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慶年的《山雀子噪醒的江南》

饒慶年的《山雀子噪醒的江南》植根于鄉(xiāng)土的沃野汲取營養(yǎng)，詩人柔情的目光始終關注著鄉(xiāng)村、家園，用浪漫、多情的語言謳歌鄉(xiāng)村、鄉(xiāng)情，吟唱著鄉(xiāng)思、鄉(xiāng)愁，他的“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在詩中的回環(huán)復沓，使他的詩每一行都浸潤在江南乳燕的呢喃和布谷的啼叫中，每一句都飄蕩在梅子黃熟時溫馨馨的雨煙中，每一節(jié)詩都滲透了他濃濃的鄉(xiāng)村之情。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到處是布谷的清亮，黃鸝的婉轉，竹雞的纏綿看夜的獵手回了，柳笛兒在在晨風中輕顫孩子踏著睡意出牧，露珠絆響了水牛的鈴鐺扛犁的老哥子們，粗聲地吆喝著問候擔水的村姑，小曲兒灑一路淡淡的喜歡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我的心寧靜地依戀，依戀著雨煙江南故鄉(xiāng)從夢中醒來，竹葉抖動著晨風的新鮮走盡古老的石階，已不見破敗的童話石砌的院落，新房正翹起昂揚的飛檐孩子們已無從知道當年蕨根的苦澀也不再彎腰拾起落地的榆錢鄉(xiāng)親們泡一杯新摘的山茶待我，我的心浸漬著愛的香甜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煙雨拂撩著我如畫的江南桂花酒釀著一個現實的故事蕎花蜜將我久藏的童心點染我的心交給了崖頭的山雀銜一片喜悅裝點我遲到的春天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他的詩是江南竹葉染綠的，是江南的月色鍍亮的”饒慶年詩歌采用多種手法，歌頌淳厚、勤樸、善良的鄉(xiāng)親，歌頌正在變革的土地，傳承著獨具特色的鄉(xiāng)土詩歌美學，現在讀來依然感人至深。田禾：為中國鄉(xiāng)村編織花環(huán)的詩人

向天笑在濃濃詩情、友情、鄉(xiāng)情灑滿桂子山的三月，由省作協(xié)、長江文藝雜志社、華中師范大學新詩研究所共同舉辦的田禾詩歌研討會在華師科學會堂召開，與者大部分是專家、學者，對田禾的詩談得極為透徹，我實在是不好再多說什么，只是出于同鄉(xiāng)好友，也寫過不少的鄉(xiāng)土詩，代表家鄉(xiāng)人談點讀后感。正如《長江文藝》雜志社社長、主編，省作協(xié)副主席、詩人劉益善先生在會所指出的那樣：是詩歌造就了田禾，如果沒有不是熱愛詩歌，現在恐怕只有一個農民吳燈旺了。詩人田禾自己也說：沒有詩人饒慶年老師就沒有我田禾的今天。我知道，作為詩人，田禾是善良、真誠而執(zhí)著的?，F在，讓我靜下心來認真讀讀他的詩，就會發(fā)現他金子一般閃亮的詩句后面隱藏著一顆年青、灼熱、坦蕩的心。田禾出生于江南的鄉(xiāng)村，棲止于華中的大都市，懷著對詩歌的熱愛在都市里行走，最初可以說是流浪，那些無錢吃飯的日子，那些租住在民房里無法出門的日子，那些為賺一角、兩角錢奔波一天的日子，那些浸透著汗水與淚水的日子，那些貧窮得聽到風聲也是很美好的日子，田禾對都市充滿了看不見前途的迷惘與感傷。當初步入城市的激情早已破碎，剩下的是對市井風物的傷感，是對故土家園的思念，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他寫下了大量的鄉(xiāng)土詩，他的身上流動著鄉(xiāng)村的血液卻呼吸著市井里的空氣。奧克塔維奧?帕斯說過：“我是人：我最終做得很少/而夜晚碩大無朋。/但每當我仰望：星群發(fā)白。/我無意中明白了：我也被寫下，/并就在這非常時刻/有人費力地解讀我?！保ā秺W克塔維奧?帕斯詩選》）帕斯闡明了詩與詩人的關系：詩人創(chuàng)作詩，而詩最終創(chuàng)作詩人。盡管田禾這些年來在商場上奔波有所成就，但田禾走到我的面前始終如一地保持著一個詩人的良好形象，而且不是一個油滑的詩人，是一極其率真的詩人，他的善良、他的樸實無人能比。他曾寫過這么一句詩：“善良的鄉(xiāng)土/成長/善良的詩人”，雖是寫給劉益善的，但我看也寫給他自己的，這也是他自己最好的寫照。田禾截至目前出版了6部詩集，收在這6部詩集中的詩，絕大多數是鄉(xiāng)土詩。鄉(xiāng)土詩成了田禾“純潔的戀字癖，青春的癥結”（陳超語），詩人固守自己選擇的題材，把自己的感情深深根植于田野上。田禾對鄉(xiāng)土詩如此鐘愛，并非是他寫不了城市詩，寫不了所謂的先鋒詩、實驗詩等，而是一種樸實的感情使然。進城近20年了，他仍是那樸實，那樣勤勉。