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次課之明刺暗諷率直與婉曲含蓄蘊藉

第九次課之明刺暗諷率直與婉曲含蓄蘊藉第1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諷刺諷刺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常用的藝術(shù)手法。魯迅《且介亭雜文二集·什么是“諷刺”？》對諷刺的本質(zhì)有概括，說：“一個作者，用了精煉的，或者簡直有些夸張的筆墨——但自然也必須是藝術(shù)的地——寫出或一群人的或一面的真實來，這被寫的一群人，就稱這作品為‘諷刺’?！睂Τ髳旱纳鐣F(xiàn)象，詩人要揭露，要抨擊，但由于詩歌的藝術(shù)特征和詩人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決定，他不徑直指斥，而以諷刺手法來表達。諷刺是帶刺的玫瑰，是笑和刺結(jié)合的藝術(shù)，戳穿假相，揭示矛盾，筆調(diào)辛辣，“嬉笑怒罵，皆成文章”（黃庭堅《東坡先生真贊》），貴在入木三兮，突銳深刻，雖然有時表面并不見鋒芒。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2第2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明刺：五代·花蕊夫人《述亡國詩》五代·花蕊夫人《述亡國詩》：

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評：《述亡國詩》卻一反傳統(tǒng)觀念，為女人亡國洗清罪責(zé)，采取明刺手法，矛頭直指君王大臣。詩人憤怒至極的感情以冷峭諷刺出之，尖銳深刻，顯現(xiàn)出巾幗女子的堂堂正氣?！盁o一個”與“十四萬”對比，“男兒”與“妾”對照，鮮明強烈，筆鋒犀利，寫得痛快淋漓，諷刺入骨。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3第3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明刺：元·張鳴善〔水仙子〕《譏時》元·張鳴善〔水仙子〕《譏時》：

鋪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萬鐘，胡言亂語成時用。大綱來都是哄！說英雄誰是英雄？五眼雞岐山鳴鳳，兩頭蛇南陽臥龍，三腳貓渭水非熊。評：此曲以“譏時”為題，尖銳嘲諷那些達官貴人，采用的也是明刺手法。。散曲一氣直下，生動形象，痛快淋漓，對高官顯宦作了辛辣的諷刺，也譏刺了讓這些人耀武揚威的黑暗社會。鼎足對的運用，如緊鑼密鼓，大大加速了散曲的語言節(jié)奏，強化了散曲的氣勢，使諷刺顯得更加尖銳有力。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4第4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暗諷：唐·劉禹錫《元和十年自朗州召至京師戲贈看花諸君子》唐·劉禹錫《元和十年自朗州召至京師戲贈看花諸君子》：

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評：“盡是劉郎去后栽”一語，既隱刺朝政翻覆無常，更暗諷新貴借反對排斥革新派人士向上爬。那些紅得發(fā)紫的新貴們，只不過是“劉郎”被排擠走后才爬上來的罷了。正因為詩藏暗諷，語含輕蔑，所以觸怒新貴，“詩當(dāng)日傳于都下，有嫉其名者，白于執(zhí)政，又誣其有怨憤”（孟棨《本事詩》），詩人再次被貶到更荒遠的播州（今貴州遵義）。但十四年后，當(dāng)劉禹錫再次被召回京時，又寫下《再游玄都觀》詩，中有“種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劉郎今又來”之句，在諷刺中顯出堅定不屈的頑強斗爭精神。此詩以暗諷手法寫時事，尖刺內(nèi)藏而入木頗深，耐人尋味，誠如沈德潛《說詩晬語》所言：“諷刺之詞，直詰易盡，婉道無窮?！比A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5第5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暗諷：明·王磐〔朝天子〕《詠喇叭》明·王磐〔朝天子〕《詠喇叭》

