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柳宗元文言文原文注釋翻譯

《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柳宗元文言文原文注釋翻譯作品簡介《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是唐代著名散文家柳宗元寫給好朋友王參元的一封信，文中對朋友家遭逢火災(zāi)、財物殄滅的殘酷現(xiàn)實表示同情和慰問，同時又以道家的無為思想對受害者進行開導(dǎo)勸慰，鮮明表達出自由曠達的人生觀。作品原文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得楊八①書，知足下遇火災(zāi)，家無馀儲。仆始聞而駭，中而疑，終乃大喜。蓋將吊而更以賀也?道遠言略，猶未能究知其狀，若果蕩焉泯焉而悉無有，乃吾所以尤賀者也。足下勤奉養(yǎng)，寧朝夕，惟恬安無事是望。乃今有焚煬赫烈之虞，以震駭左右，而脂膏滫瀡②之具，或以不給。吾是以始而駭也。凡人之言，皆曰盈虛倚V③，去來之不可常?；?qū)⒋笥袨橐?，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群小之慍，勞苦變動，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遼闊誕漫，雖圣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以足下讀古人書，為文章，善小學(xué)④，其為多能若是，而進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顯貴者，無他故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積貨，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獨自得之，心蓄之，銜忍而不出諸口。以公道之難明，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則嗤嗤者以為得重賂。仆自貞元十五年見足下之文章，蓄之者蓋六七年未嘗言。是仆私一身而負公道久矣，非特負足下也。及為御史、尚書郎，自以幸為天子近臣，得奮其舌⑤，思以發(fā)明足下之郁塞。然時稱道于行列，猶有顧視而竊笑者。仆良恨修己之不亮，素譽之不立，而為世嫌之所加，常與孟幾道⑥言而痛之。乃今幸為天火之所滌蕩，凡眾之疑慮，舉為灰埃。黔其廬，赭其垣，以示其無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顯白而不污。其實出矣，是祝融、回祿⑦之相吾子也。則仆與幾道十年之相知，不若茲火一夕之為足下譽也。宥而彰之，使夫蓄于心者，咸得開其喙⑧，發(fā)策決科者，授子而不栗，雖欲如向之蓄縮受侮，其可得乎？于茲吾有望乎爾，是以終乃大喜也。古者列國有災(zāi)，同位者皆相吊；許不吊災(zāi)，君子惡之⑨。今吾之所陳若是，有以異乎古，故將吊而更以賀也。顏、曾之養(yǎng)，其為樂也大矣，又何闕焉？足下前要仆文章古書，極不忘，候得數(shù)十篇乃并往耳。吳二十一武陵來，言足下為《醉賦》及《對問》，大善，可寄一本。仆近亦好作文，與在京城時頗異。思與足下輩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因人南來，致書訪死生。不悉。宗元白。作品解釋①[楊八]名敬之，在楊族中排行第八。柳宗元的親戚，王參元的好朋友。②[滫瀡（xiǔsuǐ）]這里指淀粉一類烹調(diào)用的東西，泛指食物。滫，淘m水。