我們雖是同鄉(xiāng)，但他在省城，我在黃石，見面的機會不多，只要到了武漢，只要同他打個電話，他總是那么熱情、那么豪爽，有著我們大冶人那種特有的坦誠和率真。也許正是散發(fā)于他身上的那股樸實的鄉(xiāng)土味，才使詩人田禾對鄉(xiāng)土詩如癡如醉，一寫就是20年。在真誠的田禾身上，我們充分體會到里爾克那句名言的真切含義：挺住意味著一切。田禾堅持寫鄉(xiāng)土詩與他的老師饒慶年是有很大關系的，甚至于連田禾這個筆名也聽說是饒慶年取的。饒慶年的鄉(xiāng)土詩更多的是山雀子銜來的鄉(xiāng)土詩，是歡快、輕盈的鄉(xiāng)土詩；而田禾堅持寫作的鄉(xiāng)土詩是黃牛背馱來的鄉(xiāng)土詩，是郁悶、沉重的鄉(xiāng)土詩。這與他多災多難的童年有關，因家庭的貧困，他中學還沒有讀完就被迫綴學，18歲對于許多年輕人來說如詩如畫的年齡，對于詩人田禾來說還是白紙一張，人生的一切還是剛剛起步，在鄉(xiāng)村里就開始迷上了寫詩，三年后也就是1985年，湖北省在全國頗有名氣的鄉(xiāng)土詩人劉益善、饒慶年等人籌建了湖北省青年詩歌學會，田禾來到武漢幫忙料理會務，在省作協(xié)附近的三官殿村租了間房子，守著學會的牌子。在大詩人的悉心指點下，田禾很快就學會了在《黃昏星》下《溫柔的傾訴》，在《在陽光下》進行《抒情與懷念》，懷念那片《竹林中的家園》，終有了現在手頭上這部厚實的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田禾鄉(xiāng)土詩選》。與此同時,為了謀生、為了活命，還學會了做生意。一不小心成了詩人,二不小心成了商人，而且是一個很有成就的的詩人，二十年來在國內外報刊雜志發(fā)表詩歌近千首，作品入選過幾十本選集，還得過不少的獎；更重要的是一個很成功的商人，僅是為我們大冶老家就捐款高達幾十萬元，為村子修建自來水塔、修筑道路、支援家鄉(xiāng)教育事業(yè)。他不只是在紙上寫作鄉(xiāng)土詩，還在身體力行地寫作鄉(xiāng)土詩。用省作協(xié)黨組書記、常務副主席韋啟文的話來說：“造就田禾的是兩根神經的完美結合，經商能賺錢，寫詩大豐收。”在這一點上，正如省作協(xié)主席王先霈先生所認為的那樣，田禾是一個為人心口如一、寫詩口手如一的詩人。劉益善先生在一篇短文里說過這樣的話：“一個人，不論你成就了多大的事業(yè)，不論你當了多大的官，賺了多少錢，但你的根本不可忘記，過去的苦難不可忘記。只有記住了自己的根本，不忘過去苦難的人，才是一個可以成就大事業(yè)的人?！倍覀兊奶锖陶沁@樣一個有情有義的詩人。湖北新時期詩歌創(chuàng)作是以劉益善、饒慶年等詩人的鄉(xiāng)土詩叫板中國詩壇的，他們的鄉(xiāng)土詩在中國詩壇上曾獨樹一幟，曾獨領過一段風騷，湖北省青年詩歌學會又是他們來主持，自然地對鄉(xiāng)土詩關注更多、培育更多，影響了以田禾、谷未黃為代表的一代青年詩人將自己的激情傾注在鄉(xiāng)土詩上，特別是田禾二十年如一日，在鄉(xiāng)土詩的原野上辛勤地勞作，終于引起了中國詩壇的權威刊物《詩刊》的關注，也就引起了中國詩壇的關注。讀田禾的詩，讓我想起了被勃洛克稱為“天才農民詩人”的葉賽寧，一個傾其一生為俄羅斯農村歌唱的詩人，他的優(yōu)美詩篇散發(fā)著稠李樹氣息，有著純樸的濃郁的農村生活情趣，他的詩歌語言色彩絢麗、想象力奇特，充滿了濃厚的抒情風味；我可以說田禾到目前為止，是一個為中國鄉(xiāng)村而歌唱的詩人，說小一點，是一個為我們大冶鄉(xiāng)村而歌唱的詩人。在田禾的大部分鄉(xiāng)土詩作里，一切有關鄉(xiāng)土的精美意象，都可以在大冶的鄉(xiāng)村里找到對應物。詩人田禾只不過達到了物我相融的地步，讓自己的情感借物來抒發(fā)罷了。從他的詩中就可以看到我們大冶鄉(xiāng)土的苦難與喜悅。田禾深愛著江南的鄉(xiāng)村和大自然，深愛著那里的村民和純樸的習俗，他是那樣傾心于于鄉(xiāng)土、傾心于自然，是那樣強烈地愛戀、那樣執(zhí)著地癡情，使他的詩歌像家鄉(xiāng)的小溪一樣源源不斷地流瀉出來。細心的讀者，還可以從田禾的鄉(xiāng)土詩里看到大冶方言的影響，樸實中透出一種“原始美”。大冶話素以直白著稱，簡潔、明快，透露出詩人爽直的個性，不過有時單刀直入，又讓他的詩有點顯得單薄了一點，如果能把他所有的詩通讀幾次，我們還是能感受其中的美妙的，那種大冶人特有的脈脈溫情和淡淡鄉(xiāng)愁，在詩篇中還是若隱若現。詩人田禾并不對都市的文化氛圍充滿敵視和憤慨，相反還充滿了感激，他的詩里沒有流露出對對都市的厭惡和否定，只是對自己的故鄉(xiāng)情有獨鐘，充滿了依依深情。