。拾翠猶憐草，秋紅不讓桃。低花欹日暖，啼鳥怨風高。綠水金徽奏，清商調正滔。其二

徘徊妝罷后，迤邐綺櫳開。日靜披云卷，衣香覆羽杯。雨驚殘葉去，風送曉涼來。數(shù)朵芙蓉映，濃姿亦麗哉。

共八首

庚午秋父在都門寄詩歸同母暨兩姊和韻別離歲久各咨嗟，蕭瑟西風道里賒。鄉(xiāng)信幾傳遙涕淚，歸期屢約黯年華。羌夷笛里寒梅落，裊裊宮前御柳斜。胡馬于今應出塞，暫須寬慰莫思家。云期兄以畫扇索題賦此

春來處處盡芳菲，寂寂山花映水飛。水色似明春月鏡，花光欲上美人衣。子規(guī)啼老無人處，蝴蝶滿山紛落絮。藐然青天不可攀，惟見江水流潺緩。江外云山幾曲重，丹崖翠岫交蒙茸。霏微煙際桃花雨，氤氳香前辟荔風。

松聲一響度萬壑，下有幽人桂艇泊。

扣舷長嘯數(shù)峰青，臥看吹花巖下落。沉沉溪畔石屏開，裊裊游絲綴綠苔。碧羅倒掛亙千尺，深山寂靜真幽哉。白云千古悠悠在，獨坐對此心徘徊。前溪流出胭脂水，疑是漁郎渡口來。

“（瓊章）識鑒明達，不拘今昔間事，言下即了然撤解，或有所評論，定出余之上，余曰：‘汝非我女，我小友也?！保ㄉ蛞诵蕖都九傉聜鳌罚┘彝瘸錆M平等民主友愛的氛圍。姐妹兄弟之間的情誼很深，唱和很多，很多作品是寫給姐妹的；秋暮獨坐有感憶兩姊近作

蕭條暝色起寒煙，獨聽哀鴻倍傖然。木葉盡從風里落，云山都向雨中連。自憐華發(fā)盈雙鬢，無奈浮生促百年。何日與君尋大道，草堂相對共談玄。

家內女性成員之間的情誼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靈感激發(fā)和創(chuàng)作內容。姐妹也是志同道合的知己。所以當姐姐們出嫁后她感到特別孤獨思念：秋夜不寐憶蕙綢姊

夜色正蕭蕭，輕風響竹梢。檻桐催葉落，岸柳泣絲飄。砌冷蟲喧息，燈殘火燼消。彈棋曾敘別，風雨又連宵。

昭齊姊約歸阻風不至

寒爐撥盡燼微紅，漠漠江云敞碧空。離別遂如千里月，歸期遍悵一帆風。愁邊花發(fā)三春日，夢里年驚兩鬢中。雨雪滿窗消未得，定應握手幾時同。寄昭齊姊

月白風清愁萬重，夢中不識別情濃。欲知無限傷心意，盡在殷勤緘一封。

別蕙綢姊其一歲月驚從愁里過，夢魂不向別中分。當時最是無情物，疏柳斜陽若送君。其二

枝頭余葉墜聲干，天外凄凄雁字寒。感別卻憐雙鬢影，竹窗風雨一燈看。送蕙綢姊

絲絲楊柳拂煙輕，總為愁人送別情。惟有流波似離恨，共將明月伴君行。

其二

綠酒盈樽未及銜，那堪津樹引征帆。情知此別留難住，相對無言濕杏衫。

姐姐們都不在時，她對一切都感到索然無味，特別寂寞：

七夕后夜坐紅于促睡漫成

池畔芙蓉映碧蘿，雙星今又隔銀河。侍兒未解悲秋意，明月高懸且素羅。浣溪沙春夜柳絮飛殘不見春，近來閑煞惜花心，無聊獨自步庭陰。紫燕未歸余畫棟，黃昏先到怯囊琴，燈花月影兩深深。

3、女性書寫：題畫詩詞隱秘的自傳獨特時空感

一是以山水風景為題的題畫，其中《云期兄以畫扇索題賦此》、《鵲橋仙》（題山水畫）都可算是此種類型，畫中的山水在葉小鸞的題詠下彷佛都具有仙境般的特質，在這樣的陳述下使得題畫者產生向往“獨坐對此心徘徊”、“閑來看盡思悠然，恨不得，將身飛入”

鵲橋仙題山水畫柴扉不掩，翠微欲滴，斷岸蘆花風寂。遠峰云樹兩朦朧，曲徑杳、崎嶇難覓。平波淡淡，長松歷歷，玉洞仙床咫尺。閑來看盡思悠然，恨不得、將身入。（表達脫離塵俗、向往仙境的心理，然而有“曲徑杳、崎嶇難覓”的遺憾）

