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看六幅南朝事 老木寒云滿古城

1、君看六幅南朝事 老木寒云滿古城 【摘 要】晚唐懷古、詠史詩歌的勃興，是作為歷史年輪的人的懷舊意識的自然表現(xiàn)，更有著他們的現(xiàn)實審美用意。蕭颯的時代氣運，對時局深重的憂患意識和大膽的批判精神，詠史翻案的悲切心境，盛唐雄壯的一去不復返，都使晚唐的詠史詩蒙上了一層悲切的色彩。 【關鍵詞】晚唐；詠史詩；蕭颯；詠史翻案 中國是詩的國度，這不但體現(xiàn)在詩人輩出、數(shù)量龐大，還體現(xiàn)在詩歌題材豐富多彩，除常見的山水田園、送別懷友、感物傷時、懷古思鄉(xiāng)等題材外，還有一些特定的題材，如惜春、憫農(nóng)、閨怨、宮怨、邊塞詩等。詠史詩是這眾多題材中的一類。一般認為，凡是對歷史人物和事件進行敘述、評價、憑吊或借國家興亡寄托個人懷抱的

2、詩歌，都可以稱做詠史詩。 正像一個人到了垂暮之年便喜歡懷舊一樣，一個王朝到了垂暮之年便喜歡詠史。晚唐時期，詠史詩的數(shù)量大增，成為詩壇上一個引人注目的現(xiàn)象，構成了詩歌史上的一大景觀。蕭颯的時代氣運，對時局深重的憂患意識和大膽的批判精神，使中晚唐詠史詩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性，創(chuàng)作題材的極大豐富使中晚唐詠史詩獲得了廣闊的生命力，獨特的藝術構思和表現(xiàn)手法使晚唐詠史詩在燦爛的詩詞星空中放出奪目的光輝，體現(xiàn)了文學藝術發(fā)展的諸多特點，值得我們細細品味。 一、時代氣運，蕭颯氣象 恢宏壯闊的盛唐氣象一如牡丹之盛二十余日，不肯“長使君王帶笑看”。安史之亂，不僅是唐盛衰的分界線，也是華夏國家衰微的開始。“國破山河在，城春

3、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眹以诖髞y之后，元氣大傷。在嚴酷的現(xiàn)實面前，詩人們往往以生疏、冷漠的眼光與心態(tài)對待社會，且遁入自我封閉的內(nèi)心世界，他們由盛唐詩人對雄渾、勁健、明朗之美的欣賞而轉向?qū)τ奈?、?nèi)斂的欣賞，盛唐非凡的自信和磅礴氣概不再，流露出濃厚的孤獨、悲涼和感傷，所謂“氣運日薄，衰態(tài)畢露”，正是如此吧。 從這一意義上說，詠史詩在晚唐詩壇的大量涌現(xiàn)，并不是一個偶然現(xiàn)象。早在中唐時期的劉禹錫，就以其敏銳的政治嗅覺聞到了唐王朝的腐爛氣息，寫下了不少膾炙人口的詠史詩。像“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保跻孪铮吧絿蕠茉庠?，潮打空城寂寞回?；此畺|邊舊

4、時月，夜深還過女墻來?！保ㄊ^城）從詩境和題旨上為后人開辟了道路。晚唐以來，詠史詩蔚然成風，除最為著名的杜牧外，李商隱、許渾、劉滄、皮日休等人也都悉心詠史，各有千秋。如同身逢文治武功盛況空前的初、盛唐文人幾乎無人不或多或少寫下幾首斑馬蕭蕭、旌旗獵獵的“邊塞詩”一樣，晚唐文人面對風雨飄搖、日之將西的危難時局，也無不或多或少地寫下幾首懷古詠史之作。 一個盛極一時的封建王朝即將結束，生活于其中的人們心緒是紛繁復雜的。晚唐的詠史詩由此呈現(xiàn)出來的蕭颯氣象，在意象的運用上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脑徘稹垷煹?、廢壘空城、斜暉秋月這些能夠反映詩人哀愁之心的物象頻頻出現(xiàn)在他們的作品之中。如： “石城古岸頭，一望思