作為一個杰出的、奮發(fā)有為的農村青年，能夠憑著對詩歌的執(zhí)著追求從鄉(xiāng)村狹窄的田埂走到都市寬闊的街道，面對林立的高樓大廈和詭秘的霓虹燈并不茫然，再加上在商海的浮沉與搏擊，更加向往安逸而溫暖的家園。田禾的鄉(xiāng)土詩，雖然取材于自己的家鄉(xiāng)，實際上卻濃縮了上個世紀中國農民的心曲。他那樸實、真切、形神兼?zhèn)涞墓P墨，為中國農民、確切地說是大冶農民描繪了一幅氣韻生動、須眉畢現的畫像。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沒有雄偉壯闊的大場面，卻能使人看出農村的真切變化，這不能不說是田禾鄉(xiāng)土詩的一個富于魅力的特點。詩人田禾用他自己的青春與激情寫作無韻的鄉(xiāng)土詩，因為他身上有著濃濃的鄉(xiāng)土情結，有著對鄉(xiāng)土深深的熱愛。對故鄉(xiāng)風俗人情的熟悉與眷戀，對父老鄉(xiāng)親的愛戴與感激，對山水草木的觀察與體驗，構成了詩人田禾鄉(xiāng)土詩的主要內容。田禾對家園是無比眷戀的，他甚至于還出版過一本以《竹林中的家園》命名的詩集，“竹子長在南方/一節(jié)一節(jié)地長/一旦做成笛子/歲月的聲音美得/將在一個少年的手指間/悠悠飛揚”。透過竹林中的家園，傾聽歲月的聲音，貧窮困苦的鄉(xiāng)村隔著時、空就變得富有詩意了。家園說得通俗一點，就是我們每個人與生俱來的生存環(huán)境，或者說文化氛圍，而家園意識則是一種因現實種種不如意而尋求解脫苦難的精神現象。鄉(xiāng)土詩可以說是那種靈魂長期流浪疲憊后開始尋找精神家園的記錄，皈依傳統(tǒng)，皈依鄉(xiāng)土，我們仿佛尋找到了情感深處的天堂。正如田禾所寫的：“回到家鄉(xiāng)/我是一條快樂的魚/游蕩在家鄉(xiāng)的山山水水間”在《二十四個節(jié)氣》這組詩里，田禾把他自己構筑的家園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這種帶著疼愛的撫摸，觸發(fā)了他對家園的追憶，也展現了他作為一個江南鄉(xiāng)土詩人的才氣，可以說是他到目前為止很得意的一組作品。當詩歌成為真正的寫作時，就不再是技巧，比如明喻、暗喻、擬人、排比或者夸張。技巧對于一個真正的詩人來說毫無意義，一個詩人獲得一種詩意，突如其來，無所顧及?！包S金在天上舞蹈，命令我歌唱?！辈⒎俏镔|的黃金的指引，僅僅在于沉思、追憶、或守望中的瞬間顫動的發(fā)現。寫下每一行詩句都來不及左顧右盼。田禾就是這樣一個純粹的詩人，他的詩你看不出有什么特別的技巧所在。大多數的詩似乎是信筆寫下來。毫無疑問，田禾不是一個玩弄繁復技巧并以此為樂的詩歌雜耍者。多年以來，他致力于鄉(xiāng)土詩的營造與開掘。思力的集中和深入使他能夠比旁人較出色的完成這方面的工作。或者反過來說，正是思力深沉而單一的特性促使他自覺或不自覺地選擇了從家園這個角度來構建他的詩歌王國。艾略特說過，詩歌這行業(yè)，需要用一生的時間全神貫注。讀田禾的詩，我想到歌德，他老人家說過如此精辟的話：“國家的不幸在于沒有人安居樂業(yè)，每個人都想掌握政權；文藝界的不幸在于沒有人肯欣賞已經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每個人都想由他自己來重新創(chuàng)作。此外，沒有人想到在研究一部詩作中求得自己的進步，每個人都想馬上也創(chuàng)作出一部詩來?！虼耍藗儾恢挥X地養(yǎng)成了馬馬虎虎的創(chuàng)作風氣。人們從兒童時代起就已在押韻做詩，做到少年時代，就自以為大有作為，一直到了壯年時期，才認識到世間已有的作品多么優(yōu)美，于是回顧自己在已往年代浪費了精力，走了些毫無成果的冤枉路，不免灰心喪氣。”這種人就是讀得少和不想讀，自以為是天才?？墒牵缒茉谶@時悔悟過來并急起直追，也許還來得及。另一類人更可悲：“不過也有些人始終認識不到完美作品的完美所在，也認識不到自己作品的失敗，還是照舊馬馬虎虎地寫下去，寫到老死為止?！辈贿^，如果沒有這批人，并且是這么一大批人，也就沒有所謂的文藝界了。行行出狀元，但行行都是由平庸之輩填塞著。田禾絕對不是平庸之輩，但他從來就沒有認為自己是一個天才，他的成功靠的是他的勤奮，這么多年來他變得成熟了，他牢牢地掌握住自己的家園世界，并且不斷地把它表達出來，這就是一個了不起的詩人！田禾的詩，有著清麗的浪漫主義的余韻，有著濃烈的現代主義的情懷，有著斑爛的新古典主義的色彩，有著深沉的現實主義質地，有著太多的屬于鄉(xiāng)村的憂傷，他是中國鄉(xiāng)土詩歌的王子！當然，田禾目前的鄉(xiāng)土詩并不是盡善盡美,好在他意思到了自己的不足與欠缺，我真誠地期待著田禾的詩句也如葉賽寧一樣“能發(fā)出青銅一樣的聲音”！畢竟我們都是青銅故都走出來的?，F在，他已不再是詩歌田野里的禾苗了，若干年后,他肯定會成為詩歌山野上的參天大樹，關鍵就是要挺住！