瀡，古時把使菜肴柔滑的作料叫“滑”，齊國人稱之為“瀡”。③[盈虛倚V]出自《老子》“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V?！币鉃榈準歉Ｒ劳兄?，福又是禍隱藏之所，禍?？梢曰ハ噢D(zhuǎn)化。④[小學(xué)]舊時對文字學(xué)、音韻學(xué)、訓(xùn)詁學(xué)的總稱。⑤[奮其舌]這里指對皇帝勸諫、上疏等。奮，鼓動。⑥[孟幾道]孟簡，字幾道，擅長寫詩，尚節(jié)好義，是柳宗元的好朋友。⑦[祝融、回祿]都是傳說中的火神名。⑧[喙]鳥獸的嘴。這里借指人的嘴。⑨[許不吊災(zāi)，君子惡之]據(jù)《左傳》記載，魯昭公十八年（公元前520年），宋、衛(wèi)、陳、鄭四國發(fā)生火災(zāi)，許國沒有去慰問，當(dāng)時的有識之士據(jù)此推測許國將要滅亡。許，春秋時國名，在今河南許昌一帶。作品譯文得到楊八的信,知道您遭遇火災(zāi),家里沒有一點積蓄了.我開始聽到很吃驚,接著感到懷疑,最后竟然非常高興,于是我準備慰問您,現(xiàn)在卻改變了,要向您道喜.由于相隔很遠,信里的話又很簡單,我仍然不能徹底了解您家的情形,假如果真是像大水沖過一樣毀滅丟失，都沒有了,我就更要因此向您道喜。您一向小心地奉養(yǎng)雙親,使父母早晚（意為每天）享受天倫之樂,只希望全家平安無事.現(xiàn)在竟然有一場大火肆虐的災(zāi)禍，使您震驚不安，并且調(diào)和飲食的工具（意為日用品），或許因此不能供應(yīng)：我因此剛一聽到這消息就大吃一驚。一般人都說，盛衰禍福相互依存，得和失不會一塵不變，也許一個人將要大有作為，那么開始受到種種困苦驚嚇，因此有火的災(zāi)害,有小人們的怨恨,身心經(jīng)受各種勞苦顛沛的磨煉，然后能有光明坦蕩的前途。古代的仁人志士都是這樣。我認為這條道理太迂遠，大而無當(dāng)，即使古代的圣人也不認為事情確實那樣發(fā)展：這是我后來疑惑的原因。像您這樣遍讀古人的書，能寫文章，對文字學(xué)、音韻學(xué)、訓(xùn)詁學(xué)三者很有研究，具有如此眾多的才學(xué)，而在仕進上卻不能高出于一般的士人，達到顯赫的地位，這實在是沒有別的原因。京城中有不少人說您府上廣積財富，那些愛好廉潔名聲的士大夫，都害怕、忌諱，不敢稱贊您的優(yōu)點,只是一個人自己知道,放在心里,長期含忍,不能把它說出口。因為公理難以伸張，世情又多猜忌。一旦有人說出稱贊您的話，那班以諷刺攻擊為能事的小人就以為那人必定得到您的厚禮了。我從貞元十五年，看見您寫的文章,放在心里有六七年,從來沒說過,這是我只顧自己而對不起公道很久了,不單對不起您呀!等到我做了御史尚書郎,自已認為有幸而做了皇上身邊的臣子，可以放膽說話，想趁此彰明您受阻滯的情況。但是,我有時在同行面前稱贊您時,仍然有相視而暗笑我的。我實在是痛恨自己的品德修養(yǎng)還不足以使人亮察，素來清白的名聲還未能確立，因而遭到世人的猜忌。我常常與友人盂幾道談起這件事，并對此痛心不已。于是現(xiàn)在正好您的家財被天火燒得光，眾人的疑慮也一起化為灰塵。燒黑了您的屋宇,燒紅了您的斷垣殘壁,從而表示您一無所有；而您的才能,才可以表白清楚,再不被謠言所污染.您的真相顯露了.這真是祝融、回祿在幫助您啊!這樣看來,我和幾道十年來對您的了解,還比不上這次火災(zāi)一個晚上給您造成的好名譽.（以后大家）都會原諒并表揚你,可以公開宣揚你的才能了,使得那些有話藏在心里的人,都能毫無顧忌地為您說話了；主持考試的,可以大膽錄取您,不再怕別人說閑話.現(xiàn)在,我就是想要像過去那樣避免嫌疑,被人嘲笑,可能嗎？從此,我對您寄予了很大希望,因此,最后我非常高興。在古代,哪一個諸侯國有災(zāi)禍,其他諸侯國都來慰問.（有一次）許國不慰問宋,衛(wèi),陳,鄭的災(zāi)禍,君子都憎惡之.