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世界五彩迷離中華服色的遠(yuǎn)古演進(jìn)

混沌世界五彩迷離中華服色的遠(yuǎn)古演進(jìn)一、洪荒時代的一色獨(dú)尊：紅色崇拜

眾所周知，服色是服飾的三大要素之一。從古到今，人們對于服飾的最初印象與感受，首先是從色彩開始的。而對色彩的神秘感受，恰是中國服飾文化的一大重要特征。中華民族對于色彩的獨(dú)特感知，始于地老天荒的原始神話時期。從原始蒙昧期到夏商周乃至秦漢時代，在那漫漫長途的色彩發(fā)現(xiàn)與感悟的審美歷程中，中華民族有著從一到二再到四再到五的歷史性色彩圖騰崇拜式的演進(jìn)。簡單地說，一是紅色，二是黑白二色，四是青紅白黑四色，五是青紅白黑黃五色。在歷史的發(fā)展中形成了自己的服色譜系。需要說明的是中西不同的服色研究方法。牛頓以三棱鏡析出太陽光線為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之時，西方將色彩分析也和他們的文字創(chuàng)造一樣，變?yōu)閹缀跏羌兂橄蟮男问剑岳潇o的零感情介入方法進(jìn)行研究。形成了色譜定量研究的可操作模式，特別是電腦的介入可以將一種色彩分為數(shù)萬層級。而中國的色彩觀卻是別有意味的。它以歷史積淀和生命體驗為依據(jù)，感悟定性，應(yīng)稱為色彩的人文研究或文化研究。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每一種色彩都因其特殊的意味而構(gòu)成意義世界，每一種色彩的內(nèi)涵都有一個歷史的發(fā)展與積淀過程。都云色彩美，誰解其中味？

1.

山頂洞人的撒紅粉活動:問題的提出從考古發(fā)現(xiàn)來看，距今兩三萬年(18000～27000)左右，我們的先民，山頂洞人就對紅色情有獨(dú)鐘。20世紀(jì)20年代，我國考古學(xué)家在北京周口店的山頂洞有了震驚世界的考古發(fā)現(xiàn)。據(jù)當(dāng)事人賈蘭坡記述：

發(fā)現(xiàn)了完整的人頭骨3個、軀干骨一部分。在軀干骨之下有赤鐵礦粉粒，還有裝飾品和石器。我國很多地方都有埋葬死者時灑赤鐵礦粉的習(xí)慣。……在最下部的紅色土層中，發(fā)現(xiàn)了一塊人的上腭骨……裝飾物外，我們還發(fā)現(xiàn)了鮞狀赤鐵礦碎塊，其中有兩塊似人工從中間剖開，還可以合在一起。它們表面有平形的紋道，表明當(dāng)時的人們從上刮下粉屑，當(dāng)作顏料使用。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一塊橢圓形礫石，表面被染成了紅色。另有一塊鐵礦石碎塊，一頭磨得很圓滑，很可能它被當(dāng)作畫筆使用過。

追溯到山頂洞人“穿戴都用赤鐵礦染過”，尸體旁撒紅粉“紅”色對于他們就已不只是生理感受的刺激作用（這是動物也可以有的），而是包含著或提供著某種觀念含義（這是動物所不能有的）。原始人群之所以染紅穿帶、撒抹紅粉，已不是對鮮明奪目的紅顏色的動物性的生理反應(yīng)，而開始有其社會性的巫術(shù)禮儀的符號意義在。

-----李澤厚：美的歷程2.

中華先民何以崇拜紅色?

（猜測1）火崇拜的投影。似乎可以說，原始先民那里，一切觀念的獲得都需要在生活直覺中條件反射般地萌生，而這種觀念從萌生到相對定型成為一定的認(rèn)知模式，大約又需要相當(dāng)長的時間歷程。也許是一次無意中發(fā)現(xiàn)，是熊熊火焰讓腥臊難咽的肉食突變?yōu)橄阄端囊绲拿牢都央龋藗儽阏痼@于火紅色那神異的功能和獨(dú)特的魔力。先民狩獵圖（猜測2）血液莊重神秘感受的升華。也許在為生存而出擊的狩獵或戰(zhàn)斗過程中，石擲棒擊使得獸血噴濺或敵人血水成河，那刺激的紅色自然意味著恐怖威脅的解除，勝利的獲得，安全的預(yù)告，生存食品的保障，特別是成為可炫耀的英雄膽略與力量的驗證。也許在無數(shù)次新生兒臨盆的血光中，人們看到鮮紅色與新生、與生命的期待、與未來的寄托如此渾然一體而密不可分；也許血液流出往往意味著生命的結(jié)束，那紅色便可能被視為生命的象征與顯現(xiàn)。一個部落的強(qiáng)大與生存，決定的因素就是人口眾多。彼時彼地，不斷地生殖就是祥瑞、幸福與勝利。而這一切價值都投影于紅色。

