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斗中的海戰(zhàn)

武斗中的“海戰(zhàn)”那是好些年前的事兒了,那時天比現(xiàn)在藍，天底下的日子也過得有趣得多（是不是太唐僧了一點？）。重慶府的男孩子們雖然還不知道什么是CS,但是他們有好玩得多的游戲，有那么小半年，他們身上背著槍，腰里別著手榴彈，AK哪、三八大蓋哪、半自動哪，什么都敢扛，沒準還上著亮堂堂的刺刀，槍里裝滿了能真正打死人的子彈（要知道，解放軍出哨才五發(fā)空包彈呢），還用鞋帶系上幾個備用彈夾拴在皮帶上——雖然誰也說不清到底要朝誰開槍，該打死多少人。他們成天貓著腰走路，鬼鬼祟祟的到處比劃他們的家什，一付鬼子進村的模樣，當然，他們可不是鬼子，他們臂上有紅袖章，可不是嘛，好些漂亮的重慶妹妹色迷迷的（好像不該用這個詞哦？）看著呢！老人家知道了，說道，很好嘛，不愛紅妝愛武裝！武斗有兩個好處，第一是打了仗有作戰(zhàn)經(jīng)驗，第二個好處是暴露了壞人?！?“再斗十年，地球照樣轉(zhuǎn)動，天也不會掉下來。我才不怕打，一聽打仗我就高興，北京算什么打？無非冷兵器，開了幾槍。四川才算打，雙方都有幾萬人，有槍有炮，聽說還有無線電。這讓愣頭青們深受鼓舞，鼓搗著成立了好些兵團，雖然規(guī)模行事都和土匪團伙差不多，但是指導(dǎo)思想是完全不一樣的。話說大四川雖然是天府之國，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這些年就常常要鬧到吃不飽的地步，據(jù)說先是右派搗亂，后來是走資派搞破壞，再后來反革命又出來了不少，形勢很是不好。川東的重慶府，半年來更是問題蠻嚴重。這是公元1967年，差不多就是抗戰(zhàn)爆發(fā)三十周年紀念前后，重慶的夏天也怪熱的。餓壞了肚子，熱暈了頭的小青年們從頭年夏天就開始吵架，一派自稱是“八一五”，對立的就叫“反到底”，據(jù)說都是堅決保衛(wèi)毛主席的。兩派不知道在哪里沒有勾兌好（是不是擁劉、張的問題，這里就不討論了吧？），大家從吵架變成打架，從鋼釬藤帽到坦克大炮，搞得很是開心，比打CS還有勁多了。將來有志青年們可以好好考證一下，看看這個導(dǎo)致那么多人去見馬克思的分歧到底是什么？扯遠了，還是先說說67年的事兒吧。話說早在前清，張之洞先生就在廣東成立了兵工廠，傳到中山先生手上，又先后傳給陳濟棠，余漢謀，到三八年漢謀先生丟掉了廣州，這個兵工廠大搬家，搬來搬去最后落腳重慶，因為背景比不過漢陽造、金陵造，也比不過地頭蛇四川兵工廠，只好屈居人下，編號五十，解放后改元“國營望江機器廠”的便是，直到現(xiàn)在，這個廠還在我國兵工系統(tǒng)發(fā)揮重要作用，我軍大部分艦艇以及陸軍的小口徑高炮，雙三五、雙三七什么的，在東南沿海和蔣家海軍大戰(zhàn)的62護衛(wèi)艇上的主炮，就是這個廠的產(chǎn)品了，什么“劍門”、“章江”、“永康”、“永泰”，都挨過該廠產(chǎn)品的炮彈。這個廠是造炮的，這個引子必須先說清楚，不然下文就接不上來了。這個廠的位置很有意思，正好在重慶下游的長江隘口銅鑼峽口，古往今來這里打了無數(shù)的仗，漂泊著無數(shù)倒霉鬼幽怨的魂靈，在蔽日的峽谷里，常有猿猴的哀啼。長江水靜靜的流淌，侵蝕著江底的巖石，卻全不知自己淘盡了世間的風(fēng)流。俺們的英雄人物就是在這里出場的。早在這一年的四月份，重慶城的這兩派熱血愣頭青，就開始動手打架；五月份開始用鋼釬、鐵棍、匕首；七月份開始使用槍械，從使用小口徑步槍、沖鋒槍、輕機槍、重機槍、手榴彈到動用坦克、高射炮、艦艇，從巷戰(zhàn)到野戰(zhàn)，規(guī)模越來越大——當時空前的熱鬧，趕得上過年放焰火，誰叫重慶就是這么個兵工基地呢？