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分地區(qū)2024屆高三上學(xué)期1月語文試卷分類匯編文學(xué)類文本閱讀（含答案）

部分地區(qū)2024屆高三上學(xué)期1月語文試卷分類匯編文學(xué)類文本閱讀（含答案）文學(xué)類文本閱讀

江西省贛州市2023-2024學(xué)年度第一學(xué)期期末考試高三語文試卷

（二）現(xiàn)代文閱讀Ⅱ（本題共4小題，16分）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6~9題。

四世同堂（節(jié)選）

老舍

中秋前后是北平最美麗的時候。在太平年月，街上的高攤、地攤和果店里，都陳列出只有北平人才能一一叫出名字來的水果。各種各樣的葡萄，各種各樣的梨，各種各樣的蘋果，已經(jīng)叫人夠看夠聞夠吃的了，偏偏又加上那些又好看好聞好吃的北平特有的葫蘆形的大棗，清香甜脆的小白梨，像花紅那樣大的白海棠，還有只供聞香兒的海棠木瓜，與通體有金星的香檳子，再配上為拜月用的，貼著金紙條的枕形西瓜，與黃的紅的雞冠花，可就使人顧不得只去享口福，而是已經(jīng)辨不清哪一種香味更好聞，哪一種顏色更好看，微微地有些醉意了！

那些水果，無論是在店里或攤子上，又都擺列的那么好看，果皮上的白霜一點也沒蹭掉，而都被擺成放著香氣的立體的圖案畫，①使人感到那些果販都是些藝術(shù)家，他們會使美的東西更美一些。況且，他們還會唱呢！他們精心地把攤子擺好，而后用清脆的嗓音唱出有腔調(diào)的“果贊"：“唉－一毛錢兒來耶，你就挑一堆我的小白梨兒，皮兒又嫩，水兒又甜，沒有一個蟲眼兒，我的小嫩白梨兒耶！”歌聲在香氣中顫動，給蘋果葡萄的靜麗配上音樂，使人們的腳步放慢，聽著看著嗅著北平之秋的美麗。

同時，良鄉(xiāng)的肥大的栗子，裹著細(xì)沙與糖蜜在路旁唰啦唰啦地炒著，連鍋下的柴煙也是香的?！按缶聘?門外，雪白的蔥白正拌炒著肥嫩的羊肉：一碗酒，四兩肉，有兩三毛錢就可以混個醉飽。高粱紅的河蟹，用席簍裝著，沿街叫賣，而會享受的人們會到正陽樓去用小小的木槌，②輕輕敲裂那毛茸茸的蟹腳。

同時，在街上的“香艷的”果攤中間，還有多少個兔兒爺攤子，一層層地擺起粉面彩身，身后插著旗傘的兔兒爺－有大有小，都一樣的漂亮工細(xì)，有的騎著老虎，有的坐著蓮花，有的肩著剃頭挑兒，有的背著鮮紅的小木柜：這雕塑的小品給千千萬萬的兒童心中種下美的種子

同時，以花為糧的豐臺開始一挑一挑地往城里運送葉齊芭大的秋菊，而公園中的花匠，與愛美的藝菊家也準(zhǔn)備給他們費了半年多的苦心與勞力所養(yǎng)成的奇葩異種開“菊展"。北平的菊種之多，式樣之奇，足以甲天下。

同時，像春花一般驕傲與俊美的青年學(xué)生，從清華園，從出產(chǎn)蓮花白酒的海甸，從東南西北城，到北海去劃船；荷花久已殘敗，可是荷葉還給小船上的男女身上染上一些清香。

同時，那文化過熟的北平人，從一入八月就準(zhǔn)備給親友們送節(jié)禮了。街上的鋪店用各式的酒瓶，各種餡子的月餅，把自己打扮得像鮮艷的新娘子；就是那不賣禮品的鋪戶也要湊個熱鬧，掛起秋節(jié)大減價的綢條，迎接北平之秋。

北平之秋就是人間的天堂，也許比天堂更繁榮一點呢！

祁老太爺?shù)纳帐前嗽率??？谥胁徽f，老人的心里卻盼望著這一天將與往年的這一天同樣的熱鬧。每年，過了生日便緊跟著過節(jié)，即使他正有點小小的不舒服，他也必定掙扎著表示出歡喜與興奮。在六十歲以后，生日與秋節(jié)的聯(lián)合祝賀幾乎成為他的宗教儀式－－在這天，③他須穿出最心愛的衣服；他須在事前預(yù)備好許多小紅紙包，包好最近鑄出的銀角子，分給向他祝壽的小兒：他須極和善的詢問親友們的生活近況，而后按照著他的生活經(jīng)驗逐一地給予鼓勵或規(guī)勸；他須留神觀察，教每一位客人都吃飽，并且撿出他所不大喜歡的瓜果或點心給兒童們拿了走。他是老壽星，所以必須作到老壽星所應(yīng)有的一切慈善，客氣，寬大，好免得教客人們因有所不滿而暗中抱怨，以致?lián)p了他的壽數(shù)。生日一過，他感到疲乏；雖然還表示出他很關(guān)心大家怎樣過中秋節(jié)，而心中卻只把它作為生日的尾聲，過不過并不太緊要，因為生日是他自己的，過節(jié)是大家的事；這一家子，連人口帶產(chǎn)業(yè)，都是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他理應(yīng)有點自私。

今年，他由生日的前十天，已經(jīng)在夜間睡得不甚安逸了。他心中很明白，有日本人占據(jù)著北平，他實在不應(yīng)該盼望過生日與過節(jié)能和往年一樣的熱鬧。雖然如此，他可是不愿意就輕易地放棄了希望。錢默吟不是被日本憲兵捉去，至今還沒有消息么？誰知道能再活幾天呢！那么能夠活著，還不是一件喜事嗎？為什么不快快活活地過一次生日呢？這么一想，他不但希望過生日，而且切盼這一次要比過去的任何一次－不管可能與否－更加倍的熱鬧！說不定，這也許就是末一次了哇！況且，④他準(zhǔn)知道自己沒有得罪過日本人，難道日本人——不管怎樣不講理——還不準(zhǔn)一個老實人慶一慶七十五的壽日嗎？

他決定到街上去看看。到了街上，他沒有聞到果子的香味，沒有遇到幾個手中提著或肩上擔(dān)著禮物的人，沒有看見多少中秋月餅。他本來走得很慢，現(xiàn)在完全走不上來了。他想得到，城里沒有果品，是因為，城外不平安，東西都進不了城。他也知道，月餅的稀少是大家不敢過節(jié)的表示。他忽然覺得渾身有些發(fā)冷。現(xiàn)在，他看明白，④日本已經(jīng)不許他過節(jié)過生日！

6.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小說開篇兩段寫太平年月北平中秋前后的水果，從視覺、嗅覺等多種角度來寫水果的品種、色彩與形狀，“果贊”的內(nèi)容特別有生活情味。

B.文中“所以必須作到老壽星所應(yīng)有的一切慈善"，這里的“慈善”與《包身工》“有幾個‘慈祥’的老板"中“慈祥”都用了反語修辭手法。

C.祁老太爺在生日儀式鬧過之后會有疲乏之感，他把中秋節(jié)作為自己生日的尾聲，覺得過不過節(jié)日不太重要，生日是自己的，節(jié)日是大家的。

D.祁老太爺?shù)浇稚嫌巫撸瑳]聞到果子的香，也沒看見多少中秋月餅，這與城外不平安、東西都運不進城里來有關(guān)，其實也是日本入侵后的結(jié)果。

7.對文中畫線句子的分析與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句子①寫果販都是藝術(shù)家，這藝術(shù)家的特質(zhì)從立體圖案畫與有腔調(diào)的“果贊"便可知。

B.句子②細(xì)節(jié)描寫精妙，“毛茸茸”寫蟹局部形態(tài)，“輕輕敲裂"寫人們享受蟹的愜意。

C.句子③連續(xù)用“他須”句式，突出祁老太爺昔日過生日時的欣喜、和善、客氣與寬大。

D.句子④從“沒有得罪過日本人"而被允許過生日到“不許”，突出日本人的反復(fù)無常。

8.祁老太爺在準(zhǔn)備過七十五歲壽日時，先有盼望心理，后產(chǎn)生了明顯的心理變化？請簡要概括。（4分）

9.本文與孫犁的《荷花淀》開篇都用大量筆墨寫當(dāng)?shù)氐娘L(fēng)物人情等，其用意有相同處，也有不同點，請簡要概括。（6分）

江西省新余市2023-2024學(xué)年高三上學(xué)期期末質(zhì)量檢測語文試卷

(二)現(xiàn)代文閱讀Ⅱ(共4題，16分)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6-9題

最高處的雪原

盧一萍

自去年九月中旬以來，風(fēng)雪就沒有停止過。天空里的一切都被凍住了。大風(fēng)沒日沒夜地吼叫，它們像是找到了施展淫威的對象，把四處的雪推涌著，堆積在邊防連駐扎的高地下，要把這個身處雪山孤島的連隊遞到更深的絕望之中。

半夜里，忽斤到“噬嘎嘎"一聲響，大風(fēng)把馬棚掀翻了，十一匹軍馬受了驚，向著黑夜中的雪原狂鼻而去。負(fù)責(zé)飼養(yǎng)戰(zhàn)馬的阿廷芳掀掉蓋在身上的羊皮大衣，飛奔到馬廄門口，但他已看不見馬的蹤影，連馬蹄聲也被風(fēng)聲吞沒了。他披著一身風(fēng)雪到了連部，向連長報告后，便要出去找馬。

“這樣大的風(fēng)雪，你現(xiàn)在出去，無疑是送死?！边B長讓他等到天亮后再說?！翱赡鞘沁B里的軍馬。"

“這個我知道……你要小心一點?！边B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知道幾個月來干硬的牛肉干已經(jīng)讓他難以下咽，就把幾把炒玉米裝進了他的衣袋里。阿廷芳拉出那匹供自己放牧?xí)r騎乘的、因拴在拴馬樁上而沒跑掉的雪青馬，向茫茫雪原走去。

