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講 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模式

2023/2/51第二講科學技術的發(fā)展模式

與科學技術的評價王建安浙江大學科學、技術與社會研究中心2023/2/52一、科學的發(fā)展模式科學發(fā)展是漸進累積的連續(xù)發(fā)展過程——邏輯經(jīng)驗主義的科學發(fā)展觀科學發(fā)展是不間斷的革命的過程——證偽主義的科學發(fā)展觀科學發(fā)展是常規(guī)科學與科學革命相互交替的過程——歷史主義的科學發(fā)展觀……2023/2/53（一）漸進累積觀這種觀點看到了科學發(fā)展中的量變但忽視了其質變這與它認為科學是已經(jīng)證實了的知識是一致的，證實了的就被保留下來，不可能再被證偽，科學的發(fā)展就是不斷證實新知識、增加新知識，但新知識與舊知識在本質上是一致的，即只有量變沒有質變，否則舊的就被新的推翻了這種觀點又稱科學發(fā)展的中國套箱觀，箱子代表理論或知識，科學的發(fā)展好比大箱子套在小箱子外面，逐漸增大，但原來的箱子并未被拋棄2023/2/54（二）不斷革命論這種觀點只看到了科學發(fā)展中的質變但忽視了量變這與它強調科學的證偽特征有關，科學必須是可證偽的，但一旦真的被證偽了就不再是科學了，就應被拋棄（這與邏輯經(jīng)驗主義是一致的），由新的知識取而代之，新知識不是來自經(jīng)驗歸納而是來自科學家的猜想，猜想和反駁是科學借以發(fā)展的手段，科學是人為自然界立法，但自然界常常說“不”具體來說科學發(fā)展的模式是：P1→TT→EE→P2……科學始于問題（Problem,P1），問題就是理論（猜想）與觀察、理論與理論之間的矛盾，即問題來源于既有的科學傳統(tǒng)（已有的理論）而不是憑空產(chǎn)生的。理論也只有當出現(xiàn)了矛盾才會遭到批判甚至擯棄，所以證偽主義的批判不同于盲目的批判。2023/2/55但僅僅批判是不夠的，不論什么樣的批判都不能解決問題，要解決問題必須通過大膽的猜想提出試探性理論（TentativeTheory,TT），猶如生物的突變，理論提出越多，越能通過競爭和檢驗找到更好的理論。在解決一個問題的多個理論中，通過一系列前驗和后驗檢驗排除錯誤（EliminationofError,EE）、淘汰假的理論，從而選擇出真的理論。阿米巴與愛因斯坦只差一步：前者用自己的行為試錯且不承認錯誤，結果與錯誤一起死亡；后者用語言表達的理論來試錯，并具有批判精神，勇于接受錯誤、淘汰理論，而不淘汰自己經(jīng)受住了前、后驗檢驗的理論就得到了確認。但與證實不同，確認只是對理論迄今為止所經(jīng)受的檢驗的評價。而不論理論過去經(jīng)受住了多少次檢驗，將來總有可能被證偽（否則就不是科學），一旦被證偽就產(chǎn)生了一個新問題（P2），又需要提出新理論加以解決，如此循環(huán)往復以至無窮2023/2/56（三）科學革命論這種觀點既看到了科學發(fā)展中的量變又看到了質變具體來說科學的發(fā)展模式是：前科學→常規(guī)科學→反?！C→科學革命→新的常規(guī)科學……前科學的特點是研究者對于他們所從事的研究，基本觀點不一致，甚至連觀察到的現(xiàn)象都眾說紛紜（因為觀察滲透理論），也就是沒有形成范式常規(guī)科學的標志是范式的出現(xiàn)，如果說前科學是科學發(fā)展的春秋戰(zhàn)國、諸子百家時期，那么常規(guī)科學就是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建立秦國，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常規(guī)科學活動本質上就是科學共同體在范式支配下的解難題活動2023/2/57難題可能能夠解決，也可能解決不了，后者就是反常。與證偽主義不同，歷史主義認為碰到個別反常科學家并不會馬上拋棄一個理論或整個范式，而是想方設法消除反常以保全范式，如勒維烈就曾通過引入海王星成功地解釋了天王星軌道的理論計算值與實際觀察值的偏離。對于解決不了的問題甚至置之不理，如勒維烈后來又嘗試引入火神星以解釋水星近日點的進動，未成功，這個問題就被擱置了。但如果反常長期得不到解決并越積越多，達到一定程度，科學家就會對原范式喪失信心，出現(xiàn)信任危機解決危機的途徑是科學革命，科學革命是新舊范式之間的斗爭，新范式往往由年輕人或新手提出，也易于被年輕人和新手接受，并隨著新一代的成長和老一代的死亡，最終戰(zhàn)勝舊范式（普朗克原理）。而新范式的出現(xiàn)則標志著新的常規(guī)科學的開始。范式的更替是格式塔轉換2023/2/58前（后）后（前）格式塔轉換觀察滲透理論2023/2/592023/2/5102023/2/511二、技術的發(fā)展模式（微觀的）過程模型線性模型：研究→開發(fā)→生產(chǎn)→市場銷售鏈條-連接模型或非線性模型(Kline-Rosenberg)：潛在市場