老人家大概就是這個時候拍著手叫好的，可見兔崽子們干得真的不賴卻說國營望江機器廠，是“反到底”占了上風(fēng)，把“八一五”們封鎖在小樓里不敢亂動，很是威風(fēng)得意，但是縱觀全局，進城的道路都被“八一五”們堵得死死的，“反到底”們無法得到糧食百貨等必需品，又很是頭疼。歷史于是開始塑造英雄人物了！在這里，是時勢造就了英雄。1967年的8月1日，正好是建軍節(jié)。長江2014號輪像往常一樣拖掛貨8—126鐵駁，上水航行駛往重慶，貨船上載有重慶急需的百貨、西藥等物資370多噸，當晚停泊在長壽下游的深沱，看來要似乎要渡過一個平淡無奇的夜晚了?？墒窃旎⒉恢粸橛谷嗽O(shè)計，也常常和歷史開個玩笑。正巧船上有幾個很有責(zé)任心的“反到底”深感這船貨物對支持“反到底”們堅持革命斗爭的重要意義，像地下黨員一樣不動聲色地和當?shù)亍胺吹降住苯M織取得了聯(lián)系，把情報及時傳了出去。次日凌晨4點多鐘，一條大木船劃過夏夜的深沉，劃破長江的微波，在青蛙和蛐蛐的伴奏中靠了上來，八十來個大漢左腕纏紅布，手持鋼釬、木棍、殺豬刀等各式武器，跳了上來。但是這幫兄弟們太有幽默感了，他們居然自稱是“八一五”的！只聽“撲通”一聲，一個沒有幽默感的“反到底”情報員飛快地跳到水里逃走了，這是這場戲里很戲劇性的一幕，業(yè)余的海盜和客串的情報員開了一個很不好笑的玩笑（這可是不是葦子杜撰，乃確有其事）。8月3號，俺們的一代名艦出場了。這條艦原是國民黨的江防艦，據(jù)說蔣先生親自坐過，在長江上混了大半輩子，但是一點名頭都沒有，俺怎么也查不出她的準確身份，叫不來她的大號。解放后，這條艦識時務(wù)，及時投誠我黨，量力效用，履新成為國營望江機器廠的交通艇，匪號“望江101”，渾渾噩噩地混到了六十年代末，早就忘卻了自己還是一條軍艦。她以為這輩子也就是這樣了，可沒想到居然最后還要以“軍艦”的身份在青史上留名，誰能說生命不是充滿戲劇色彩的呢？早在幾個月前（具體時間待查），101就被改裝成一條真正的“軍艦”了。網(wǎng)上能夠查到的資料毫無例外都把101看成是“海戰(zhàn)”的主角，但是居然就沒有人指出她本來就是一條軍艦的事實！這里，葦子訪之故老，把101改裝后的裝備介紹一下：全艦長約三四十米，排水量航速不詳，前后各裝61式37毫米雙聯(lián)海三七高炮一座，前段另有海四聯(lián)14.5毫米高射機槍一座，后段有海二聯(lián)高射機槍一座，其火炮口徑不大，但是射速很快，該艦的火力配置與62型護衛(wèi)艇基本相當，在內(nèi)河還是很可以驕傲自滿一下了。3號下午，101帶著她的老搭檔嘉陵1號來到深沱，把“俘虜”長江2014號押解回望江廠所在地郭家沱，還順手牽羊，把也停靠在此地的，由登陸艇改裝的運輸船“人民5號”也一并俘虜帶走了艦隊序列為“嘉陵1號”開路，兩個倒霉的“俘虜”居中，101殿后。4號凌晨2點左右，艦隊路過蔣家沱，又將停泊在這里的客運班輪昆侖號和東方紅102號挾持加入。凌晨3點半鐘，幾艘客、貨輪船行駛到郭家沱，停了下來。兩條客輪因為沒什么油水，也缺乏戰(zhàn)斗力，很快被放行駛往重慶。被俘虜?shù)摹叭嗣?號”本來是一條軍用登陸艇，被俘時艙里滿載生豬，查證歷史，找不出“人民5號”是被蓄謀“俘虜”的證據(jù)，只好解釋為101順手牽羊了。人民5號給久已被隔斷交通的望江廠“反到底”帶來了豬肉，也帶來了煩惱——“這么多豬，天天吃紅燒肉也吃不完??！而且豬會死的?！边@是當事人親口所言。但是，人民5號寬大的貨艙，給了“反到底”頭頭們新思路?？v觀當時全局，8月3日，兩派在大型國防企業(yè)建設(shè)機床廠大規(guī)模武斗。