現在，他已不再是詩歌田野里的禾苗了，若干年后，他肯定會成為詩歌山野上的參天大樹，關鍵就是要挺?。∷w進了大地的內心 饒慶年祭他飛進了大地的內心——著名鄉(xiāng)土詩人饒慶年祭再過幾天，就是詩人饒慶年十周年忌日，特將此文貼出,以示懷念。如果真像西爾維婭?普拉斯所寓言的那樣，那么，對于中國鄉(xiāng)土詩人饒慶年的死，我們已沒有必要過于悲哀，因為，“詩人的死，實際等于詩人的再生?！币郧埃以嵌嗝葱蕾p乃至信奉西爾維婭這種美麗的說法，但現在，我不得不心存疑懼了：死亡之于詩人畢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尤其是對于饒慶年這么一位“下?！币延卸鄷r的優(yōu)秀鄉(xiāng)土詩人，他辛辛苦苦地為自己創(chuàng)下了一份不薄的財富，還沒來得及充分享用，死神就不止一次地敲詐了他，直至狠狠地將他擊倒。這樣的“再生”該是多么的令人傷痛！現在，我打開書柜，取出饒慶年簽名贈給我的三本詩集《山雀子銜來的江南》、《TD的情人》和《饒慶年抒情詩選》我久久地沉思于慶年的離去。我還想從詩集上看一看他：他的肖像是健康的，微笑著的。這三本詩集無疑是他全部生命的外延，當然也是繆斯給予他多年的詩歌生涯的全部回報。據我所知，饒慶年最后出版的那本詩集還有相當一部分尚未脫銷，也就是說，即令他早已“下海”經商，但對于自己的詩歌，慶年仍然有許多事情要做。而且，就在他去世的前一周，一九九五年十一月十一日夜，他還來過我家，次日中午，我們還在一起談論過文學。慶年說，他還想出一本書，一本線裝的書。他說，中國當代詩人中，唯有杭約赫（曹辛之）先生出過一本這樣的書。慶年是在那天下午走進武漢協(xié)和醫(yī)院的，他準備去迎接一次手術。他看上去是那樣的樂觀。然而，只隔了兩天，醫(yī)院里便傳出了饒慶年吐血昏迷的消息。十一月十七日夜，又傳出了他當日下午四點十分辭世的噩耗。我目瞪口呆。饒慶年的遺體被迅速送回了他的家鄉(xiāng)湖北蒲圻（今赤壁市）。我們已經來不及去看他最后一眼，便只好將此兇訊陸續(xù)用電話傳遞給鄰近的詩友們。關于饒慶年，我其實有許多話要說，這完全是由于他的詩歌在中國鄉(xiāng)土詩壇的重要性所決定的。但是現在，我又能說些什么呢？和眾多的青年詩人相比而言，饒慶年顯然是屬于大器晚成的那一類。他生于一九四六年，八十年代初開始走上詩壇。三十五歲以后，他曾以《山雀子噪醒的江南》等一系列令人耳目一新的鄉(xiāng)土詩歌而一度名噪詩壇，并引起了海內外的關注。饒慶年曾被評論家們戲稱為“山雀子”但他的詩歌生涯其實是相當短暫的。正是這只錦心秀口的“山雀子”正當他處于創(chuàng)作的高峰期時，他卻冷不丁地終止了競唱。從此，我們幾乎再也沒有繼續(xù)傾聽到他那獨特而又迷人的歌喉了。他甚至不再像從前那樣精心呵護、調試和操練自己的嗓子，不再情不自禁地向我們亮一亮他嶄新的啾啁。他何故做出這般選擇，現在，我們再也無從探詢了。慶年將這個迷底帶到了他其實很不愿意去的另一個世界。正是這只一鳴驚人的“山雀子”他匆匆拴上了嗓門，他“下海淘金”去了。先是在廣州，后又到了武漢。他如愿以償地獲得了另一種成功，也不知不覺地患上了慢性痼疾（乙型肝炎）。不過慶年似乎一直也沒有真正地遠離文學，換言之,他后來了經濟上的徹底翻身，也無不是仰仗了高貴的文學：是文學及其眾多的信徒們給了他成功致富的機緣。對此，我們曾不止一次地在私下里刻薄過他。甚至連他本人也曾不止一次地在病榻上感嘆道，從前是在拼命地掙錢，現在是將錢贖命。是的，他終于明白了，錢看上去是那么有本事，然而在最關鍵的時刻，錢其實根本就贖不回一條小命。而他已經為此付出了最最慘重的代價?！吧饺缸印别垜c年就這樣遠走高飛了。他永遠地回避了我們對他的談論和關注。但無論如何，他曾經圣潔過，歌唱過，也輝煌過。他曾經用他那獨具魅力且富有江南水鄉(xiāng)特質的歌聲打動過我們。他最后又用他的死提醒了我們。這就足夠了！饒慶年，這個曾自詡為“土地的情人”的鄉(xiāng)間歌手，他死的時候僅僅只有四十九歲。本來他還可以歌唱的，但他最后只能朝著生他養(yǎng)他的大地吐了一大口鮮血，便獨自飛走了。他從大地的表面飛進了大地的內心。我寧愿相信，這就是饒慶年一——個鄉(xiāng)土詩人的再生。（原載《武漢晚報》當下湖北詩歌的審美態(tài)勢