另一類型是以《詠畫屏上美人十首》、《又題美人遺照》六首為主，就此二題畫詩的主題看來，主角都是“美人”，同樣都是女性身份的觀看。又題美人遺照繡帶飄風裊暮寒，鎖春羅袖春闌珊。似憐并蒂花枝好，織手輕拈仔細看。

其二微點秋波溜淺春，粉香憔悴近真。玉容最是難摸處，似喜還愁卻是嗔。

其三

花落花開怨去年，幽情一點逗嬌煙。云鬟綰作傷春樣，愁黛應憐玉鏡前。其四凌波不動怯春寒，覷久還如佩欲珊。只恐飛歸廣寒去，卻愁不得細相看。

其五

若使能回紙上春，何辭終日喚真真。真真有意何人省，畢竟來時花鳥嗔。其六紅深翠淺最芳時，閑倚晴空破綺煙。何似美人腸斷處，海棠和雨晚風前。

在葉小鸞《又題美人遺照》（六首）之后葉紹袁有評點，特別值得注意：坊刻《西廂》、《牡丹亭》二本，前有鶯鶯、像，此杜麗娘前后六絕俱題本上者。“只恐飛歸廣寒去，卻愁不得細細看”，何嘗題畫，自寫真耳，一慟欲絕。湯義乃云：“理之所必無，安之非情之所必有?！卑薰偌逸d再生事固不乏也，忽忽癡想，尚有還魂之事否乎？

父親這段的評點的意義：1、鶯鶯與杜麗娘家喻戶曉，對于少女閨居的樣態(tài)、幽思描摹的詳細而生動，也是葉小鸞自我的寫真；

2、尤其是《牡丹亭》柳夢梅對著畫像呼喊的舉動使杜麗娘復生，似乎暗示葉小鸞與杜麗娘之間具有了一定的相似性，雖然葉小鸞在死前并未留下畫像，然而就黃媛介挽詩看來“一時驚見畫圖新，在日娥眉寫未真”，可能在葉小鸞作品刊刻出版流行時，或許也有畫像，3、葉紹袁通過觀看葉小鸞的題畫詩幻想也有復活的奇跡。隱秘的自傳蕉窗夜記辛未夜作

煮夢子隱于一室之內，惟詩酒是務，了不關世事。于時九月既望，素月澄空，長風入戶。葉辭條而自舞，草謝色而知傷。煮夢子攜觴挈壺，獨酌于庭中。久之，月彩西流，樹影東向，觴盡壺干，傲然有懷仙之志，悵然作詩曰：“弱水蓬萊遠，愁懷難自降。素蛾如有意，偏照讀書窗?！庇帧皣[殘明月墮，歌罷彩云流。愿向西王母，瓊漿借一甌?！?/p>

既而入室，復剔殘燈，披卷久之，隱幾假寐，聞窗外簌簌，似有人行。煮夢子從窗際中窺之，見二綠衣女郎，俱風鬟雨髻，綽約多姿，坐于庭前石卓之上，笑談而嘆風月之美。俄傾，忽各訴衷曲，愁緒橫于眉黛，淚痕融于頰頤，所言甚多，不能悉記。大約記其歌意而已。大者當風抗袖而歌曰：“對明月兮懷佳人，清露滴兮亂愁盈。湖山徙倚兮空自悲吟，芳心不轉兮幾度含情。”小者和而歌之曰：“垂翠袖兮飄素香，懷佳人兮天一方。仰鴻雁兮思心傷，安得借彼羽翼兮共翱翔?！备璁叄囗嵎枷?，襲人不斷。啟窗欲問之，已振袖而隱蕉叢矣。

《浪淘沙》（春閨）“一縷茶煙和夢煮，卻又黃昏

”；這是女性書寫：閨居的日子是令人無奈的、無趣的，精神心靈受到箝制而得不到自由，在這樣的狀況下“一縷茶煙和夢煮”，“夢”似乎是唯一可以突破這種束縛的，在夢境中精神才能自由的馳騁，然而好夢易醒，夢是短暫而虛幻的，夢醒之后的落差也更加令人無語，

“夢里有山堪遁世，醒來無酒可澆愁”便說得十分明白。因此，如果在此將“煮夢子”的號視為葉小鸞的自況，那么《蕉窗夜記》一文就充滿了個人的想象色彩與自傳性的特色。同時這個匿名的代稱，其背后的意義何在？盡管在晚明的相關論述中可以看到對于女性學習、創(chuàng)作的開放態(tài)度，然而，與之對立的撻伐聲卻從來沒有止息過，閨秀寫作的禁忌仍然普遍存在一般社會，顯然是因為閃避社會的苛責而使用“煮夢子”此一名號。名號所帶來的隱密性才能隱藏身份、性別所帶來的煩擾，也才有可能達成文章中所言的“了不關世事”。