八一五”派占據(jù)的制高點一一謝家灣有名的弧形建筑彎彎大樓”被反到底”派用四聯(lián)高射機槍擊中燒毀；8月5日，兩派又在在建設(shè)機床廠制高點清水池大規(guī)模武斗，動用了坦克、高射機槍等武器，死22人。當時有文革小報用了“尸橫遍野，血肉橫飛”的語句。建設(shè)機床廠，其前身是張之洞創(chuàng)辦的老漢陽兵工廠，“漢陽造”天下聞名?？箲?zhàn)內(nèi)遷，其廠址正好也在長江邊上，直到今天，我軍用的各種主要槍械還是產(chǎn)自該廠，從56式、81式到95式，該廠還出產(chǎn)多種高射機槍。據(jù)俺分析，8月3號的戰(zhàn)斗，建設(shè)廠“反到底”下黑手，動用四聯(lián)高射機槍，重創(chuàng)“八一五”；“八一五”不甘吃虧，于5號動用空壓廠（現(xiàn)西南車輛總廠，我軍現(xiàn)役的大量坦克、自行火炮、裝甲戰(zhàn)車，系該廠出品，葦子親見過的有“WS1”自行火箭炮，122履帶式自行榴彈炮，551輪式裝甲車等滿大街跑）的坦克，建設(shè)廠是造槍的，缺乏反坦克武器，恐怕吃了點虧——好在坦克也沒有配炮彈，只能當推土機用。據(jù)稱當時有用鋼板置于坦克前進道路上，視發(fā)通高壓電的，估計就是此役（不從物理學(xué)上考證，權(quán)作笑料）。當時的重慶市“反到底”高層決策情況，無文字可證，現(xiàn)在只能是推測。估計5號建設(shè)“反到底”吃了坦克的虧后，望江“反到底”得信后急于援手（如前所說，望江廠是造三七高射炮的，大家都知道高炮平射可以當戰(zhàn)防炮用的，內(nèi)戰(zhàn)中的中國人，其創(chuàng)造性當然不會輸給隆美爾），正好俘虜?shù)牡顷懲Э梢匝b得下炮——自然也可以把多余的豬運去送給革命戰(zhàn)友，建設(shè)武斗隊“紅大刀”，順便換些半自動步槍、子彈回來，望江廠“反到底”正稀罕這家什呢。于是從5號起，望江廠“反到底”加班加點，確切地說，是“反到底”的王牌，“金猴”武斗隊加班加點，改裝“人民5號”，準備遠航（其實一點都不遠，但是路上攔截的太多，“八一五”也不缺乏有全局思想的戰(zhàn)術(shù)家嘛）。具體改造工程為：在駕駛臺和船舷兩邊燒焊了鐵板，以加固防御；船頭和駕駛臺左右兩側(cè)，各安裝了一門陸三七高炮；在駕駛臺前，裝重機槍一挺；駕駛臺后面，裝高射機關(guān)炮一門；船尾，裝海三七高炮一門（主炮火力差不多趕上主力艦101了）；不僅如此，大興場糧庫的50多噸小麥共800多包，也被搬運到輪船上，當作沙包筑成了防御工事（糟蹋啊，這可是一個人只有不到三十斤糧票的年代，你們，你們也太哪個了吧？）。顯而易見，“反到底”的頭頭們，對此行的兇險，是做了充分的估計的。8月8日中午，“人民5號”武裝完畢，“金猴”宣布成立“軍工井岡山第一艦隊”，“金猴”頭頭鄧長春任艦隊司令，坐鎮(zhèn)“人民5號”，該艦也掛上了“反到底1號”的帥旗，王三恒任總指揮，朱星德任指揮。下午4點半左右，“艦隊”駛出郭家沱碼頭，徑直開往建設(shè)廠。艦隊序列為：“望江101”、“嘉陵1號”、“人民5號”。又是戰(zhàn)斗力最強的101跑前面?！叭嗣?號”的艙里裝了三七高炮三門，炮彈一千余箱，每箱二十發(fā)，不過都是填沙教練彈，出膛后只相當于同速度鉛球的殺傷力，但絕對能砸死人。當然，也少不捎帶了些咱們一直關(guān)心的豬和大量罐頭、日用品等。話說從望江廠到建設(shè)廠這一段長江航道，當時基本上掌握在“反到底”的對頭“八一五”手里，從郭家沱順長江而上，穿越銅鑼峽口，就到了西南最大的造船基地東風(fēng)造船廠所在地唐家沱——這里是一個大回水灣，所以上游淹死人，都得到這里來撈，以前撈人是免費的，不過這些年好像也成為收費服務(wù)項目了。