無邊無際的白色，單調(diào)而冷漠的風(fēng)暴，構(gòu)成地獄一樣的死亡地帶，誰也休想走出去，誰也難以擺脫它.一人、一馬，在齊腰深的雷地里蠕動著，那么孤章、渺小，像花茫宇宙間的兩粒里塵。

阿廷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他沒有感覺自己已在雪原中跋涉了兩天。自出發(fā)以來，就是那種晦暗的天光，現(xiàn)在仍然是。它一直壓在他的頭上，使他感到了一種可怕的眩舉，他漏望倒下去，長睡不醒。但他馬上明白，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想法，是對大自然的蔑視——讓大自然如此輕易地就證實了生命的有限。他想疆走絕望的陰影，想趕走那無邊的恐懼，但兩者牢牢地攫住了他的心。

這時，他看到了前面雪地里的一點紅色，像火苗一樣跳動著。那是一綹棗紅色的馬鬃。

一匹棗紅馬的尸體露了出來。那是連隊的軍馬。訓(xùn)練有素的戰(zhàn)馬，無論是被敵人射殺，還是老死或病死征途，例下時都會把頭朝著前進的方向，為騎手留下路標(biāo)。按照騎兵的習(xí)慣，他割下一蠟馬紫，放進懷里，向戰(zhàn)馬行了一個軍禮。阿廷芳想沿著來紅馬指引的方向?qū)ふ蚁氯ィ堰~不開腳步。他掏出一把牛肉干，放進霄里，但他感到自己連咀嚼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只想嘔吐，最后不得不把肉干吐出來，良久，他像突然記起了什么似的，把手伸進衣兜里，摸出幾粒炒玉米，放在掌心，他從那玉米的香氣和金黃的色澤中感到了世界的富足和完美。可憐的雪青馬病人似的喘息著，一天下來，除了啃些冰雪，什么也沒有吃.聞到玉米的香味，雪青馬的身體競刷烈地顫抖起來，它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卷進嘴里。

第三天，他懷里已揣了五綹馬黎，他感到這五繼馬黎是五位兄弟留給他的遺物，沉重得難以負(fù)擔(dān)。他本可以返回連隊的，但他沒有那么做。他順著死馬指引的方向繼續(xù)尋找馬群，他堅信失蹤的、幸存的馬群就在前方。

阿廷芳看了一眼雪青馬，雪青馬也看著他。他把手伸進口袋，搜尋著可能藏在衣縫里的玉米粒子。他終于摸到了三粒。僅有的三粒。他那么入神地、長久地看著它們，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刺了那三粒玉米。

阿廷芳取出一粒來，放進口袋里，把另外兩粒在手中握了握。他聽見馬的肚子發(fā)出了那種駭人的盞鳴聲，他咽了兩口唾沫，仲開手掌，把兩粒玉米遞到馬嘴跟前。雪青馬望了望主人手中的玉米粒，禽動幾下鼻子，聞了聞，偏過頭去。阿廷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抱住馬脖子痛哭起來。最后，他抽泣著再次把那兩粒玉米遞到馬的嘴邊。

那兩粒玉米在手里握得久了，被手上的溫度浸潤了，在白亮的天光里，顯現(xiàn)出一種特珠的金色。它們靠在一起，像兩件至美的絕世珍寶。雪青馬又抬頭望了望主人，遲緩地張開嘴，用舌頭慢慢卷進那兩粒玉米。

阿廷芳像得了安慰似的，破啼笑了。

第四天中午，阿廷芳終于在一條山溝里找到了幸存的六匹軍馬。他激動地在心里說：“可把你們找到了……"天地突然旋轉(zhuǎn)起來，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從馬上裁下來，飄在雪地里，失去了知覺。也就在這里，雪青馬的前腿也猛地跪下，然后倒在了他的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感到了一點溫?zé)?。待他慢慢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是雪青馬在用舌頭舔他的手，它在用生命殘存的一點熱度，溫暖著他，使他那只裸露在零下四十多度氣溫中的手沒有凍壞。

眼淚無聲地從他臉上滑落。

他掙扎了半天，終于站立起來。但當(dāng)他去拉雪青馬時，雪青馬已站不起來了，它用無神的眼睛最后看了主人一眼，把頭埋進了積雪里。

他慢慢地號下去，撫摸著雪青馬冰涼的身體，然后站起來，割下一綹馬繁，放進自己懷里。他雖然已沒有多少力氣，但還是用冰雪掩埋了雪青馬的尸體。他把那粒五米從衣袋里摸出來，放在雪青馬的墳冢上。

作為祭品，它應(yīng)是最豐厚的了。

阿廷芳把剩下的幾匹馬趕到一起。他心中充滿了憂慮，不知道自己能否把它們趕回去。他想積蓄些力氣，肉干嚼得他滿口是血，但他還是盡力往下咽著。然后，他爬上一匹最健壯的馬，趕著馬匹往回走。

馬群識途，它們幫他找到了返回連隊的路。他趕著馬群走了兩天后，再也支持不住，從馬背上掉了下來，他恐表地想：“我究了，唉，這回是美的，完了……我連馬都騎不住了……”

好在離駐地已經(jīng)不遠。他躺在雪地里，把那匹馬的縫繩拴在自己腰上，以防自己再也抓不住它。然后，他貪些地晴食起地上的冰雪來。只有冰雪能夠充饑，能給他一點力氣了，他的臉早已麻木，嘴不件地往外滲血，但他還在啃食著……最后，他扶著馬硬撐起身子，爬到了馬背上。他覺得自己搭在馬背上的身子如一條空空的袋子，靈魂、血內(nèi)全都漏光了。

雪山緩緩地移動著，最高處的雪原仍然那么廣闊。

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抓著馬縫，另一只手卻攤開了，那只手努力地想抓住什么,但除了零下四十多攝氏度的嚴(yán)寒，他什名也沒有抓住。

(有刪改)

6.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外出尋找軍馬時，連長把幾把炒玉米裝進了阿廷芳的衣袋里，這既體現(xiàn)了連長的關(guān)心，也暗示了連隊長久與外界隔絕造成的糧食匱乏。

B.找馬途中阿廷芳渴望倒下，長睡不醒，心中充滿絕望，這說明他對于找到走失的戰(zhàn)馬缺乏信心，體現(xiàn)了其作為普通人的一面。

C.最后那粒玉米成為犧牲的雪青馬最豐厚的祭品，因為那粒玉米是阿廷芳在異常艱難的情況下把它當(dāng)成生存的希望保留下來的。

D.趕著馬群回連隊的途中，阿廷芳從馬上掉下來后啃食冰雪充饑，最后又爬到馬背上，這種堅韌和頑強是他能夠完成任務(wù)的重要原因。

7.下列對文本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阿廷芳由看到“紅色",到認(rèn)出馬鬃，再到發(fā)現(xiàn)棗紅馬的尸體，筆墨雖然儉省，卻是故事發(fā)展的重要一環(huán)。

B.小說對阿廷芳手里的那兩粒玉米進行了特寫，“顯現(xiàn)出一種特殊的金色”,既有特定環(huán)境的影響，也有人物情感的滲透。

C.小說中雪有多重作用，風(fēng)雪掀翻馬棚導(dǎo)致馬群走失是故事的緣起，而掩埋雪青馬的冰雪則是品性高潔的象征。

D.“最高處的雪原仍然那么廣闊"一句，實寫高原的同時，也暗寓了阿廷芳為代表的邊防軍人所筑就的精神高地。

8.請結(jié)合文本談?wù)勀銓Y(jié)尾處阿廷芳“那只手努力地想抓住什么”的理解。(4分)

9.小說借雪青馬的行為動作來表現(xiàn)軍人阿廷芳，請指出三處這樣的描寫并簡要分析。(6分)

江西省吉安市2023-2024學(xué)年高三上學(xué)期期末教學(xué)質(zhì)量檢測語文試題

（二）現(xiàn)代文閱讀Ⅱ（本題共4小題，16分）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6～9題。

曠野的呼喊

蕭紅

風(fēng)撒歡了。

在曠野，在遠方，在看也看不見的地方，在聽也聽不清的地方，人聲，狗叫聲，嘈嘈雜雜地喧嘩了起來，屋頂?shù)牟荼话蚊?，墻囤頭上的泥土在翻花。而那些被大風(fēng)撕得一條條的零亂的紙片，刮在橡頭上時，卻嗚嗚地也像賦著生命似的叫喊。

“這刮的是什么風(fēng)?。∵@還叫風(fēng)了嗎！"

陳公公的兒子，出去已經(jīng)兩天了，第三天就是這刮大風(fēng)的天氣。

“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啦？納悶……這種事真納悶……”于是又帶著沉吟和失望的口氣，“納悶！"

“①他真隨了義勇隊了嗎？納悶！明年一開春，就是這時候，就要給他娶媳婦了，若今年收成好，上秋也可以娶過來呀！當(dāng)了義勇隊，打日本……唉唉，總是年輕人哪……”當(dāng)他看到村頭廟堂的大旗桿，仍舊挺直地站在大風(fēng)里的時候，他就向著旗桿的方向罵了一句：“小鬼子……"而后他把全身的筋肉抖擻一下。他所想的，他覺得都是使他生氣，尤其是那旗桿，因為插著一對旗桿的廟堂，駐著新近才開來的日本兵。

陳姑媽從昨天晚上就知道陳公公開始不耐煩。他們的兒子前天一出去就沒回來，不是當(dāng)了土匪，就是當(dāng)了義勇軍，也許是就當(dāng)了義勇軍，陳公公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孩子從去年冬天就說做棉褲要做厚一點，還讓他的母親把四耳帽子換上兩塊新皮子。他說：

“要干，拍拍屁股就去干，弄得利利索索的?！?/p>

陳公公就為著這話問過他：

“你要干什么呢？"

“爹！你想想要干什么去！”兒子說的只是這一句。

陳公公正在想著兒子那句話，他的臉上打來了一根雞毛。他順手就把它扔在風(fēng)里邊。看起來那雞毛簡直是被風(fēng)奪走的，并不像他把它丟開的。因它一離開手邊，要想抓也抓不住，要想看也看不見，好像它早已決定了方向就等著奔去的樣子。

