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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哲學簡史 禪宗常說擔水砍柴,無非妙道(傳燈錄卷八)。我們可以問:如果擔水砍柴,就是妙道、為什么事父事君就不是妙道?如果從以上分析的禪宗的教義,推出邏輯的結論,我們就不能不作肯定的回答??墒嵌U師們自己,沒有作出這個合乎邏輯的回答。這只有留待新儒家來作了,以下四章就專講新儒家。 第23章新儒家:宇宙發(fā)生論者公元589年,中國經(jīng)過數(shù)世紀的分裂之后,又由隋朝(590一617年)統(tǒng)一起來。可是不久隋朝又被唐朝(618-906年)取代,唐朝是一個強大的高度集中的皇朝。唐代在文化上、政治上都是中國的黃金時代,媲美漢代,在某些方面超過了漢代。 儒家經(jīng)典占支配地位的選拔官員的考試制度,于622年重建起來。62S年,唐太宗(627-649年在位)命令在太學內(nèi)建孔廟;630年,他又命令學者們準備出儒家經(jīng)典的官方版。這項工作的一部分,是從前代浩繁的注釋中選出標準的注釋,再為標準注釋作疏。然后皇帝以命令頒布這些經(jīng)典正文及其官方注疏,在太學里講授。以這種方式,儒家又被重新確立為國家的官方教義。這時候,儒家表現(xiàn)在孟子、荀子、董仲舒等人著作中的活力早已喪失。經(jīng)典原文具在,注疏甚至更多,可是都不能滿足時代的精神興趣和需要。道家復興和佛教傳入之后,人們變得對于形上學問題,以及我所說的超道德價值,或當時稱為性命之學的問題,比較有興趣。我們于第四、第七、第十五等章看到,關于這些問題的討論,在儒家經(jīng)典如論語、孟子、中庸特別是易經(jīng)中,已經(jīng)不少??墒牵@些經(jīng)典都需要真正是新的解釋和發(fā)揮,才能解決新時代的問題。當時盡管有皇家學者們的努力,仍然缺乏這樣的解釋和發(fā)揮。新儒家的主要來源可以追溯到三條思想路線。第一,當然是儒家本身。第二,是佛家,包括以禪宗為中介的道家,因為在佛家各宗之中,禪宗在新儒家形成時期是最有影響的。在新儒家看來,禪與佛是同義語;前一章已經(jīng)講過,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新儒家是禪宗的合乎邏輯的發(fā)展。最后,第三是道教,道教有一個重要成分是陰陽家的宇宙發(fā)生論。新儒家的宇宙發(fā)生論主要是與這條思想路線聯(lián)系著。這三條思想路線是異質的,在許多方面甚至是矛盾的。所以、哲學家要把它們統(tǒng)一起來,這種統(tǒng)一并不是簡單的折中,而是形成一個同質的整體的真正系統(tǒng),這當然就需要時間。因此,新儒家的開端雖然可以上溯到韓愈、李翱,可是它的思想系統(tǒng)直到十一世紀才明確地形成。這已經(jīng)是宋代(960一1279年)最繁榮的年代了。宋朝是唐朝亡后經(jīng)過了一段混亂分裂時期而重新統(tǒng)一中國的。最早的新儒家,主要興趣在于宇宙發(fā)生論。周敦頤的宇宙發(fā)生論第一個講宇宙發(fā)生論的新儒家哲學家是周敦頤,號濂溪先生(1017一1073年)。他是道州(在今湖南省)人。晚年住在廬山,就是第二十一章說過的慧遠、道生講佛經(jīng)的地方。在他以前很久,有些道教的人畫了許多神秘的圖,以圖式描繪秘傳的道,他們相信得此秘傳的人便可成仙。據(jù)說周敦頤得到了一張這樣的圖,他予以重新解釋。并修改成自己設計的圖,以表示宇宙演化過程。這倒不如說、是他研究和發(fā)揮了易傳中的觀念,再用道教的圖表示出來。他畫的圖名為太極圖,他作的解釋名為太極圖說。太極圖說不必與太極圖對照,讀起來也很好懂。太極圖說云: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陰陽也,陰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唯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fā)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圣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自注:無欲故靜)。立人極焉。(周濂溪集卷一)易傳的系辭傳上說;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太極圖說就是這個觀念的發(fā)展。它雖然很短,卻是朱熹(1130一1200年)的宇宙發(fā)生論的基本提綱。朱熹如果不是新儒家最大的哲學家,也是新儒家最大的哲學家之一。在第二十五章將要比較詳細地講他。精神修養(yǎng)的方法佛家的最終目的是教人怎樣成佛。怎樣成佛,是那個時代的人最關心的問題。新儒家的最終目的是教人怎樣成為儒家的圣人。