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詞 匯.doc

第二章 詞 匯第一節(jié) 古今漢語詞匯的異同一、 文言文中的字和詞要想弄清古今漢語詞匯的異同，首先要必須分辨字和詞這兩個概念。字和詞不是同一個概念。詞是語言中可以獨立運用的最小意單位，它以音為義的信號，音和義在約定俗成的原則下結(jié)合起來，便形成口語的詞。而字是詞的記錄符號，它用字形來標詞，從詞那里承受到音與義，因而形成一個形音義的結(jié)合體。在現(xiàn)代漢語里，字和詞一般是不會混淆的，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它是由三個詞構(gòu)成的一個短語，而用七個字來書寫。又例如：“固”是一個字，它在現(xiàn)代漢語里一般不獨立運用，因為它記錄的只是一個單音節(jié)的語素，必須和另一個或一些語素結(jié)合成“固然”、“固定”、“固有”、“固體”、“堅持”、“頑固”、“依然固我”等詞或成語后，才能獨立運用。在這些情況下，一個字不等于一個詞。現(xiàn)代漢語里雙音詞和多音詞居多，字和詞也就常常處于統(tǒng)一的情況下，因此，在讀白話文的時候，人們總是習慣于把詞看作語言的表音單位而把字僅僅看作語言的書寫單位。但是，在用古代漢語寫成的書面作品文言文里，情況就不同了。文言詞大多是音節(jié)的，在一般情況下，一個漢字就記錄一個詞。例如：“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這個復句用十一個字記錄，也就是由十一個詞組成?！俺钕Ω摹保膫€詞構(gòu)成一個短語，也就是由個四字記錄。也就是說，在一般和多數(shù)情況下，字和詞在單位上是統(tǒng)一的。而且，文言文用的書面語言，由于時過境遷，不會再同時以口語的形式出現(xiàn)，必須通過字的媒介，才能識詞、析句、閱讀篇章。因此，古人從來都把一個字當作一個詞。古代的注釋書和字書、韻書上所說的“字”，實際上指的就是詞，而它們所說的“詞”，倒專指的是虛詞。這樣，在閱讀文言文時，字和詞常常會不自覺地變成了同一個概念。從個別的詞來說，在一般情況下，稱一個詞為一個字是不會出什么大問題的，但是在討論字與詞的規(guī)律、研究字與詞的諸多現(xiàn)象時，把字與詞等同起義來，便會生出很多麻煩，是很不科學的。因此，字和詞在本質(zhì)上不是同一個東西，除了它們彼此關(guān)系密切外，民還有著互不相同的發(fā)展規(guī)律。盡管漢字的造字初期是一詞造一字，字詞的對當關(guān)系非常整齊，然而到了后來，由于詞的分化派生、字的孳乳借用，異詞同字和異字同詞現(xiàn)象漸漸多起來。異詞同字現(xiàn)象如： 甲、今臣至，大王見臣列觀，禮甚倨。（居記廉頗藺相如列傳）乙、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岳陽樓記） 甲、形貌昳麗。（戰(zhàn)國策齊策）乙、麗土之毛。（甘藷疏序） 甲、逝將去女，適彼樂土。（詩經(jīng)王風碩鼠）乙、唯聞女嘆息。（木蘭詩）以上三例，甲的“觀”指的是宗廟或?qū)m廷大門外兩旁的高建筑物，而乙的“觀”則當“觀看”、“觀賞”講。兩義同寫“觀”字，顯然并非一詞。甲的“麗”義為“華美”，乙的“麗”義為“附著”，也是兩個詞。至于甲“女”其實是第二人稱代詞“汝”，乙的“女”，更是沒有什么關(guān)系了。異字同詞現(xiàn)象如： 甲、旦辭爺娘去，暮宿黃河邊。（木蘭詩）乙、至莫夜月明，獨與邁乘小舟至絕壁下。（石鐘山記） 甲、將軍身被堅執(zhí)銳。（史記陳涉世家）乙、公受珠，內(nèi)所著披襖中。（記王忠肅公翱事） 丙、遂開門納眾。（赤壁之戰(zhàn)） 甲、累官故不失州郡也。（赤壁之戰(zhàn)） 然則予固不幸而遇張乎，生固幸而遇予乎?。S生借書說）以上三例，甲的“暮”與乙的“莫”是同一個詞?！澳钡淖中问侨赵趨膊葜疇睿f文：“莫，日且冥也?！本褪恰叭漳骸钡谋咀郑髞怼澳弊钟米髁朔穸ㄔ~，而標志時間的字都加了“日”字，就把這個本來已有“日”的字重加了一個“日”變成“暮”，所以“莫”與“暮”雖寫兩形，卻記錄同詞。甲的“被”與乙的“披”、乙的“丙”與丙的“納”、甲的“故”和乙的兩個“固”也都反映異字同詞?！氨弧迸c“披”都當“穿”講，二字古代同音。“內(nèi)”、“納”都是“使進去”的意思，二字古代通用，至于作為副詞當“本來”講的“固”，更是常常寫成“故”字來代替。同詞民字和異詞同字現(xiàn)象形成的原因很多，下面還要一一講到。但是，這些現(xiàn)象都告訴我們，即使作為單音節(jié)的詞，單位雖然是一字一詞，實質(zhì)卻不完全是一對一的關(guān)系，把字的關(guān)系簡化，就會發(fā)生望形生義的毛病，把文言文的詞義理解錯誤。面對文言文中字與詞這種矛盾的狀況，在解讀文言文時，我們必須時時刻刻留心，采用各種辦法，將字詞關(guān)系統(tǒng)一起來，才能因字而識詞。從了解意義的角度說，我們需要認識的是詞，因為義是詞所固有的，字義是由詞那里承受來的。但是詞義不可能沒有詞形來表現(xiàn)。古代漢語的詞，口頭形式是音，書面形式是字形，而漢字是表意文字，也就是說，漢字在造字初期是據(jù)義而構(gòu)形的。所以，從原始字形可以直接了解義。這樣，漢字對認識詞的作用、特別是認識詞義的作用就相當重要了。二、 古代漢語詞的外部結(jié)構(gòu)特點首先，古代漢語是以單音詞為主的，特別是先秦的文言文，很少有雙音詞，即使常常兩個字連起來用的詞，也完全可以分開來解釋。例如： 所以遣將守關(guān)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 形容枯槁。（史記屈原列傳） 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戰(zhàn)國策齊策） 婉貞于是率諸少年結(jié)束而出。（馮婉貞） 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認魏晉。