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窯瓷與唐代茶酒習俗

1、長沙窯瓷與唐代茶酒習俗湖南省博物館 李建毛內(nèi)容提要: 長沙窯瓷中出現(xiàn)大量與茶酒有關(guān)的器具，這些器具是隨唐后期茶酒習俗變化而新出現(xiàn)或演變過來的。本文擬透過這些器具印證唐代茶酒習俗的演變過程。對一些器具的功用、名稱也進行了厘定。關(guān)鍵詞: 點茶法 茶具 酒具“男女飲食，人之大欲存焉?！彪S著社會的進步，生活的改善，作為人類基本需求的飲食，其方式和內(nèi)容出現(xiàn)相應的變化。而飲食習俗的改變，又將導致飲食器具的變化。茶酒為中國古代的兩大飲料，分別代表兩種不同的文化符號，并行不悖，唐才子傳:“茶鐺酒杓不相離”，白居易:“看風小三升酒，寒食深爐一碗茶”，“舉頭中酒后，引手索茶時”1。唐代飲器的變化，在很大程度上便因

2、茶酒習俗變化所致。通過這一反應鏈，透過長沙窯的飲食器，可折射唐后期茶酒習俗的演變。一 茶葉加工與碾具如果說六朝時飲茶限于藥用或流行于社會上層，唐時則廣泛普及于民間，并風靡全國，“王公朝士，無不飲者”，乃至到了“茶為食物，無異米鹽”的地步，且“田閭之間，嗜好尤切”2，已成為各階層的生活必需品。唐代中后期茶葉加工、沖煮方法發(fā)生較大的變化，就加工方法而言，前段加工法為煎炒，后期改為蒸焙。朱翌猗覺獠雜記卷上:“唐造茶與今不同，今采茶者，得芽即蒸熟，焙干，唐則旋摘旋炒。”其實，朱翌所說并不確切，蒸茶法在唐后期已經(jīng)出現(xiàn)，并已普及，茶經(jīng)卷上三之造對造茶工序有明確的記載，“晴采之、蒸之、搗之、拍之、焙之、穿之

3、、封之，茶之干矣”。湖南是唐代重要產(chǎn)茶區(qū)，作為“南方之嘉木”的茶樹在湖南廣泛種植。李肇國史補中所列各地名茶中，就有“湖南有衡山，岳州有氵邕湖之含膏”等名茶，且是上貢朝廷的珍品，“氵邕湖唯上貢，何以惠平?！?。五代時，茶葉成為馬楚政權(quán)的經(jīng)濟支柱之一，楚“于中原賣茶之利，歲百萬計”4。后漢末三司軍將路昌祚至湖南市茶，被俘至金陵，后楚按路昌祚損失綱運之數(shù)賠償，給茗萬八千斤。馬殷每年還向中原朝廷貢茶數(shù)萬斤，可見湖南地區(qū)茶葉產(chǎn)量之大。作為重要產(chǎn)茶區(qū)，湖南的飲茶非常風盛，茶葉加工、沖煮方法也較其它地區(qū)先進，湖南是較早改用蒸茶法的地區(qū)之一。廣雅云(20):“荊巴間采葉作餅，葉老者，餅成以米膏出之?！?李群玉

4、詩龍山人惠石稟方及團茶表明，他所生活的時代湖南茶農(nóng)已將茶葉蒸焙后加工成團茶。李群玉的生卒年不詳，但逝于863年的段成式曾作哭李群玉一詩，表明李早逝于段。從詩名可知，龍山人贈予詩人的茶有方、圓兩種形狀。方圓團茶在陸龜蒙茶焙詩中也有提到:“方圓隨樣拍，次第依層取”。這種方、圓形團茶在宋代壁畫中有所反映，并有實物出土，說明唐時湖南加工的團茶與宋已無區(qū)別，宋時團茶上飾龍鳳紋者為貢茶，即所謂“小餅龍團供玉食”5。唐福建地區(qū)的茶葉加工新法，可能就是由湖南傳入的，張舜民畫墁錄載唐建溪北苑茶未著，“貞元中常袞為建州刺史，始蒸焙而研之，謂研膏茶”。正史載常袞于建中元年五月由湖南刺史遷福建觀察使，故建州生產(chǎn)團茶或