5、悠悠。幾許六朝事，不禁江水流。”（陳貺石城懷古） “吳王宴罷滿宮醉， 日暮水漂花出城。”（李商隱吳宮） “五十年鴻業(yè)，東憑渭水流?！保ㄎ坛匈澮烙窚仫w卿華清宮二十二韻） “玉階寂寞墜秋露，月照當時歌舞處?！保ǔ涕L文銅雀臺） “惟有嬌娥曾舞處，古臺寂寞起愁煙。”（裴瑤的闔閭城懷古） “沅湘流不盡，屈宋怨何深。日暮秋煙起，蕭蕭楓樹林?！保ù魇鍌惖倪^三閭廟） 水以其長流不息象征著無情，也象征著詩人涌動不盡的愁緒；月代表著永恒與冷漠；煙則以其朦朧的特點象征著抒情者情感世界極度的失落與迷茫。它們一方面反映著時代氣氛在詩人心靈世界里所投下的情緒暗影；另一方面，它們又是詩人以物象描述取代史事述評的手段。詩人

6、筆下的水、月與煙，要么是漂走了吳王的歌舞盛宴，吹走了唐玄宗的五十年盛世鴻業(yè)；要么是超越時空貫通古今，變成了歷史的見證。它們所曲盡的是詩人對唐統(tǒng)治者不記前鑒的無限痛心與隱憂。 二、重構時空，詠詩翻案 時空的運用，往往能使得詩作產(chǎn)生獨特的藝術效果。大凡好詩，總是離不開時空的構設。如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廣陵：“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就將自己對友人離去的依依不舍之情融人到了無限延長的時間和無限廣闊的空間之中，通過時空的構設反襯自己內(nèi)心的思想感情，因之歷來被譽為不朽之作。 詩人與歷史學家不一樣，詩人是以直覺感受來對待他所生活的世界，而歷史學家則是以理性分析來處理他

7、所面對的世界。詠史詩的時空是以歷史的內(nèi)涵為線索進行構置的，它有貫穿古今的獨特性，需要將現(xiàn)實的時空與歷史的時空進行融合重構，使之產(chǎn)生一個新的審美時空來。 “任何詩歌的境界都以時空形式存在。而詠史詩、懷古詩的時空要素格外突出。觀古今于須臾，撫四海于一瞬的時空特征于此最顯著，在過去與現(xiàn)在，歷史與今天之間，詩人沒有一點阻隔，他馳騁自由的遐思，往來于古今之間，一會兒又沉思現(xiàn)實。大多數(shù)詠史懷古詩都是以巨大的時空幅度與極強的時空張力給讀者以特殊的審美感受的?！?今古的時空在詩人的心理介人下被重新整合形成了一個新的審美時空，在這個審美時空中詩人可以任意揮灑，將自己對于歷史現(xiàn)實的種種感慨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中晚

8、唐詩人遭逢時代巨變，在山河慘淡、人事蕭條面前，他們對這種時空的感受也就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說到詠史翻案，還是應推杜牧?！耙猿蓴≌撚⑿邸?，向來是中華千年文明古國衡量美丑善惡的傳統(tǒng)審美標準，它為史官秉筆提供了可以遵循的章法，也在史的領域造成了相沿成習的不肯深入思索的傳統(tǒng)惰性。杜牧卻反其道而行之，大做其翻案文章，這當然不能僅僅歸之于他個人的縱橫捭闔、標新立異的嗜好，而且是其時代美學思潮使然。晚唐人對唐帝國創(chuàng)業(yè)發(fā)展、興盛衰落的全過程耳聞目睹、感同身受，盛極一時的唐王朝之急速滑坡給他們造成了心理上的巨大失落感，失落之余自然要開始其新的尋覓，亦即探討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的根本問題。在這種情勢下問世的悼古傷今