（桃花源記）以上幾段話，各個時代的文言文都有，將各句中的詞析出，絕大部分是單音詞，其中有一些連用的字很像雙音詞，如中的“所以”、“出入”、“非?！保械摹靶稳荨?，中的“其實”，中的“結(jié)束”，中的“無論”。但它們都不是雙音詞，必須按單音詞分開來解釋，意義也和現(xiàn)代漢語雙音詞很不一樣?！八浴辈皇且蚬麖途涞倪B詞，而是代詞“所”和介詞“以”結(jié)合的詞組，“所”代原因?！俺鋈搿笔恰俺鋈ズ瓦M來”的意思?！胺浅！币膊皇浅潭雀痹~，“非”是否定副，“?！笔切稳菰~，當“尋?！敝v，“非常”就是“不尋常的狀況”?！靶稳荨笔莾蓚€音詞組成的詞組，“形”是“身形”，“容”是“面容”?！捌鋵崱钡摹捌洹笔侵甘敬~作“實”的定語，“實”是果實?！捌鋵崱辈皇钦Z氣副詞?！敖Y(jié)束”是兩個動詞聯(lián)合，“結(jié)”與“束”都穿衣服的動作?！盁o論”的意思是“不用說”，“無”是否定副詞，作動詞“論”的狀語。所以，對古代漢語的詞，不要輕易按雙音詞來解釋。古代漢語中的雙音詞有兩種情況。一種是雙音復合詞。上古漢語中雙音復合詞很少，只有那些組合以后意義不等于兩個音音詞的簡單相加、而產(chǎn)生了新的意義的詞，才可以認為是雙音復合詞。例如： 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孟子離數(shù)） 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論語先進） 韓之戰(zhàn)，惠公不振旅。（左傳成公十六年） 楚師敗績。（左傳僖公二十八年） 君能有終，則社稷之固也。（左傳宣公二年）上例中，“良人”指丈夫，“師旅”指軍隊，“振旅”是古代作戰(zhàn)回國的一種清點實、告于祖廟的禮儀，“敗績”專指在戰(zhàn)場上失敗到潰不成軍的地步，“社稷”則專指國家。這些詞的意義已經(jīng)不是組成它的單音詞意義的簡單相加，而是在高一有的層次上生成了一個新的總體意義，所以，它們已構(gòu)成了雙音復合詞。在上古漢語里，復合詞一般是稱謂名、職官名、禮儀與制度的專門術(shù)語等等，為數(shù)不是很多。第二種是通常所說的連綿詞。連綿詞又稱聯(lián)綿詞或連（聯(lián)）綿字，一般認為它已是不能拆開的單純詞，是一種聲音的組合，而非意義的組合。其實，從來源看，連綿詞的產(chǎn)生大約有三個渠道：（1） 義合式。這類連綿詞原本是兩個同源詞，本可以分開來單用或單解，凝固后保持了詞源意義所帶來的詞義特點。如“綢繆”?！熬I”與“繆”均有宛轉(zhuǎn)纏繞的詞源意義，凝固成連綿詞后保持了宛轉(zhuǎn)之義。（2） 衍音式。這類連綿詞是由一個單音詞向前或向后衍化出一個表音音節(jié)，衍化出的音節(jié)雖用漢字書，但不具意義。向前衍化的如“參差”“囹圄”等，向后衍化的如“趑趄”、“菡萏”等。（3） 摹聲式。摹擬自然聲音而產(chǎn)生的連綿詞。如摹擬自然爆破聲的“劈歷”，摹擬動物鳴叫聲的“蟋蟀”，摹擬物件撞擊聲的“鋃鐺”，摹擬人類情緒發(fā)聲的“歔欷”等。不論連綿詞的產(chǎn)生渠道為哪一類，它們之間一般都具有或雙聲、或迭韻的語音關(guān)系，只有少數(shù)因輾轉(zhuǎn)變化而不再是雙聲、迭韻，但仍可間接求得兩字之間的語音聯(lián)系：雙聲聯(lián)綿詞如“猶豫”、“憔悴”、“躊躇”、“倉卒”、“流連”等。迭韻聯(lián)綿詞如“從容”、“爛漫”、“迷陽”等。連綿詞因具有固定的語音配合關(guān)系，它的產(chǎn)生又與語音有很大關(guān)系，所以人們對它的語音感受較深，書寫時重音不重義，常常失其本字，一個詞有多種寫法，這也是促使它不易分開解釋的原因。三、 古今漢語詞義的異同詞匯是語言中最活躍的要素，而詞義的變化又比詞形的變化更為顯著。嚴格地說，“古今詞義”這個概念，應(yīng)當指的是不同歷史時期的詞義-先秦對漢代來說是古代，漢代可以稱今；先秦、漢代對唐代說來是古，唐代又可以稱今；漢唐對清說來是古，清代相對說來是今；沮代對現(xiàn)代說來也是古，現(xiàn)代自然是今。詞義在不同的時代都有發(fā)展，因而也都需要辨異。不過，在一般的古代漢語基礎(chǔ)課里所說的“古今詞義”，是一個特定的概念。這個概念比較籠統(tǒng)，指的是文言文的詞義和現(xiàn)代漢語的詞義的關(guān)系，也就是說，把古代文獻的詞義，當成一個整體來看，不再計較它內(nèi)部的小段分期。它是一個古漢語教學體系中的概念，而不是專門的、嚴格的詞匯史概念。所以這樣確定“古今詞義”的內(nèi)涵，是因為漢語在相當一面時期內(nèi)言脫節(jié)，后代文言文一般仿效先秦文獻言語言，自然的差異固然存在，但人為的求同又很顯著，對一般的文言文閱讀說來，完全可以把整個的文言文存在時期看成一個大階段而對內(nèi)部的小階段差異忽略不計。不過，因為小階段的詞主差異畢竟是存在的，所以，在談問題時，也難免要涉及到某些時代的特殊情況；又因為文言文是以先秦書面語為基礎(chǔ)，所以談到差異，一般多從先秦談起。由于語言的發(fā)展，古代漢語和現(xiàn)代漢語詞義之間存在差異，這種差異必須認識，也必須辨別。認識是理論問題，辨別則是實踐問題。古今詞義的辨異是一個在語言理論上和實際閱讀上都必須解決的問題。不過，在古代漢語基礎(chǔ)課里，我們還是著重解決實踐上的問題，也就是著眼在如何辨異而不過多去研究詞義變化的內(nèi)在規(guī)律。說古今詞義有差異，一般是指它們有不同的義項：說古今詞義微殊，一般也是指古義的某一義項和今義的另一個義項十分接近而稍有區(qū)別。所以，古今詞義的比較，是以義項為單位來進行的。且看下面幾個例子： 曰：“許子奚為不自織？”曰：“害于耕?！保ㄔS行）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認語為政） 因人之力而敝之，不仁。（燭之武退秦師） 谷陽豎獻飲于子反，子反醉而不能見。（鄢陵之戰(zhàn)）在例里，“害”當“妨礙”講。