□梁艷萍余艷波大陸□梁艷萍余艷波大陸?湖北）湖北是內陸省份中與其他連接地方最多的省，“九省通衢”的稱謂標志了湖北與其他地域的接壤點多，接觸面廣。萬里長江瀚浩東去刺穿荊楚大地時，“水鄉(xiāng)澤國”的綺麗景色就在波濤中誕生與浸潤；神農架的山嶺幽深蒼遠赫然獨立著，“中國大地的深處”就孕育在神秘的氛圍里。高山、密林、大河、平原，構筑了湖北荊楚、吳楚、巴楚三個文化板塊。地域文化的多樣化和差異性，融鑄了詩歌色彩繽紛的審美形態(tài)。由屈子行吟的《離騷》源起，荊楚的詩流就汩汩泉涌，脈脈不息。僅以全唐詩為例，詠歌山峽詩即達6000余首。在古代，長江上的一葉扁舟，多少詩人邀迢而來：江淹、楊炯、沈?縉凇16?畎住6.鷗A19.轄肌（16）?稹、？?祜、皮日休、陸游、黃庭堅??巫山、巫峽、滟??堆；煙霞、云雨、猿聲啼；千古詩章鐫刻在長江兩岸的懸崖、石壁?！拔鞅鼻镲L至。楚客心悠哉。日暮碧云合。佳人殊未來。露彩方泛艷。月華始徘徊。寶書為君掩?，幥僭n能開。相思巫山渚。悵望云陽臺。金爐絕沉燎。綺席?談“！9鶿？日千里。因之平生懷。”（《休上人怨別?江淹》）“巫峽蒼蒼煙雨時/清猿啼在最高枝/個里愁人腸自斷/由來不是此聲悲”（劉禹錫《雜曲歌辭?竹枝?七》）優(yōu)美的音節(jié)、蒼涼的詩韻打動了多少游子！光陰荏苒，日升月落，荊楚詩歌承繼古代優(yōu)秀的詩歌傳統(tǒng)，跨越時間的長河，走過了聞一多“理性節(jié)制情感”的“和諧”、“均齊”的新詩歌格律化；走過了廢名詩歌的“有意低回，顧影自憐”；走過了胡風“七月詩派”激情飛揚，以明朗、真誠，有獨立個性的聲音為人民的今天和明天歌唱；走過了五、六十年代的“頌歌”和“戰(zhàn)歌”；走進一個新的時期。新時期以來湖北詩歌的態(tài)勢，流變昭然，脈絡清晰。從1978年起到八十年代前期，湖北詩歌（包括在外地工作的湖北籍詩人）出現了白樺、葉文福、熊肇政、高伐林為代表的現實主義詩歌，創(chuàng)作了如《陽光，誰也不能壟斷》、《請舉起森林般的手臂，制止！》、《將軍，不能那樣做！》、高伐林的《圓明園沉思》等名震遐邇，膾炙人口的詩歌。詩人以赤子的火熱激情與哲人的高度敏銳反思歷史、現實，以詩的方式近距離地透視社會問題、政治問題，關注國家的前途與命運，關注人民的疾苦與悲歡。憂患意識與熾烈的情感并重，襟懷坦蕩與情感的沖突共在。神圣的使命感與責任感在詩歌中以自由奔放的形式迸發(fā)出來，顯示出新的審美風范。新時期現實主義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主張說真話，抒真情，強化抒情自我的主體性，詩歌成為政治改革開發(fā)的前哨與先鋒。但不的不承認，由于長期以來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話語的滲透，詩歌創(chuàng)作的想象力受到阻遏，雖然詩歌語言凝練，意向新穎，表達有力，但在詩歌藝術的探索方面卻沒有太大建樹，詩歌的工具職責高于藝術追求，個我的本質化、社會話傾向比較明顯，詩歌敘事宏大，反思真切，但旨向卻比較平面、單一。新時期以來，與現實主義詩歌共時的湖北鄉(xiāng)土詩歌得到了長足的發(fā)展。劉益善的組詩《我憶念的山村》抒寫特定時代的農村生活，反思農村的現狀，“夕陽中晃來一個身影/山巖般的臉膛/刻滿巖縫般的皺紋/紋溝里盛滿淳樸的笑/抓起我的行李/領我走進茅棚/這就是我的房東”他把質樸的房東、憂郁的工作隊員、落崖早逝的姑娘、農村的派飯都寫進了詩歌，語言沉郁、場景簡單，但卻具有震懾心魄的力度，與現實主義詩歌一脈相通。饒慶年的《山雀子噪醒的江南》植根于鄉(xiāng)土的沃野汲取營養(yǎng)，詩人柔情的目光始終關注著鄉(xiāng)村、家園，用浪漫、多情的語言謳歌鄉(xiāng)村、鄉(xiāng)情，吟唱著鄉(xiāng)思、鄉(xiāng)愁，他的“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在詩中的回環(huán)復沓，使他的詩每一行都浸潤在江南乳燕的呢喃和布谷的啼叫中，每一句都飄蕩在梅子黃熟時溫馨馨的雨煙中，每一節(jié)詩都滲透了他濃濃的鄉(xiāng)村之情。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到處是布谷的清亮，黃鸝的婉轉，竹雞的纏綿看夜的獵手回了，柳笛兒在在晨風中輕顫孩子踏著睡意出牧，露珠絆響了水牛的鈴鐺扛犁的老哥子們，粗聲地吆喝著問候擔水的村姑，小曲兒灑一路淡淡的喜歡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我的心寧靜地依戀，依戀著雨煙江南故鄉(xiāng)從夢中醒來，竹葉抖動著晨風的新鮮走盡古老的石階，已不見破敗的童話石砌的院落，新房正翹起昂揚的飛檐孩子們已無從知道當年蕨根的苦澀也不再彎腰拾起落地的榆錢鄉(xiāng)親們泡一杯新摘的山茶待我，我的心浸漬著愛的香甜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煙雨拂撩著我如畫的江南桂花酒釀著一個現實的故事蕎花蜜將我久藏的童心點染我的心交給了崖頭的山雀銜一片喜悅裝點我遲到的春天山雀子噪醒的江南，一抹雨煙“他的詩是江南竹葉染綠的，是江南的月色鍍亮的”饒慶年詩歌采用多種手法，歌頌淳厚、勤樸、善良的鄉(xiāng)親，歌頌正在變革的土地，傳承著獨具特色的鄉(xiāng)土詩歌美學，現在讀來依然感人至深。