他又接著想，同時望著西方，他把腳跟抬起來，把全身的力量都站在他的腳尖上，并不是他知道他的兒子在西方或是要從西方來，而是西方有一條大路可以通到城里。

曠野、遠方，大平原上、看也看不見的地方，聽也聽不清的地方，狗叫聲、人聲、風(fēng)聲、土地聲、山林聲．一切喧嘩，一切好像落在火焰里的那種暴亂，在黃昏的晚霞之后，完全停息了。

陳公公的兒子回來了，身上背著一堆野雞。

“你到底跑出去干什么去了呢？"

②陳公公充滿著莊嚴(yán)而膽小的情緒等待兒子的回答。他最怕的是兒子說出他加入了義勇隊，而又怕他兒子不向他說老實話。所以已經(jīng)來到喉嚨的咳嗽也被他壓下去了，他抑止著可能抑止的從他自己發(fā)出的任何聲音。三天以來的苦悶的急躁，他覺得比活了半輩子還長。平常他就怕他早死．因為早死，使他不得興家立業(yè)，不得看見他的兒孫的繁榮。

“爹，我不是打回一對野雞來么！跑出去100多里……”兒子回答他的，偏偏是欺騙了他。

陳公公的兒子沒有去打獵，沒有加入義勇隊。那一對野雞是用了三天的工錢在松花江的北沿鐵道旁買的。他給日本修鐵道，預(yù)備偷著拔出鐵道釘子來，弄翻了火車這個企圖，他仍是秘密的。在夢中他也像看見了日本兵的子彈車和食品車。

“這雖然不是當(dāng)?shù)牧x勇軍，可是干的事情不也是對著小日本嗎？洋酒、食子肉（罐頭），我是沒看見，只有聽說，說上次讓他們弄翻了車，就是義勇軍派人弄的。東西不是通通被義勇軍得去了嗎……就不說吃，③用腳踢著玩吧，也開心。"

陳公公的兒子翻了一個身，他擦一擦手掌。白天他是這樣想的，夜里他也就這樣想著就睡了。

第二天，他的兒子照著前回的例子，又是沒聲響的就走了。

第七天，兒子又回來了，這回并不帶著野雞，而帶著一條號碼：381號。

“大叔，你兒子聽說修了鐵道嗎？”

陳公公一聽，立刻向問他的小豬倌擺著手。

“是真的。連號單都有：381。一天五角多錢呢！"

陳公公也不一定怎么愛錢，只要兒子沒有加入義勇軍，他就放心了。不但沒有加入義勇軍反而拿錢回來，幾次他一見到兒子放在他手里的嶄新的紙票，他立刻想到381號。再一想，又一定想到那天大風(fēng)停了的晚上，兒子背回來的那一堆野雞。

陳公公討厭的大風(fēng)又來了，從房頂上，從枯樹上來的，從西南大道上來的，而這些都不對，說不定從哪兒來。浩浩蕩蕩地，滾滾旋旋地，使一切都吼叫起來，而那些吼叫又淹滅在大風(fēng)里。

住在前村賣豆腐的老李來了，因為是頂著風(fēng)，老李跑了滿身是汗。他喊著陳公公：“我有點事，我告……告訴你……修鐵道的抓了300多……你們那孩子……”

“為著啥事抓的？"

“弄翻了日本人的火車罷了！”

陳公公一聽說兒子被抓了，當(dāng)天的夜里就非向著西南大道上跑不可。那天的風(fēng)是連夜刮著，到處都是黑滾滾的，分不出天和地，分不出東南西北。陳公公打開了小錢柜，帶了所有兒子修鐵道賺來的錢。

就是這樣黑滾滾的夜，陳公公離開了他的家，向著西南大道向著兒子的方向，④向著連他自己也辨不清的遠方曠野里跑去。他兇狂地呼喊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叫的是什么……

1939年1月30日

（有刪改）

6．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大風(fēng)刮起的時候，陳公公對不辭而別、兩天未歸的兒子十分擔(dān)憂，兒子音信全無所帶來苦悶的急躁，讓他覺得比活了半輩子還長。

B．陳公公的兒子跑去給日本人修鐵路，為的是賺錢養(yǎng)家，可剛開始的時候，他怕父親不高興，就欺騙父親說，自己是跑出去打獵去了。

C．兒子被抓走，丈夫為尋找兒子離家外出，家中只剩了陳姑媽一人，小說通過以小見大的方式，表達日本侵略者對中國人民的傷害。

D．小說以“父親對兒子的擔(dān)憂和尋找"以及“兒子弄翻日本人的火車最后被抓”的“雙重敘事"結(jié)構(gòu)，來表現(xiàn)一個鄉(xiāng)村家庭的抗戰(zhàn)。

7．對文中畫線句子的分析與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句子①中“他真隨了義勇隊了嗎”，句意的不確定，恰好表達了陳公公對兒子安危的擔(dān)憂。

B．句子②中“莊嚴(yán)而膽小的情緒"表達陳公公復(fù)雜的心理，他極力反對兒子加入抗日義勇隊。

C．句子③中的“開心”是兒子在給予日本兵重大損失后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是抗日的一種方式。

D．句子④中陳公公向著“自己也辨不清的遠方"跑去，是疼愛兒子幾近失去理智的表現(xiàn)。

8．貫穿小說始終的“風(fēng)”有何作用？請結(jié)合文本簡要分析。（4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9．讀書小組要為此文寫一則文學(xué)短評。經(jīng)討論，甲組提出一組關(guān)鍵詞：痛恨·恐懼·抗?fàn)?。乙組提出一個關(guān)鍵詞：父愛。請任選一個小組加入，圍繞關(guān)鍵詞寫出你的短評思路。（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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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省上饒市六校2024屆高三上學(xué)期第一次聯(lián)合考試語文試卷

（二）現(xiàn)代文閱讀Ⅱ（本題共4小題，17分）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6~9題。

兩個人的歷史

余華

一

一九三○年八月，一個名叫譚博的男孩和一個名叫蘭花的女孩，共同坐在陽光無法照耀的臺階上。作為少爺?shù)淖T博和作為女傭女兒的蘭花，時常這樣坐在一起他們的身后總是飄揚著太太的嘟噥聲，女傭在這重復(fù)的聲響里來回走動。

兩個孩子坐在一起悄悄談?wù)撝麄兊膲簟?/p>

八歲的譚博時常在夢中為尿所折磨，他在夢中為他布置的場景里四處尋找便桶，他在自己朝南的廂房里焦急不安?，F(xiàn)實里安放在床前的便桶在夢里不翼而飛。無休止的尋找使夢中的譚博痛苦不堪。

“你呢"

男孩的詢問充滿熱情，顯然他希望女孩也擁有同樣的夢中經(jīng)歷

然而女孩面對這樣的詢問卻表現(xiàn)了極大的害臊，她雙手捂住眼睛。

“你是不是也這樣”

男孩繼續(xù)問。

他們的眼前是一條幽深的胡同，兩旁的高墻由青磚砌成。①并不久遠的歲月已使磚縫里生出羞羞答答的青草，風(fēng)使它們悄然擺動。

“你說。"

男孩開始咄咄逼人。

女孩滿臉羞紅，她垂頭敘述了與他近似的夢中情景。她在夢中同樣為尿所折磨，同樣四處尋找便桶。

二

一九三九年十一月，十七歲的譚博已經(jīng)不再和十六歲的蘭花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那時候譚博穿著黑色的學(xué)生裝，手里拿著魯迅的小說和胡適的詩。而蘭花則繼承了母業(yè)，她穿著碎花褂子在太太的嘮叨聲里來回走動。

譚博十七歲的身軀里青春激蕩，他有時會突然攔住蘭花，眉飛色舞地向她宣講一些進步的道理。那時候蘭花總是低頭不語，畢竟已不是兩小無猜的時候?；蛘咛m花開始重視起譚博的少爺?shù)匚弧Ｈ欢两谄降然劬窭锏淖T博，很難意識到這種距離正在悄悄成立。

在這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天里，蘭花與往常一樣用抹布擦洗著那些朱紅色的家具。譚博坐在窗前閱讀泰戈爾有關(guān)飛鳥的詩句。蘭花擦著家具時盡力消滅聲響，②她偶爾朝譚博望去的眼神有些抖動。她希望現(xiàn)存的寧靜不會遭受破壞。然而閱讀總會帶來疲倦，當(dāng)譚博合上書，他必然要說話了。

在他十七歲的日子里，他幾乎常常夢見自己坐上了一艘海輪，在浪濤里顛簸不止。一種渴望出門的欲望在他清醒的時候也異常強烈。

現(xiàn)在他開始向她敘述自己近來時常在夢中出現(xiàn)的躁動不安。

“我想去延安。”他告訴她。

她迷茫地望著他，顯而易見，“延安"二字帶給她的只能是一片空白。

他并不打算讓她更多地明白一些什么，他現(xiàn)在需要知道的是她近來夢中的情景。這個習(xí)慣是從一九三○年八月延伸過來的。

她告訴他近來她也有類似的夢。不同的是她沒有置身海輪中，而是坐在了由四人抬起的轎子里，她腳上穿著顏色漂亮的布鞋。

他聽完微微一笑，說：

“你的夢和我的夢不一樣?！?/p>

“你是想著要出嫁。"

那時候日本人已經(jīng)占領(lǐng)了他們居住的城市。

三

一九五○年四月，作為解放軍某文工團團長的譚博，腰間系著皮帶，腿上打著綁腿，回到了他那一別就是十年的家中。此刻全國已經(jīng)解放，譚博在轉(zhuǎn)業(yè)之前回家探視。

那時候蘭花依然居住在他的家中，只是不再是他母親的女傭，而開始獨立地享受起自己的生活。譚博家中的兩間房屋已劃給蘭花所擁有。

譚博英姿勃發(fā)走入家中的情景，給蘭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此時蘭花已經(jīng)兒女成堆，她已經(jīng)喪失了昔日的苗條，粗壯的腰扭動時抹殺了她曾經(jīng)有過的美麗。