5、餅茶，當始于德宗初年的建中年間。團茶在飲用時須先加熱，搗碎碾成茶末，其工具便是茶碾。長沙窯址出土大量茶碾具，為茶葉加工新法流行于湖南地區(qū)提供了物證。1964年冬至1965年春，周世榮先生對長沙窯的調(diào)查和試掘中，出土有“元和五年”、“天成四年五月五日造也”等刻銘碾槽6，碾輪以藍家坡出土數(shù)量最多。1978年長沙市文物工作隊配合水利工程的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碾槽、碾輪各3件7。在1983年發(fā)掘中出土碾輪59件，碾槽17件（圖一）。最初有人將這種碾具當作藥具，法門寺出土一套鎏金鴻雁流云紋銀碾具（圖二），其大小、形制與長沙窯碾具基本相同，所飾鏤孔壺門、彩繪祥云瑞獸（禽）的裝飾風格也相似，其功能在銘文中有明確記載

6、，碾槽底鏨:“咸通十年文思院造銀金花茶碾子一枚，共重計廿九兩，匠臣邵元，審作官臣李師存，判官高品臣吳弘愨，使臣能順。”及“咸通十年文思院造”銘。軸上有“五哥”字樣。五哥為僖宗登基前的稱呼。碾輪在法門寺出土物中稱為鍋軸，上有銘文“鍋軸重一十三兩”。這種碾具與文獻所載也完全吻合。茶經(jīng):“碾內(nèi)容墮而外無余木，墮形如車輪，不輻而軸焉。軸中方而執(zhí)圓?！碧拼氩枰泊罅恳娪谖墨I，如曹鄴故人寄茶中:“開時微月上，碾處亂泉聲”。薛能蜀州鄭使君寄鳥嘴茶:“拒碾干聲細，撐封利穎斜”。徐夤謝尚書惠蠟面茶:“金槽和碾沉香末，冰碗輕涵翠縷煙”。湖南詩人李群玉龍山人惠石稟方及團茶中也明確提到用碾具碾茶，“客有衡岳隱，遺予石

7、稟茶。自云凌煙露，采掇春山芽。璧相壓疊，積芳莫能加。碾成黃金粉，輕嫩如松花”。“璧”分別代表明碾槽及輪，與長沙窯瓷形制吻合。宋代茶碾也沒有多少變化，河北宣化遼壁畫墓備茶圖（圖三）上的茶碾與唐相似。宋審安老人茶具圖中稱之為“石轉(zhuǎn)運”。長沙窯茶碾具出土數(shù)量之多，說明當時湖南地區(qū)茶葉加工新法已很普及。茶經(jīng)載碾“以桔木為之，次以梨、桑、桐、柘為之”，認為茶碾以木為之，其中桔木最佳，概因當時常在茶中加放桔皮、姜、蔥之故，湖南自古盛產(chǎn)柑桔，桔碾的出現(xiàn)也可能與湖南有關(guān)。瓷碾應是木碾的改良，因為瓷碾更堅硬，效率更高。1983年長沙窯址發(fā)掘時還出土碗形、盂形、形擂具及魚形碾具十余件8，都是茶葉加工用具。二 點茶

8、法與茶壺隨著茶葉加工方法的改變，飲茶方法也大為不同。皮日休茶中雜詠序:“自周已降，及于國朝茶事，竟陵子陸季疵言之詳也。然季疵以前，稱茗者必渾以烹之，與夫瀹蔬而啜者無異也”9，這時飲茶有如喝蔬菜湯。陸羽茶經(jīng)的煮茶法與此已大不相同，首先是煮水，以精選佳水置釜中燒至魚目微開時，加入碾細的茶末，二沸時出現(xiàn)沫餑，將沫餑杓出，置于熟盂之中，繼續(xù)燒至三沸，再將沫餑澆入釜中，稱為“救沸”、“育華”，待精華均勻，茶湯便好了。這種極為繁瑣的煮茶法只流行于閑情逸致的文人和僧侶之間。一般民眾飲茶則更接近于點茶法，“即將團茶碾碎，置碗中，再以不老不嫩的滾水沖進去?！焙笠浴安梵凇背浞謹嚢瑁纬扇闋畈枰?。10點茶注湯以湯瓶