佛家的佛與儒家的圣人,區(qū)別在于,佛必須在社會和人世間之外提高精神修養(yǎng),圣人則必須在社會關系之內(nèi)提高精神修養(yǎng)。中國佛學的最重要的發(fā)展,是企圖降低佛教固有的出世性質。禪宗說:擔水砍柴,無非妙道。說這個話,就是這個企圖接近成功了。但是,如我在前一章所說的,他們沒有把這個話推到邏輯的結論,就是事父事君,亦是妙道。當然,原因也很明顯,如果他們真地這樣說,他們的教義就不是佛家的教義了,他們就不用出家了。怎樣成為圣人,是新儒家的主要問題之一,周敦頤的回答是主靜,他又進一步說主靜就是無欲的狀態(tài)。他的第二篇主要著作是通書,在通書中可以看出,他說的無欲,與道家和禪宗說的無為和無心,是基本一樣的,可是,他用無欲,不用無為、無心,這表明他企圖撇開佛家的出世性質。若就這些名詞來說,無欲的無,并不如無心的無那樣地概括一切。通書中說:無欲則靜虛動直。靜虛則明,明則通。動直則公,公則溥。明通公溥,庶矣乎!(周濂溪集卷五)。新儒家的欲字常指私欲,或徑指自私。有時候在欲字前面加上私宇,是為了使意義更明白些。周敦頤這段話的意思,可以以孟子的一段話為例來說明,這個例子是新儒家常常引用的。孟子這段話是: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休惕測隱之心,非所以納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于鄉(xiāng)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孟子公孫丑上)照新儒家的說法孟子在這里所描述的是,任何人在這種場合的自然自發(fā)的反應。人在本性上根本是善的。因此,他固有的狀態(tài),是心中沒有私欲的狀態(tài),或如周敦頤說的靜虛狀態(tài)。應用到行動上。它會引起立即要救孺子的沖動,這類直覺的行動就是周敦頤所說的動直??墒侨绻@個人不按照他的第一沖動而行動,而是停下來想一想,他可能想到,這個孺子是他的仇人之子,不該救他;或者這個孺子是他的友人之子,應該救他。不論是哪一種情況,他都是受第二私念即轉念所驅使,因而喪失了固有的靜虛狀態(tài)以及隨之而有的動直狀態(tài)。照新儒家的說法,心無欲,則如明鏡,總是能夠立即客觀地反映面前的任何對象。鏡的明,好比心的明;鏡的立即反映,好比心的通。心無欲,則對于外來刺戟的自然反應,落實在行動上都是直的。由于直,所以公;由于公,所以一視同仁,也就是溥。這就是周敦頤提出的怎樣成為圣人的方法,也就是像禪僧的方法一樣:自然而生,自然而行。張載的宇宙發(fā)生論本章要提到的第三個講宇宙發(fā)生論的新儒家哲學家是張載,號橫渠先生(1020一1077年)。他是今陜西省人。他也是在易傳基礎上提出宇宙發(fā)生論,不過是從另一個觀點提出的。在他的宇宙發(fā)生論里,特別強調(diào)氣的觀念,它在后來新儒家的宇宙發(fā)生論和形上學的理論中,越來越重要。氣這個宇,字面的意義是gas(氣體)或ether(以太)。在新儒家的哲學中,氣宇的意義有時候很抽象,有時候很具體,隨著具體的哲學家們的不同系統(tǒng)而不同。當它的意義很抽象的時候,它接近質料的概念,質料的概念見于柏拉圖和亞力士多德的哲學,與柏拉圖的理念和亞力士多德的形式相對立。它這個意義是指原始的渾沌的質料,一切個體事物都由它形成。然而當它的意義很具體的時候,它是指物理的物質,一切存在的個體的物,都是用它造成的。張載說的氣,是這種具體的意義。張載,同前人一樣,以易傳的易有太極,是生兩儀這句話為其宇宙發(fā)生論的基礎??墒窃谒磥?,太極不是別的,就是氣。他的主要著作正蒙中寫道:太和所謂道(指太極。引者注),中涵浮沈、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生氤氳、相蕩、勝負、屈伸之始。(正蒙太和篇,張子全書卷二)太和是氣的全體之名,又被形容為游氣(同上)。浮、升、動之性都是陽性;沈、降、靜之性都是陰性。氣受到陽性的影響,就浮、升;受到陰性的影響,就沈、降。這就使得氣永遠在聚散。氣聚,就形成具體的萬物;氣散,就造成萬物的消亡。正蒙中又寫道:氣聚,則離明得施而有形;不聚,則離明不得施而無形。方其聚也。安得不謂之客;方其散也,安得遽謂之無!(同上)于是張載盡力排除佛老的無。他說:知太虛即氣,即無無。(同上)太虛實際上不是絕對真空;它只是氣處于散的狀態(tài),再也看不見而已。正蒙有一段特別有名,叫做西銘,因為曾將它單獨地貼在張載書齋的西墻上,作為座右銘。在這一段文字中,張載以為,由于宇宙萬物都是一氣,所以人與其他的物都是同一個偉大身軀的一部分。我們應當事乾(天)如父,事坤(地)如母。把一切人當作自己的兄弟。我們應當推廣孝道,通過事奉宇宙的父母(即乾坤父母)而實行孝道。事奉宇宙的父母也不需要做不同于平常的事。每一個道德行為,只要對它有覺解,就是一個事奉宇宙的父母的行為。例如,如果一個人愛別人,僅只因為別人與自己都是同一個社會的成員,那么他就是盡他的社會義務,事奉社會。但是如果他愛別人,不僅是因為他們都是同一個社會的成員,而且是因為他們都是宇宙的父母的孩子,那么他愛別人就不僅是事奉社會,而且同時是事奉整個宇宙的父母了。