喇叭，鎖哪，曲兒小腔兒大。官船來往亂如麻，全仗你抬聲價。軍聽了軍愁，民聽了民怕，那里去辨甚么真共假。眼見的吹翻了這家，吹傷了那家，只吹的水盡鵝飛罷。評：此曲也運用暗諷手法，但與劉禹錫詩不同，是借物暗諷。蔣一葵《堯山堂外記》載：“正德間，閹寺（宦官）當(dāng)權(quán)，往來河下者無虛日，每到輒吹號頭（喇叭），齊丁夫，民不堪命，西樓（王磐號）乃作《詠喇叭》以嘲之。”形象生動的暗諷雖引人發(fā)笑，但更令人切齒痛恨。散曲句句詠喇叭，但處處暗諷宦官，所詠之物與所諷之人關(guān)合得極巧妙緊密。諷刺尖銳辛辣，語言痛快淋漓，蘊含著憤恨的激情，真是“嘻笑怒罵皆成文章”。

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6第6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反諷：清·劉獻廷《王昭君》清·劉獻廷《王昭君》：

六奇已出陳平計，五餌曾聞賈誼言。敢惜妾身歸異國，漢家長策在和番。評：此詩采用的是反諷藝術(shù)手法。漢家江山因此得到保障，她們卻遠離家鄉(xiāng)，漂泊異國，誰也不會去管她們的死活，只有許多詩人不斷吟唱王昭君們的不幸遭遇。而且與以亡國歸罪女子是荒唐的一樣，“安危托婦人”（戎昱《詠史》）的“長策”也是可笑的。如果有陳平、賈誼這樣的智謀之臣，有勇武之將，又“何須薄命妾，辛苦事和親”（東方虬《王昭君》）呢？總之，詩表面贊“漢家長策”，實際是以反語諷刺漢家的“拙計”。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7第7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詩詞曲的語言之率直婉曲——一瀉直出與反復(fù)纏綿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8第8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率直婉曲散曲以率直強烈取勝，詩以婉曲含蓄見長，這是散曲和詩所具有的不同美學(xué)風(fēng)貌。但也不是絕對的，詩中也有率直強烈之作。梁啟超在《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中說：“向來寫情感的，多半是以含蓄蘊借為原則，像那彈琴的弦外之音，像吃橄欖的那點回甘味兒，是我們中國文學(xué)家所最樂道。但是有一類的情感，是要忽然奔迸一瀉無余的，我們可以給這類文學(xué)起一個名，叫做‘奔迸的表情法’。例如碰著意外的過度的刺激，大叫一聲或大哭一場或大跳一陣，在這種時候，含蓄蘊藉，是一點用不著?！?/p>

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9第9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唐·劉禹錫《烏衣巷》vs清·陳忱《嘆燕》唐·劉禹錫《烏衣巷》：

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評：正如唐汝洵《唐詩解》指出的：“不言王、謝堂為百姓家，而借言于燕，正詩人托興玄妙處?！逼渲刑N藏著歷史盛衰、人世滄桑的深沉慨嘆，所謂“感慨無窮，用筆極曲”（施補華《峴傭說詩》），含蓄蘊藉，余韻悠長，歷來膾炙人口。清·陳忱《嘆燕》：

春歸林木古興嗟，燕語斜陽立淺沙。休說舊時王與謝，尋常百姓亦無家。評：劉詩對舊貴族衰微的今昔慨嘆，上升到對“尋常百姓”的同情，變吊古為傷今，其中更飽含故國之思、亡國之痛。從藝術(shù)上說，此詩也不同于劉詩的婉曲含蓄，而是直抒感慨，直言其情。江陰女子《城墻詩》：