9、為佳，蘇軾試院煎茶:“銀瓶瀉湯夸第二，未識古人煎水意”。陸游“銀瓶銅碾俱官樣，恨欠纖纖為捧甌”。以湯瓶盛沸水沖茶，或直接用湯瓶煮水，已成為宋代備茶的基本模式，宋人羅大經(jīng)鶴林玉露說:“近世瀹茶，鮮以鼎鑊，用瓶煮水”。湯瓶的制作也非常講究，茶錄·湯瓶“瓶要小者易候湯，又點茶注湯有準。黃金為上，人間以銀鐵或瓷石為之?！秉c茶法起源何時，有唐、宋等不同說法。煮茶用的鼎、釜（钅復）、銚等物，在唐詩及茶經(jīng)中都有反映，而無湯瓶茶壺這種器具，陸羽所列的二十四種茶具中，并無茶壺。所以唐代是否有湯瓶，就成為判斷唐代是否出現(xiàn)點茶法的重要依據(jù)，湯瓶的多少又反映點茶法的普及程度。茶經(jīng)也認為飲茶之風以荊巴（今兩湖

10、及四川）、兩京地區(qū)最為風靡，“滂時侵俗，盛于國朝，兩都并荊俞間，以為比屋之飲”，兩京為非產(chǎn)茶區(qū)，其飲茶之盛無疑是受產(chǎn)茶區(qū)特別是荊巴地區(qū)的影響，而點茶法在兩湖、巴蜀地區(qū)早已有之，廣雅載荊巴地區(qū)“欲煮茗飲，先炙令赤色，搗末，置瓷器中，以湯澆覆之，用蔥、姜、桔子之。其飲醒酒，令人不眠。”有點茶法就有湯瓶的存在，在河北宣化張氏墓壁畫備茶圖中，可清楚地看出，當?shù)囟际且云恐笏?，說明內(nèi)地早已如此。宋·李濟翁資暇錄說:“元和初，酌酒猶用樽杓，所以丞相高公有斟酌之譽，雖數(shù)十人，一樽一杓，挹酒而散，了無遺滴。居無何，稍用注子，其形若，而蓋、觜、柄皆具。太和九年后，中貴人惡其名同鄭注，乃去柄安系，若茗瓶而

11、小異，目之曰偏提。論者亦利其便，且言柄有礙而屢傾仄。今見行用。”從文中可以看出，至少在太和年間已有茗瓶存在。另在明顧炳顧氏畫譜中有幅斗茶圖，系摹唐閻立本作品，有一人左手持碗向懷內(nèi)曲捧，右手提瓶點湯，也說明當時已有湯瓶。如果說李濟翁的資暇錄為宋人所作，斗茶圖為后人所摹的話，我們也可從唐詩中發(fā)現(xiàn)湯瓶的存在，如杜甫進艇:“茗飲蔗漿攜所有，瓷無謝玉為缸?！倍鸥λf瓷又叫罌，即為壺瓶，如浙江嵊縣出土一件越窯盤口壺，上刻:“元和拾肆年四月一日造此罌，價直一千文”，余姚上林湖也出土一件刻有“維故唐大中四年故記此罌”。11資暇錄中的酒注子形狀如，蓋、流、柄皆具，實際上就已如茶壺。最重要的是我們在出土文物中找到