在現(xiàn)代漢語里，“害”雖然也可作為詞素組成“妨害”這個雙音詞，但“害”單獨使用時，卻只有“危害”、“傷害”等意思，比如“害于耕”的“害”意義要重得多。但是，現(xiàn)代漢語中的“害”的“危害”、“傷害”等義，古代漢語中并非沒有，例如屈原列傳“邪曲之害公也”，“害”即“危害”。例的“居”當“占據(jù)（一個地位）”講，現(xiàn)代漢語中，“居”的常用義是“住”，“占據(jù)”這個意義已經(jīng)不是常用義，而且一般只限于方位名詞結(jié)合，例如“居中”、“居左”。但是，“居住”這個意義古代漢語中也不泛見，例如愚公移山“面山而居”，“居”即“居住”。例的“敝”，當“破敗”講，這是“敝”的本義。在現(xiàn)代漢語中，“敝”這個詞除了個別文言氣較重的書面語中偶或一用外，一般不太用了?！捌茢　边@個詞義，也就被人們所淡忘，使人感到差異。例的“豎”當“小奴隸”、“小仆人”講，也是古代漢語中專有的詞義。由于這個義項所表示的事物已經(jīng)消逝，現(xiàn)代漢語里，這個意義是絕不再用了，現(xiàn)代漢語中的“豎”，常用義是“直立”，而先秦文獻中“直立”的意義一般習慣寫“樹”而很少寫“豎”。這樣，以上四例便反映出古今詞義差異的四種類型；第一種，某一詞的古義在現(xiàn)代漢語中消亡，而消亡的古義與現(xiàn)代漢語中還存在意義十分接近，僅有微殊。如例。第二種，某一詞常用的古義在現(xiàn)代漢語中還偶或存在，但已不是常用義，因而在閱讀中使人感到生疏。如例。第三種，某一詞的古義在現(xiàn)代漢語中已經(jīng)消亡，現(xiàn)代漢語在表達這個意義時另造了新詞而將舊詞淘汰。如例。第四種，某一詞的古義在現(xiàn)代漢語中已經(jīng)消亡，但現(xiàn)代漢語還用它的書寫形式來表達另外的意義，現(xiàn)代漢語的這個意義在古漢語里卻用另一種書寫形式來記錄。如例。由此可以看出，古今詞義的差異，情況十分復雜，但不論哪種情況，我們在辨析古今差異時，一般都針對具體的語言環(huán)境中的詞義而言，因而都是就某個義項而說的，所以我們闡述這種差異時宜于說成是“詞的義”或更確切地說成是“寫成字的詞的義”，免得使人以為這種差異屬于整個的詞的意義。辨析古今詞義的差異，要特別注意古代漢語語詞中現(xiàn)代漢語完全不用的義項。如： 履帝武敏歆。（詩經(jīng)大雅生民）（踩著上帝的足跡的拇指而歆動，“武”當“步跡”講。） 官宿其業(yè)。（左傳昭公二十六年）（“宿”當“安守”講。） 及年歲之未宴兮，時亦猶其未央。（楚辭離騷）（“央”當“盡”、“完結(jié)”講。） 造托江流兮，敬吊先生。（賈誼吊屈原賦）（“造”當“到去”講。）“武”、“宿”、“央”、“造”這些詞，現(xiàn)代漢語都有，但上面所用的這些義項，在現(xiàn)代漢語里已經(jīng)不用了，對這種專門屬于古義的義項，要著力去積累，因為它們在文言文閱讀中，還應(yīng)算作“生詞”。在這類義項中，更應(yīng)注意的是那些與現(xiàn)代漢語另一個義項非常接近、有時甚至可以錯誤地置換而引起誤會的義項。例如： 登大墳以遠望兮。（楚辭哀郢）（“墳”是水中的高地，與今義中的“墳?zāi)埂蓖新∑?、高于地面的點地，作“登”的賓語，很容易誤會。 竄梁鴻于海曲，豈乏明時？（王勃滕王閣序）（“使梁鴻逃隱在海濱之地，豈是沒有英明的君主”？其中“竄”當“躲藏”講，這里是使動用法。與今義中的“逃竄”義很容易相混。臨事而食言，不可謂暇。（左傳成公十六年）（“事”專指“戰(zhàn)事”，因為今義中的“事”泛指一切事物，其中也包括戰(zhàn)事，所以往往使人忽略左傳中的“事”專指的意義。）若受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左傳僖公二十二年）（“愛”當“憐憫”講，與“疼愛”義近。“如”當“應(yīng)該”講，用在這種地方極易誤解為“不如”的“如”。對這類義項，一定要運用比較的方法，把它們跟近似的今義項區(qū)別清楚，防止混淆。有些詞的古義中存在著現(xiàn)代漢語完全不有的義項，是書寫形式不同造成的。例如：欲謁上，恐見禽。（史記淮陰億列傳）（“禽”當“捉住”講，現(xiàn)代漢語寫作“擒”，“禽”無此義項。）漢江以濯之，秋陽以暴之。（孟子滕文公上）（“暴”當“曬”講，現(xiàn)代漢語寫作“曝”、“暴”無此義項。）升彼虛兮。（詩經(jīng)定之方中）。（“虛”當“大丘”講，現(xiàn)代漢語寫作“墟”，“虛”無此義項。）我們在閱讀文言文時，總是憑字來識詞的，往往會因為書寫形式相同而把同字異詞視為同詞，又往往會把異字同詞視為異詞。所以，在閱讀時，一定要有文字學的知識，弄清字在記錄詞的復雜情況。這個問題已經(jīng)不完全是詞義的問題。古代漢語詞語中與現(xiàn)代漢語近似的義項，大約有以下幾種情況：（一） 程度差異大王失職入漢中，秦民無不恨者。（史記淮陰侯列傳）（“恨”是“遺憾”，比之現(xiàn)代漢語常用之“仇恨”義，程度為輕。）嘆苦先生兮，獨離此咎。（賈誼吊屈原賦）（“咎”是“災(zāi)禍”，比之現(xiàn)代漢語常用之“負咎”、“咎尤”義，程度為重。）（二） 廣度差異。鬼侯有子而好。（戰(zhàn)國策趙策）（這里的“子”指“女兒”，比現(xiàn)代漢語里只作“兒子”講，詞義要寬泛，“好”專指“貌美”，比之現(xiàn)代漢語常用的“好壞”義，范圍狹窄。）子疾病，子路請禱。（論語述而）（“病”只指“病重”，與現(xiàn)代漢語當成一般“生病”講的意義，范圍狹窄。）（三） 以彩差異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荀子性惡）（“偽”當“人為的”講，沒有貶義，現(xiàn)代漢語當“虛假”講，有貶義。）（21）舉其偏，不為黨。（左傳襄公三年）（“黨”當“偏袒”講，有貶義，現(xiàn)代漢語“黨”指“集團”時，無貶義，所以也沒有“偏袒”義。）（四） 特點差異（22）穆公訪諸蹇叔。（左傳僖公三十二年）（23）不憤不啟，不排不發(fā)。