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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讀記》一本《辭?！返墓适?0世紀70年代末，當我還是個傻乎乎的中學生的時候，除了像許多聽話的學生那樣啃教科書之外，我并不知道我將來能干什么，對未來的希望是神秘和茫然的。許許多多的路，是在老師和家長的牽引下走來走去的，只有一個東西屬于我，那就是我喜歡看書。認為有味道的書，我都想辦法花代價換來看。中學時代，我在課余看了《紅樓夢》《三國演義》《巴黎圣母院》《紅與黑》和梅里美的小說選……反正，在那個時代很難看到的書，我看了不少。記得有一次同語文老師聊天，他一聽說我看了那么多的書，對我馬上肅然起敬，有些崇拜。那羨慕的神情讓我至今難忘。

因為喜歡書，媽媽給我買《辭海》的事情也就成了必然。

那時，許多人根本就不知道市面上有《辭?！愤@本書，中國不少工具書都拿到國外發(fā)行。我買的這本《辭海》也是被中國拿到美國發(fā)行，由居住在美國的中國人轉寄到國內(nèi)的。

買書人是我在美國的一位遠親伯伯，他托人將《辭海》從美國帶回來，送給了他在國內(nèi)當民辦教師的侄兒。

擁著那一本厚厚的《辭?！?，他的侄兒怎么也不舍得多用一下，近30塊錢的一本書，他辛辛苦苦教書一年未必能夠換回。他到處揚言：要將《辭?！焚u掉。好長時間誰也沒有掏錢買走那本書，要知道，那時候的30塊錢，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那夜，我當教師的爸爸談起了這本書的事，我心里動了一下，想象著那本書，可對那種價格不敢細想。當天晚上，一閉上眼睛，我的腦海就被那本奇特的書占據(jù)了。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趕到那位遠親叔叔家，看到了那本裝幀精美的書，小心翼翼捧在手上不到一分鐘，就被遠親叔叔抱走了。但那一分鐘的貪婪，卻使我滋生了一個偉大的決心：我要說服爸爸媽媽，為我買那本書。

我又不知怎樣說起。

那時我們家“消費者”占80%，全家靠父親的工資生活，母親那幾年又多病，姐姐、哥哥在農(nóng)村當知青，我下面還有三個更小的“消費者”。如果買下這本書，至少要花掉我們家一半甚至一半多的生活費；另一方面，我知道父母很愛我們，家風很好，再窮的時候，父母親總將好吃一點的讓給我們吃；我們家兄妹多，在我的記憶中，幾乎從未打過架，沒有為吃的、穿的爭執(zhí)過。

現(xiàn)在，家庭生計問題卻面臨著我的貪心。我鼓足了勇氣，以各種各樣的方式給父母親獻殷勤，終于趁他們情緒好的時候，我說出了我的想法。他們驚異地注視著我，父親說：“可那是《辭?！费?大人用的書?！痹靖赣H是個很開明的文化人，詩文、毛筆字寫得特好。在父親的神情后面我聽到了他未講出來的話：那本書那么貴……

母親沖我笑著搖搖頭：“你呀!既然父親說是大人的書，你就別惦記了，那本書的錢快夠我們家用一個月。”

我明知道這是個沒有道理的要求，聽到父母親這樣說，我仍舊感到委屈，眼淚非常不聽話地流下來。我默默地離開了，冷靜地想了半天，感到自己真的沒有理由提出這樣的要求，便發(fā)誓永遠把這件事忘掉。

想通之后，盡管心中還存有留戀，但并不太難過，反而感到對不住父母。事情發(fā)生后，在他們面前我很少講話。

我沒有想到，幾天后的一個星期天早上，母親輕輕把我搖醒。我睡眼蒙眬地望著母親，揣摩著母親臉上幾許笑容和幾分作出重大決定以后的神情。

“琦，告訴我，你買《辭?！酚惺裁从?”

我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告訴我就行?！?/p>

“那本書太好了。”我說。

母親點點頭說：“我和你爸爸商量了幾次，你要書是件好事，是貴了點，可你爸爸說那是長久性的書，能看幾輩子的。今天你同我一塊去把書抱回來，咱們省吃省喝幾個月就行了?！?/p>

沒有聽完母親的話，我就高興地從床上滾爬下來。“真的，媽媽?”

“傻孩子，媽媽什么時候騙過你?”媽媽反罵我。

“媽媽，我以后首先少吃少喝。”我發(fā)誓。

記得那天是個初秋的日子，陽光照在身上特別舒服，村前的小鳥也叫得特別歡快。

交完了錢，我同媽媽—道把那本厚厚的書緊緊抱在胸前，一口氣走出了村莊。書好沉，抱不了多大一會兒，我就抱不動了，媽媽接過去，抱嬰兒一樣把書緊緊抱著。

一路上，行人不斷用驚奇的目光和口氣詢問：你抱的是什么東西?

媽媽神采飛揚目視前方，自信地回答：“書!20多塊錢買來的書！”

快要到家時，我們同樣被—位好奇的熟人攔住，很快圍了一堆人，人們紛紛伸長脖子，盯著媽媽手上的那本《辭?！罚粩嗪闷娴靥岢龈鞣N各樣的疑問，媽媽不厭其煩地回答。那神情，現(xiàn)在想起來，真好像一位凱旋的將軍一樣。

我們把書抱回家，媽媽把書平平地放在堂屋前的桌子上。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只吃了很少一部分飯菜，都在專心致志聽我們講述買書的所見所聞。

那是那段時間我們家大快人心的一件大事。

去年春節(jié)回家，臨回北京前，我對爸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