在此之前，蘭花曾夢見譚博回家的情景，居然和現(xiàn)實中譚博回來的情景一模一樣。因此在某一日中午，蘭花告訴了譚博她夢中的情景。

“你就是這樣回來的?！碧m花說。

蘭花不再如過去那樣羞羞答答，畢竟已是兒女成堆的母親了。她在敘說夢中的情景時，絲毫沒有含情脈脈的意思，③仿佛在敘說一只碗放在廚房的地上，語氣十分平常。

譚博聽后也回想起了他在回家路上的某個夢，夢中有蘭花出現(xiàn)，但蘭花依然是少女時期的形象。

“我也夢見過你。"譚博說。

他看到此刻變得十分粗壯的蘭花，不愿費舌去敘說她昔日的美麗。有關(guān)蘭花的夢，在譚博那里將永遠地銷聲匿跡。

四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垂頭喪氣的譚博以反革命分子的身份回到家中。母親已經(jīng)去世，他是來料理后事的。

此刻蘭花的兒女基本上已經(jīng)長大成人。當(dāng)譚博走入家中時，蘭花正在洗塑料布，以此掙錢糊口。

譚博身穿破爛的黑棉襖在蘭花身旁經(jīng)過時，略略站住了一會兒，④向蘭花膽戰(zhàn)心驚地笑了笑。

蘭花看到他后輕輕“哦”了一聲。

于是他才放心地朝自己屋內(nèi)走去。過了一會兒，蘭花敲響了他的屋門，然后問他：

“有什么事需要我"

譚博看著屋內(nèi)還算整齊的擺設(shè)，不知該說些什么。

母親去世的消息是蘭花設(shè)法通知他的。

這一次，兩人無夢可談。

五

一九八五年十月，已經(jīng)離休回家的譚博，終日坐在院內(nèi)曬著太陽。還是秋天的時候，他就怕冷了。

蘭花已是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了，可她依然十分健壯，現(xiàn)在是一堆孫兒孫女圍困她了。她在他們之間長久周旋，絲毫不覺疲倦，同時在屋里進進出出，干著家務(wù)活。

后來她將一盆衣服搬到水泥板上，開始洗涮衣服。

譚博瞇縫著眼睛，看著她的手臂如何有力地擺動。在一片“刷刷”聲里，他憂心忡忡地告訴蘭花：

他近來時常夢見自己走在橋上時，橋突然塌了；走在房屋旁時，上面的瓦片奔著他腦袋飛來。

蘭花聽了沒有作聲，依然洗著衣服。

譚博問：

“你有這樣的夢嗎"

“我沒有?！?/p>

蘭花搖搖頭。

（有刪改）

6.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1930年，八歲的譚博向七歲的蘭花訴說自己在夢中尋找便桶的經(jīng)歷，此時的夢，是青澀純潔的。譚博把蘭花當(dāng)成可以傾訴秘密的朋友，蘭花亦然。

B.1939年，譚博經(jīng)常夢見自己坐在顛簸的海輪上，他想前往延安，并希望蘭花可以和自己一起走、而蘭花則訴說了自己上花轎結(jié)婚的夢。

C.1950年，譚博歸來，雄姿英發(fā)，而此時蘭花早已嫁為人婦。蘭花向譚博訴說了自己的夢，譚博卻發(fā)現(xiàn)蘭花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不復(fù)當(dāng)年的光彩。

D.1972年，譚博落魄，回家處理母親的喪事；蘭花則忙于生計，在底層掙扎。兩人已無夢可談，說明兩個人漸行漸遠，已經(jīng)沒有共同的話題。

7.下列對文中畫波浪線句子的分析與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句子①中“羞羞答答"運用擬人的手法，側(cè)面體現(xiàn)了蘭花被譚博問及夢境時的害羞與窘迫。

B.句子②中蘭花望向譚博的眼神“有些抖動”，是因為蘭花意識到了他們之間的差距，產(chǎn)生了擔(dān)憂的情緒。

C.句子③中蘭花敘說夢境時已褪去了少女的羞澀，“仿佛在敘說一只碗放在地上"，表現(xiàn)出蘭花此時內(nèi)心的平靜。

D.句子④中“膽戰(zhàn)心驚地笑了笑”，主要采用了神態(tài)描寫的手法，表現(xiàn)譚博因自身落魄的處境而自卑，不敢直面蘭花。

8.請根據(jù)小說內(nèi)容，分析譚博的人物形象（5分）

9.余華曾在采訪中坦言：“小說能夠讓你理解人類的靈魂，也能引導(dǎo)你理解社會的機制。"請結(jié)合文本，談?wù)勀銓@句話的理解。（6分）

江西省宜春市宜豐中學(xué)2023-2024學(xué)年高三上學(xué)期期末語文試卷

（二）現(xiàn)代文閱讀Ⅱ（本題共4小題，共16分）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6～9題。

年盆

戴智生

箍桶佬不多見了。箍桶佬就是箍桶匠，木匠的一種，抑或叫小木匠，現(xiàn)在統(tǒng)稱師傅。箍桶佬制作圓木家具為主，如米桶、鍋蓋、水桶、火桶、腳盆等。他們居家做手藝，也會挑著工具走村串戶，一路吆喝：“箍桶噢——”

鄭坊老街有個鄭師傅，一直堅守老本行。他是原住民，年齡六十三歲，一米五的個頭，禿頂?；蛟S年紀(jì)大了，鄭師傅早挑不動擔(dān)子，一件專用工具、兩只腳的板凳刨就壓得肩膀痛。當(dāng)然，現(xiàn)在走遍城鄉(xiāng)也攬不到生意。鄭師傅在自家住房的過道上隔出個小作坊，每天幾乎都是重復(fù)加工一件東西——小飯甑。

越來越多的人對飲食有講究，特別是上了年紀(jì)的“三高"老人，據(jù)說撈米蒸飯可以減少糖分，更主要的是木甑蒸熟的米飯有股特殊的味道，顆粒分明，食之又軟又香，口感極佳，還能吃出兒時記憶。

鄭師傅加工小飯甑，批發(fā)兼零售，到底品種單一，銷售有限。鄭師傅不是不會做其他家什，只要是圓木器具他都在行，他十五歲學(xué)藝，吃過苦的，“三年徒弟，一年打雜”，而留在師傅家打雜一定是手藝學(xué)得好的。正因為手藝好，鄭師傅早年很吃香，當(dāng)時周邊人家嫁女，必請鄭師傅加工馬桶、腳盆和水桶。那是嫁妝三寶，實用，有寓意。馬桶美名子孫寶，寓意早生貴子；腳盆美名聚富寶，寓意健康富足；水桶美名財勢寶，寓意事業(yè)有成。

也好在鄭師傅有這門手藝，娶妻生子，不僅能解決溫飽，還置辦了家業(yè)。如憑他的相貌，又無一技之長，斷然討不上老婆。

鄭師傅有倆兒，遺傳了他的基因，卻沒有一個肯跟他學(xué)手藝。大兒三十三，小兒也三十虛歲，都沒成家，這是相當(dāng)頭疼的事情。倆兒在縣城打工，一年回來一回，過年。

說起來鄭坊確實有點偏，夸張點說是窮鄉(xiāng)僻壤。但這里是古鎮(zhèn)，歷史上有過輝煌。明萬歷年間，當(dāng)?shù)厝艘悦駷樵?，發(fā)明制造聞名的“連史紙"，遠銷日本及東南亞國家，清朝鼎盛時期，手工槽坊遍布各個村落，鄭坊傍水，是紙品的集散地，商賈云集，店肆林立。光陰荏苒，鄭坊老街不再喧鬧，遺存的老房子也相當(dāng)陳舊了。

鄭師傅住的就是老房子，以前大戶人家的大宅院，粉墻黛瓦，高大的馬頭墻，主宅前后兩進，四個天井，雕梁畫棟，禽獸雀替，可見當(dāng)年豪華氣派。當(dāng)然，如今大宅院是四五戶人家合住，姓氏各異。鄭師傅名下是人家轉(zhuǎn)手的前堂西廂房，隔出兩間住人，另有一間耳房當(dāng)廚房。

老街還有許多古跡，民居、商鋪、書院、萬壽宮等，引來不少游客探古尋幽，無奈數(shù)百年風(fēng)雨侵蝕，有些古建筑墻面斑駁，石柱門巖剝落，鏤空窗欞搖搖欲墜，令人惋惜。古建筑群里，間或有幾棟半舊的水泥樓雜在其中，畫面極不協(xié)調(diào)，也令人目不忍睹。

鄭師傅的小作坊倒是招惹好奇的游客，你走進去，他會停下手中的活，遞他一根煙，他接住，如你感興趣，他會講老街的歷史、“連史紙”的興衰。鄭師傅察言觀色，來人興致索然，他立即收住話，隨手抓把掃帚，把四濺的刨花和木屑掃成堆。

鄉(xiāng)鎮(zhèn)正在大力打造特色景點，鄭坊老街要恢復(fù)古貌。老房子修舊如舊，水泥樓房裝飾仿古門面，兩邊的墻砌上騎馬墻形狀的墻頂。

鄭氏祠堂修繕，是本家族自發(fā)的，眾人捐款。鄭師傅很愿意出這個錢，表現(xiàn)積極，不得不說這里也有他的私心。

祠堂首先是祭拜先祖的場地，祭祀必備祭品。記得小時候，大年三十那一天，爺爺把三牲（豬頭、雞和魚）盛在木盆里，喊他一起抬去祠堂。爺孫抬祭品是這里的習(xí)俗，有潛移默化的傳承作用。祠堂人來人往，都是族人，做法一樣，把祭品獻在祖先的畫像前，磕頭跪拜、禮畢。

儀式雖簡，但很虔誠。爺爺裝盆前，一定凈手撣衣，祭品擺放整齊，那盛三牲的木盆是專用器具，名稱年盆。

鄭師傅學(xué)徒時知道，制作年盆也很講究，這是他行當(dāng)里的規(guī)矩。首先是取材，樹兜做料，其次形狀，盆體橢圓，提手枝葉狀。這些元素組構(gòu)，含義不言而喻——根基、團圓、開枝散葉。

憑著記憶和技巧，鄭師傅精心制作了一只年盆，當(dāng)樣品，擺放在小作坊的顯眼處。

始料不及的是，鄭師傅清明節(jié)前加工的年盆，過了中秋，過了冬至，莫說沒人求購，問都沒人問一聲。

大兒提前回來過年，鄭師傅忍不住把自己的郁悶說給兒子聽。大兒冷淡地說：“你那些老觀念早過時了。"鄭師傅不愛聽：“什么老觀念新觀念，你們好的不學(xué)，要把老本忘光了?！备缸酉騺碚f不到一塊，鄭師傅一氣之下，把年盆捐給了老街民俗博物館。