現(xiàn)在,我說明的事理是這樣的,和古代的有不同,（那就是）本來準備慰問您,卻變得要向您道喜.顏淵和曾參供養(yǎng)父母,使父母感到愉快的方面遠遠超過一般人,物質(zhì)上的一點欠缺又有什么值得不滿意的呢？您先前要我的文章古書,我始終沒有忘記,只是想等到有幾十篇后再一起帶給您而已.吳二十一（名武陵，排行二十一）來我這里,說您寫有《醉賦》及《對問》,非常好,可要寄給我一本.我近來也喜歡寫文章,與在京都時很不一樣,想與您這樣的人說說話,可受到很嚴的限制,無法實現(xiàn),趁著有人南來,給您一封信打探一下您的生活情況（死生,偏義復(fù)詞,只指”生”）,（信）不能詳盡（地表達我的意思）.宗元向您問好。作品解讀清代批評家沈德潛在《說詩啐語》（卷上）中對詩歌的開頭的創(chuàng)作說過這樣的話，“起手貴突?！币筛呱綁嬍恢鋪?，令人驚絕”。這句話同樣適用于文章的創(chuàng)作。柳宗元的《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就是這樣一篇“令人驚絕”的文章。本文標題下筆詼奇，出人意料，頗有懸念。王參元是鄜坊節(jié)度使王棲曜的小兒子，是柳宗元的朋友，朋友家里“失火”，生活失去著落，不去勸解、安慰，反而要“祝賀”，實在是“奇特尤甚”（清·過珙《詳定古文評注全集》卷七）。文章開篇，先交代自己從朋友楊敬之處得到王家失火的消息，描寫了自己聽到消息時的思想情緒的變化，“始聞而駭，中而疑，終乃大喜，蓋將吊而更以賀也”?！笆肌薄爸小薄敖K”，從時間的角度，反映了對“失火”一事的認識過程；“駭”“疑”“喜”，則形象地交代了思考的結(jié)果，簡潔地概括了為什么要把“安慰”改為“慶賀”的原因。這句話也是全文的綱領(lǐng)。文章接下來就從“始駭”“中疑”“終喜”三個方面，分三個層次一一進行了說明。王參元家里經(jīng)歷了一場火災(zāi)，連日常生活用品也被燒得一干二凈，一個“唯恬安無事是望”的人遭此一劫，確實讓人感到很是不幸，讓人駭怕，柳宗元起初也是這樣的反應(yīng)，這是人之常情，是一種自然反應(yīng)。這是第一層。第二層接著分析“中疑”的原因。孟子認為“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老子以為“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V”，但柳宗元認為，這樣的等待過于長久，也是“荒誕無稽”的，對于一個有志向抱負的人而言，這樣長時間的等待是一種折磨，一種生命消耗。王參元所遭遇的`這場火災(zāi)是否是“?！?，是否預(yù)示他將要接受“大任”，看看王參元目前的處境，柳宗元并不認為“火災(zāi)”與“大有為”“能光明”之問有必然的聯(lián)系。另外，柳宗元自己也命運多舛，對這類凡人堅信的說法有一定的認識與思考，因此他表示不解，表示懷疑。第三層，具體分析“終喜”的原因，這是全文的重點。王參元勤讀古人書，認真創(chuàng)作文章，擅長小學(xué)研究，是個“多能”的進士，憑他的學(xué)問才識，早就應(yīng)該得到朝廷的重用，一展“濟世救民”的才干，但到如今依舊是“進不能出群士之上”，郁郁不得志。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王參元無由施展才能呢?把筆鋒一轉(zhuǎn)，直接刺向不合理的社會現(xiàn)象，漸次展露行文的真正用意。原來，“公道之難明，而世之多嫌也”。當(dāng)時之士追求“好廉”的虛名，明明知道王參元的才干，但因為王家有財，怕了王參元就被人說是接受了賄賂，從而影響自己的名譽仕途。自責(zé)自己也不能免俗，雖然擔(dān)任“天子近臣”，也怕別人“竊笑”，所以，心里雖然對這樣的現(xiàn)象表示不滿，但也只是“痛”而已，只能表示無奈。