女性獨特時空感對時間的焦慮，詩詞在內容上傷春悲秋表現(xiàn)得最多。既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春女思，秋士悲”的繼承，又是葉小鸞自己的獨特感傷。鷓鴣天春懷日上花梢睡未醒。繡衾香暖夢留人。依依柳眼天邊碧，淡淡山眉鏡里青。

無意緒，惜娉婷。綠階芳草伴愁生。東風吹夢知何處，空聽流鶯檻外聲。

浣溪沙秋夕風透疏欞景色清。凄凄四壁怨蛩鳴。夜深微濕露無聲。

砌上落花和月落，簾前明月近花明。又看河漢半斜傾。生查子送春風飄萬點紅，零落胭脂色。柳絮入簾櫳，似問人愁寂。

慿欄望遠山，芳草連天碧。深院鎖春光，去盡無尋覓。葉小鸞詞：蝶戀花春閨

春半余寒猶未褪。雨雨風風，賺得清明近。楊柳垂腰消酒困。海棠點靨藏春暈。

一樹桃花紅雨陣。片片飛來，鋪盡蒼苔印。燕子不歸難借問。東風易去還困甚。訴衷情秋夜蛩聲泣罷夜初闌。香潤彩籠殘。多情明月相映，一似伴人閑。

燈蕊細，漏聲單。透輕寒。蕭蕭瑟瑟，惻惻悽悽，落葉聲乾。

減字木蘭花秋思暮蛩悽切。獨倚疏簾清夜月。悵望瑤臺。不見飛瓊步月來。

秋光如練。江上芙蓉開欲遍。流水殘霞。斷送西風入鬢華。

碧芙蓉秋思

曲徑繞蒼苔，秋意平鋪，蕭散無數(shù)。淡日移階，幾度尋花誤。西風怨露草寒螿，夜天凄霜林煙樹。隔橋楊柳，翠減長條，猶自依依故。

青山云去。杳紅樓日又催暮。羅簟生寒，漫引新桐句。池塘映芙蓉一葉，簾幕驚海棠疏雨。闌干憑遍，妝臺漸冷，黯黯無語空凝佇。傷春悲秋意識在葉小鸞的書寫中具有何種意義？這樣的寫作其實隱含了女性自我的處境的認同，在其五言古詩《九日》（近作）中或可作為參照：

風雨重陽日，登高漫上樓。庭梧爭墜冷，籬菊盡驚秋。陶令一樽酒，難消萬古愁。滿空云影亂，時共雁聲流。

如果將葉小鸞的心境形容為“亂”、“愁”字時，“時共雁聲流”則彷佛是其處境的自況，秋天引起的愁緒使得內在情感表現(xiàn)為一“亂”字，隱含不知何去何從的彷徨茫然；歲月的無情、時間的流逝不是自己所可以左右的，然而生命終將逝去的體認與當下自己還處在的塵世中、并且意識到自己存在的矛盾，這樣的生命矛盾、這樣的“愁”，是陶令之酒也難解的愁，是身為女性的自己終究無力解決的愁。

在空間方面，她的詞中對“門”、“欄”、“檻”、“窗”

寫得特別多：《浣溪沙》（初夏）“曲欄憑遍思偏長”；《南柯子》（秋夜）“門掩瑤琴靜，窗消畫卷閑。半庭香霧繞闌干。一帶淡煙紅樹、隔樓看”；《玉樓春》（春寒）“寂寥孤館閉閑春，但見斜陽窺繡戶”；《謁金門》（秋晚憶兩姊）“漫倚危樓窺遠色”；

“門”、“欄”、“檻”、“窗”都是一種連結內外，卻也隔絕內外的機制，一方面阻止外界的窺探，維持女性的貞節(jié)與神秘感，另一方面也成為女性向外發(fā)展的障礙與屏障。而女性的動作是“窺”“看”“聽”，對外面世界的的猜想推測。

意識到女性身份帶來的狹窄，那么較之于天上飛雁，飛雁倒是自由快樂的許多：渴望仙境“瑤池”、“瑤臺”，這些意象出現(xiàn)在她的詞中很多；《秋雁》中“雁”意象的運用則代表了空間的超拔：

西風天氣肅，蔌蔌梧飄黃。征人塞上淚，隨雁歸故鄉(xiāng)。我無遼陽夢，何事飛蒼茫。所有一緘書，欲致瑤臺傍。寄之西王母，賜吾金玉漿。一吸生瓊羽，與爾共翱翔。

以上這些都屬于女性書寫：題畫詞隱秘的自傳獨特時空感。（2）才女形象的建構；女性文學的被閱讀1、詩文集的整理出版；2、問乩、夢境：父親的召喚與介入；3、家人、親朋好友的挽歌悼文1、詩文集的整理出版；《返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