（論語述而）以上這些差異，都很細微，如果不仔細分辨，不容易發(fā)現(xiàn)，便有可能用今義去附古義，造成解釋上的錯誤或理解上的膚淺。所以，對這些差異，既要用心分辨，又要善于總結(jié)、認識積累。這是提高古代漢語閱讀能力的一個十分重要的訓練。但是，我們還應(yīng)當看到另一方面，那就是古代漢語和現(xiàn)代漢語雖然有著不同歷史階段的差異，又畢竟是同一民族的語言，語言的變化不是靠著摧毀舊質(zhì)而完全以新質(zhì)替代的方式來進行的，而是以新成分來豐富現(xiàn)行成分的方式來進行的，因此，古代漢語與現(xiàn)代漢語之間，又有著十分密切的聯(lián)系。詞義也是這樣，只看到它們的差異而看不到它們的聯(lián)系，也是片面的。古今詞義的相同之處畢竟很多，即使是相異之處，只要它們確實是同屬一個詞的詞義，也必須有著內(nèi)在的聯(lián)系。找到這種丙在的聯(lián)系，把古今詞義溝通起來，有兩方面的意義：第一方面，在分辨古今詞義的差異時，同時看到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可以掌握辨析時的分析，不至于把這種差異絕對化；第二方面，現(xiàn)代漢語是我們的現(xiàn)行口頭語言，說現(xiàn)代漢語的人學古代漢語，跟中國人學外語或外國人學漢語無論如何是不一樣的。溝通古今詞義，可以幫助我們利用已知的理解未知，大大加快詞匯量積累（詞主量應(yīng)包括在詞匯量之內(nèi)）的有效率。溝通古今詞主的方法有兩種：一種是在現(xiàn)代漢語雙音詞語素中、成語語素中、方言口語中、專有名詞中找到某些古義保留的痕跡。例如：（24）“冢聊無路，介聊戲莽，不亦左乎？”（左傳昭公四年）（25）“辟之是猶立直木而求是之枉也?！保ㄜ髯游灏裕?6）“陳于軍中而疏行首?！保ㄗ髠鞒晒辏?7）“令尹頭祁、莫敖屈理除道梁溠，營軍臨隨，隨人懼，行成。”（左傳莊公四年）上面幾個例子中，都有一些詞的古義在現(xiàn)代漢語中單用時已消逝了，但還可以查出一些存留的痕跡。例如（24）的“左”當“不便”、“不順”講，這個意義現(xiàn)代漢語單獨使用“左”時已消亡了，但口語中個別地方還存有痕跡，如“左性子”。例如（25）的“枉”當“不直”講，這個意義現(xiàn)代漢語一般說“彎”、“曲”而不用“枉”，但一想到“冤枉”就是“冤曲”，再想到“枉尺直尋”這個成訓中“枉”與“直”相對而言，便感到“枉”的“不直”義不難理解也不難記憶。例（26）“行首”即“行道”，也就是軍宮中的出口通道。有這個用法。但想到“自首”就是“自道”，也就是自己說出內(nèi)幕，自己導破案（用章太炎說），對“行首“的古義便容易接受了。例（27）的“除”當“更換”講，“除道”就是“改道”，現(xiàn)代漢語一般沒有這個意義，但“除夕就是新年與舊年更替之夜，完全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除”作“更換”講這一古義。例（28）的“爽”是“差錯”，現(xiàn)代漢錯過了約會叫“爽約”，也還保留著這個古義的痕跡。以上這種方法固然能將古代漢語與現(xiàn)代漢語溝通，也會給學習者以深刻的印象，但古義在今天的詞語中留有痕跡的情況畢竟是不多的。溝通古義和今義，更重要的需要靠第二種辦法，也就是找到古義與今義的共同特點或相關(guān)特點，把它們有機地聯(lián)系在一起。例如前面所舉的例，“武”當“步跡”講，現(xiàn)代漢語雖然沒有這個意義，但“武裝”的“武”、“武士”的“武”都要突出行軍走路的特點，因而與“步武”義相關(guān)。例，“官宿其業(yè)”的“宿”當“安守”講，真實是由“住宿”義引申來的，住宿則安定，“宿其業(yè)”即“安于其業(yè)”。例（12）的“如”當“應(yīng)該”講，與“如果”、“如同”義都有有“從順”的特點，順著理走就是應(yīng)當，順著設(shè)想的方向發(fā)展就可說“如果”，和被比事物一致便是“如同”，也都有“順”意。古義與今主所以能找到這些內(nèi)在的聯(lián)系，歸根結(jié)度是因為它們都是同一個詞的不同義項，彼此都有引申關(guān)系，都能在同一引申義列中找到位置。所以，要想科學地抓住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這些主項引申的特點-本義。本義是維系同詞的不同義項的樞紐。古今詞義共同或相關(guān)的特點，存在于本義之中。例如：（29）“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論語述而）“和”在這晨當唱歌時的“和聲”講，“和”字從“口”，“唱和”義正是它的本義。詩經(jīng)鄭風籜兮：“倡，予和女?！薄俺奔础俺保玖x是“領(lǐng)唱”，要領(lǐng)必有和，“和”即“應(yīng)答”，引申為“在一起”，白居易長恨歌“回看血淚相和流”，就是“血和淚流在一起”，以后發(fā)展為現(xiàn)代漢語連詞的“和”，也是從甲、乙在一起的意義逐漸虛化來的。（30）“班荊與食?！保ㄗ髠靼Ч辏?1）“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保ɡ畎讋e友人）“班荊與食”是“分開荊草一塊兒吃”?！鞍囫R”就是“離群的馬”。“班”在這兩個地方都當“分離”講?！鞍唷弊謴牡秾⒂穹殖蓛砂耄f文一上玨部：“班，分瑞玉?！薄胺帧笔恰鞍唷钡谋玖x，“班”在現(xiàn)代漢語里有“班組”的意思，這個意義正是從“分”來的，班組是把一群人分工再組合的。人本義出發(fā)來理解，“班荊”、“班馬”的“分”義便很容易和“班且”的“班”聯(lián)系起來了。（32）“宿妝惆悵依高閣?！保赝ン蘧迫樱?3）“葉上初陽乾宿雨?！保ㄖ馨顝┨K幕遮）兩個“宿”字都當“舊”講?！八奘铡笔菦]有換過的舊妝，“宿雨”是老早下過沒有干的雨。這個意義，現(xiàn)代漢語尚存痕跡，例如，“宿怨”，就是“舊怨”，但已不常用，常用義是“住”，如“住宿”、“宿舍”。考查“宿”的本義，甲骨文作 ，人在房子里躺在席子上，“住宿”是它的本義。