這一段的結語說:生,吾順事;歿,吾寧也。生,吾順事是說:活著的時候,我就順從和事奉宇宙的父母。對于西銘,后來新儒家的人極為稱贊,因為它將儒家對人生的態(tài)度,與佛家、道家、道教對人生的態(tài)度,清楚地區(qū)別開來。張載在另外的地方寫道:太虛(即太和,道引者注)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虛。循是出入,是皆不得已而然也。(正蒙太和篇,張子全書卷二)圣人就是充分覺解這個過程的人。因此,他既不求在此過程以外,如佛家那樣追求破除因果,結束生命;又不求長生不老,如道教那樣追求修煉身體,盡可能地長留人世。圣人由于覺解宇宙之性,因而知道生無所得。死無所喪(正蒙誠明篇,張子全書卷三)。所以他只求過正常的生活。他活著,就做作為社會一員和作為宇宙一員的義務需要他做的事;一旦死去,他就安息了。他做每個人應該做的事,但是由于他的覺解,他做的事獲得了新的意義。新儒家建立了一個觀點,從這個觀點看來,原先儒家評定為道德的行為,都獲得更高的價值,即超道德的價值。它們本身全都有禪宗稱為妙道的性質。在這個意義上,新儒家確實是禪宗進一步的發(fā)展。 第二十四章新儒家:兩個學派的開端 新儒家接著分成兩個主要的學派,真是喜人的巧合,這兩個學派竟是兄弟二人開創(chuàng)的。他們號稱二程。弟弟程頤(1033-1108年)開創(chuàng)的學派,由朱熹(1130-1200年)完成,稱為程朱學派,或理學。哥哥程穎(1032一1085年)開創(chuàng)的另一個學派,由陸九淵(1139-1193年)繼續(xù),王守仁(1473一1529年)完成,稱為陸王學派,或心學。在二程的時代,還沒有充分認識這兩個學派不同的意義,但是到了朱熹和陸九淵,就開始了一場大論戰(zhàn)。一直繼續(xù)到今天。 在以下幾章我們會看出,兩個學派爭論的主題,確實是一個帶有根本重要性的哲學問題。用西方哲學的術語來說,這個問題是,自然界的規(guī)律是不是人心(或宇宙的心)創(chuàng)制的。這歷來是柏拉圖式的實在論與康德式的觀念論爭論的主題,簡直可以說,形上學中爭論的就是這個主題。這個問題若是解決了,其他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這一章我不打算詳細討論這個爭論的主題,只是提示一下它在中國哲學史中的開端。程顥的仁的觀念程氏兄弟是今河南省人。程顥號明道先生,程頤號伊川先生。他們的父親是周敦頤的朋友,張載的表兄弟。所以他們年少時受過周敦頤的教誨,后來又常與張載進行討論。還有,他們住的離邵雍不遠,時常會見他。這五位哲學家的親密接觸,確實是中國哲學史上的佳話。程顥極其稱贊張載的西銘,因為西銘的中心思想是萬物一體,這也正是程顥哲學的主要觀念。在他看來,與萬物合一,是仁的主要特征。他說:學者須先識仁。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知信皆仁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不須防檢,不須窮索。此道與物無對,大不足以名之,天地之用,皆我之用。孟子言萬物皆備于我,須反身而誠,乃為大樂。若反身未誠,則猶是二物,有對,以己合彼,終未有之,又安得樂?訂頑(即西銘。引者注)意思乃備言此體,以此意存之,更有何事。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匆忘,匆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河南程氏遺書卷二上)在第七章,對于在以上引文中提到的孟子的那句話,作過充分的討淪。必有事焉,勿助長,這是孟子養(yǎng)浩然之氣的方法,也是新儒家極其贊賞的方法。在程顥看來,人必須首先覺解他與萬物本來是合一的道理。然后,他需要做的一切,不過是把這個道理放在心中,做起事來誠實地聚精會神地遵循著這個道理。這樣的工夫積累多了,他就會真正感覺到他與萬物合一。所謂以誠敬存之,就是必有事焉。可是達到這個合一,又必須毫無人為的努力。在這個意義上,他一定未嘗致纖毫之力。程顥與孟子的不同。在于程顥比孟子更多地給予仁以形上學的解釋。易傳中有句話;天地之大德曰生。(系辭傳下)這里的生字可以當產(chǎn)生講,也可以當生命講。在第十五章,把生字譯作產(chǎn)生,是因為這個意思最合易傳的原意。但是在程顥和其他新儒家看來,生的真正意義是生命。他們認為萬物都有對生命的傾向,就是這種傾向構成了天地的仁。中醫(yī)把麻痹叫做不仁。程顥說:醫(yī)書言手足痿痹為不仁,此言最善名狀。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莫非己也。認得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諸己,自不與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氣已不貫,皆不屬己。