1983年徐敬亞在《當代文藝思潮》發(fā)表論文《崛起的詩群一一評我國詩歌現代化傾向》引起詩壇的極大震動，既成為一個政治運動的肇始，也導致了先鋒詩歌或曰現代派詩歌萌芽。在大陸詩歌“先鋒詩歌”階段，烽煙四起，派別林立?！八麄儭?、“非非”、“莽漢”“撒嬌派”不一而足。特別是1986年10月《深圳青年報》和《詩歌報》聯(lián)合舉辦的“中國詩壇1986現代詩群體大展”，展現了先鋒詩壇的全景性景觀。而此時湖北詩歌在此刻并不特別張揚，依然在現實主義與鄉(xiāng)土詩歌的道路上平緩的潛行，先鋒詩人在默默地進行自己的詩歌探索。王家新1984年創(chuàng)作的組詩《中國畫》、《長江組詩》就包含著一種深刻自我追問及精神，一年后，王家新離開故土漂泊京都，在大學時就有詩歌發(fā)表的詩人逐漸走出了故鄉(xiāng)的籠罩，漸行漸遠。英倫三島的漫游，俄羅斯精神的啟示，身體與靈魂的漂泊，使王家新詩歌摒棄了早期朦朧詩中常見的“代言人”沖動，取而代之的是對“個人”的內心聲音的挖掘。他在關注時代的同時，通過自身的寫作，向處于轉型期的中國壇提出“貧乏的時代詩人何為”的問題。1990年代初，王家新的《帕斯捷爾納克》、《瓦雷金諾敘事曲》等相繼發(fā)表，他把帕斯捷爾納克所代表的俄羅斯精神引入中國詩歌，提升了當代詩歌審美品位的。通過俄羅斯精神中對苦難的堅忍承受，對精神生活的關注，對靈魂凈化的向往以及俄羅斯文學特有的那種高貴而憂郁的品格，展示的是王家新詩歌獨有的內在的精神特征。他寫道：不能到你的墓地獻上一束花卻注定要以一生的傾注，讀你的詩以幾千里風雪的穿越一個節(jié)日的破碎，和我靈魂的顫栗終于能按照自己的內心寫作了卻不能按一個人的內心生活這是我們共同的悲劇你的嘴角更加緘默，那是命運的秘密，你不能說出只是承受、承受，讓筆下的刻痕加深為了獲得，而放棄為了生，你要求自己去死，徹底地死這就是你，從一次次劫難里你找到我檢驗我，使我的生命驟然疼痛從雪到雪，我在北京的轟然泥濘的公共汽車上讀你的詩，我在心中呼喊那些高貴的名字那些放逐、犧牲、見證，那些在彌撒曲的震顫中相逢的靈魂那些死亡中的閃耀，和我的自己的土地！那北方牲畜眼中的淚光在風中燃燒的楓葉人民胃中的黑暗、饑餓，我怎能撇開這一切來談論我自己正如你，要忍受更劇烈的風雪撲打才能守住你的俄羅斯，你的拉麗薩，那美麗的、再也不能傷害的你的，不敢相信的奇跡帶著一身雪的寒氣，就在眼前！還有燭光照亮的列維坦的秋天普希金詩韻中的死亡、贊美、罪孽春天到來，廣闊大地裸現的黑色把靈魂朝向這一切吧，詩人這是苦難，是從心底升起的最高律令不是苦難，是你最終承擔起的這些發(fā)掘我們：它在要求一個對稱或一支比回聲更激蕩的安魂曲而我們，又怎配走到你的墓前？這是恥辱！這是北京的十二月的冬天這是你目光中的憂傷、探尋和質問鐘聲一樣，壓迫著我的靈魂這是痛苦，是幸福，要說出它需要以冰雪來充滿我的一生王家新的憂傷、探詢、質問，以冷靜隱喻的“知性”真切地顯示了生命與思想本身的深度，受難與拯救意識的再現，表述著詩歌內在精神的覺醒與升華。與王家新的漂泊相對的是南野的“自我幽閉”式的蟄伏。從八十年代到今天，南野他一直居住在遠離“文化”中心的邊緣城市。他從八十年代開始詩歌寫作，雖然穿越著詩歌存在的時空，敢受詩歌浪潮的涌動，但他自覺地躲避著詩歌的喧囂，默默走著自己的路，以某種持之以恒的信念，更執(zhí)著、更深入地回到內心深處，把詩歌的寫作探向對語詞的“艱苦的沉思”。他一直認為“完整的孤立（融于天性的孤獨狀態(tài)）也許恰恰是藝術的一項資源”?！耙蛔葌}的門打開，去年的干草有一些霉爛/濕暖的氣味迎面撲來。甚至更遭。幾乎沒有人會走近/那扇門。人們經過著許多街道，林蔭道，馬路。都無法抵達（《荒原上的庫房》）在南野看來，“本文不是一種文學寫作實踐的總結，它更不能是某種寫作理想的表述?！薄拔蚁嘈潘囆g的原則是堅固的。任何時代的藝術，都接近著它自己的當代，但它的性格，永遠具有一種本體論意義的懷疑與否定的精神，不滿于現狀，傾向于未來與更高的空間?！彼P注人與社會、他人距離的形而上意義，在距離中發(fā)現美與藝術的真諦。因為“所有這些想法來自森林的/黃昏幻象一一陽光在樹梢上爬動，那清晰的溫暖動靜/逐漸消失，像金黃的蝴蝶翅膀振飛/在天空收斂。樹林發(fā)出踏動落葉的聲響//如金屬薄片的顫動，這些內心隱秘的自述/隨著陽光的暫且死亡而浮出，最終被夜幕困束/然后是好巨大繭內的安靜”。（《時代幻象》）透露了南野非常注重營造純粹與寧靜的詩境，充滿想像的優(yōu)雅和精致，對于唯美和完整形式的建構。當下的湖北詩歌，實質上是一個多元并存、交叉上升的立體結構。