（猜測3）感恩太陽的閉目注視印象。在先民原初的感受里,日落意味著一切的死亡與消失。周圍的一切神秘深邃而恐怖。也意味著寒冷孤獨(dú)。經(jīng)過漫漫長夜無助的期待，而日出則意味著新生。周圍熟悉的一切又由太陽送回，安全感因之滋生。溫暖又使甚至凍得僵硬的自己漸漸活潑。逐漸的生理心理的愉悅產(chǎn)生感恩意識。感恩首先要注視。而太陽恰恰以其強(qiáng)烈的光芒不可注視。在轟響般的光芒面前不得不閉目的人們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太陽鮮紅的顏色。這一點(diǎn)遂成為中華民族的集體無意識：太陽最紅，是天下最鮮艷的顏色。（猜測4）花果因紅而甜美芳香的靈異。也許在山野游玩中那花朵鮮艷的紅色有著醉人的芬芳，特別是那說不出的亮麗與美感。也許到處采拾野果的先民在反復(fù)品嘗中發(fā)現(xiàn)，許多青綠的野果往往苦澀，而一旦染就紅色就香甜可口，成為填充轆轆饑腸的美味佳肴了……二、夏商二元對立：尚黑尚白1.夏尚黑①夏尚黑的文物文獻(xiàn)資料夏文字雖不可識，但夏文化的代表，龍山文化出土陶器卻以黑色最多、最精美而被人稱為黑陶文化?！抖Y記·檀弓》明確指出：“夏后氏尚黑”?！犊鬃蛹艺Z》、《呂氏春秋》等文獻(xiàn)也有類似的說法。墨子及其弟子尊夏禹行夏道，衣服全然黑色布料。韓非子說禹在木制飲食器、祭器外而涂漆，自是尚黑觀念在生活領(lǐng)域的全方位觀念。②夏何以尚黑?文字考古:家家庭的出現(xiàn)是原始部落解體夏王朝確立的一個重要因素。當(dāng)時馴化的動物主要是豬，而只有豬的大量飼養(yǎng)和擁有，小家庭因這一生活資料才能存在下去，“家”字的奇特創(chuàng)造與構(gòu)型（寶蓋下面一豕──會意字──屋宇內(nèi)有豬才能成家），正彰示了這一遠(yuǎn)古的生活情態(tài)和文化心理。夏代不僅是龍圖騰，而且也多豬圖騰甚至熊圖騰。特別是早期玉器龍飾因頭部豬形而被人們稱為豬龍，就給我們留下了更大的聯(lián)想空間。文字考古:婚、娶