(遺書卷二上)所以在程顥看來,從形上學上說,萬物之間有一種內(nèi)在聯(lián)系。孟子所說的惻隱之心,不忍人之心,都不過是我們與他物之間這種聯(lián)系的表現(xiàn)??墒峭l(fā)生這樣的情況,我們的不忍人之心被自私蒙蔽了,或者用新儒家的話說,被私欲,或簡言之,欲,蒙蔽了。于是喪失了本來的合一。這時候必須做的,也只是記起自己與萬物本來是合一的,并以誠敬存之而行動。用這種方法,本來的合一就會在適當?shù)倪M程中恢復。這就是程顥哲學的一般觀念,后來陸九淵和王守仁詳細地發(fā)揮了。程朱的理的觀念的起源第八章已經(jīng)講過,在先秦時代,公孫龍早已清楚地區(qū)分了共相和事物。他堅持說,即使世界上沒有本身是白的物,白(共相)也是白(共相)??磥砉珜O龍已經(jīng)有一些柏拉圖式的觀念,即區(qū)分了兩個世界:永恒的,和有時間性的;可思的,與可感的。可是后來的哲學家,沒有發(fā)展這個觀念,名家的哲學也沒有成為中國思想的主流。相反,這個思想朝另一個方向發(fā)展了,過了一千多年,中國哲學家的注意力才再度轉到永恒觀念的問題上。這樣做的有兩個主要的思想家,就是程顥、朱熹。不過程朱哲學并不是名家的繼續(xù)。他們并沒有注意公孫龍,也沒有注意第十九章講的新道家所討論的名理。他們直接從易傳發(fā)展出他們的理的觀念。我在第十五章已經(jīng)指出,道家的道與易傳的道存在著區(qū)別。道家的道是統(tǒng)一的最初的一,由它生出宇宙的萬物。相反,易傳的道則是多,它們是支配宇宙萬物每個單獨范疇的原則。正是從這個概念,程朱推導出理的觀念。當然,直接刺擊了程朱的,還是張載和邵雍。前一章我們看到,張載用氣的聚散,解釋具體的特殊事物的生滅。氣聚,則萬物形成并出現(xiàn)。但是這個理論無法解釋,為什么事物有不同的種類。假定一朵花和一匹葉都是氣之聚,那么,為什么花是花,葉是葉?我們還是感到茫然。正是在這里,引起了程朱的理的觀念。程朱認為,我們所見的宇宙,不僅是氣的產(chǎn)物,也是理的產(chǎn)物。事物有不同的種類,是因為氣聚時遵循不同的理?;ㄊ腔ǎ驗闅饩蹠r遵循花之理;葉是葉,因為氣聚時遵循葉之理。邵雍的圖,也有助于提出理的觀念。邵雍以為,他的圖所表示的就是個體事物生成變化的規(guī)律。這種規(guī)律不僅在畫圖之先,而區(qū)在個體事物存在之先。邵雍以為,伏羲畫卦之前,易早已存在。二程中有一位說:堯夫(邵雍的號。引者注)詩:須信畫前原有易,自從刪后更無詩。這個意思古原未有人道來。(遺書卷二上)這種理論與新實在論者的理論相同,后者以為,在有數(shù)學之前已有一個數(shù)學。程頤的理的觀念張載與邵雍的哲學聯(lián)合起來,就顯示出希臘哲學家所說的事物的形式與質料的區(qū)別。這個區(qū)別,程未分得很清楚。程朱,正如柏拉圖、亞力士多德,以為世界上的萬物,如果要存在,就一定要在某種材料中體現(xiàn)某種原理。有某物,必有此物之理。但是有某理,則可以有,也可以沒有相應的物。原理,即他們所說的理;材料,即他們所說的氣。朱熹所講的氣,比張載所講的氣,抽象得多。程頤也區(qū)別形而上與形而下。這兩個名詞,源出易傳: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系辭傳上)在程朱的系統(tǒng)中,這個區(qū)別相當于西方哲學中抽象與具體的區(qū)別。理是形而上的道,也可以說是抽象的;器,程朱指個體事物,是形而下的,也可以說是具體的。照程頤的說法,理是永恒的,不可能加減。他說:這上頭更怎生說得存亡加減。是它元無少欠,百理具備。(遺書卷二上)又說:百理具在平鋪放著。幾時道堯盡君道,添得些君道多;舜盡子道,添得些子道多。元來依舊。(同上)程頤還將形而上的世界描寫為沖漠無朕,萬象森然(同上)。它沖漠無朕,因為其中沒有具體事物;它又萬象森然,因為其中充滿全部的理。全部的理都永恒地在那里,無論實際世界有沒有它們的實例,也無論人是否知道它們,它們還是在那里。程頤講的精神修養(yǎng)方法,見于他的名言:涵養(yǎng)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遺書卷十八)我們已經(jīng)知道,程顥也說學者必須首先認識萬物本是一體,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從此以后,新儒家就以敬字為關鍵,來講他們的精神修養(yǎng)的方法。于是敬字代替了周敦頤所講的靜字。在修養(yǎng)的方法論上,以敬代靜,標志著新儒家進一步離開了禪宗。第二十二章指出過,修養(yǎng)的過程需要努力。即使最終目的是無須努力,還是需要最初的努力以達到無須努力的狀態(tài)。禪宗沒有說這一點,周敦頤的靜字也沒有這個意思??墒怯昧司醋?,就把努力的觀念放到突出的地位了。涵養(yǎng)須用敬,但是敬什么呢?這是新儒家兩派爭論的一個問題,在下面兩章再回轉頭來講這個問題。處理情感的方法我在第二十章說,王弼所持的理論是,圣人有情而無累。莊子中也說:至人之用心若鏡,不將不迎,應而不藏,故能勝物而不傷。