從詩人構成情況來看，飽經風霜雨雪，歌聲依然嘹亮的老一代詩人有綠原、沙蕻、駱文、管用和、綠藜等；繼承民族文學傳統(tǒng)的憂患意識，高揚現實主義精神中年詩人有謝克強、胡發(fā)云、劉益善、董宏猷、熊召政、高伐林等；獨立感受和判斷生活，苦心孤詣地執(zhí)著于詩歌藝術實踐，堅持詩歌形式的探索，詩歌整體蘊涵著崇高蒼涼的悲劇之美湖北第三代詩人，南野、王家新、徐魯、田禾、華姿、胡翔等；九十年代后成為詩歌主力陣容，視域寬廣，創(chuàng)作多樣的新生代詩人張執(zhí)浩、劉繼明、余笑忠、宇龍、黃梵、魯西西、沉河、宋小賢、劉潔岷、韓少君鮮例、李以亮、冰馬、小引、哨兵、阿毛等；七十年代出生，伴隨改革開放的時代成長的李建春、亦來、許劍、黃海、湖北青蛙以及80年后出生的鄧興，老、中、青、新幾代詩人同時在場，形成陣容龐大的湖北詩歌群落。從創(chuàng)作的方法看，現實主義詩歌、鄉(xiāng)土抒情詩、現代先鋒詩歌和網絡詩歌共在同一時空出現，從不同的側面，立足不同的角度，用不同的聲音，彈奏湖北詩歌的交響樂章，向詩的遠方行進。具有現實主義精神的詩歌依然在敏銳而執(zhí)著地關注時代的變遷，關注人類的生存與命運，關注正在惡化中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關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追求崇高的詩歌風格，展示詩人的博大胸襟，意志豪情；詩人的悲天憫人，泣血哀歌。主要作品有曾卓的《沒有我不肯坐的火車》謝克強的《生命之舞》、余笑忠的《欲言又止》、黃梵的《沙塵暴》、《七一年某一天的黃州小學》、袁毅的《城市和人：與洪水抗衡》、熊修明的《鄂東文人》、柳宗宣的《挽歌為母親而唱》、李建春的《公路》、湖北青蛙的《長江上的農民》等等。鄉(xiāng)土抒情詩作為湖北詩歌的詠嘆調，依然在清麗地歌唱，詠歌對家園的無限眷戀，淳樸中透出鄉(xiāng)野之美。劉益善的《江南的湖》、田禾的《竹林中的家園》、《二十四個節(jié)氣》、韓少君的《九月九歸家》、《詩篇走動的新賀集》??先鋒詩歌以獨特的文化視角切入當下語境，在創(chuàng)作中采取文體混用、多聲部爭辯、散點透視、互文等方法，專注于詩歌本體論的發(fā)掘，形式的創(chuàng)造與語言的生命力，在某種意義上強調語感、語流在詩歌內部的環(huán)繞和糾結，強調敘述的創(chuàng)造性和敘述語式的轉換與多樣性。宇龍的《機場》、《最后的訪問》、南野的《狩獵者》、王家新的《語詞》、張執(zhí)浩的《場景》，劉繼明《挽歌》、《大于一》、小引《芝麻開門吧》、哨兵的《湖邊分行》、李建春《日記》亦來《一只鳥的日常生活》??活躍于網絡堅持口語寫作的主要是七、八十年代的詩人，他們用幾乎未經提純的口語直接如詩，也寫得清新而靈動，展現著更新的一代作者的詩歌審美取向。如黃海的《誰最先知道的秘密》、《朋友們》，鄧興的《張潛淺的乳房》。從寫作向度方面看，當下的湖北詩歌呈現如下特點。其一，以深度的理性思維為把握世界的觀照方式；其二，詩性與理性共同建構詩歌的話語中心；其三，蒼涼、柔韌與平民悲劇組接的審美追求。如南野的《狩獵者》這樣寫到：“我是個失望的狩獵者／我在樹梢上一個空間挖掘陷阱／在樹根的位置布下精巧的絲網／我把獵槍遺忘在一本書里／我錯誤地充滿著幻想／我唯一熟知的捕獵方法是守株待兔／／??／／我的兩手依然空著，空手而歸，猶如去時／??這證實我的徒勞，我的空洞無物／和題目的虛幻不實?！币栽娙说纳鏍顟B(tài)與寫作為敘述喻指，表層在寫狩獵，敘述的暗指卻是以世俗法則為主的他人話語，直接制涉寫作的目的，真實與虛構的關系。夾敘夾議的表述方式，直接指向寫作本身。正如唐曉渡所說：它“不是一個關于農夫或獵人的寓言，而是一個詩人的寓言。它同樣是一場假定的想象游戲”。張執(zhí)浩的《大于一》（組詩）脫離了虛幻的高蹈，直接對人生的基本經驗的表達，指向日常生活現場，指向父愛、母愛，對于親人消失的恐懼，對于家鄉(xiāng)的重新認同，制造凡人的人；重新提起愛與怕，責任與義務，憐憫與仁慈等等。用他自己的詩來說就是“在通往奈何橋的途中，他快馬加鞭有伺機謀反”。他寫道“有天半夜，天上傳來陣陣驚雷，/我躡手躡腳地來到女兒的夢里，我看見/他正在學習飛行，一會兒是天鵝，一會兒/是鴿子，最后是風的呼嘯聲/我使勁地搖動她的身體，扯拔她的羽毛/我寧愿她疼，也不肯讓她消失”余笑忠的《遙寄小弟》為一個夭折的弟弟所作，“??在夢中，你溫熱的舌頭輕撫我的傷口/流了這么多的血，你說/我從來沒有/流過這么多的血//無數次夢中你露出笑容/只是短暫的一瞬/我看到你露出笑容又散為枯骨/茂盛的青草帶來刺骨的寒意//弟弟，多少創(chuàng)痛中我還能生還這卻不是出于熱愛，而是高傲/不屑于死——除非/像你那樣：最純潔地死亡”現實與夢境、茂盛的青草與刺骨的枯寒、笑意與哀傷、創(chuàng)痛與平和在一首短詩中共存，對純潔的向往和對磨難的藐視隱含這詩歌的意向中，令人為之動容。