夏代作為一個從原始公有制破殼而出的私有制朝代，一個重要的變化，就是社會最小的單位已由群居的部落變而為以夫妻為軸心的小家庭，婚姻制度也由群婚對偶婚裂變而為夫妻婚姻?！盎椤惫抛譃椤盎琛保墙Y(jié)婚定時為黃昏的寫實；“娶”古字為“取”，會意字，耳是耳朵，又為手，只手?jǐn)Q著耳朵恰也積淀著男性搶婚征服中霸道無禮的文化密碼。③傳統(tǒng)婚俗的文獻(xiàn)資料如鄭玄注《周禮》說：“古娶妻之禮，以昏為期。”《儀禮·士昏禮》：“主人爵弁，熏裳緇衣，從者畢玄端，乘墨車，從車二者，執(zhí)燭前導(dǎo)。婦亦如之?！薄抖Y記·郊特牲》：“昏禮不用樂，幽陰之義也。”《周易·賁·六四》：“賁如皤如，白馬翰如，匪寇婚媾?！秉S昏時分，新郎及其隨從黑衣乘黑車，新娘亦從黑車，僅用微微的蠟燭之光引路照明……，又不舉樂，沒有張揚(yáng)狂歡的舉動，靜悄悄地，靠漆黑的夜色掩護(hù)，不是搶婚是什么？黑色的重要性在這里淋漓盡致地發(fā)揮出來了。④夏尚黑的猜測與假說黑色是休息的期盼與象征。原始苦焦的奴隸式勞作，勞動與收益的脫離使得勞動變成苦役，使得夜晚的降臨才能戴月荷鋤歸，這黑色豈不是意味著休息與安逸嗎？祖先崇拜黑色。祖先崇拜也因家庭出現(xiàn)而確立。生者占有了光明的天地，逝者只有飄逸于黑暗的王國，不只是親自將逝者葬于黑暗的地下，而且生者只有在黑夜的夢中才可與逝者交游，黑色在這里無疑就有了神圣與威嚴(yán)的色彩了。刀耕火種下的土地評價。特別在刀耕火種的方式下，那燒荒造成的黑灰堆積層愈厚愈黑面積愈大，則必然導(dǎo)致收獲愈多，那么，黑色豈不意味著糧食的豐收和生存的保障？

2.商尚白①商尚白的文物文獻(xiàn)資料《王制》有商“縞衣而養(yǎng)老”的記錄?？c衣即素白之衣，用它來作為尊老養(yǎng)老的表示與象征，顯然非尊貴之品不足以承當(dāng)?shù)摹！秴问洗呵铩?商湯之時，“其色尚白，其事則金”云云。在出土的商代文物中，多次發(fā)現(xiàn)玉蠶、絲織品殘片和青銅器上的蠶紋、各種玉人像的服裝都顯示出當(dāng)時人們大量穿著的絲織品。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商之白陶與夏之黑陶構(gòu)成了美麗的對峙形態(tài)。

②與夏對峙的思維判斷

夏商不僅是先后朝代，而且也是東西并列同時發(fā)展起來的朝代。夏在西，商在東；夏為龍圖騰，商為鳳崇拜。西方為日落處，尚黑自有神秘與厚重；東方為日出處，尚白當(dāng)是明亮與開闊；龍崇拜者，以龍多潛藏，隱身云里霧里水里，故愛其黑得深邃；鳳圖騰者，以其展翅翱翔亮麗無比，故崇尚白的圣潔。商人重蠶而尚白湯自伐桀后，大旱七年。殷史卜曰：“當(dāng)以人禱。”湯曰：“吾所以請雨者，為民也，若必以人禱，吾請自當(dāng)?！彼忑S戒，剪發(fā)斷爪，以身為牲，禱于桑林之社。言示已，而大雨，方數(shù)千里。

——皇甫謐：帝王本紀(jì)當(dāng)我們看到甲骨卜辭中一再醒目地出現(xiàn)蠶的內(nèi)容時，便不難感知這一神奇生物在先民心目中的非凡地位。戰(zhàn)國銅壺采桑圖商代青銅器上蠶紋拓片商代人穿繡衣石像殘片三、西周四方模式：青赤黑白褒貶分明面對夏商黑白二分與對峙，周代有了新的思維模式。在遠(yuǎn)古神話時代，空間的東西南北模式與時間的春夏秋冬模式相疊，構(gòu)成了時空交錯褒貶分明的四方崇拜的神話內(nèi)涵：即中國神話宇宙原型模式展示出來的時空坐標(biāo)與價值體系。1.昆旦昏昔:四方宇宙模式