(應帝王)王弼的理論似即莊子之言的發(fā)揮。新儒家處理情感的方法,遵循著與王弼的相同的路線。最重要的一點是不要將情感與自我聯(lián)系起來。程顥說: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圣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適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跡;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圣人之喜,以物之當喜;圣人之怒,以物之當怒。是圣人之喜怒,不系于心,而系于物也。(明道文集卷三)這是程顥答張載問定性的回信,后人題為定性書。程顥說的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勿自私,勿用智,與周敦頤說的靜虛動直,是一回事。講周敦頤時所舉的孟子中的例證,在這里一樣適用。從程穎的觀點看,甚至圣人也有喜有怒,而且這是很自然的。但是因為他的心廓然大公,所以一旦這些情感發(fā)生了,它們也不過是宇宙內(nèi)的客觀現(xiàn)象。與他的自我并無特別的聯(lián)系。他或喜或怒的時候,那也不過是外界當喜當怒之物在他心中引起相應的情感罷了。他的心象一面鏡子可以照出任何東西。這種態(tài)度產(chǎn)生的結果是,只要對象消逝了,它所引起的情感也隨之消逝了。這樣,圣人雖然有情,而無累。讓我們回到以前舉過的例子。假定有人看見一個小孩快要掉進井里。如果他遵循他的自然沖動,就會立即沖上去救那個小孩。他的成功一定使他歡喜,他的失敗也一定使他悲傷。但是由于他的行為廓然大公,所以一旦事情做完了,他的情感也就消逝了。因此,他有情而無累。新儒家常用的另一個例子,是孔子最愛的弟子顏回的例子,孔子曾說顏回不遷怒(論語雍也)。一個人發(fā)怒的時候,往往罵人摔東西,而這些人和東西都顯然與使他發(fā)怒的事完全不相干。這就叫遷怒。他將他的怒,從所怒的對象上遷移到不是所怒的對象上。新儒家非常重視孔子這句話,認為顏回的這個品質,是作為孔門大弟子最有意義的品質,并認為顏回是僅次于孔子的一個完人。因此程頤解釋說:須是理會得因何不遷怒。譬如明鏡,好物來時,便見是好;惡物來時,便見是惡;鏡何嘗有好惡也。世之人固有怒于室而色于市。若圣人因物而未嘗有怒。君子役物,小人役于物。(遺書卷十八)可見在新儒家看來,顏回不遷怒,是由于沒有把他的情感與自我聯(lián)系起來。一件事物的作用可能在他心中引起某種情感。正如一件東西可能照在鏡子里,但是他的自我并沒有與情感聯(lián)系起來。因而也就無怒可遷。他只對于在他心中引起情感的事物作出反應,但是他的自我并沒有為它所累。顏回被人認為是一個快樂的人,對于這一點,新儒家推崇備至。尋求快樂我在第二十章說過,新儒家試圖在名教中尋求樂地。尋求快樂,的確是新儒家聲稱的目標之一。例如,程顥說:昔受學于周茂叔(即周敦頤。引者注),每令尋仲尼、顏子樂處,所樂何事。(遺書卷二上)事實上,論語有許多章就是記載孔子及其弟子的樂趣,新儒家常常引用的包括有以下幾章: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論語述而)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論語雍也)另一章說,有一次孔子與四位弟子一起閑坐,他要他們每個人談談自己的志愿。一位說他想當一個國家的軍政部長、一位想當財政部長,一位想當贊禮先生。第四位名叫曾點,他卻沒有注意別人在說什么,只是在繼續(xù)鼓瑟。等別人都說完了,孔子就要他說。他的回答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為喟然嘆曰:吾與點也。(論語先進子路、曾晰、冉有、公西華侍坐章)以上所引的第一章,程頤解釋說,飯疏食飲水本身并沒有什么可樂的。這一章意思是說,盡管如此貧窮,孔子仍然不改其樂(見程氏經(jīng)說卷六)。以上所引的第二章,程顥解釋說:簞、瓢、陋巷,非可樂,蓋自有其樂耳。其宇當玩昧,自有深意。(遺書卷十二)這些解釋都是對的,但是沒有回答其樂到底是什么。再看程頤的另一段語錄:鮮于侁問伊川曰:顏子何以能不改其樂?正叔曰:顏子所樂者何事?侁對曰:樂道而已。伊川曰:使顏子而樂道,不為顏子矣!程頤的這個說法,很像禪師的說法,所以朱熹編二程遺書時,不把這段語錄編入遺書正文里,而把它編入外書里,似乎是編入另冊。其實程頤的這個說法。倒是頗含真理。圣人之樂是他的心境自然流露,可以用周敦頤說的靜虛動直來形容,也可以用程顥說的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來形容。他不是樂道,只是自樂。新儒家對于圣人之樂的理解,從他們對于上面所引的第三章的解釋,可以看出來。朱熹的解釋是;曾點之學,蓋有以見夫人欲盡處,天理流行,隨處充滿,無少欠闕。故其動靜之際,從容如此。