經(jīng)過一次住宿就隔了一夜，變成了另一天，隔夜的事物便陳舊了。所以商君書墾令：“無宿治，則邪官不及為私利于民，而百官之情不相稽，”“宿治”，“宿治”即“舊治”?！八迠y”、“宿雨”的“宿”與“住宿”義的聯(lián)系，經(jīng)過分析后就很清楚了。從本義和引申的角度看，古義與今義不過是拴在同一鎖鏈上的不同環(huán)節(jié)而已。如果我們既能把古今詞義的差異分清，又能將古今詞義的聯(lián)系找到，將它們溝通，那么，我們積累文言詞匯的數(shù)量可以大大增多、速度可以大大增快，理解古代文獻詞義的準確和深刻程度，也可以大大增強了。第二節(jié) 古代漢語的多義詞一、 詞義的引申在文言文里，常?？梢杂龅酵粋€詞有多個意義，從上下文觀察，可以作出各種不同的翻譯。如：節(jié)：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jié)葉具焉。（文與可畫筼筜谷偃竹記）（節(jié)，竹節(jié)）彼節(jié)者有間，而刀刀者無厚。（庖丁解牛（節(jié)，動物的關(guān)節(jié)）寒暑易節(jié)，始一反焉。（愚公移山（節(jié)，季節(jié)）大王見臣列觀，禮節(jié)甚倨。（廉頗藺相如列傳）（“禮節(jié)”一詞古今義同）足下及董、聶三軍，皆受榮所節(jié)制。（譚嗣同（“節(jié)制”一詞古今義同）節(jié)器用。（左傳成公十八年）（節(jié)，節(jié)省）每聞琴瑟之聲，則應(yīng)節(jié)而舞。（促織）（節(jié)，節(jié)伯）。一個詞為什么會有多項意義？這些意義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這是在文言文閱讀中時常會發(fā)生的問題。詞的多義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引申，凡是由同一起點引申出的意義，彼此都有聯(lián)系。詞義從一點出發(fā)，沿著不同的方向，向相關(guān)的方面延申而產(chǎn)生一系列新義。叫做引申。從理論上說，引申是以一個詞發(fā)生時期最早的意義為起點的，但是，由于語言產(chǎn)生的歷史久遠，詞的原始意義很難確定，因此，傳統(tǒng)語言學設(shè)置了一個可操作的概念，叫做本義。本義是由漢字字形分析出的詞的義項，因此，它也必然是中國古代文獻大量產(chǎn)生時期所能考證出來的最早詞義。例如“節(jié)”字，這的繁體字作“節(jié)”，從“竹”，本義是“竹節(jié)”，竹節(jié)每隔一段就出現(xiàn)一個，它把竹子分割成若干段，并且限制著、約束著這些段的長短，因而，許多有相等段落的東西都用“節(jié)”來命名。“季節(jié)”時間段落，“節(jié)拍”是音樂或有規(guī)律敲擊聲的小段，“章節(jié)”是文章的段落等等。用來約束段落的東西也叫“節(jié)”，如“節(jié)氣”是約束時間段落的一個點。約束和限制行為也稱“節(jié)”，如“節(jié)制”是限制人隨便思想和行動，“節(jié)省”是限制人隨便花錢等等。限制人的規(guī)矩當然也可以叫“節(jié)”，如“禮節(jié)”。這樣，我們便可以從“節(jié)”的本義出發(fā)，將它的諸多引申義系連豐收以下義列： 被截分的事物：季節(jié)、章節(jié)、節(jié)奏 截分 截分他物的東西：節(jié)氣、節(jié)日節(jié) （竹節(jié)） 限制 受到限制的地為：節(jié)制、節(jié)省、節(jié)約 限制他人的東西：符節(jié)、節(jié)杖、禮節(jié)又如“關(guān)”字，常見的意義有以下幾種：善閉，無關(guān)楗而不可開。（老子）（關(guān)，門閂）門雖設(shè)而常關(guān)。（歸來去辭（關(guān)，關(guān)門）距關(guān)，毋內(nèi)諸侯，秦地可盡王也。（鴻門宴）（關(guān)，關(guān)口，要塞）故天子一跬步，皆關(guān)民命，不可忽也。（促織），（關(guān)，涉及，關(guān)系）無門籍者，有急奏，令監(jiān)司馬仗家引對，不得關(guān)礙。（新唐書顏真卿傳）（關(guān)，阻擋）中有都柱，傍行八道，猶未敢然。（獄中雜記）（關(guān)，關(guān)文。古代平行機構(gòu)來往的文書）要想把這些意義系連起來，先得探錄它的本義?！瓣P(guān)”的繁體字作“闗”，從“門”，“門閂”是它的本義。門閂的特點一是橫貫門后，一是有阻擋門扇不使開開的作用。這兩個特點決定兩個引申方向可以系連出如下義列： 連貫：關(guān)聯(lián) 將箭與弓屬連：關(guān)弓 連系雙方的公文：關(guān)文 門閂 閉合：關(guān)閉 管開合的裝置：機關(guān) 阻礙而閉合 關(guān)閉以防守的地方：關(guān)塞 阻礙：關(guān)礙從“關(guān)”的引申義列中還可以看出，引申不但可以是多方向的，還可以是多層次的。由“門閂”義引申為“關(guān)聯(lián)”義，這是第一層，再由“關(guān)聯(lián)”義引申為“關(guān)弓”、“關(guān)文”義，這已是第二層了。引申是詞義運動的基本形式，詞通過引申的方式不斷產(chǎn)生新義項，這些義項從其產(chǎn)生過程看，是歷時的，有先后的。但是，詞義的運動不是以一對一的更替形式來進行，而往往是以一加一的積累方式來進行的，尤其是文言文，因為仿古作品存在，就使更多歷時而產(chǎn)生的義項表現(xiàn)為共時的存在，也就是說，許多義項，都在一個歷史時期內(nèi)同時存在著、使用著。對于文方的閱讀者來說，完全不必去推究這些義項產(chǎn)生的先后歷史，只需要明了這些義項相互的詞義系連，只是平面地按照義項的關(guān)系表現(xiàn)它們的多向與我層，并不能說明這些義項引申的先后。