9、的詩與文，實即時代、社會與創(chuàng)造者心態(tài)的投影。你看那楚漢之爭、諸呂攘權、三分鏖戰(zhàn)，與晚唐宦官挾帝、藩鎮(zhèn)爭雄、政治勢力勾心斗角的混亂局面何其酷似！作者那勝負未卜的嘆惋、包羞忍恥的告誡、卷土重來的激勵又何其語重心長！這些詩文不僅以折光的方式照出了晚唐社會現(xiàn)實中最為重要的大的方面，而且見解獨到、造詣精深，具有政治家高瞻遠矚、洞察秋毫的犀利目光，絕非一般雕章琢句、咬文嚼字的騷人墨客所能企及。從這個意義上講，杜牧的這些悼古之作，又與陳子昂的感遇三十八首并不一致。這已不是初唐陳子昂等人那帶有少年時代稚氣的、對尚不可知的未來世界的思考。杜牧的思考，囊括了整整一個即將成為過去的朝代的盛衰更替。以登樂游原為例：

10、長空澹澹孤鳥沒，萬古銷沉向此中。 看取漢家何事業(yè)，五陵無樹起秋風。 遠望，渺遠的天空一望無際，飛翔其中的孤鳥從視野中逐漸消失；近看，漢家五陵裸陳于荒涼的原野之上，秋風吹過，一片空寂、蕭瑟。由這衰颯、孤寂的景物描寫，詩人不知不覺把讀者帶進了對歷史的沉思中：昔日漢家帝王雄視天下、冠蓋如云的輝煌呢？在歷史的長河中，他們不也曾以國力強盛、霸業(yè)有成而稱雄一時嗎？而現(xiàn)在，他們的鴻業(yè)偉績竟也象那孤鳥一樣凄涼消逝了。盛唐呢，它昔日的強盛和西漢帝王所曾擁有的輝煌相比有過之無不及，“貞觀之治”、“開元盛世”曾讓多少人引以為榮，但它現(xiàn)在的景況和這“五陵無樹”而秋風又起的情形又何其相似！詩人通過強盛輝煌與衰敗荒涼的鮮

11、明對比傳達其痛切哀惋之情，全詩的意境結構十分明顯。借助這樣的實境對虛境的開拓，既能引起讀者對大漢繁華景象的想象，對歷史變遷的洞察體悟，又能感受到詩人對大唐社稷日漸黃昏的無邊憂慮及因之產(chǎn)生的愁緒。故清代詩論家施補華峴庸說詩云：“小杜看取漢家何事業(yè)，五陵無樹起秋風是加一倍寫法。陵樹秋風，已覺凄慘，況無樹邪？用意用筆甚曲?！痹伿吩娊枰饩硺嫿òN的這種藝術涵量，絕不是幾句議論所能達到的。 三、晚唐與盛唐詠史之不同 同樣是詠史之作，同樣是表達物是人非的滄桑感，盛唐詩人與晚唐詩人卻有著很大的差別。李白也寫過金陵懷古詩。其“蒼蒼金陵月，空懸帝王州”（月夜金陵懷古）的文句，其“空余后湖月，波上對江州”（金陵三

12、首）的景致，雖然也包含著迷茫和感嘆，但我們感到的更多的是一種揮斥方遒的理想主義信念，一種努力開拓、建功立業(yè)的樂觀主義精神。盛唐詩人的意志與情感是指向外部世界的，甚至于連他們的感嘆都充滿了力量，激人向上。晚唐詩人則不同了，外部世界的點點滴滴都可能觸發(fā)他們諸種不同的人生感受，但他們又無法改造和征服這個世界。他們不再是外拓，而是靜守；不再是批判，而是傷悼。因為批判不僅需要社會力量作為堅強后盾，也需要人生信念的有力支撐，而既失去社會力量又失去人生信念的晚唐人只能將批判化作無可奈何的哀嘆，或是一種連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緒。然而，作為藝術家，晚唐詩人雖不及李白瀟灑豪邁，卻有李白所不具備的敏感和多情。深秋簾幕、落日樓臺、鳥來鳥去、人歌人哭、西風泣露、楊柳蕭條、楚塞秋光、浙江殘雨、霏霏江草、夢鳥空啼、一片降旗、百年同夢它們既是歷史的場景，又是現(xiàn)實的心境。在這些意境朦朧、意旨含蓄的詩句中，我們時時可以通過一些復雜的暗示和微妙的象征來體驗詩人所特有的那種迷離惆悵的情緒。 從班固的詠史詩開始，詠史詩由“史”向“詩”發(fā)展，經(jīng)歷了一個由歷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