12、了實物依據(jù)，西安郊區(qū)大和三年王明哲墓出土一件茶碗、茶瓶，茶瓶底部墨書“老家茶社瓶，七月一日買，壹”12。從墨書文字看出此壺是作為湯瓶之用，且如宋伯胤先生所說:“可以將它作為鑒別有唐一代茶瓶的標準器”13，墓主生前飲茶顯然是用點茶法。據(jù)出土的墓讠志石載，墓主曾在長沙為官，寶歷二年授湖南監(jiān)撫使，太和三年病逝于“長沙廨署，歸葬萬年縣氵產(chǎn)川之西岸”。他的飲茶方式當是湖南地區(qū)的習俗，或者京師地區(qū)也已如此。此外，1959年河北唐縣出土一套五代邢窯茶具，有茶臼、茶釜、灶、湯瓶、渣斗、茶神，也證明湯瓶點茶已是不容否認的事實。從上可見，唐代中后期陸羽茶經(jīng)中的煮茶法雖仍廣為流行，但不能否認有點茶法的存在，點茶法所

13、用的湯瓶從文獻到實物都可得到證明。如前所述，湖南地區(qū)的茶葉加工、飲用方式都較其它地區(qū)先進，那么當時最能追趕時代潮流的長沙窯是否也生產(chǎn)湯瓶以迎合時代需求？通過對長沙窯瓷壺類型及其功能的分析排比就可得出結(jié)論。與岳州窯不同，長沙窯琢器不再以瓶、罐為主，壺類占絕大多數(shù)，其形制也很多，長沙窯一書中壺有9型20余式，但主要有三大類。第一類為盤口細頸型，也有撇口者，從“油瓶 伍文”銘壺（圖四）可知，主要用作油壺，油為當時的貴重之物，古人常以“油水”衡量、比喻生活的好壞及利益的多寡，可見對油之珍惜。盤口、撇口便于將昂貴的油輸入壺中，不致于造成浪費，而流的運用，又使油便于倒出?？脊虐l(fā)掘資料表明，境外出土的長沙窯

14、瓷多屬于此類，且多以褐斑或貼花褐斑為飾（圖五）。印尼勿里洞島海域發(fā)現(xiàn)的“黑石號”沉船出土長沙窯瓷約55000件之多，但壺只有700余件，以褐斑小頸壺及背壺居多，這與長沙窯一書中國外出土的長沙窯產(chǎn)品所述相吻合，如朝鮮半島出土三件壺皆是黃釉褐彩貼花三耳壺，其中兩件分別有“鄭家小口天下有名”、“卞家小口天下第一”銘文，雖名小口，實是撇口細頸。日本出土瓷壺中可明確為貼花壺的達13件以上，另有黃釉褐綠彩壺、黃釉褐彩壺各一件，材料未注明是否小口頸。印尼出土褐彩貼花壺三件（小口頸），黃釉褐彩壺一件（可能為褐斑小口壺）。伊朗、泰國、菲律賓、斯里蘭卡、伊拉克等地出土的壺均為貼花壺。而釉下彩繪紋壺，文中僅述李輝柄

15、先生在阿曼考察時曾見一件 。這里要強調(diào)的是我們在分析長沙窯的外來文化因素時，發(fā)現(xiàn)褐彩貼花壺表現(xiàn)最為明顯，是否可以推論這種貼花壺主要是對外銷售的？從鄭家、卞家廣告語中，可以想象兩家為爭奪海外市場，展開了激烈的競爭。第二類小口細頸型，分有流、無流兩種，形制又分雙魚形、扁形等，典型器有湖南省博物館及長沙市博物館收藏的綠釉瓷壺、綠彩塔紋背壺、雙魚瓷壺等（圖六），為便于攜帶，壺兩側(cè)裝有直穿式系，繩壓處凹進。為使液體不易溢出，壺皆深腹、小口。這種壺原被認為是受北方游牧民族背壺影響出現(xiàn)的新器具，實際是一種很早便稱之為的酒具，左傳載有“使行人執(zhí)承飲”。唐代酒的應用仍很普遍，鄭開天傳信記:“唐代道士葉