這里有“八一五”勢力，所以曾被望江廠“反到底”在對江的山上架炮轟擊過。“反到底”艦隊一出峽口，就遭到埋伏的“八一五”份子很不強烈的攻擊——他們手里只有點破步槍對于有臨時裝甲的“軍工井岡山”艦隊來說，連撓癢癢都不夠，只能算是搗亂，完全不具備收買路錢的資格。各艦亂七八糟的開火還擊，逮不住開槍的小步兵，就打停泊在唐家沱的船只和造船廠的浮船塢——這是西南地區(qū)最大的浮船塢，誰叫它這么醒目呢？“軍工井岡山”艦隊的還擊，打傷了“人民6號”等多艘輪船和浮塢，還打死長航職工2人，打傷多人，總算艦隊司令還知道自己不是出來打鳥的，還擊只能算是象征性的。艦隊小小的泄憤之后，繼續(xù)溯江而上，一路上都被冷槍騷擾，但又逮不住目標，很是惱火。艦隊到達竅角沱（這里離即將到來的戰(zhàn)斗的主戰(zhàn)場已經(jīng)很近了），按計劃進行了隊列變換，“望江101”在右，“嘉陵1號”在左，“人民5號”在中后，呈三角形繼續(xù)上行。事實證明，艦隊的航行計劃是非?？b密的，鄧長春等人絕非有勇無謀之輩——因為戰(zhàn)斗中對方的火力正好是集中在艦隊的右側(cè)。朝天門是個很有名的地方，是古重慶城的最東端，也就是地圖上嘉陵江和長江交匯處的那個尖角。當重慶還是“重慶府”的時候，天子的詔書往往從下游傳上來，那時的大小官吏們就穿好古怪的袍服，屁顛屁顛地打開城門，跑到碼頭上來擺香案，跪接圣旨，所以這個碼頭就稱之為“朝天門”站在朝天門碼頭上，順河谷東望，能看見嘉陵江和長江的融匯，青青的嘉陵帶著從甘肅嘉陵谷攜來的清冽，匯入唐古拉山上融化的雪水與泥漿，涇渭分明。一條細長的融匯線一直伸展到長江的拐彎處，不時被一兩條俄羅斯飛艇不識時務(wù)地怪叫著攪碎。長江岸邊的玄壇廟，是劉湘請來上海的工程師設(shè)計重建的，說是“廟”，卻又有道教的“玄”，不過和尚們在六十年代中葉被趕走了，千年流碧濤聲里，只留下青山中暮鼓晨鐘的回響。南岸的文峰塔，朽壞得只剩下殼，呆呆地望著亙古不變的茫茫陵谷，弄不清人世的滄桑變幻。那個充滿激情和理想的年代，那個充滿殘忍和愚昧的下午，那段改變了某些人一生命運的青春年代。光榮與迷夢，勝利與失敗，從英雄到狗熊，是淘不盡的迷離，是蕩滌不完的幽怨。當“軍工井岡山”艦隊駛?cè)肽菞l長長的兩江交匯線，遙遙望見朝天門碼頭的時候，站在岸上和艦上的人們，有沒有想過歷史將如何評價他們即將付出的勇敢和犧牲精神呢？朝天門，當時順應(yīng)改名大潮，也改了個流行時尚的名字，“紅港”，所以這段公案，一般也就稱為“紅港海戰(zhàn)”。這時的朝天門掌握在“八一五”手里，他們獲悉了“反到底”的行動后，也倉促地作了一些準備。八一五”們調(diào)來“長江207”、“人民28”、“人民30”等幾條船，準備在長江里攔截“反到底”艦隊?？墒牵@幾條船的協(xié)同并不好，“人民28”、“人民30”號還在嘉陵江的河道里，“長江207”就先到達戰(zhàn)場了，它魯莽地向下游滑了一段距離，準備獨自突擊從下游駛來的三條炮艇。自打從郭家沱上駛以來，三條炮艇上的“反到底”們就被黑槍騷擾得惱羞成怒，這次他們總算逮住了像樣的目標。每個炮位上都做好了記號：一長一短表示準備開炮，二短一長表示開炮，一長聲表示停止射擊。而朝天門碼頭上的“八一五”們也堆好了沙包，做好了簡易工事，架好了機槍。雙方都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但實事求是地講，“反到底”一方面戰(zhàn)斗欲望并不強，從一開始，“人民5號”就打開廣播喊：“港口兵團、長航兵團，你們不要打，我們是到九龍坡卸貨的。”