而其言志,則又不過即其所居之位,樂其日用之常,初無舍己為人之意。而其胸次悠然,直與天地萬物上下同流,各得其所之妙,隱然自見于言外。視三子之規(guī)規(guī)于事為之末者,其氣象不侔矣。故夫子嘆息而深許之(論語集注卷六)我在第二十章曾說,風流的基本品質,是有個超越萬物區(qū)別的心,在生活中只遵從這個心,而不遵從別的。照朱熹的解釋,曾點恰恰是這種人。他快樂,因為他風流。在朱熹的解釋里,也可以看出新儒家的浪漫主義成分。我說過,新儒家力求于名教中尋樂地。但是必須同時指出,照新儒家的看法名教并不是自然的對立面,而無寧說是自然的發(fā)展。新儒家認為,這正是孔孟的主要論點。要實現(xiàn)這種思想,新儒家的人成功了沒有呢?成功了。他們的成功,可以從以下兩首詩看出來,一首是邵雍的詩,一首是程顥的詩。邵雍是個很快樂的人,程顥稱他是風流人豪。他自名其住處為安樂窩,自號安樂先生。他的詩,題為安樂吟,詩云:安樂先生,不顯姓氏。垂三十年,居洛之俟。風月情懷,江湖性氣。色斯其舉,翔而后至。無賤無貧,無富無貴。無將無迎,無拘無忌。窘未嘗憂,飲不至醉。收天下春,歸之肝肺。盆池資吟,甕牖薦睡。小車賞心,大筆快志?;虼鹘踊h,或著半臂?;蜃珠g,或行水際。樂見善人,樂聞善事。樂道善言,樂行善意。聞人之惡,若負芒刺。聞人之善,如佩蘭蕙。不侵禪伯,不談方士。不出戶庭,直際天地。三軍莫凌,萬鐘莫致。為快活人,六十五歲。 (伊川擊壤集卷十四)程顥的詩題為秋日偶成,詩云: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云變態(tài)中。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 (明道文集卷一)這樣的人是不可征服的,在這個意義上,他們真是豪雄??墒撬麄儾⒉皇瞧胀ㄒ饬x上的豪雄,他們是風流人豪。在新儒家中,有些人批評邵雍,大意是說他過分賣弄其樂。但是對程顥從來沒有這樣的批評。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在這里找到了中國的浪漫主義(風流)與中國的古典主義(名教)的最好的結合。 第二十五章新儒家:理學 程頤死后只有二十二年,朱熹(1130-1200年)就生于今福建省。這二十年中,政局變化是嚴重的。宋代在文化上有卓越成就,可是在軍事上始終不及漢、唐強大,經(jīng)常受到北方、西北方外部部落的威脅。宋朝最大的災難終于到來,首都(今開封市)陷于來自東北的通古斯部落的女真之手,被迫南渡,1127年在江南重建朝廷。在此以前為北宋(960-1126年),在此以后為南宋(1127一1279年)。 朱熹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朱熹,或稱朱子,是一位精思、明辯、博學、多產(chǎn)的哲學家。光是他的語錄就有一百四十卷。到了朱熹,程朱學派或理學的哲學系統(tǒng)才達到頂峰。這個學派的統(tǒng)治,雖然有幾個時期遭到非議,特別是遭到陸王學派和清代某些學者的非議,但是它仍然是最有影響的獨一的哲學系統(tǒng),直到近幾十年西方哲學傳人之前仍然如此。我在第十七章已經(jīng)說過,中國皇朝的政府,通過考試制度來保證官方意識形態(tài)的統(tǒng)治。參加國家考試的人,寫文章都必須根據(jù)儒家經(jīng)典的官版章句和注釋。我在第二十三章又說過,唐太宗有一個重大行動,就是欽定經(jīng)典的官版章句和正義。在宋朝,大政治家和改革家王安石(1021一1086年)寫了幾部經(jīng)典的新義,宋神宗于1075年以命令頒行,作為官方解釋。不久,王安石的政敵控制了政府,這道命令就作廢了。這里再提一下,新儒家認為論語、孟子、大學、中庸是最重要的課本,將它們編在一起,合稱四書。朱熹為四書作注,他認為這是他的最重要的著作。據(jù)說,甚至在他去世的前一天。他還在修改他的注。他還作了周易本義、詩集傳。元仁宗于1313年發(fā)布命令,以四書為國家考試的主課,以朱注為官方解釋。朱熹對其他經(jīng)典的解釋,也受到政府同樣的認可,凡是希望博得一第的人,都必須遵照朱注來解釋這些經(jīng)典。明、清兩朝繼續(xù)采取這種作法,直到1905年廢科舉、興學校為止。正如第十八章指出的,儒家在漢朝獲得統(tǒng)治地位,主要原因之一是儒家成功地將精深的思想與淵博的學識結合起來。朱熹就是儒家這兩個方面的杰出代表。他的淵博的學識,使他成為著名的學者;他的精深的思想,使他成為第一流哲學家。爾后數(shù)百年中,他在中國思想界占統(tǒng)治地位,決不是偶然的。理前一章已經(jīng)考察了程頤關于理的學說。朱熹把這個學說講得更為清楚明白。他說:形而上者,無形無影是此理。形而下者,有情有狀是此器。(朱子語類卷九十五)某物是其理的具體實例。著沒有如此如此之理,便不可能有如此如此之物。朱熹說:做出那事,便是這里有那理。(語類卷一百一)一切事物,無論是自然的還是人為的,都是其理。朱子有一段語錄,說:問:枯槁之物亦有性,是如何?曰;是他合下有此理。故曰:天下無性外之物。因行階云;階磚便有磚之理。