16、法善，居玄真觀。有朝客十余來訪，角帶淹留，滿座思酒。密以小劍擊之，隨手墜于階下，化為瓶，美酒盈瓶”。李肇唐國史補卷上:“李相泌以虛誕自任。嘗對客曰:令家人速灑掃，今夜洪崖先生來宿。有人遺美酒一，會有客來至，乃曰:麻姑送酒來，與君同傾。傾之未畢，閽者云：某侍郎取子。泌命倒還之，略無怍色?！碧圃娭幸灿性S多的作品，白居易香醪小瓷:“何如家醞雙魚，雪夜花時常在前”，即指這種雙魚形瓷壺。雙魚壺在唐三彩及越、邢等瓷窯等產(chǎn)品中都有發(fā)現(xiàn)，同時也見于金銀器，1976年4月內(nèi)蒙喀喇沁哈達溝門出土的6件鎏金鏨花銀器中，就有一件雙魚，高25.5厘米。雙魚的出現(xiàn)與唐代尚鯉魚習俗相關(guān)，唐代為李氏皇帝，鯉、李諧音，對鯉魚保

17、護有加，同時也與古代“鯉魚跳龍門”之傳說有關(guān)。除魚外，當時還有以龜造型的龜，白居易晚歸:“一條筇杖懸龜，雙角吳童控馬銜”。隨著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流動人口性加強，特別是一些文人為增添生活情趣，踏山游水，背壺的大量出現(xiàn)正是他們漂泊生活的實證，而唐代大量反映漂泊生活的詩歌（長沙窯瓷上便有不少），則是他們生活及心理的寫照。宋代酒仍是文人出行的必備之物，陸游幽居即事九首:“年來不把酒，杯委塵土”。第三類為撇口粗頸型。此類壺在長沙窯瓷壺中所占的比例最大，其特征是粗頸，短流，喇叭口，瓜棱腹或圓腹。這種壺的造型與西安王明哲墓出土的“茶社”瓶、唐縣出土的茶瓶非常接近，通過類型分析，我們認為其主要功能應是點茶用的湯

18、瓶。1983年12月在安徽巢湖市伍賈大隊庵門村清理的一座唐會昌二年墓中，出土四件長沙窯執(zhí)壺及醬釉雙系大瓷壺、白瓷碗、青瓷盞、牙黃釉茶托及釉陶盞等物，從出土茶盞及盞托分析，長沙窯執(zhí)壺當時作茶壺使用的。要說明的是王明哲墓出土湯瓶上的“茶社”中的“社”，是當時民間或文人的社會組織，如佛教組織有“千人社”?！安枭纭笔翘扑螘r喜好茗飲的文人成立的一種組織，或稱之為“湯社”，如五代位至太子太傅、加封魯國公的和凝，就曾組織過“湯社”。唐代飲茶風靡與文人的推崇有關(guān)，文人飲茶也給這一習俗增添了許多文化內(nèi)涵，正如王玲先生所說“茶文化的形成與唐代詩風大盛有關(guān)”。14以詩文飾瓷是長沙窯的一大創(chuàng)新，長沙窯瓷上膾炙人口的詩

19、歌、栩栩如生的花草、飛禽走獸彩繪圖畫，絕大多數(shù)出現(xiàn)在這一類壺上，說明茶與文化的結(jié)合，這既是一種裝飾，又說明詩歌與茶文化在深層次上的關(guān)聯(lián)。但這種壺也不全用于湯瓶，一些壺上書有“陳家美春酒”、“美春酒”、“好酒無深巷”等題文（圖七）。春酒即凍醪，是寒冬釀造，以備春天飲用的酒。傳:春酒，凍醪也。據(jù)詩·豳風·七月記載，“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宋代朱翼中在酒經(jīng)寫道，“抱甕冬醪，言冬月釀酒，令人抱甕速成而味薄”。杜牧在寄內(nèi)兄和州崔員外十二韻中寫道，“雨侵寒牖夢，梅引凍醪傾”。唐國史補載當時名酒中就有“滎陽之土窟春，富平之石凍春，劍南之燒春”等春酒。這與長沙窯詩瓷壺上的“春人飲