昆旦昏

昔以太陽運(yùn)行軌跡擬定的宇宙模式,展現(xiàn)的是時空疊加的結(jié)構(gòu):旦→早晨→東方→春天→→昆→中午→南方→夏天→→昏→黃昏→西方→秋天→→昔→夜晚→北方→冬天→→超自然疊加的意象結(jié)構(gòu):旦→東方木→春天→植物萌生→太陽新生(太陽生于木扶桑:東)→青龍→青色→昆→南方火→夏天→陽光燦爛→朱雀→赤色→昏→西方金→秋天→植物動物人→白虎→白色→昔→北方水→冬天→黑暗→玄武→黑色→色彩的意義世界青色→早晨→春天→新生→萌芽→憧憬→希望→→赤色→正午→太陽→光明→正直→喜悅→勝利→輝煌→天堂→→白色→黃昏→秋天→死亡→悲傷→→黑色→夜晚→黑暗→失敗→孤獨(dú)→→四方模式觀念的現(xiàn)代詞匯遺存瞅紅蔑黑:抬舉赤紅,貶損蔑視黑色。敗北:北者敗也。不分青紅皂白:青紅皂白本身就暗藏著明晰的褒貶觀念。喻指人價值觀念評判標(biāo)準(zhǔn)混亂。紅男綠女：男子指向南方色彩，女子指向東方色彩。后世意義已轉(zhuǎn)向泛指。紅到三十綠到老：指女性著裝的主體色彩因年齡而異。2.周代服色的文獻(xiàn)資料《禮記·檀弓》：“周人尚赤。”《周禮·春官》：“司服掌王之兇吉衣服，辨其名物，與其用事?！薄吨芏Y·春官》：“凡兵士韋皮服?！奔匆猿嗌氖炱じ餅檑?，同時又以赤色為衣裳?！抖Y記·曲禮上》：“大夫、士去國，逾竟，為壇位，鄉(xiāng)國而哭；素衣，素裳，素冠；徹緣，是屨，素篾……素服，以送終也?！薄盀槿俗诱撸改复?，冠衣不純素?！泵鲝埇摗兑梢肪砣龑Υ嗣鞔_解釋道：“今世冠服，皆以白為忌，亦出于古禮：父母在，衣冠不純素。素即白也。”孔子：“服周之冕”周代定位的四方崇拜思維模式突破了夏商以來的非黑即白的對偶思維怪圈，在拓展思維空間的同時，也毫不猶豫地滋生了貶白抑黑的傾向。白色，殷商所崇拜的圣潔之色，由此而跌落為中華服飾數(shù)千年不曾改易的喪葬之服色。而黑色作為北方的象征，是失敗、黑暗、死亡與低下的象征符號，自是貶損對象。這一褒貶價值取向?qū)笫烙兄薮蟮挠绊懮踔裂由斓浇裉臁Ｋ?、五行模式：四色并坐，黃色突出1.禮崩樂壞的色彩反叛時代春秋時期，禮崩樂壞。在服色崇拜的文化氛圍里，服色的著意反叛與明顯挑戰(zhàn)是醒目而刺激的。這也是中國古今一切向傳統(tǒng)發(fā)難者首先要做的事情。于是我們看到了，在諸侯不斷坐大爭城霸地的殺伐聲中，周王朝所厘定褒貶之色仿佛周天子的權(quán)位之尊一樣淡化隱去。

①吳越軍裝的叛逆色彩：夫差臨晉，與定公爭長，吳師方陣而行，中校之軍，皆白裳白旗，素甲，望之若荼；左軍皆赤裳赤旗，丹甲，朱羽之矢，望之若火；右軍皆玄裳玄旗，黑甲，鳥羽之曾，望之若墨。

——吳越春秋這里不是單色，不是瞅紅蔑黑，而是在三色平等中有高揚(yáng)黑白暗抑赤紅的味道，因為僅將它置于末位左軍的服色之中。②墨子的四色平等觀念墨子于人兼愛,于色也一視同仁。在《墨子·迎敵祠》的籌劃安排中，四色也安然平起并坐了：敵以東方來，迎之東壇，壇高八尺，堂密八；處八十者八人，主祭；青旗，青神長八尺者八，弩八，八發(fā)而止；將服必青，其牲以雞；敵以南方來，迎之南壇，……赤旗、赤神……，將服必赤，其牲以狗；敵以西方來，迎之西壇，白旗、素神……將服必白，其牲以羊；敵以北方來，迎之北壇，……墨旗、黑神……將服必黑，其牲以彘。③齊桓尚紫與《詩經(jīng)》頌白齊桓公尚紫,國人起而仿效,五素?fù)Q一紫?？鬃映庵骸皭鹤现畩Z朱也！”《詩經(jīng)》來自不同地域的民間歌謠，是如此深情地懷戀、欣賞、贊嘆著白色著裝：“縞衣素巾，聊娛我員”、“麻衣如雪”、“庶見素冠兮，棘人欒欒兮，勞心博博兮”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