湖北詩歌的寫作中，值得關注的還有早逝的天才宇龍的詩歌中彌漫著的、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他的《機場》、《最后的訪問》等，詩歌中的黑夜、疾病、喪鐘、被覆蓋的天空，最后的夢境等意向所描繪的悲劇色彩。他所歌吟的??“而后是雨水落下/在一個被人遺忘的地方/人以尸首的方式/在抵抗一只螞蟻/而螞蟻以生活的方式/在閱讀一扇墻壁。而后是一幅畫/和一本書中的/蒼蠅的心跳：“你老想著的那個地方/現在已成為你的歸宿??”，魯西西、李建春逐漸轉入的神性詩歌寫作，如魯西西的《喜悅》，李建春的《主日》、《平安夜》詩歌意向明朗，清潔，詩人置身于宗教的喜悅，沉溺、迷醉任憑情感與意志陷落其中，細膩地感受著、深情地回味著、主動地迎合著，不再逃逸，不再奔跑，不再追尋，不再與虛無的陷阱對抗，孤獨、焦慮已成為昨日黃花。宗教成為思想的澄明，精神家園，喜悅就是平生的理想，喜悅就是夢寐以求的彼岸。還有宋小賢詩歌中的對自己的悲憫與對農人的悲憫，顯示生活的蒼白、單調和狹窄?！耙粋€農民/一生只有一件事//結婚就是他/最大的事業(yè)/生兒育女次之//然后就是勞動/糊口、吃飽/睡好、熬日子//產床、婚床、墓床/前村住膩遷后莊”（《一生的事業(yè)》）。冷色的詩中，讀者其實處處可觸摸到詩人對于命運的不可抗拒的凄惋，以及作者冷靜的詠嘆。他的詩歌中最使人難忘的是那首《排著隊》，還有《乘悶罐車回家》中的詩句：“我知道，不久以前/一顆牛頭也曾在此處/張望過，說不出的苦悶”。由于網絡的介入，湖北詩歌也出現了大量的詩歌作者和詩歌論壇，以《或者》等為陣地的網絡論壇聚集了一大批年輕的詩歌作者。由于不受刊物發(fā)表的限制，詩歌寫作任性而為，率真、坦誠，口語詩或者說善于運用口語寫作的詩歌呈上升趨勢。多數詩人在學做中還注意將口語提純后進入詩歌，如許劍的《個體醫(yī)生》、鄧興的《魏小麗》等但有的詩歌粗鄙化陷落，淺陋而低俗，詩歌流于最平常的“說話”、吵架、漫罵，缺少審美感悟。當然不僅僅是網絡詩歌，當下的湖北詩歌寫作由于受到傳統(tǒng)思維方式、審美理念的影響，存在部分詩人難于擺脫過去的創(chuàng)作模式，缺少建立“一個自己的世界”的意識，創(chuàng)作手法陳舊，詩歌意向老化，抒情旨向單一，語言平面等問題。其實不是讀者遠離了詩歌，而是詩歌遠離了讀者。我以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詩歌的創(chuàng)作就是形式的創(chuàng)造，是在既有的話語方式以外，尋找到新的話語方式。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湖北詩歌猶如克魯亞克曾經說過的那樣：應該說“永遠在路上”1960年獲諾貝爾獎的佩斯在獲獎演說中說：“詩歌得到推崇，并不經常。因為詩歌創(chuàng)作同處于物質重壓下的社會活動的脫節(jié)顯然在日益加深?！痹谏唐反蟪睗L滾襲來，對政治、經濟、文學進行“全景式控制”的當下，湖北文學、湖北詩歌詩歌依然在頑強地堅守，但愿許多年后，當我再一次偶然翻開《長江文藝》的詩歌專號時，我眼中漾出的不再是眼淚，而是拈花的微笑。-作者：zhuyun2003年12月4日，星期四15:13:55瑟被一只鳥通緝2004年7月5日03:31江淮晨報人的矯情有時候是可怕的，本來是鼠目寸光，非要拉一座山來墊在腳下作俯瞰狀，一覽天下眾生，好像自己真的變得位高權重了。然而，在暮色的逼迫下，仍然是灰溜溜地奔向人間煙火。我挪了幾次窩，蟄伏在城市的邊緣，既能潛，也能逃。在城里撈票子，在鄉(xiāng)下逍遙未必不是一個好辦法，我在城里的老少爺們中間從來沒有膽怯過，“我是農民我怕誰！”最近我的心有些虛了，老在心里懺悔“我有罪”。起因是我樓前的一片杉木林里，整天整夜地都有鳥在叫“布谷、布谷”，我不知道它們?yōu)槭裁匆凡段?，擾得我字不成行，夢不襲身。年少氣盛時，在村里模仿大人非法制造過武器，有彈弓，也有玻璃瓶炸彈和土銃，對付烏鴉和麻雀不在話下。炸彈的制作最簡單，把干石灰打碎，填在玻璃瓶里，灌上水，擰緊蓋，不一會石灰在水的作用下膨脹冒泡，這時候趕緊扔入水中，沉靜片刻，轟的一聲水柱沖天，被炸傷的魚浮在水面，性急的伙伴嚷著讓鄰家小妹操家伙撈吧。土銃的難度要大一些，槍桿子是噴霧器的鐵管子鋸成的，這種東西很難偷到手，要潛入生產隊的廢舊倉庫去探險。有了這根鐵管子，套進有兩個孔的彈殼就大功告成，然后填上炸山的黑色炸藥，射擊的力度非常驚人，有時候槍管都會拉裂，散彈飛進大腿。你說這鳥的祖宗都讓我們干掉了，它哪來的龜孫子找我尋仇？我現在基本上沒有機會非法持槍，有一次去諸葛先生的領地，碰上幾個頭兒麥田打靶，我第一次用真家伙干了兩槍，對靶子而言，真是離心離德。我從麥田里拾回一些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