因坐云;竹椅便有竹椅之理。(語類卷四)又有一段說:問:理是人、物同得于天者,如物之無情者亦有理否?曰:固是有理。如舟只可行之于水,車只可行之于陸。(同上)又有一段說:問:枯稿有理否?曰:才有物,便有理。天不曾生個筆。人把兔毫來做筆,才有筆,便有理。(同上)筆之理即此筆之性。宇宙中其他種類事物都是如此:各類事物各有其自己的理,只要有此類事物的成員,此類之理便在此類成員之中,便是此類成員之性。正是此理,使此類事物成為此類事物。所以照程朱學派的說法,不是一切種類的物都有心,即有情;但是一切物都有其自己的特殊的性,即有理。由于這個原故,在具體的物存在之前,已經(jīng)有理。朱熹在答劉叔文的信中寫道:若在理上看,則雖未有物而已有物之理。然亦但有其理而已,未嘗實有是物也。(朱文公文集卷四十六)例如,在人發(fā)明舟、車之前。已有舟、車之理。因此,所謂發(fā)明舟、車,不過是人類發(fā)現(xiàn)舟、車之理,并依照此理造成舟、車而已。甚至在形成物質的宇宙之前,一切的理都存在著。朱子語錄有一段說:徐問:天地未判時,下面許多都已有否?曰:只是都有此理。(語類卷一)又說:未有天地之先,畢竟也只是理。(同上)理總是都在那里,就是說,理都是永恒的。太極每類事物都有理,理使這類事物成為它應該成為的事物。理為此物之極,就是說,理是其終極的標準。(極字本義是屋梁,在屋之正中最高處。新儒家用極字表示事物最高的理想的原型。)至于宇宙的全體,一定也有一個終極的標準。它是最高的,包括一切的。它包括萬物之理的總和,又是萬物之理的最高概括。因此它叫做太極。如朱熹所說:事事物物,皆有個極,是道理極至。總天地萬物之理,便是太極。(語類卷九十四)他又說:無極,只是極至,更無去處了,至高至妙,至精至神,是沒去處。濂溪(周敦頤引者注)恐人道太極有形,故曰無極而太極。是無之中有個至極之理。(語類卷九十四)由此可見,太極在朱熹系統(tǒng)中的地位,相當于柏拉圖系統(tǒng)中善的理念,亞力士多德系統(tǒng)中的上帝??墒侵祆湎到y(tǒng)中還有一點,使他的太極比相拉圖的善的理念,比亞力士多德的上帝,更為神秘。這一點就是,照朱熹的說法,太極不僅是宇宙全體的理的概括,而且同時內(nèi)在于萬物的每個種類的每個個體之中。每個特殊事物之中,都有事物的特殊種類之理;但是同時整個太極也在每個特殊事物之中。朱熹說:在天地言,則天地中有太極;在萬物言,則萬物中各有太極。(語類卷一)但是,如果萬物各有一太極;那不是太極分裂了嗎?朱熹說:本只是一太極,而萬物各有稟受,又自各全具一太極爾。如月在天,只一而已。及散在江湖,則隨處而見,不可謂月已分也。(語類卷九十四)我們知道,在柏拉圖哲學中,要解釋可思世界與可感世界的關系,解釋一與多的關系,就發(fā)生困難。朱熹也有這個困難,他用月印萬川的譬喻來解決,這個譬喻是佛家常用的。至于事物的某個種類之理,與這個種類內(nèi)各個事物,關系如何;這種關系是否也可能涉及理的分裂;這個問題當時沒有提出來。假使提出來了,我想朱熹還是會用月印萬川的譬喻來解決。氣如果只是有理,那就只能有形而上的世界。要造成我們這個具體的物質世界,必須有氣,并在氣上面加上理的模式,才有可能。朱熹說;天地之間,有理有氣。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氣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是以人、物之生,必稟此理,然后有性;必稟此氣,然后有形。(答黃道夫書,文集卷五十八)他又說:疑此氣是依傍這理行。及此氣之聚,則理亦在焉。蓋氣則能凝結造作;理卻無情意,無計度,無造作。若理則只是個凈潔空闊的世界,無形跡,他卻不會造作。氣則能醞釀凝聚生物也。但有此氣,則理便在其中。(語類卷一)我們在這里看出,朱熹是說出了張載可能要說而沒有說的話。任何個體事物都是氣之凝聚,但是它不僅是一個個體事物,它同時還是某類事物的一個個體事物。既然如此,它就不只是氣之凝聚,而且是依照整個此類事物之理而進行的凝聚。為什么只要有氣的凝聚,理也必然便在其中、就是這個原故。關于理相對地先于氣的問題,是朱熹和他的弟子們討論得很多的問題。有一次他說:未有這事,先有這理。如未有君臣,已先有君臣之理;未有父子,已先有父子之理。(語類卷九十五)一個理,先于它的實例,朱熹這段話已經(jīng)說得十分清楚了。但是一般的理,是不是也先于一般的氣呢?朱熹說:理未嘗離乎氣。然理形而上者,氣形而下者。自形而上下言,豈無先后?(語類卷一)另一個地方有這樣一段:問:有是理便有是氣,似不可分先后。曰:要之也先有理。只不可說今日有是理,明日卻有是氣。也須有先后。(同上)從這幾段話可以看出,朱熹心中要說的,就是天下未有無理之氣,亦未有無氣之理。(同上)沒有元氣的時候。由于理是永恒的,所以把理說成是有始的,就是謬誤的。因此,若問先有理,還是先有氣,這個問題實際上沒有意義。然而,說氣有始,不過是事實的謬誤;說理有始,則是邏輯的謬誤。在這個意義上,說理與氣之間有先有后,并不是不正確的。另一個問題是:理與氣之中,哪一個是柏拉圖與亞力士多德所說的第一推動者?理不可能是第一推動者,因為理卻無情意,無計度,無造作。