這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當(dāng)時社會賄賂公行、猜忌橫行、俗見混亂、積毀銷骨的不合理現(xiàn)象，也流露了對懷才不遇之士的深切同情。如今一場大火，燒掉了王家的財產(chǎn)，卻也讓王參元擺脫了多財?shù)睦勖?，也可算是種“幸運”，終于有機會可以他了。“則仆與畿道十年之相知，不若茲火一夕之為足下譽也?！边@看似滑稽可笑的話語中包含著無盡的悲哀。明明相知多年，也充分了解王參元的才學(xué)，但終究沒有幫助朋友發(fā)揮才能，這不能不說是種悲哀。因此這次王參元家失火，雖然家產(chǎn)蕩然無存，但人們自可毫無顧忌地與他交往，為之延譽，這正好為王參元揚名提供了大好機會，故值得慶賀。柳宗元慶賀王參元家遭遇火災(zāi)，正是意圖借這常人看來十分“別扭可笑”的想法來有力地抨擊不合理的社會風(fēng)氣。正是因為今后可以“咸得開其喙”“授子而不栗”，所以反而“大喜”了。接著，引用古人的事例來進一步表明自己真實的想法?！蹲髠鳌Ｕ压四辍份d，宋、衛(wèi)、陳、鄭災(zāi)，陳不救火，許不吊災(zāi)，這引起了人們的不滿，“君子是以知陳許之先亡也”，現(xiàn)在自己面對朋友家遭遇火災(zāi)，不僅不“吊”反而過分地“賀”，這樣的做法貌似與古人的“不吊”相同，但性質(zhì)是完全不同的，柳宗元聲明自己上面所說的是憤激的反話，做的是“反事”，并不是真的希望朋友家遭遇火災(zāi)而傾家蕩產(chǎn)。“顏、曾之養(yǎng)”分別指顏回和曾參的言行?！墩撜Z·雍也》中記有“子日：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顏）回也不改其樂”?！肚f子·讓王》說“曾子居衛(wèi)，緄袍無表，顏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肘見，納履而踵決。曳縱而歌《商頌》，聲滿天地，若出金聲。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養(yǎng)志者忘形，養(yǎng)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這兩位儒家杰出人物的言行都體現(xiàn)了一種神追求，一種生活境界。柳宗元引用這兩位古代賢人的事例目標是鼓勵朋友要學(xué)習(xí)先人的安貧樂道，“憂道不憂貧”的高尚品德，以此來提高自己的志趣。這兩處典故的弓l用把自己的勸慰、朋友的想法和盤托出，語言簡潔但富有趣味?！顿R進士王參元失火書》這封信，通過奇特的構(gòu)思表達了嚴肅的社會問題，在幽默的筆調(diào)中寄寓著很深的感慨。情趣事趣皆出，令人回味再三?！秶Z·晉語八》有“叔向賀貧”一節(jié)，寫韓宣子憂貧，叔向反倒向他祝賀，韓宣子不解，于是叔向發(fā)表了一番議論：當(dāng)年欒武子貧而有德，國家賴以為安，其子孫也受到庇護；邵昭子富而無德，“恃其富寵，以泰于國”，結(jié)果“其身尸于朝，其宗滅于絳”“一朝而滅，莫之哀也”?！敖裎嶙佑袡栉渥又?，吾以為能其德矣，是以賀。若不憂德之不建，而患貨之不足，將吊之不暇，何賀之有?”叔向以賀貧為由，圍繞富與德的輕重，引出深刻的道理，文章平易中肯而又風(fēng)姿搖曳，娓娓動人。本文在表達技巧方面與“叔向賀貧”頗有相通之處。入選教材根據(jù)蘇教版高中語文選修教材《唐宋八大家散文選讀》目錄，唐宋八大家的書信被選入教材的有三篇，分別是柳宗元的《賀進士王參元失火書》、王安石的《*答司馬諫議書》、蘇轍的《上樞密韓太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