雪胔白骨滿疆場，萬死孤忠未肯降。寄語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評：清代大詩人袁枚《隨園詩話》引錄此詩，極口稱贊：“有學(xué)士大夫讀破萬卷，窮老盡氣，而不能得其閫奧（奧秘）者，有婦人女子、村氓淺學(xué)，偶有一二句，雖李、杜復(fù)生，必為低首者。”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10第10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裴交泰《長門怨》vs元稹《宮詞》裴交泰《長門怨》：自閉長門經(jīng)幾秋，羅衣濕盡淚還流。一種蛾眉明月夜，南宮歌管北宮愁。評：裴詩以率直見意，全詩終嫌平直少味，不耐咀嚼，所謂“意露則透快而味短”（張謙宜《繭齋詩談》）。元稹《宮詞》：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評：元詩以含蓄見長?！伴e坐說玄宗”句“語少意足，有無窮之味”（洪邁《容齋隨筆》卷二），雖并未明說什么，但極含蓄不盡之至，萬千感慨，長短曲直，“前朝盛衰，皆在‘說玄宗’三字之中”（俞陛云《詩境淺說》）。劉永濟在《唐人絕句精華》中贊道：“二十字中，于開元、天寶間由盛而衰之經(jīng)過，悉含在內(nèi)矣。此詩可謂《連昌宮詞》之縮寫?！比A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11第11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陸游《示兒》and回復(fù)《示兒》陸游的《示兒》：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評：梁啟超贊道：“這類文字，真是和那作者的生命分劈不開——至少也是當(dāng)他作出這幾句話那一秒鐘時候，語句和生命是迸合為一。這種生命，是要親歷其境的人自己創(chuàng)造。所以這一類我認為是情感文中之圣?！保ā吨袊嵨睦镱^所表現(xiàn)的情感》）所以此詩才會影響深遠。劉克莊《端嘉雜詩》

不及生前見虜亡，放翁易簣憤堂堂。遙知小陸羞時薦，定告王師入洛陽。評：劉克莊這首《端嘉雜詩》終于能以勝利喜訊告慰寫《示兒》的詩人亡靈，但只可惜這勝利是假象。林景熙《書陸放翁詩卷后》

青山一發(fā)愁蒙蒙，干戈況滿天南東。來孫卻見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評：雖然是“九州同”了，卻已江山易主，國土淪喪，作為渴望“王師北定中原日”的陸游的子孫，“家祭如何告乃翁”呢？真讓人欲哭無淚，嘆憤不已！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12第12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詩詞曲的語言之含蓄蘊藉——不著一字，盡得風(fēng)流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13第13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語忌直，意忌淺，脈忌露

中國古代詩歌創(chuàng)作非常講究含蓄蘊藉。所謂“語忌直，意忌淺，脈忌露”（嚴羽《滄浪詩話·詩法》），“詩貴含蓄忌淺露”（賀裳《載酒園詩話》），“詩貴有含蓄不盡之意”（吳橋《圍爐詩話》）等，既是從古典詩歌創(chuàng)作實踐中總結(jié)出來的重要理論，也是根據(jù)詩歌鑒賞和審美經(jīng)驗提出的要求。含蓄與率直、淺露相反，就是說寫詩要寫得含而不露，“言近而旨遠，辭淺而意深”（劉知幾《史通·敘事》），意在言外，隱然不露，耐人尋味，“初如食橄欖，真味久愈在”（歐陽修《水谷夜行寄子美、圣俞》）?！耙獠粶\露，語不窮盡，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沈祥龍《論詞隨筆》）。即如蘇軾說的：“言有盡而意無窮者，天下之至言也?！保ń纭栋资廊嗽娬f》引）因為“詩無言外之意，便同嚼蠟”（袁枚《隨園詩話》）。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14第14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贈汪倫》vs《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贈汪倫》：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饵S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

評：與第一首相比，后者則如唐汝詢《唐詩解》所言：“帆影盡則目力已極，江水長則離思無涯，悵望之情，俱在言外。”如此含蓄蘊藉，余味無窮，真正是“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歐陽修《六一詩話》引梅堯臣語）。

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15第15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子夜歌》and《題臨安邸》

南朝樂府《子夜歌》：

始欲識郎時，兩心望如一。理絲入殘機，何悟不成匹。

評：這首民歌抒寫一對互相愛慕的青年最終不能結(jié)成良緣的痛苦。不言悲痛苦恨而悲痛苦恨自現(xiàn)，因含蓄蘊藉而更有回味余韻。宋·林升《題臨安邸》：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fēng)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評：人間天堂的杭州，歌舞不休。“直把杭州作汴州”，真包含無盡言外之意，蘊涵無比豐富的思想內(nèi)涵，深得含蓄蘊藉之旨，盡顯含蓄蘊藉之長。華中科技大學(xué)中文系P16第16頁，共17頁，2023年，2月20日，星期三《江南逢李龜年》and

《劍門道中遇微雨》杜甫《江南逢李龜年》：岐王宅里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