民俗博物館剛成立，收集了不少生產(chǎn)、生活器具，犁耙、水車、石磨、簸箕、蓑衣、壇壇罐罐，以及篾匠、鐵匠的工具等，大小都是老物件，唯這只年盆是嶄新的。

（選自《金山》2023年7期）

6．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箍桶不僅是鄭師傅成家立業(yè)、養(yǎng)家糊口的職業(yè)，也是對一種傳統(tǒng)手藝的堅守與傳承，更體現(xiàn)了他對傳統(tǒng)文化的感情。

B．鄭師傅熱愛制作圓形木器家具，因為圓木家具樣式單一，制作簡單，還寄寓著人們對“圓滿"未來美好生活的期待。

C．鄭坊老街雖然偏僻，但畢竟是歷史上有過輝煌的古鎮(zhèn)，還有許多遺存的古跡，這自然也就成為不可多得的旅游資源。

D．鄭師傅手藝雖好，卻沒人愿意傳承，就是兩個兒子也不愿意跟他學(xué)手藝，大兒子還批評鄭師傅跟不上時代發(fā)展。

7．下列對文本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小說開頭部分具體介紹了箍桶匠的職業(yè)和產(chǎn)品的特點，既激發(fā)了讀者的閱讀興趣，也為主人公鄭師傅的出場做鋪墊。

B．小說對老街遺存的古跡的介紹，尤其是對鄭師傅住宿建筑的布局、風(fēng)格的描寫，給讀者以社會發(fā)展變化的滄桑之感。

C．小說中對祠堂祭拜先祖儀式的描寫細(xì)致，凈手撣衣、祭品擺放等無不透露了子孫祭祀時的莊重與虔誠，也反映出迷信思想。

D．小說在敘述鄭師傅當(dāng)今的遭遇時插入了過去情況的介紹，既豐富了小說內(nèi)容，又拓展了主題寬度和深度，引人思考。

8．小說最后為什么強調(diào)“大小都是老物件，唯這只年盆是嶄新的”，請結(jié)合文本內(nèi)容談?wù)勀愕睦斫?。?分）

9.讀書小組要為此文寫一則文學(xué)短評。經(jīng)討論，同學(xué)們提出一組關(guān)鍵詞：木工·手藝·民俗。請圍

繞關(guān)鍵詞寫出你的短評思路。（6分）

江西省鷹潭貴溪市實驗中學(xué)2023-2024學(xué)年高三上學(xué)期新高考模擬檢測五語文試題

(二)現(xiàn)代文閱讀Ⅱ(本題共4小題，16分)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6-9題。

癡人戴進

胡煙

明朝工匠戴進在偶然看到那一幕的時候驚呆了。剎那間，憤怒的情緒、絕望的情緒，夾雜著悔恨、不解、委屈，扭結(jié)在一起，像夏日的狂風(fēng)驟雨般徑直朝頭頂砸來，進而覺得腳跟不穩(wěn)。戴進之所以會有這樣地動山搖的反應(yīng)，緣于對一項技藝的癡迷。

作為銀匠，戴進的手藝是遠近聞名的。他手下的人物、蟲魚、花鳥、釵釧，工細(xì)巧致，形態(tài)殊特。作為著名畫師戴景祥的兒子，戴進天生具有極強的造型能力。據(jù)明代《金陵瑣事》記：永樂初年，戴進大約十七歲，隨父親進京，在城門口四處張望的時候，行李不小心被一腳夫挑走，不知去向，戴進據(jù)自己瞬間捕捉到的印象，找來紙筆，畫出腳夫的長相，眾人一下子認(rèn)了出來。

因為出色的造型功底，成為銀匠的戴進特別擅長取材，他把各種形象拿來為自己所用，不囿于前人經(jīng)驗。天上的鳥、地上的獸、河池里的魚蝦，目之所及，他皆能化為首飾上新穎精巧的圖樣。別致再別致，纖細(xì)再纖細(xì)，唯有設(shè)計出新奇的圖樣，才能施展他的滿腹才華。每打造一件首飾，戴進的構(gòu)思、心血和情感，同手里的金器銀器，隨著高溫的火一起被融化、被鍛造，繼而迎來新生。這些美妙絕倫的作品，將被作為傳家寶，承載著凝重的托付，代代相傳。后人會因此記得這個偉大匠人的名字戴進。他慶幸自己的光陰沒有虛度。

而在那個瞬間，在那個目眩的瞬間，銀匠戴進，原本根深蒂固的人生觀價值觀土崩瓦解了。①那些最令他引以為榮的金首飾、銀首飾，也隨著那一瞬間情緒的混沌，在腦海的熔爐里，化為黃的白的水，付之東流。余下一場空。

②那一刻，他看到一個回收金器的店正在熔金。所熔化的金器，正是他最中意的作品。他捶胸頓足，先是埋怨那個狠心的熔金者，“爍吾所造，亡所愛"，進而痛定思痛，回顧自己一路的匠人履歷，“吾瘁吾心力為此，豈徒得精意，將托兒不朽吾名耳”。他幽怨地說，自己鞠躬盡瘁，將青史留名的期望都托付在一件件金銀首飾上，誰知竟然落得如此下場。經(jīng)受了巨大的刺激后，戴進坦言，自己的初心并不是做出美好的首飾，而是借此獲得不朽的聲名。

這時候，有人來勸慰——金銀首飾，那都是些俗人和婦人喜歡的東西。這些膚淺的人，哪里配做你的知音呢如果轉(zhuǎn)行畫畫，你一定可以流芳百世。

回首歷史，熔金的一刻正是命運的轉(zhuǎn)折點，著名工匠戴進轉(zhuǎn)身成為浙派繪畫創(chuàng)始人戴進。

歷史記載戴進的故事并不多，后人只能通過畫作，來品咂他的人生。

匠人繪畫，多有絕技。戴進轉(zhuǎn)行繪畫的時候，將他醞釀多年的匠人意氣，一并帶到筆墨中。

《風(fēng)雨歸舟圖》中，暴風(fēng)雨橫掃，山川、樹木、舟楫，路人艱難行走。就是這樣一個瞬間的呈現(xiàn)，沒有文人畫關(guān)于出世和入世的矛盾表達，也沒有人生境遇的影射，只是純粹的描繪而已。他將風(fēng)雨交加、狂風(fēng)裹挾暴雨那一瞬間的“勢"，準(zhǔn)確表現(xiàn)出來。在暴雨中走過的人都知道，風(fēng)雨是一重一重而來，并不是均勻的。戴進畫的正是那種蠻橫的感覺，那是寫實的、直覺的、熱烈的風(fēng)雨神韻。

人物畫，他的《鐘馗夜游圖》極為傳神。記得在后來的《鐘馗嫁妹》戲里，鐘馗嫁完妹妹之后，赴終南山上任夜行一段，唱、念、作，都異常精彩。有唱詞說得特別熱鬧：“擺列著破傘孤燈，對著那平安吉慶，光燦爛，劍吐寒星。一行行大鬼猙猙，一隊隊小鬼獰獰……”，《鐘馗夜游圖》描繪的正類似這一情節(jié)。鐘馗的夸張神態(tài)，眾小鬼的身形、樣貌、心懷鬼胎的表情，上演著人間善惡的經(jīng)典戲碼。浮夸的線條，復(fù)雜的人物神態(tài)，戴進完全憑借想象完成。他盡匠人所能，畫出“如戲"之感。

戴進畫松也好?！度櫜輳]圖》《關(guān)山行旅圖》《春游晚歸圖》《長松五鹿圖》里，都有極為健碩的松，繁茂蒼潤，尋不到筆路。

古人品評一幅畫的優(yōu)劣，常用能品、妙品、神品、逸品來分類。匠人作品常被歸為能品。然而，③匠心是一味藥，配方是技藝加誠心，藥引為苦熬的光陰，用來醫(yī)治傲慢和虛浮。拿繪畫來說，常有人把一塊潑墨、一條線，說得神乎其神，表達某種超自然的意象、詩境，趁機混到文人畫的隊伍里去了。而戴進繪畫，正是他們的反面。他讓繪畫回歸繪畫本身。

關(guān)于戴進的命運，傳說他曾正式入過朝廷設(shè)置的畫院，因業(yè)務(wù)水平超群而遭人排擠。有個小故事，是明嘉靖時的《中麓畫品》記載：戴進的《秋江獨釣圖》，畫了一個穿紅袍的人，在江邊垂釣。畫畫唯紅色最難把握，而戴進獨得古法。心懷嫉妒的畫師在宣宗皇帝身旁敲邊鼓：“畫雖好，但恨鄙野?！雹苄谠儐柪碛?，畫師說：“圖中的漁翁穿紅袍，分明是譏諷朝廷大臣不務(wù)政事嘛!"宣宗勃然大怒。戴進的后半生坎坷，都是因為小人進讒。

據(jù)說戴進最后一次遭讒，是宣宗召畫院的謝環(huán)品評《四季圖》，剛打開《春》《夏》，謝說：“非臣所及?！陛喌健肚锞啊?，謝忌妒心生起，沉默不語了。宣宗問他原因，回答說：“屈原當(dāng)年遇昏主投江，戴進今畫漁父，有不遜之意。"宣宗沒言語。再展《冬景》，謝又添油加醋：“七賢過關(guān)，是亂世啊!”皇帝勃然大怒，說：“可斬!"