20、春酒”意思相同。從題銘中可見，這類壺中有部分也用作酒壺，由此可知當時茶、酒具的共用現(xiàn)象，下文將提及的碗盞更是如此。第二類酒壺便于外出攜帶，而這種酒壺適合居家、酒肆斟酒之用。唐代后期商品經(jīng)濟繁榮，都市及商賈要道興起了許多酒肆，“斜雪北及何處宿，江南一路酒旗多”，皮日休酒中十詠·酒旗:“青幟闊數(shù)尺，懸于徑末道。多為風所，時見酒名號?！睆膲劂懣芍?，當時不僅酒旗上有酒名號，酒壺上也有酒名號。這種帶流的酒壺也稱注子，宋高承約事物紀源:“注子，酒壺名，元和間酌酒用注子?！迸c此配套使用的還有碗或盞托等。宋代便演變?yōu)樽丶白⑼耄?981年北京西郊遼韓迭墓出土有越窯青瓷注、注、盞托、碗、碟等器物。五代

21、南唐畫家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中有注壺及注。2002年西安南郊原唐長安新昌坊出土五件白釉“盈”字款帶蓋執(zhí)壺（圖八），其造型與王明哲墓茶瓶、長沙窯此型壺相似，其功用應也一致。五件壺全都有蓋，說明此類壺在使用時原是有蓋的，以加強“湯瓶”的保溫性能。蓋為傘形，出沿，圓紐，子口15。但目前長沙窯這類壺均未見附蓋，那么它們原來是否有蓋？1983年窯址發(fā)掘出土器蓋109件，其中A型76件，多為“注子類壺類蓋”，其中、式（圖九）與西安出土白瓷壺蓋相似，可見此類注壺原來也是有蓋的，只是在使用中容易損壞，不易保存。稍晚的茶壺便在蓋的邊沿增加小系，以便穿繩系于，使其不易損壞。湖南省博物館就藏有一件帶蓋茶葉末釉葫蘆形壺

22、，壺身作葫蘆形，管狀流，“了”形，上附一瓜蒂形蓋，蓋沿有一小系，長沙窯址也有類似造型的壺出土（圖十）。這種湯瓶的缺陷就是須先將沸湯注入壺中，再以此壺注入茶碗，程序較為繁瑣，而且降低了湯的溫度，故長沙窯有另一形式的湯瓶，可謂是上述茶壺的改進型，即長沙窯書中的C型式（圖十一），1983年窯址發(fā)掘中便出土27件，壺深腹，圓管狀長流，口小而直，無，但肩部有一長柄，與流成一直角，此壺的優(yōu)點在于可直接煮湯，且注湯時不易燙手。此型壺的功用原有不同說法，李效偉先生將其詮釋為茶壺16，甚為合理。其實，1983年窯址出土的一件壺柄上的“注子”銘17，就已表明其功用。任何事物并不都是簡單劃一的，除湯瓶外，長沙窯還發(fā)

23、現(xiàn)鼎、钅復、銚等煮茶用具，說明當時煮茶方式并不是一種。發(fā)掘報告長沙窯中提到1983年窯址出土20件鼎，李群玉曾用鼎煮茶，“灘聲起魚眼，滿鼎飄清霞”18，與皮日休、陸龜蒙詩茶鼎所說當為同一物，只是詩中的鼎為金屬質(zhì)。釜即為茶經(jīng)中的茶钅復。也有用茶銚者，元稹茶:“銚煎黃蕊色，碗轉(zhuǎn)曲塵花”。長沙窯也出土茶銚（圖十二）一件。通過長沙窯也可了解代唐代煮湯用的茶爐風貌。1983年長沙窯址出土各式爐71件，其中B型式爐（圖十三）浮雕式仰蓮紋碗形器口，筒形中腰作鏤空狀，器底為覆蓮形圈足狀，施醬釉。爐中部鏤空，以通空氣，這便是茶經(jīng)載的風爐，比河北唐縣出土的成套茶具中的風爐造型更具特色。唐時茶文化與佛禪一拍即合，所