發(fā)明和分析設計細化設計和試驗再設計和生產(chǎn)市場銷售研究知識KRDICffF1342C：中心鏈條f：反饋回路F：特別重要的反饋回路K-R：通過知識到研究再返回的連接D：研究與發(fā)明、設計之間的直接連接（微電子學與計算機技術）I：創(chuàng)新產(chǎn)品對研究的支持（顯微鏡對生物學）2023/2/512（宏觀的）路徑模型技術范式-技術軌道模型：技術范式就是公認的解決技術問題的模式技術軌道就是技術從產(chǎn)生到成熟的發(fā)展路徑（一般為S型曲線或稱生長曲線）技術經(jīng)濟范式-社會制度框架模型：S-型波動上升型2023/2/513三、技術的評價

先來看產(chǎn)品的評價。對產(chǎn)品的最好的評價機制，是看消費者是否愿意掏錢買和買多少或掏多少錢（薩繆爾森所說的“貨幣選票”），這種機制也就是市場機制。所以市場機制既是評價機制，又是資源配置機制，兩者是合二為一的。這是市場機制之所以有效率的重要原因。任何由官方或非官方機構認定“十大名牌”之類的評價，都必須建立在此基礎上，否則將使兩者相脫離，擾亂市場并降低其效率為了討論技術的評價問題，我們把技術分兩類：商品化的技術（包括已開發(fā)為產(chǎn)品的和尚未開發(fā)為產(chǎn)品但已取得專利的）；未商品化的技術（僅有想法但未開發(fā)為產(chǎn)品也未取得專利的）對于商品化技術的最好評價就是上述的市場機制：消費者愿意買的就是好技術，不愿買的就是劣技術；消費者購買所掏的錢就是對好技術的獎勵，在這里評價和資源配置，也是合二為一的，也只有這樣，結果才會有效率。國家設立“技術進步獎”之類是不必要的、甚至是有害的，因為它有可能使兩者脫離從而擾亂上述機制的運轉2023/2/514因為消費者已經(jīng)獎勵了技術，所以國家再獎勵是不必要的。奇怪的是，本應由國家出錢興辦的教育，卻搞出一個由社會（個人或單位）捐資（請注意是捐資，不是投資）辦學的所謂“希望工程”其次，設立這樣的獎勵，如果被獎勵機構和評委利用來謀取私利，就無異于“設租”

(rent-setting)；而申請獎勵的則是為了“尋租”

(rent-seeking),這種租金又稱為“直接非生產(chǎn)性利潤”