當(dāng)時，戴進和他的徒弟夏芷正在慶壽寺僧房喝酒。聞風(fēng)后，夏芷把僧人灌醉，偷了度牒，剃光戴進的頭發(fā)，讓他假扮成僧人半夜倉皇逃跑，隱居到了偏僻的小寺廟去了。后來，為逃避搜尋，戴進一度隱姓埋名輾轉(zhuǎn)漂泊到云南去。又傳說，戴進晚年拿著自己畫的門神四處兜售，以度余生。

當(dāng)銀匠遭到心靈重創(chuàng)，當(dāng)畫家也是一門心思鉆研業(yè)務(wù)，沒什么心機，聽任命運的擺布，戴進稱得上是真人、癡人。他天賦異稟卻晚景凄涼，嗚呼哀哉?？v然這樣，卻也靠著精湛的手藝，圓了他名垂青史的夢——匠人氣韻綿延至今，與天地相始終。

(節(jié)選自散文集《大匠之門》，有刪改)

6.下列對文本中四處劃線部分內(nèi)容的分析，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①句中“腦海的熔爐”使用了比喻，全句形象地寫出了戴進把自已聲名不朽的愿望寄托在打造金銀首飾上的想法徹底破滅。

B.②句中“正在"“正是"不僅體現(xiàn)出內(nèi)容上的遞進，同時也反映了戴進視線的逐步聚焦。“爍吾所造，亡所愛"表現(xiàn)了他情緒極度激動。

C.③句寫“匠心”需要技藝、誠心和光陰的打磨，可以“醫(yī)治傲慢和虛浮"。全句既揭示了“匠心”的內(nèi)涵，也點明了“匠心"的價值。

D.④句側(cè)面寫宣宗，正面寫戴進。作者在冷峻的敘述中諷刺了宣宗一朝的政治腐敗，也揭示了戴進后半生悲劇命運的根由。

7.下列對文本藝術(shù)特點的理解與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文章開頭設(shè)置懸念，雖然點明了“那一幕”對戴進情感世界的巨大影響，卻沒有交待“那一幕"到底是何事件。

B.《金陵瑣事》中的小記，讓讀者對戴進過人的造型能力有了深刻感受，也與結(jié)尾處“天賦異稟”一語相呼應(yīng)。

C.文章從戴進生平中的關(guān)鍵時間切人，敘寫了他由銀匠至畫師的人生轉(zhuǎn)折；前后對照，戴進的人生觀價值觀重建的過程也得以展現(xiàn)。

D.文章粗線條地勾勒了畫家的一生，最后以虛幻的傳說為畫家的人生作結(jié)，留白的手法使文章富有回味。

8.“癡人戴進"的“癡”有哪些表現(xiàn)請結(jié)合全文簡要分析。(4分)

9.作者用了大量筆墨來品評戴進的《風(fēng)雨歸舟圖》等代表作。請結(jié)合全文簡要分析，作者為什么這樣安排(6分)

文學(xué)類文本閱讀

江西省贛州市2023-2024學(xué)年度第一學(xué)期期末考試高三語文試卷

（二）現(xiàn)代文閱讀Ⅱ（本題共4小題，16分）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6~9題。

四世同堂（節(jié)選）

老舍

中秋前后是北平最美麗的時候。在太平年月，街上的高攤、地攤和果店里，都陳列出只有北平人才能一一叫出名字來的水果。各種各樣的葡萄，各種各樣的梨，各種各樣的蘋果，已經(jīng)叫人夠看夠聞夠吃的了，偏偏又加上那些又好看好聞好吃的北平特有的葫蘆形的大棗，清香甜脆的小白梨，像花紅那樣大的白海棠，還有只供聞香兒的海棠木瓜，與通體有金星的香檳子，再配上為拜月用的，貼著金紙條的枕形西瓜，與黃的紅的雞冠花，可就使人顧不得只去享口福，而是已經(jīng)辨不清哪一種香味更好聞，哪一種顏色更好看，微微地有些醉意了！

那些水果，無論是在店里或攤子上，又都擺列的那么好看，果皮上的白霜一點也沒蹭掉，而都被擺成放著香氣的立體的圖案畫，①使人感到那些果販都是些藝術(shù)家，他們會使美的東西更美一些。況且，他們還會唱呢！他們精心地把攤子擺好，而后用清脆的嗓音唱出有腔調(diào)的“果贊"：“唉－一毛錢兒來耶，你就挑一堆我的小白梨兒，皮兒又嫩，水兒又甜，沒有一個蟲眼兒，我的小嫩白梨兒耶！”歌聲在香氣中顫動，給蘋果葡萄的靜麗配上音樂，使人們的腳步放慢，聽著看著嗅著北平之秋的美麗。

同時，良鄉(xiāng)的肥大的栗子，裹著細(xì)沙與糖蜜在路旁唰啦唰啦地炒著，連鍋下的柴煙也是香的?！按缶聘?門外，雪白的蔥白正拌炒著肥嫩的羊肉：一碗酒，四兩肉，有兩三毛錢就可以混個醉飽。高粱紅的河蟹，用席簍裝著，沿街叫賣，而會享受的人們會到正陽樓去用小小的木槌，②輕輕敲裂那毛茸茸的蟹腳。

同時，在街上的“香艷的”果攤中間，還有多少個兔兒爺攤子，一層層地擺起粉面彩身，身后插著旗傘的兔兒爺－有大有小，都一樣的漂亮工細(xì)，有的騎著老虎，有的坐著蓮花，有的肩著剃頭挑兒，有的背著鮮紅的小木柜：這雕塑的小品給千千萬萬的兒童心中種下美的種子

同時，以花為糧的豐臺開始一挑一挑地往城里運送葉齊芭大的秋菊，而公園中的花匠，與愛美的藝菊家也準(zhǔn)備給他們費了半年多的苦心與勞力所養(yǎng)成的奇葩異種開“菊展"。北平的菊種之多，式樣之奇，足以甲天下。

同時，像春花一般驕傲與俊美的青年學(xué)生，從清華園，從出產(chǎn)蓮花白酒的海甸，從東南西北城，到北海去劃船；荷花久已殘敗，可是荷葉還給小船上的男女身上染上一些清香。

同時，那文化過熟的北平人，從一入八月就準(zhǔn)備給親友們送節(jié)禮了。街上的鋪店用各式的酒瓶，各種餡子的月餅，把自己打扮得像鮮艷的新娘子；就是那不賣禮品的鋪戶也要湊個熱鬧，掛起秋節(jié)大減價的綢條，迎接北平之秋。

北平之秋就是人間的天堂，也許比天堂更繁榮一點呢！

祁老太爺?shù)纳帐前嗽率?。口中不說，老人的心里卻盼望著這一天將與往年的這一天同樣的熱鬧。每年，過了生日便緊跟著過節(jié)，即使他正有點小小的不舒服，他也必定掙扎著表示出歡喜與興奮。在六十歲以后，生日與秋節(jié)的聯(lián)合祝賀幾乎成為他的宗教儀式－－在這天，③他須穿出最心愛的衣服；他須在事前預(yù)備好許多小紅紙包，包好最近鑄出的銀角子，分給向他祝壽的小兒：他須極和善的詢問親友們的生活近況，而后按照著他的生活經(jīng)驗逐一地給予鼓勵或規(guī)勸；他須留神觀察，教每一位客人都吃飽，并且撿出他所不大喜歡的瓜果或點心給兒童們拿了走。他是老壽星，所以必須作到老壽星所應(yīng)有的一切慈善，客氣，寬大，好免得教客人們因有所不滿而暗中抱怨，以致?lián)p了他的壽數(shù)。生日一過，他感到疲乏；雖然還表示出他很關(guān)心大家怎樣過中秋節(jié)，而心中卻只把它作為生日的尾聲，過不過并不太緊要，因為生日是他自己的，過節(jié)是大家的事；這一家子，連人口帶產(chǎn)業(yè)，都是他創(chuàng)造出來的，他理應(yīng)有點自私。

今年，他由生日的前十天，已經(jīng)在夜間睡得不甚安逸了。他心中很明白，有日本人占據(jù)著北平，他實在不應(yīng)該盼望過生日與過節(jié)能和往年一樣的熱鬧。雖然如此，他可是不愿意就輕易地放棄了希望。錢默吟不是被日本憲兵捉去，至今還沒有消息么？誰知道能再活幾天呢！那么能夠活著，還不是一件喜事嗎？為什么不快快活活地過一次生日呢？這么一想，他不但希望過生日，而且切盼這一次要比過去的任何一次－不管可能與否－更加倍的熱鬧！說不定，這也許就是末一次了哇！況且，④他準(zhǔn)知道自己沒有得罪過日本人，難道日本人——不管怎樣不講理——還不準(zhǔn)一個老實人慶一慶七十五的壽日嗎？

他決定到街上去看看。到了街上，他沒有聞到果子的香味，沒有遇到幾個手中提著或肩上擔(dān)著禮物的人，沒有看見多少中秋月餅。他本來走得很慢，現(xiàn)在完全走不上來了。他想得到，城里沒有果品，是因為，城外不平安，東西都進不了城。他也知道，月餅的稀少是大家不敢過節(jié)的表示。他忽然覺得渾身有些發(fā)冷?，F(xiàn)在，他看明白，④日本已經(jīng)不許他過節(jié)過生日！

6.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小說開篇兩段寫太平年月北平中秋前后的水果，從視覺、嗅覺等多種角度來寫水果的品種、色彩與形狀，“果贊”的內(nèi)容特別有生活情味。

B.文中“所以必須作到老壽星所應(yīng)有的一切慈善"，這里的“慈善”與《包身工》“有幾個‘慈祥’的老板"中“慈祥”都用了反語修辭手法。

C.祁老太爺在生日儀式鬧過之后會有疲乏之感，他把中秋節(jié)作為自己生日的尾聲，覺得過不過節(jié)日不太重要，生日是自己的，節(jié)日是大家的。

D.祁老太爺?shù)浇稚嫌巫撸瑳]聞到果子的香，也沒看見多少中秋月餅，這與城外不平安、東西都運不進城里來有關(guān)，其實也是日本入侵后的結(jié)果。

7.對文中畫線句子的分析與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句子①寫果販都是藝術(shù)家，這藝術(shù)家的特質(zhì)從立體圖案畫與有腔調(diào)的“果贊"便可知。