24、謂“茶禪同一味”，對文人的影響頗深，茶爐飾蓮瓣便不足為奇，1974年河北張家口宣化遼張文藻、張匡正等墓壁畫事茶圖的茶爐上也有蓮花臺座。三 茶、酒飲具茶、酒飲具也常常共用。當時最為常見的茶酒飲具當是碗，不僅有瓷碗，還有金、銀、玉碗，李白客中行:“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盛來琥珀光?！币话闫矫穸嘤么赏?，長沙窯址出土瓷碗上有書“岳麓寺茶碗”、“茶碗”（圖十四）、“酒盞”、“美酒”、“國士飲”等字者，“黑石號”沉船上打撈的長沙窯瓷器，有一件碗心也書“茶盞子”19（圖十五）。同一窯址出土的相同器形，分別有書茶、酒字樣，再次證明當時茶酒具并沒有明確的區(qū)分，混用可能更是常事。為適應點茶法，碗作為茶具更為適宜，而且

25、以瓷碗最實用。陸羽所說也是如此，“碗:越州上，鼎州、婺州次；岳州上，壽州、洪州次。”“畚:以白蒲卷而編之，可貯碗十枚，或用。其紙巾巴以剡紙夾縫令方，亦十之也?！碑敃r飲茶的量便多以碗數(shù)論，茶經(jīng):“夫珍鮮馥烈者，其碗數(shù)三;次之者，碗數(shù)五。若座客數(shù)至五，行三碗；至七，行五碗；若六人以下，不約碗數(shù)，但闕一人而已，其雋永補所闕人。”盧仝在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詩中言飲茶之功效也以碗數(shù)而論。金石萃編·濟瀆廟北海壇祭器碑載德宗貞元十三年河南府濟源縣令張洗列舉祭祀濟源公時，不僅設(shè)茶供，且陳設(shè)有“粗茶碗子八枚，茶鍋子一并風爐全，茶碾子一”。錢易南部新書載東都洛陽一僧年百二十歲，對宣宗說其生性好茶，“或出亦

26、日過百余碗，如常日亦不下四五十碗?！狈ㄩT寺出土的成套茶具中就包括秘色瓷茶碗。越窯茶碗在民間備受推崇，施肩吾蜀茶詞:“越碗初盛蜀茗新，薄云輕處攪來勻?！?同時長沙窯“湘瓷”茶碗也同湘茶一樣出現(xiàn)在全國各地，劉言史與孟郊洛北野泉上煎茶詩:“湘瓷泛青花，滌盡昏渴神”，長沙窯瓷“茶碗”銘也可印證這點。此外，湖南湘鄉(xiāng)棋梓橋宋窯址出土一件黃釉瓷碗上有“吃茶去”三字，一看便知此碗為茶碗?！俺圆枞ァ碑斒遣桊^酒肆的廣告語，其典故也原于唐，相傳唐趙州觀音寺有一高僧從諗禪師，人稱趙州古佛，每與人交談，說話之前都要說“吃茶去”，成為口頭禪和禪林法語，俗稱“趙州和尚吃茶去”，在佛教界影響很大，也成為茶肆的最好廣告詞。就普

27、通平民而言，以碗飲茶之習從唐代開始，延續(xù)至宋，至今日北京的“大碗茶”，已是傳承千年。中國酒文化源遠流長，酒具比茶具的形制也更為豐富。商代就有專門用于飲酒的爵觶，隨著制漆工藝的進步，春秋戰(zhàn)國時期漆耳杯成為新興的飲酒器具。制瓷技術(shù)的改進，瓷器在很大程度上取代了漆器作為器皿的功能，酒具也出現(xiàn)相應的變化。南朝酒盞又出現(xiàn)底托，湘陰窯址便有出土，唐代盞托的數(shù)量明顯增多，其功用也出現(xiàn)歧議，或謂茶托，或謂酒盞。其實這種盞托的出現(xiàn)最初當是侍仆向貴族敬酒之用，因酒杯形體較小，敬酒時不易轉(zhuǎn)手，故以托承之，實是禮義所需。飲茶普及后，為免于燙傷，盞托則又用作茶具，始作俑者即蜀相崔寧之女。李濟翁資暇錄:“始建中，蜀相崔寧