例如，在“關(guān)”的引申義列中，“關(guān)聯(lián)”、“關(guān)閉”、“關(guān)礙”三義同在第一層，并不等于它們同時產(chǎn)生，它們的產(chǎn)生應(yīng)當是有先后的，但我們沒有去推究；“關(guān)弓”、“關(guān)塞”等義在第二層，也未見得它們都比放在第一層的義項晚，它們產(chǎn)生的先后我們也不去推究了。探求詞的主項何時產(chǎn)生，這是詞匯史要作的事，一般的閱讀者暫時可以不去深究。從引申義列中我們可以看出，同一個詞的引申義之間存在著兩種不同的聯(lián)系：在同的義列中，義項之間存在著邏輯的聯(lián)系。例如，“季節(jié)”、“章節(jié)”、“節(jié)奏”的“節(jié)”，都有被截分成小段這一共同特點，相互之間的聯(lián)系比較明胡；“機關(guān)”的“關(guān)”是制約開合的，與“關(guān)”的“關(guān)閉”義也有邏輯聯(lián)系，可以一眼就看明白的。然而在異向的主列之間，義項和主項的關(guān)系便往往不合邏輯，而是生活的聯(lián)系。例如，“關(guān)”的“連貫”義與“障礙”義，在邏輯上并不相關(guān)；“節(jié)”的“季節(jié)”義和“禮節(jié)”義，乍一看也想不出有什么聯(lián)系。它們的聯(lián)系存在在本主中，是本義所標示的事物決定的，離開了本義所標示的事物，這種聯(lián)系便變得不可理解。例如，“連貫”和“障礙”這兩個特點，同時存在于門閂上，所以才有聯(lián)系；“季節(jié)”有被截分的特征，“禮節(jié)”有約束人的特征，都來自竹節(jié)這個事物。所以，這種聯(lián)系是生活化的。不論是哪種聯(lián)系，都需要追溯到本義，才能看清。詞義在引申中表現(xiàn)出的系統(tǒng)性，對我們積累和教學文言詞匯，都有很重要的作用。一個詞的諸多義項，散見在不同的文章、不同的語句里，往往是很難掌握的，把它們系連起來，就不再是零星散亂的了。便于理解，也便于記憶。特別是對于義項很多的常用詞，更有必要用系連的方法加以整理。以“間”字為例，在常見的文言中，“間”字有以下一些解釋：（1） 縫隙。其所求者，瓦之間隙，屋之翳蔚也。（呂氏春秋長利）（2） 一定的空間內(nèi)。故雖有名馬，祗辱于奴隸人之手，駢死于槽櫪之間，不以千里稱也。（馬說）（3） 一定的時間內(nèi)。立有間。（扁鵲見蔡桓公）少間，簾內(nèi)擲一紙出。（4） 中間。兩山之間有川焉。（周禮冬宮考工記）（5） 隔斷。遂與外人間隔。（桃花源記）（6） 夾雜，羼入。中間力拉崩倒之聲。（口技夜雨剪新韭，新炊間黃粱。（贈衛(wèi)八處士）（7） 參加。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曹劌論戰(zhàn)）（8） 間或，斷斷續(xù)續(xù)。數(shù)月之后，時時而間進。（鄒忌諷齊王納諫）（9） 隔閡。故君多間。（左傳哀公二十七年）（10） 離間。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盡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ㄇ袀鳎?1） 秘密地，悄悄地。又間令吳廣之次所旁叢祠中。（陳涉世家）（12） 量詞（計算房屋）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間”是一個用途很廣因而出現(xiàn)頻率很高的詞，初學文言文的人遇見這樣一個多義詞，而且很多義項又與今天不一致，便很難掌。但是如果把這些義項都用引申義串連起來，就容易理解了。“間”的繁體字是“閒”，月光由兩個門扇中照進屋內(nèi)，表示門縫兒，所以，縫隙是它的本義?？p隙的特點有兩個：一是它介于兩物之間，二是它使兩物隔離。一切意義都是從這兩個特點發(fā)展出來的，介于兩物間，所以有“中間”之義，直接發(fā)展出一定的空間和一定的時間的意思。在中間，有空隙，就可以介入，“夾雜”、“羼入”、“參加”都是介入，只是前二者說物，后者說人，這是一個引申方向。使兩物隔離，就有“斷”義，人的關(guān)系遠了、斷了、有空隙了，就是“隔閡”，就是“離間”，跟大家都隔開，就是“秘密地”，隔斷幾次，就發(fā)生斷斷續(xù)續(xù)的狀態(tài)，大房子用墻隔斷一次，就隔出一間，所以又發(fā)展出計算房屋的量詞，這是另一個引申方向。將這個引申義列整理出來，就是： 居中（一定的時、空之是）-介入其中 中斷-多次中斷 縫隙 隔開 有距離-使產(chǎn)生距離-使與大家隔斷 隔開房屋產(chǎn)生的量 有了這樣一個系統(tǒng)的引申主列，對有些不易理解的用法，只要找到它在引申義列中的位置，也就容易理解了。例如，我國古代把顏色分成“正色”與“間色”兩類，拿衣服顏色來說，青、黃、赤、白、黑為正色，其他雜色為間色。詩經(jīng)邶風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里?！泵珎鳎骸熬G，間色；黃，正色?！笔裁唇小伴g色”？即是紅、黃、青三種顏色的混合色?；旌仙珵槭裁唇小伴g色”？這個“間”，居于引申義列的第一列的第二層，由介入其中而來。兩色混合，其狀態(tài)正是彼此介入它色之中。這樣分析，一個似乎很古奧的用法也就變得接近生活了。又如，前代有一種注釋，叫做“間詁”，比較有名的如孫詒讓的墨子間詁，“間詁”就是夾注。孫詒讓的墨子間詁自序說：“間者，發(fā)其疑忤，詁者，正其訓釋。”所謂“發(fā)其疑忤”者，就是哪兒有問題就注哪兒，夾在文中，斷斷續(xù)續(xù)，和每句每字都注的體例有別。把意義放在引申義列中去理解，還可以抓住它的特點，以區(qū)別它與其他近義詞的意義差別。例如，“替”與“間”都有“悄悄地”、“秘密地”意思。前面已經(jīng)說過，“間”的“秘密”義是從“與眾人隔離”這個特點來的。而“潛”的本義是“沉入水下”，它的“秘密”義是從“隱藏自己”這一特點來的?！皾搸煛笔敲孛苄熊?，也就是把軍隊隱沒在樹林時或黑暗中。古代絕不說“間師”，是因為這兩個詞的“秘密”義各有特點和側(cè)重。而這種詞義特點，只有在找到本義或系連出引申義理之后，才能看清楚的。