(directlyunproductiveprofit,

簡稱DUP)，指只消耗資源而沒有任何產(chǎn)出的活動(A.Krueger)。設租和尋租的結合正是導致腐敗和低效的根源對于未商品化的技術，顯然不能用產(chǎn)品市場的辦法和貨幣選票的多少來評價。如果技術的發(fā)明者愿意，可以按科學來評價（這時其實它就成了科學），如不愿則可待商品化后再接受評價。如它真的可開發(fā)為產(chǎn)品，趕快！2023/2/515四、科學的評價科學是否能像商品和技術一樣，用貨幣選票來評價呢？不能，因為科學成果不能賣錢。這是科學與技術的本質區(qū)別（對科學技術本質的另一種看法），第三講會進一步論述這一點。換句話說，科學成果（如一篇科學論文）的消費者或使用者（常常是同行科學家），無需為使用別人的科學成果而付錢。但他仍需支付一樣東西，這樣東西就是使用者對原作者的引用(citationtotheoriginalauthor)。否則就是剽竊(plagiarism)，是不允許的所以，評價一項科學成果只要計算其被引用的次數(shù)，就像評價一項產(chǎn)品只要數(shù)一下其貨幣選票一樣，被引用次數(shù)越多越好。2023/2/516通過計算貨幣選票的多少來評價技術，其可操作性是建立在現(xiàn)存的貨幣制度之上的。通過計算一項科學成果被引用的次數(shù)來評價科學，其可操作性也需要建立一套制度，否則這種評價方法是不能實現(xiàn)的。美國費城科學情報研究所，從1964年起編輯出版了一種檢索工具，科學引文索引(ScienceCitationIndex)，從全球大約10萬種自然科學刊物中，篩選出5千多種在各學科中有代表性的刊物，對其中所刊載的論文進行統(tǒng)計，如論文題目及摘要、所載刊物及出版日期、引用及被引用情況等，編輯整理并定期出版。這項工作可以說是實施上述評價方法的一項重要的制度基礎建設(institutionalinfrastructure)，它比物質基礎設施(physicalinfrastructure)更重要。后來，又出現(xiàn)了社會科學引文索引(SSCI)。現(xiàn)在，中國科學院文獻情報中心也已建立了中國科學引文數(shù)據(jù)庫及其索引。從操作上講，有了科學引文數(shù)據(jù)庫及其索引，實行上述評價就易如反掌了。但要真正讓大家都放棄傳統(tǒng)的評價制度，轉而采用這套新的評價制度，可能還需政府的推動。政府的作用就是搞好制度基礎建設和在必要時推動制度變遷(institutionalchange)2023/2/517這里，政府的作用尤其表現(xiàn)在，只有政府才能把按上述評價機制來評價，與按這一評價結果來進行資源配置結合起來如前所述，對商品和技術的評價機制，與對商品和技術生產(chǎn)者的獎勵或資源配置機制，是合二為一的：即生產(chǎn)出好的商品和技術的人，自然得到高的獎勵。但是，在科學評價中得到好的評價的人（其研究成果被引用的頻率高），并不會自然而然得到高的獎勵。在科學中，評價機制與資源配置機制并不是天然地合二為一的，其一致性特別有賴于相關政策的支持。如果評價與資源配置脫節(jié)（如得到SCI經(jīng)典引文獎的人，聘不到九級崗位），好的評價機制的激勵效果就會大大下降。事實上，在學術界多數(shù)人也是按上述評價機制來評價成果的好壞的（即俗話說的老百姓心里自有一桿秤），但這樣的評價只是民間的，而公共的資源則是由官方來配置的，因為科學研究的經(jīng)費多半來自國家。如果政府真的想要提高科學研究的效率，讓科研人員有積極性從事研究，那么它就應該尊重這樣的評價，以此來配置資源。更一般地說，政府應該制定適宜的政策，營造一個尊重科學（學術）自治的政策環(huán)境2023/2/518但是，我們現(xiàn)在的評價辦法是，對論文的評價是看其所刊載的雜志的檔次高低；對人的評價則再加上看其發(fā)表論文的數(shù)量多少。