28、之女，以茶無櫬，病其熨指，取碟子承之?！?957年5月陜西西安和平門外，唐長安平康坊的東北隅出土銀質(zhì)鎏金茶碗托子7個，有銘:“大中十四年八月造成渾金涂茶拓子一個，金銀共重拾兩捌錢叁”。茶盞出現(xiàn)的時間約在中晚唐五代，實際是點茶法出現(xiàn)后，為解決茶盞燙手而制造的，所以當時茶盞托、酒盞托都存在，除酒肆、茶肆及上層貴族有明確區(qū)分外，一般人家恐怕太多混用，不能簡單地將盞托歸于非此即彼的單一用途。這種盞托在長沙窯中也有較多的發(fā)現(xiàn)，1983年長沙窯址發(fā)掘時出土盞托32件，制作較為精細，以花口為多，或為葵花狀，或作蓮花形，多飾有褐綠彩。除盞托外，當時還有一種專用的酒杯，即通常稱之為海棠杯的羽觴。其形如海棠，這種

29、杯起源較早，由楚漢時漆耳杯演變而來，楚辭:“瓊漿密勺，實羽觴些?！睗h書注:孟康曰:羽觴，爵也，作生爵形，有頭尾羽翼。所以古人將將酒杯常稱之為觴或杯觴。漢代漆羽觴非常流行，蘭亭序:“曲觴流飲”即此。陶淵明“一觴雖自進，杯盡壺自傾”。唐代羽觴不僅流行，且演變?yōu)樽＞魄?，通典?青龍二年，以古置酒曲，易名羽觴行，用為上壽曲。唐代瓷羽觴在長沙窯中有較多的發(fā)現(xiàn)，1983年長沙窯址發(fā)掘中就出土38件（圖十六），邢窯、越窯都有同類型器，也見于唐三彩。同時還有玉、金、銀羽觴，1970年10月陜西西安南郊何家村便出土一件玉羽觴。飲茶習俗對茶具的另一影響是唾壺功能的改變。唾器在西漢時便已出現(xiàn)，安徽阜陽縣雙古堆汝陰侯

30、墓出土一件漆唾器，底刻有“汝陰侯唾器六年女陰庫讠斤工延造”銘文20。長沙也發(fā)現(xiàn)有西漢銅質(zhì)唾壺。隨著瓷器的興起，瓷唾壺大量出現(xiàn)，形制隨時代早晚有所不同，三國、晉初時為大口，圓球腹，高圈足，形似尊。南北朝時唾壺是墓中常見的隨葬物。南朝時逐漸演變?yōu)楸P口，扁圓腹，平底或假圈足，有的配有蓋，長沙解放四村出土一件隋青瓷印花唾壺，形制便是如此，相同形制的唾壺在長沙紅蓮塘出土一件，只是無印花，兩件皆為湘陰窯制品。唾壺并不全是用于唾啖之用，一個健康的人是沒有多少啖的。這種唾壺往往用于上層貴族洗嗽口之用，有傭人持巾或壺于側(cè)。唐后期唾壺的形制出現(xiàn)較大變化，敞口，腹部較小，呈球形，一小孔與口部相通，青瓷、白瓷皆如此。湖南省博物館藏有一件長沙廖家灣出土的青瓷唾壺，1955年西安王家墳村唐墓出土一件白瓷唾壺，形制大同小異。不僅如此，當時還有造型相同的金銀唾盂，舊唐書·鄭朗傳:“初，太和末，風俗稍奢張元昌使用金唾盂?！?979年西安東郊新筑公社棗園村出土的折枝團花鎏金銀渣斗，為晚唐時期物，其形制與晚唐瓷渣斗基本相同。1951年西安南里王村唐韋墓的石槨上線刻一雙髻侍女，手捧一件類似的唾壺。這時期的唾壺增添了新的功能，即茶具，正如張東先生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