所以，掌引申的系統(tǒng)性，不但是整理詞義的需要，而且是加深對語言表達意義的理解體會的需要。二、漢字字形分析與詞的本義引是占是由本義為起點的。本義是文獻大量產(chǎn)生階段所能考證出來的最早詞義。傳統(tǒng)的作法是從文字字形中來確定本義。因為漢字是據(jù)義構(gòu)形的，與字形相應(yīng)的字義，一定在漢字產(chǎn)生前就有了，而且，人們采用這個義來據(jù)以造字，總是因為它比較具體，應(yīng)用比較廣泛，因而也就相對地比較原始。從字形確定本義，要做兩個工作：一是分析字形，研究造字意圖，以推測它作為構(gòu)形依據(jù)的意義；二是從文獻語言中去考查，看這個意義是否確實使用過。在以形索義的時候，對象形字（包括指示、會意）可以直接看它的形體，對形聲字，只能從它的形符中確定詞的義類。例如：“奠”，上面是“酋”，復形后，像一個酒壺，下面是“丌”，像一個木幾的側(cè)面，整個的構(gòu)形是一個裝酒的器皿放在一個木幾上，所以“奠”的本義是“放置”。禮記內(nèi)則說：“奠之而后取之?！币馑际恰胺畔滤笥帜米咚??！闭怯玫倪@個本義?！暗臁钡谋玖x是“放置”，那么，“祭奠”、“奠定”、“奠基”等便都是它的引申義?！暗臁笔菚庾?，我們分析它的整個繪形，可以全面推測它的本義。形聲字就不能這樣全面具體了。比如前面所說的“節(jié)”，繁體字作“節(jié)”，從“竹”、“即”聲，是個形聲字，我們只能先從文獻語言中考是一下它都所有哪些意義，然后根據(jù)它的形符是“竹”，確定它是與竹子這類植物有關(guān)的東西，因而“竹”節(jié)是它的本義。“季節(jié)”、“骨節(jié)”、“節(jié)制”、“節(jié)約”、“節(jié)奏”等意義都是它的引申義。早期漢字的字形和詞義之間有著這樣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這對我們研究文言詞義大有好處。有些詞的意義了解不清楚，借助漢字便可清楚。有些詞的意義不知怎么來的，借助漢字便可以懂得它的來由。例如：“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保ǘ派俑问裰荩氨取碑敗熬o挨著”講。這個意義在現(xiàn)代漢語里沒有，但只要了解“比”的字形作 ，作 ，像兩個人緊挨著站在一起，說文說：“比，密也。”密就是挨得緊，字表完全反映詞義，對這個意義也就好懂好記了。現(xiàn)代漢語“比較”、“比賽”的“比”，還是從這個意義引申出來的呢。“小信未孚，神弗福也。”（曹歲論戰(zhàn)）“孚”當“信服”講，這個意義也不好理解。看“孚”的字形，從爪從子。像母禽將卵放在爪下的樣子，所以它是孵小雞的“孵”的古字，母禽孵化幼禽，有一定的天數(shù)，而且孵出來的一定是自己的同類，都極有信用，所以引申為“信用”義。過去美國人在中國出賣原油，有個“美孚公司”“美孚”的意思就是美國人標榜他們在中國“講信用”。“據(jù)億丈之高，臨不則之淵以為固。”（過秦論）“臨”當從高處往下看講。周早盂鼎字形作 ，像一個人用眼俯視下面，正反映這個意思。但是，漢字經(jīng)過一個較長時期的發(fā)展，由原始的字形，經(jīng)過篆、隸、楷和簡化漢字等階段，很多已經(jīng)不能直接看出造字的意圖，特別是前面所說的象形的那部分字，想要了解它的原始字形，需要往前作歷史的追溯。例如：媚- -“媚”字楷書從女眉聲，篆書與楷書同，到周代金文才看出，它副的是一個女人，突出他嫵媚的眼睛。育- “育”字楷書從“ ”（音“特”）從“月”（即“肉”），說文所列篆文從 ，是倒過來的“子”字，“毓”是它的重文，到金文才看出畫的是一個婦人和一個頭沖下的小孩，甲骨文一期看得更清楚，是一個頭朝的嬰兒剛由母親墜落之形，所以它的意義是“生育”韋 “韋”字至金文才看出，畫的是四只腳圍著一個圓圈轉(zhuǎn)，它是“圍”的古字。但是，并非所有的楷書都需要作這種復形的工作，只要把獨體的象形（包括指事）字加以復形，弄清它的原始造字意圖，從而求得它的最早詞義和詞音，其余合體的象形字（會意字）和形聲字，無非是這些獨體字的合成，就無需再挨個去復形了。比如：（經(jīng)）左邊是絲，右邊是巠，畫的是織布架子上裝著一縷縷的線?！敖?jīng)”的較早意義是經(jīng)線，“糸”表明它是絲類事物，“巠”標示讀音。由此：徑、莖、脛、頸都從“巠”得聲，“彳”表明與行走、道路有關(guān)的事，“艸”表明與草類植物有關(guān)的事，“月（肉）”表明與人體有關(guān)的事，“頁”表明與人的頭項顏面有關(guān)的事。分別弄清它們的形旁所標示的義類和聲旁的讀音，就可以。三、同音借用與假借義一個詞有多個意義，因為它們都是從同一本義引申來的，所以都與本義發(fā)生聯(lián)系，而且彼此之間也有直接或間接發(fā)生聯(lián)系。但是，我們也時常發(fā)現(xiàn)有一些意義，在詞典中與別的意義同時列在一個詞下，卻與其他意義毫不相關(guān)。例如：逝將去女，適彼樂士。（碩鼠）復之以掌，虛若無物；手裁舉，則又超乎而躍。（促織）以君為長者，故不錯意也。（唐睢不辱使命）有一老父衣褐至良所，直墮其履圯下，顧謂良曰：“孺子下取履！”（漢書張良傳）以上四段話中，“女”當?shù)诙朔Q的“你”講，意義與“女”的其他義毫無牽連；“裁”當“剛剛”講，本與義是“剪裁”的“裁”字無法系聯(lián)；“錯意”是“在意”，“錯”當“安置”、“放在”講，而“錯”從“金”，說文說：“錯，金涂也?！北玖x是在器皿的表面涂一層金粉，“安置”、“放在”義顯然不是由這個本義發(fā)展來的；而“直”當“故意”講，與“直”的“不彎曲”、“端正”等義也無牽連。這種情況，是文字的同音借用造成的。漢字的形與詞義的統(tǒng)一關(guān)系，只有在本字上才能體現(xiàn)。所謂本字，指的是確為這個詞所造的字，也就是確實根據(jù)這個詞的詞義造的字。但是，古代文獻中，常常有不寫本字而用一個同音的字來代替的現(xiàn)象，這個同音稱作借字。借字記錄的是本字承的的詞義，也就是說，本字的詞義，臨時轉(zhuǎn)移到借字身上，稱作借義。