B.句子②細(xì)節(jié)描寫精妙，“毛茸茸”寫蟹局部形態(tài)，“輕輕敲裂"寫人們享受蟹的愜意。

C.句子③連續(xù)用“他須”句式，突出祁老太爺昔日過生日時的欣喜、和善、客氣與寬大。

D.句子④從“沒有得罪過日本人"而被允許過生日到“不許”，突出日本人的反復(fù)無常。

8.祁老太爺在準(zhǔn)備過七十五歲壽日時，先有盼望心理，后產(chǎn)生了明顯的心理變化？請簡要概括。（4分）

9.本文與孫犁的《荷花淀》開篇都用大量筆墨寫當(dāng)?shù)氐娘L(fēng)物人情等，其用意有相同處，也有不同點，請簡要概括。（6分）

6.B“反語修辭手法"不對，此處沒有用反語修辭手法。

7.D無中生有?！半y道日本人——不管怎樣不講理——還不準(zhǔn)一個老實人慶一慶七十五的壽日嗎？”只是祁老太爺?shù)耐茰y，日本人從未允許過他，也構(gòu)不成“反復(fù)無常"。

8.模式一：從不安（擔(dān)憂/矛盾/懷疑）到絕望（失望/難過）

模式二：不安（擔(dān)憂/矛盾/懷疑）→絕望（失望/難過）（每點2分，共4分）

9.⑴相同處：流露出對家鄉(xiāng)的熱愛與贊美，并生發(fā)出對日本入侵者的痛恨。（若寫環(huán)境營造氣氛，為人物活動提供一定背景，可酌情給分）（相同處2分）

⑵不同點：①本文寫太平年月北平秋的繁榮景象與下文日本入侵后的景象形成鮮明對比，引出祁老太爺對自己不能過生日的擔(dān)憂。②《荷花淀》對白洋淀風(fēng)物人情的描寫自然引出水生告別親人以及在淀里伏擊敵人和婦女們成立隊伍保家衛(wèi)國的內(nèi)容。（若答環(huán)境對塑造不同人物形象的作用，可酌情給分）（不同點4分）

江西省新余市2023-2024學(xué)年高三上學(xué)期期末質(zhì)量檢測語文試卷

(二)現(xiàn)代文閱讀Ⅱ(共4題，16分)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6-9題

最高處的雪原

盧一萍

自去年九月中旬以來，風(fēng)雪就沒有停止過。天空里的一切都被凍住了。大風(fēng)沒日沒夜地吼叫，它們像是找到了施展淫威的對象，把四處的雪推涌著，堆積在邊防連駐扎的高地下，要把這個身處雪山孤島的連隊遞到更深的絕望之中。

半夜里，忽斤到“噬嘎嘎”一聲響，大風(fēng)把馬棚掀翻了，十一匹軍馬受了驚，向著黑夜中的雪原狂鼻而去。負(fù)責(zé)飼養(yǎng)戰(zhàn)馬的阿廷芳掀掉蓋在身上的羊皮大衣，飛奔到馬廄門口，但他已看不見馬的蹤影，連馬蹄聲也被風(fēng)聲吞沒了。他披著一身風(fēng)雪到了連部，向連長報告后，便要出去找馬。

“這樣大的風(fēng)雪，你現(xiàn)在出去，無疑是送死。"連長讓他等到天亮后再說?！翱赡鞘沁B里的軍馬?！?/p>

“這個我知道……你要小心一點。"連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知道幾個月來干硬的牛肉干已經(jīng)讓他難以下咽，就把幾把炒玉米裝進了他的衣袋里。阿廷芳拉出那匹供自己放牧?xí)r騎乘的、因拴在拴馬樁上而沒跑掉的雪青馬，向茫茫雪原走去。

無邊無際的白色，單調(diào)而冷漠的風(fēng)暴，構(gòu)成地獄一樣的死亡地帶，誰也休想走出去，誰也難以擺脫它.一人、一馬，在齊腰深的雷地里蠕動著，那么孤章、渺小，像花茫宇宙間的兩粒里塵。

阿廷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他沒有感覺自己已在雪原中跋涉了兩天。自出發(fā)以來，就是那種晦暗的天光，現(xiàn)在仍然是。它一直壓在他的頭上，使他感到了一種可怕的眩舉，他漏望倒下去，長睡不醒。但他馬上明白，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想法，是對大自然的蔑視——讓大自然如此輕易地就證實了生命的有限。他想疆走絕望的陰影，想趕走那無邊的恐懼，但兩者牢牢地攫住了他的心。

這時，他看到了前面雪地里的一點紅色，像火苗一樣跳動著。那是一綹棗紅色的馬鬃。

一匹棗紅馬的尸體露了出來。那是連隊的軍馬。訓(xùn)練有素的戰(zhàn)馬，無論是被敵人射殺，還是老死或病死征途，例下時都會把頭朝著前進的方向，為騎手留下路標(biāo)。按照騎兵的習(xí)慣，他割下一蠟馬紫，放進懷里，向戰(zhàn)馬行了一個軍禮。阿廷芳想沿著來紅馬指引的方向?qū)ふ蚁氯ィ堰~不開腳步。他掏出一把牛肉干，放進霄里，但他感到自己連咀嚼的力氣也沒有了。他只想嘔吐，最后不得不把肉干吐出來，良久，他像突然記起了什么似的，把手伸進衣兜里，摸出幾粒炒玉米，放在掌心，他從那玉米的香氣和金黃的色澤中感到了世界的富足和完美?？蓱z的雪青馬病人似的喘息著，一天下來，除了啃些冰雪，什么也沒有吃.聞到玉米的香味，雪青馬的身體競刷烈地顫抖起來，它小心翼翼地把它們卷進嘴里。

第三天，他懷里已揣了五綹馬黎，他感到這五繼馬黎是五位兄弟留給他的遺物，沉重得難以負(fù)擔(dān)。他本可以返回連隊的，但他沒有那么做。他順著死馬指引的方向繼續(xù)尋找馬群，他堅信失蹤的、幸存的馬群就在前方。

阿廷芳看了一眼雪青馬，雪青馬也看著他。他把手伸進口袋，搜尋著可能藏在衣縫里的玉米粒子。他終于摸到了三粒。僅有的三粒。他那么入神地、長久地看著它們，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刺了那三粒玉米。

阿廷芳取出一粒來，放進口袋里，把另外兩粒在手中握了握。他聽見馬的肚子發(fā)出了那種駭人的盞鳴聲，他咽了兩口唾沫，仲開手掌，把兩粒玉米遞到馬嘴跟前。雪青馬望了望主人手中的玉米粒，禽動幾下鼻子，聞了聞，偏過頭去。阿廷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抱住馬脖子痛哭起來。最后，他抽泣著再次把那兩粒玉米遞到馬的嘴邊。

那兩粒玉米在手里握得久了，被手上的溫度浸潤了，在白亮的天光里，顯現(xiàn)出一種特珠的金色。它們靠在一起，像兩件至美的絕世珍寶。雪青馬又抬頭望了望主人，遲緩地張開嘴，用舌頭慢慢卷進那兩粒玉米。

阿廷芳像得了安慰似的，破啼笑了。

第四天中午，阿廷芳終于在一條山溝里找到了幸存的六匹軍馬。他激動地在心里說：“可把你們找到了……”天地突然旋轉(zhuǎn)起來，他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從馬上裁下來，飄在雪地里，失去了知覺。也就在這里，雪青馬的前腿也猛地跪下，然后倒在了他的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感到了一點溫?zé)?。待他慢慢睜開眼睛，才發(fā)現(xiàn)是雪青馬在用舌頭舔他的手，它在用生命殘存的一點熱度，溫暖著他，使他那只裸露在零下四十多度氣溫中的手沒有凍壞。

眼淚無聲地從他臉上滑落。

他掙扎了半天，終于站立起來。但當(dāng)他去拉雪青馬時，雪青馬已站不起來了，它用無神的眼睛最后看了主人一眼，把頭埋進了積雪里。

他慢慢地號下去，撫摸著雪青馬冰涼的身體，然后站起來，割下一綹馬繁，放進自己懷里。他雖然已沒有多少力氣，但還是用冰雪掩埋了雪青馬的尸體。他把那粒五米從衣袋里摸出來，放在雪青馬的墳冢上。

作為祭品，它應(yīng)是最豐厚的了。

阿廷芳把剩下的幾匹馬趕到一起。他心中充滿了憂慮，不知道自己能否把它們趕回去。他想積蓄些力氣，肉干嚼得他滿口是血，但他還是盡力往下咽著。然后，他爬上一匹最健壯的馬，趕著馬匹往回走。

馬群識途，它們幫他找到了返回連隊的路。他趕著馬群走了兩天后，再也支持不住，從馬背上掉了下來，他恐表地想：“我究了，唉，這回是美的，完了……我連馬都騎不住了……"

好在離駐地已經(jīng)不遠。他躺在雪地里，把那匹馬的縫繩拴在自己腰上，以防自己再也抓不住它。然后，他貪些地晴食起地上的冰雪來。只有冰雪能夠充饑，能給他一點力氣了，他的臉早已麻木，嘴不件地往外滲血，但他還在啃食著……最后，他扶著馬硬撐起身子，爬到了馬背上。他覺得自己搭在馬背上的身子如一條空空的袋子，靈魂、血內(nèi)全都漏光了。

雪山緩緩地移動著，最高處的雪原仍然那么廣闊。

他的一只手死死地抓著馬縫，另一只手卻攤開了，那只手努力地想抓住什么,但除了零下四十多攝氏度的嚴(yán)寒，他什名也沒有抓住。

(有刪改)

6.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外出尋找軍馬時，連長把幾把炒玉米裝進了阿廷芳的衣袋里，這既體現(xiàn)了連長的關(guān)心，也暗示了連隊長久與外界隔絕造成的糧食匱乏。

B.找馬途中阿廷芳渴望倒下，長睡不醒，心中充滿絕望，這說明他對于找到走失的戰(zhàn)馬缺乏信心，體現(xiàn)了其作為普通人的一面。

C.最后那粒玉米成為犧牲的雪青馬最豐厚的祭品，因為那粒玉米是阿廷芳在異常艱難的情況下把它當(dāng)成生存的希望保留下來的。

D.趕著馬群回連隊的途中，阿廷芳從馬上掉下來后啃食冰雪充饑，最后又爬到馬背上，這種堅韌和頑強是他能夠完成任務(wù)的重要原因。

7.下列對文本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阿廷芳由看到“紅色”,到認(rèn)出馬鬃，再到發(fā)現(xiàn)棗紅馬的尸體，筆墨雖然儉省，卻是故事發(fā)展的重要一環(huán)。