但是理雖不動,在它的凈潔空闊的世界中,卻有動之理,靜之理。動之理并不動,靜之理并不靜,但是氣一稟受了動之理,它便動;氣一稟受了靜之理,它便靜。氣之動者謂之陽,氣之靜者謂之陰。這樣,照朱熹的說法,中國的宇宙發(fā)生論所講的宇宙兩種根本成分,就產(chǎn)生出來了。他說:陽動陰靜。非太極動靜。只是理有動靜。理不可見,因陰陽而后知。理搭在陰陽上,如人跨馬相似。(語類卷九十四)這樣,太極就像亞力士多德哲學中的上帝,是不動的,卻同時是一切的推動者。陰陽相交而生五行,由五行產(chǎn)生我們所知道的物質宇宙。朱熹在他的宇宙發(fā)生論學說中,極為贊同周敦頤、邵雍的學說。心、性由以上可以看出,照朱熹的說法,有一個個體事物,便有某理在其中,理使此物成為此物,構成此物之性。一個人,也和其他事物一樣,是具體世界中具體的特殊的產(chǎn)物。因此我們所說的人性,也就不過是各個人所稟受的人之理。朱熹贊同程頤的性即理也的說法,并屢作解釋。這里所說的理,不是普遍形式的理,只是個人稟受的理。這樣,就可以解釋程穎那句頗有點矛盾的話;才說性,便已不是性。程穎的意思只是說,才說理,便已是個體化了的理,而不是普遍形式的理。一個人,為了獲得具體的存在,必須體現(xiàn)氣。理,對于一切人都是一樣的;氣使人各不相同。朱熹說:有是理而后有是氣,有是氣則必有是理。但稟氣之清者,為圣為賢,如寶珠在清冷水中。稟氣之濁者,為愚為不肖,如珠在濁水中。(語類卷四)所以任何個人,除了他稟受于理者,還有稟受于氣者,這就是朱熹所說的氣稟。這也就是朱熹的關于惡的起源的學說。柏拉圖在很早以前就指出,每個個人,為了具有具體性,必須是質料的體現(xiàn),他也就因此受到牽連,必然不能合乎理想。例如,一個具體的圓圈,只能是相對地而不是絕對地圓。這是具體世界的捉弄,人也無法例外。朱熹說:卻看你稟得氣如何。然此理卻只是善。既是此理,如何得惡?所謂惡者,卻是氣也。孟子之論,盡是說性善;至有不善,說是陷溺。是說其補無不善,后來方有不善耳。若如此,卻似論性不論氣,有些不備。卻得程氏說出氣質來接一接,便接得有首尾,一齊圓備了。(朱子全書卷四十三)所謂氣質之性,是指在個人氣稟中發(fā)現(xiàn)的實際稟受之性。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如柏拉圖所說,它就力求合乎理想,但是總不相合,不能達到理想。可是,固有的普遍形式的理,朱熹則稱為天地之性,以資區(qū)別。張載早已作出這種區(qū)別,程頤、朱熹繼續(xù)堅持這種區(qū)別。在他們看來,利用這種區(qū)別,就完全解決了性善性惡之爭的老問題。在朱熹的系統(tǒng)中,性與心不同。朱子語錄有云:問:靈處是心抑是性?曰:靈處只是心,不是性。性只是理。(語類)卷五)又云:問:知覺是心之靈固如此,抑氣之為耶?曰:不專是氣,是先有知覺之理。理未知覺,氣聚成形,理與氣合,便成知覺。譬如這燭火,是因得這脂膏,便有許多光焰。(同上)所以心和其他個體事物一樣,都是理與氣合的體現(xiàn)。心與性的區(qū)別在于:心是具體的,性是抽象的。心能有活動,如思想和感覺,性則不能。但是只要我們心中發(fā)生這樣的活動,我們就可以推知在我們性中有相應的理。朱熹說:論性,要須先識得性是個什么樣物事。程子性即理也,此說最好。今且以理言之,畢竟卻無形影,只是這一個道理。在人,仁、義、禮、智,性也,然四者有何形狀,亦只是有如此道理。有如此道理,便做得許多事出來,所以能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也。譬如論藥性,性寒、性熱之類,藥上亦無討這形狀處,只是服了后,卻做得冷、做得熱的,便是性。(語類卷四)在第七章中我們看到,孟子主張,在人性中有四種不變的德性,它們表現(xiàn)為四端。上面引的朱熹這段話,給予孟子學說以形上學的根據(jù),而孟子的學說本身基本上是心理學的。照朱熹的說法,仁、義、禮、智、都是理,屬于性,而四端則是心的活動。我們只有通過具體的,才能知道抽象的。我們只有通過心,才能知道性。我們將在下一章看到,陸王學派主張心即性。這是程朱與陸王兩派爭論的主要問題之一。政治哲學如果說,世界上每種事物都有它自己的理,那么,作為一種具有具體存在的組織,國家也一定有國家之理。一個國家,如果依照國家之理進行統(tǒng)治,它必然安定而繁榮;它若不依照國家之理,就必然瓦解,陷人混亂。在朱熹看來,國家之理就是先王所講所行的治道。它并不是某種主觀的東西,它永恒地在那里,不管有沒有人講它、行它。關于這一點,朱熹與其友人陳亮(1143-1194年)有過激烈的爭論。陳亮持不同的觀點。朱熹同他辯論時寫道:千五百年之間,堯、舜、三王、周公、孔子所傳之道,未嘗一日得行于天地之間也。若論道之常存,卻又初非人所能預。只是此個,自是亙古亙今常在不滅之物。雖千五百年被人作壞,終殄滅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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