借字和借義本來是不相關(guān)的，形和義無法統(tǒng)一，要想達到形義統(tǒng)一，從而理解這個意義所出，必須找到本字。找本字要同音字里去找。例如上面的四個字，本字分別是“汝”、“才”、“措”、“特”。這里需要說明的是，“直”和“特”怎么會是同音字？古漢語的同音字，不能用現(xiàn)代普遍話的讀音去衡量，要用古音，而且是上古音去衡量。因為假借字多半都產(chǎn)生在先秦文獻里，后代的文言文寫借字，很多是從先秦文獻里模仿來的，而語音是變化的，古代同音的字今天未必同音，今天同音的字古代可能聲音距離很遠，語音變化的軌跡也往往曲折綿長，如果妄加猜測而找錯本字，便會得出十分荒謬的結(jié)論。所以，我們在這里要介紹幾則解決同音借用問題的實例，以便了解由借字求本字的全過程。猖獗清人人趙翼所寫陔余叢考說：“今人見恣橫不可制者，輒曰猖獗史傳亦多用之。然更有別義。漢昭烈謂諸葛武侯曰：孤智術(shù)淺短，遂用猖獗。劉喜明謂蕭道成曰：不可遠去根本，自詒猖獗。丘遲與陳伯之書：君不能內(nèi)審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獗以至于此。金將張柔為蒙古所敗，質(zhì)其二親，柔嘆曰：吾受國厚恩，不意猖獗如此。凡此有傾覆之意，與常解不同?！壁w翼從具體的語言環(huán)境中概括出“猖獗”的詞義是“傾覆”、“失敗”。推究這個意義的來源，知道“猖”中“踢”的錯字。說文：“踢，跌也?！薄扳薄笔恰磅辍钡腻e字，“蹶”有“倒”義?！安薄本褪恰疤啧辍保簿褪恰暗埂?、“栽跟斗”，這是對失敗的一種生動形象的說法。皋比讀柑者言：“今夫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果能授孫、吳之略耳？”“皋比”是虎皮，古代用來墊在將軍的座位上，以示帶兵的威嚴?！案薇取边@個詞始見于左傳莊公十年：“夏六月，齊師宋師次于郎，公子偃曰：宋師不整，可敗也。宋敗，齊必還，請擊之。公弗許。自雩門竊出，蒙皋比而先犯之。公從之，大敗宋師于乖丘，齊師乃還?！倍蓬A(yù)注：“皋比，虎皮。”禮記樂記說：“倒載干戈，包之以虎皮，將帥之士使為諸侯，名之曰建橐，然后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這里的“建橐”字或作“建皋”，是“皋”即虎皮的又一證明。“皋”、“橐”當虎皮講，都是借字，本字應(yīng)是“ ”，從“系”，“ ”(t(o)從聲，從“虎”，取將虎皮連續(xù)起來的意思。“比”有“比并”、“連結(jié)”義，所以稱“皋比”實為“ 比”。從以上兩個實例中可以看出，因為文字的同音借用現(xiàn)象，使得一些詞與它的本字脫節(jié)，形義之間失去了聯(lián)系，本義無法推尋，意義也就變得不可理解了。解決這類問題的步驟是：（一） 借助上下文的語言環(huán)境和前人作出的訓詁材料探求這個詞的使用義。例如，根據(jù)左傳的杜預(yù)注和禮記樂記的上下文，可以知道“皋比”是虎皮，根據(jù)趙翼在除余叢考中舉出的例句，可以判定“猖獗”有“失敗”、“傾覆”之義。（二） 追究這個意義與字形所顯示的本義以及由這個本義引申出的諸多意義之間的關(guān)系。如果它們之間有關(guān)系，證明這個使用義也屬此引申義列。探求詞義的工作就到此結(jié)束了；如果它們之間毫無牽涉，例如，“猖獗”字從“犬”，意義與“狂”有關(guān)，與“傾覆”、“失敗”義沒有牽涉?！案蕖睆摹鞍住保c“虎皮”義難得發(fā)生關(guān)系。因此判定字有假借。（三） 由借字求本字。借字與本字的聯(lián)系在聲音，所以，本字應(yīng)在借字的同音字或近音字中去找。判斷音同、音近，要借助音韻學的研究成果，一般說來，上古同韻部或韻部相近、聲母相同或相近的字，可以互為借字的條件。同聲符的形聲字、互為直音或互為聲訓的字，也可判斷音同和音近。例如，“獗”與“蹶”都從“厥”得聲，“皋”與“ ”都從“ ”得聲，足以說明它們的同音關(guān)系。（四） 將借字置換成本字，檢驗形義關(guān)系是否統(tǒng)一。如，“ ”從“系”從“虎”，有聯(lián)綴虎皮之義顯而易見，“皋比”即“ 比”，意義來源清楚了。（五） 必要時，還需從文獻中多找一些有關(guān)同音借用字的佐證。例如，禮記“建橐”一本作“建皋”，可以從旁證明“皋”借為“虎皮”義并非孤例。綜上所述，發(fā)現(xiàn)同音借用字并由借字推尋本字，需要有較豐富的經(jīng)驗，要熟悉古代文獻語言，掌必要的文字、聲韻、訓詁常識，還要懂得考據(jù)的方法，而對初學者來說，只要了解其中的原理，并接受前人的經(jīng)過驗證證明是正確的結(jié)論就可以了。必須說明的是，有些同音借用字，雖非本字，但已通行，很少有人覺察，但從形義統(tǒng)一的原則看，仍應(yīng)認為是錯字。例如：“容貌”的“容”，字從“宀”，從“谷”。說文說：“容，盛也?！毙煦C說：“屋與谷皆所以盛受也?！边@個字的本義是“容納”，與“容貌”義無關(guān)?！叭菝病钡摹叭荨北咀謶?yīng)是“頌”，“頌”字從“頁”，義與頭部有關(guān)，恰為“容貌”的本字。說文：“頌，貌也?！彼漠愺w字寫作“ ”，從“容”得聲，證明它在古代與“容”同音。但是在文獻都寫“容貌”、“容顏”，而不寫“頌”字，借字通行而本字反而不通行。史記鄒陽列傳：“世以鮑焦為無從頌而死者，皆非也?！薄皬捻灐本褪恰皬娜荨保叭荨?、“頌”互借的旁證?！胺健保玖x是并頭的船，所謂“方舟”?！八姆健?、“方正”的“方”說文寫作 “ ”，畫的是一個四方形的器皿，因與“口”（古“回”字）區(qū)別而一邊開口，凡方形的器皿，如“匧”、“匱”、“匣”、“匡”（飲器）、“柩”等都是方形，字都從“匚”。但在文獻上習用“方”而不寫“匚”。借字通行本字不通行?！傲稀弊謴摹懊住睆摹岸贰保f文說：“料，量也。”是“材料”的“料”的本字，與“料理”義無關(guān)。“料理”的“料”本字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