這些評價都是有問題的其問題是論文能否被雜志錄用本身，是由少數(shù)評審人決定的，實行的是所謂專家評審，是一種集權的評價，而專家的這種評審特權難免導致腐敗，正如英國歷史學家Acton勛爵所言：“權力趨向腐敗，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敗”(Powertendstocorruptandabsolutepowercorruptsabsolutely)。而按被引用數(shù)來評則是一種分權的評價，是一種非人格化的制度(impersonalinstitution)，不容易導致腐敗考慮到信息分布的不均勻，真正的專家若能說真話，其評價結果當然比外行的更可信，理應更受看重。但誰是真正的專家？如何讓他說真話？按引證數(shù)評價的機制正好能做到這一點（討論見后）若按論文數(shù)量評價人，則可能導致逆向選擇(adverseselection)。但按被引用數(shù)評則不會產(chǎn)生逆向選擇。原因是論文的數(shù)量是不包含“質”的信息的“量”，而被引用數(shù)則是包含了“質”的信息的“量”，所以評價效果大不一樣2023/2/519從經(jīng)濟學的角度來看，專家評議的問題在于，評議者實際上并不需要為他的錯誤評價支付成本，相反他是有所得的，即所謂的評審費（不是使用及其帶來的收獲，因為評議者常常不是使用者），不論事后他的評價被證明是對是錯，評審費總是事前就給的。我們不妨比較一下消費者對產(chǎn)品的評價，消費者掏錢去買產(chǎn)品就是在對該產(chǎn)品做評價，如果事后證明他掏的錢是值的，即他的評價是正確的，他自然得到了正確評價的獎勵（買得值就是獎勵）；如果他的評價錯誤，它是要付出成本或受到懲罰的，這就是他已掏的錢，注意這是事前就要支付的，不存在賴帳問題。試想一下，如果按照上述專家評議機制，消費者去商店買東西，他非但無需掏錢，反而是他要什么東西商家或廠家向他倒給錢，這樣的市場機制還能挑選出好產(chǎn)品，還能有效嗎？不能。他所挑的很可能是倒給錢最多的而并非產(chǎn)品本身是最好的?？墒?，在現(xiàn)實生活中竟然真有這樣的事，拿回扣的公款消費就是如此，當然它導致了市場的無效率。就此而言，專家評議就像拿回扣的公款消費，所以也不會有效率。2023/2/520不過，你可能會問，評審科研成果是要付出勞動（腦力和體力）的，不能讓他白干吧！是的，不能白干，但又不能產(chǎn)生低效率，按引證率多少來評價這種評價機制的高明之處，就在于它能做到這一點。你若如實地引證（即被引證的成果確實質量高、有啟發(fā)性，你才引證它），你就自然有收獲，同時也向同行顯示了你自己的鑒賞力高、水平高。相反，你若引證無價值的東西，你非但沒有實際的收獲（不像專家評議總是可得到評審費），而且還顯示出你自己的鑒賞力低、水平低。所以，讓人說真話的辦法是使說真話的收益不小于說假話的收益。所以，通常你不會故意去引證水平低的成果，對其大加贊賞，除非你確實水平低，看錯了眼。但無論如何你是按自己認為好的才說它好，或者說你是在說真話而不是假話，這在經(jīng)濟學中被稱為“激勵相容”其實，無論讓少數(shù)專家評價科研成果，還是讓廣大的科研成果的使用者評價，都是主觀的。之所以使用者更加有資格去評價該成果，是因為他的評價是基于他的使用做出的，因而更加真實，即使用者的評價與他對該成果的真實判斷更加符合。而一個評價制度是好是壞，就看它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讓人說真話。2023/2/521為幫助大家進一步理解上述道理，這里介紹一下，1976年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獲得者，米爾頓·弗里德曼在他的影響巨大的《自由選擇》一書中，提出的一個花錢的決策（權力）和責任的消費矩陣。（1）權力（你有權決定買什么東西）和責任（你要為你的決定付錢）是對應的，每一元錢都會花得十分有效。（2）如你買送人的生日禮物，但你不知道他喜歡什么，如買了他不需要的東西，就會造成浪費。所以有人主張不送東西，干脆送錢，讓他自己去買，實即把（2）變成（1）。（3）因為錢是為自己花的，你會結合你的需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