B.小說對阿廷芳手里的那兩粒玉米進行了特寫，“顯現(xiàn)出一種特殊的金色",既有特定環(huán)境的影響，也有人物情感的滲透。

C.小說中雪有多重作用，風(fēng)雪掀翻馬棚導(dǎo)致馬群走失是故事的緣起，而掩埋雪青馬的冰雪則是品性高潔的象征。

D.“最高處的雪原仍然那么廣闊”一句，實寫高原的同時，也暗寓了阿廷芳為代表的邊防軍人所筑就的精神高地。

8.請結(jié)合文本談?wù)勀銓Y(jié)尾處阿廷芳“那只手努力地想抓住什么"的理解。(4分)

9.小說借雪青馬的行為動作來表現(xiàn)軍人阿廷芳，請指出三處這樣的描寫并簡要分析。(6分)

6.B【解析】“對于找到走失的戰(zhàn)馬缺乏信心”錯。

7.C【解析】“掩埋雪青馬的冰雪則是品性高潔的象征"錯。

8.①阿廷芳想把所有的戰(zhàn)馬都帶回去；②突出表現(xiàn)人和馬戰(zhàn)友般的深厚感情；③凸顯了阿廷芳作為一名軍人擁有的責(zé)任擔(dān)當(dāng)精神。(4分。每點2分，答出兩點即可，其他答案言之成理亦可)

9.①雪青馬面對炒玉米的香味身體劇烈地顫抖，暗示阿廷芳也有強烈的饑餓感。②雪青馬不吃遞到跟前的炒玉米，表現(xiàn)阿廷芳與軍馬心意相通、互相體貼。③雪青馬的前腿跪下倒地，襯托阿廷芳激動之下身體疲乏的極限狀態(tài)。④雪青馬用舌頭為阿廷芳舔手保暖，映襯阿廷芳對戰(zhàn)馬的傾情付出。(6分。每點2分，答出三點即可，其他答案言之成理亦可)

江西省吉安市2023-2024學(xué)年高三上學(xué)期期末教學(xué)質(zhì)量檢測語文試題

（二）現(xiàn)代文閱讀Ⅱ（本題共4小題，16分）

閱讀下面的文字，完成6～9題。

曠野的呼喊

蕭紅

風(fēng)撒歡了。

在曠野，在遠方，在看也看不見的地方，在聽也聽不清的地方，人聲，狗叫聲，嘈嘈雜雜地喧嘩了起來，屋頂?shù)牟荼话蚊?，墻囤頭上的泥土在翻花。而那些被大風(fēng)撕得一條條的零亂的紙片，刮在橡頭上時，卻嗚嗚地也像賦著生命似的叫喊。

“這刮的是什么風(fēng)?。∵@還叫風(fēng)了嗎！”

陳公公的兒子，出去已經(jīng)兩天了，第三天就是這刮大風(fēng)的天氣。

“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啦？納悶……這種事真納悶……"于是又帶著沉吟和失望的口氣，“納悶！”

“①他真隨了義勇隊了嗎？納悶！明年一開春，就是這時候，就要給他娶媳婦了，若今年收成好，上秋也可以娶過來呀！當(dāng)了義勇隊，打日本……唉唉，總是年輕人哪……"當(dāng)他看到村頭廟堂的大旗桿，仍舊挺直地站在大風(fēng)里的時候，他就向著旗桿的方向罵了一句：“小鬼子……”而后他把全身的筋肉抖擻一下。他所想的，他覺得都是使他生氣，尤其是那旗桿，因為插著一對旗桿的廟堂，駐著新近才開來的日本兵。

陳姑媽從昨天晚上就知道陳公公開始不耐煩。他們的兒子前天一出去就沒回來，不是當(dāng)了土匪，就是當(dāng)了義勇軍，也許是就當(dāng)了義勇軍，陳公公記得清清楚楚的，那孩子從去年冬天就說做棉褲要做厚一點，還讓他的母親把四耳帽子換上兩塊新皮子。他說：

“要干，拍拍屁股就去干，弄得利利索索的。"

陳公公就為著這話問過他：

“你要干什么呢？”

“爹！你想想要干什么去！"兒子說的只是這一句。

陳公公正在想著兒子那句話，他的臉上打來了一根雞毛。他順手就把它扔在風(fēng)里邊?？雌饋砟请u毛簡直是被風(fēng)奪走的，并不像他把它丟開的。因它一離開手邊，要想抓也抓不住，要想看也看不見，好像它早已決定了方向就等著奔去的樣子。

他又接著想，同時望著西方，他把腳跟抬起來，把全身的力量都站在他的腳尖上，并不是他知道他的兒子在西方或是要從西方來，而是西方有一條大路可以通到城里。

曠野、遠方，大平原上、看也看不見的地方，聽也聽不清的地方，狗叫聲、人聲、風(fēng)聲、土地聲、山林聲．一切喧嘩，一切好像落在火焰里的那種暴亂，在黃昏的晚霞之后，完全停息了。

陳公公的兒子回來了，身上背著一堆野雞。

“你到底跑出去干什么去了呢？”

②陳公公充滿著莊嚴(yán)而膽小的情緒等待兒子的回答。他最怕的是兒子說出他加入了義勇隊，而又怕他兒子不向他說老實話。所以已經(jīng)來到喉嚨的咳嗽也被他壓下去了，他抑止著可能抑止的從他自己發(fā)出的任何聲音。三天以來的苦悶的急躁，他覺得比活了半輩子還長。平常他就怕他早死．因為早死，使他不得興家立業(yè)，不得看見他的兒孫的繁榮。

“爹，我不是打回一對野雞來么！跑出去100多里……"兒子回答他的，偏偏是欺騙了他。

陳公公的兒子沒有去打獵，沒有加入義勇隊。那一對野雞是用了三天的工錢在松花江的北沿鐵道旁買的。他給日本修鐵道，預(yù)備偷著拔出鐵道釘子來，弄翻了火車這個企圖，他仍是秘密的。在夢中他也像看見了日本兵的子彈車和食品車。

“這雖然不是當(dāng)?shù)牧x勇軍，可是干的事情不也是對著小日本嗎？洋酒、食子肉（罐頭），我是沒看見，只有聽說，說上次讓他們弄翻了車，就是義勇軍派人弄的。東西不是通通被義勇軍得去了嗎……就不說吃，③用腳踢著玩吧，也開心?！?/p>

陳公公的兒子翻了一個身，他擦一擦手掌。白天他是這樣想的，夜里他也就這樣想著就睡了。

第二天，他的兒子照著前回的例子，又是沒聲響的就走了。

第七天，兒子又回來了，這回并不帶著野雞，而帶著一條號碼：381號。

“大叔，你兒子聽說修了鐵道嗎？"

陳公公一聽，立刻向問他的小豬倌擺著手。

“是真的。連號單都有：381。一天五角多錢呢！”

陳公公也不一定怎么愛錢，只要兒子沒有加入義勇軍，他就放心了。不但沒有加入義勇軍反而拿錢回來，幾次他一見到兒子放在他手里的嶄新的紙票，他立刻想到381號。再一想，又一定想到那天大風(fēng)停了的晚上，兒子背回來的那一堆野雞。

陳公公討厭的大風(fēng)又來了，從房頂上，從枯樹上來的，從西南大道上來的，而這些都不對，說不定從哪兒來。浩浩蕩蕩地，滾滾旋旋地，使一切都吼叫起來，而那些吼叫又淹滅在大風(fēng)里。

住在前村賣豆腐的老李來了，因為是頂著風(fēng)，老李跑了滿身是汗。他喊著陳公公：“我有點事，我告……告訴你……修鐵道的抓了300多……你們那孩子……"

“為著啥事抓的？”

“弄翻了日本人的火車罷了！"

陳公公一聽說兒子被抓了，當(dāng)天的夜里就非向著西南大道上跑不可。那天的風(fēng)是連夜刮著，到處都是黑滾滾的，分不出天和地，分不出東南西北。陳公公打開了小錢柜，帶了所有兒子修鐵道賺來的錢。

就是這樣黑滾滾的夜，陳公公離開了他的家，向著西南大道向著兒子的方向，④向著連他自己也辨不清的遠方曠野里跑去。他兇狂地呼喊著，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叫的是什么……

1939年1月30日

（有刪改）

6．下列對文本相關(guān)內(nèi)容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大風(fēng)刮起的時候，陳公公對不辭而別、兩天未歸的兒子十分擔(dān)憂，兒子音信全無所帶來苦悶的急躁，讓他覺得比活了半輩子還長。

B．陳公公的兒子跑去給日本人修鐵路，為的是賺錢養(yǎng)家，可剛開始的時候，他怕父親不高興，就欺騙父親說，自己是跑出去打獵去了。

C．兒子被抓走，丈夫為尋找兒子離家外出，家中只剩了陳姑媽一人，小說通過以小見大的方式，表達日本侵略者對中國人民的傷害。

D．小說以“父親對兒子的擔(dān)憂和尋找”以及“兒子弄翻日本人的火車最后被抓"的“雙重敘事”結(jié)構(gòu)，來表現(xiàn)一個鄉(xiāng)村家庭的抗戰(zhàn)。

7．對文中畫線句子的分析與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3分）

A．句子①中“他真隨了義勇隊了嗎"，句意的不確定，恰好表達了陳公公對兒子安危的擔(dān)憂。

B．句子②中“莊嚴(yán)而膽小的情緒”表達陳公公復(fù)雜的心理，他極力反對兒子加入抗日義勇隊。

C．句子③中的“開心"是兒子在給予日本兵重大損失后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是抗日的一種方式。

D．句子④中陳公公向著“自己也辨不清的遠方”跑去，是疼愛兒子幾近失去理智的表現(xiàn)。

8．貫穿小說始終的“風(fēng)"有何作用？請結(jié)合文本簡要分析。（4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9．讀書小組要為此文寫一則文學(xué)短評。經(jīng)討論，甲組提出一組關(guān)鍵詞：痛恨·恐懼·抗?fàn)帯Ｒ医M提出一個關(guān)鍵詞：父愛。請任選一個小組加入，圍繞關(guān)鍵詞寫出你的短評思路。（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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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B【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