在戰(zhàn)斗中遭到南岸的輪渡公司修理廠輕武器射擊后，“人民5號”還在廣播：“王麻二，你娃不要打喲；不然我們打過來，你娃吃不消哈。”但是歷史從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八一五”是不會坐視“反到底”把“戰(zhàn)略物資”運到他們想運的地方的。迫不得已，“人民5號”拉響了汽笛，戰(zhàn)斗開始了。受夠了黑槍的炮手們，手忙腳亂的朝著“敵人”開炮。三十七毫米的炮彈，即便是不會爆炸的填沙教練彈，對于沒有裝甲的民用拖輪“長江207”來說，也是足夠致命的了，它堆再多沙包也沒有用。同時，大概幾百米之外的紅港港務(wù)大樓和碼頭上的機槍，也開始向“反到底”艦隊猛烈射擊，打得甲板嘭嘭著響?！伴L江207”迅速起火燃燒，僥幸未死的船員跳水逃命，“望江101”主機停車，停在江面上用機槍繼續(xù)掃射跳水的船員，他們把一路上的火氣都發(fā)泄到了這幾個倒霉鬼身上。其余兩條船繼續(xù)上行，兩岸火力對它們進行夾射，但是效果并不理想，在前幾天加裝的厚厚鋼板幫了大忙，“八一五”的輕武器打上去只是幾個凹坑?！叭嗣?8號”此時駛出嘉陵江口，用輕武器向“人民5號”射擊，對方則用三七高炮還擊，“嘉陵1號”也向“人民28號”開火，頃刻之間，“人民28號”就大幅度傾斜，完全失去動力，順江水漂流到下游數(shù)百米的野貓溪岸邊擱淺?！叭嗣?號”和“嘉陵1號”集火攻擊“人民30號”，該船艉部受傷，見勢不妙，拼命退回嘉陵江內(nèi)。水運204、104兩艘無武裝的小火輪開出嘉陵江口企圖施救，被威脅性射擊擊中頂篷，但仍然冒死靠上“長江207”滅火，當他們登上“長江207”時，發(fā)現(xiàn)船上已無活人：有的腦漿迸裂，有的腸子都流出來了……“反到底”艦隊繼續(xù)上行，在幾公里以外的銅元局、黃沙溪江面，又遭到長江電工廠（即國民黨時代的第二十兵工廠，抗戰(zhàn)和內(nèi)戰(zhàn)中生產(chǎn)了大量步槍彈，敵人和自己人都吃到了不少，功勞和罪行一樣昭著）“八一五”猛烈射擊，“人民5號”上出現(xiàn)多起傷亡，“反到底”立即還擊，將該廠油庫擊燃。但和“八一五”對射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故艦隊迅速通過此段江面，于傍晚七點四十五分到達目的地建設(shè)廠江岸，當時建設(shè)廠“反到底”派已陷入連煮稀粥的米都沒有的地步，隨船送來的活豬、罐頭和其他日用品無異于雪中送炭。這場“海戰(zhàn)”，當場打死24人，打傷上百人，打沉“長江207”拖輪等船只3艘，打壞12艘，長江航運為之中斷。在整個戰(zhàn)斗中，“八一五”方面只有機槍和步槍，在火力上更本無法與“反到底”的三七高炮抗衡?！胺吹降住狈矫嬷髦际窃谶\貨，在開火上還算比較克制，從一開始就用廣播申明了自己的立場——除了“望江101”對“長江207”不可思議的下毒手外，其他的開火基本上只是還擊和威脅。手里沒有“八一五”方面詳細的火力配備，但是可以根據(jù)當時情況推測。雙方的火力比試較如下：“八一五”方面：7.62毫米口徑的各種槍械（主要是56式半自動，可能有少量仿AK47的國產(chǎn)56沖鋒槍）；少量12.7毫米重機槍。葦子估計有12.7毫米重機槍，是因為此前空壓廠已經(jīng)出動了坦克參戰(zhàn)，而12.7毫米高射機槍正是我軍坦克的標準配置，“八一五”搞來少量此槍參戰(zhàn)也是情理中的事。估計沒有14.5毫米以上的火力，如果有的話，以這三條船的甲板厚度，不可能還有生還的希望，而且14.5毫米多聯(lián)高射機槍，也正是建設(shè)廠的產(chǎn)品，建設(shè)“反到底”幾天前正是憑借這個大打出手的，作為對手的“八一五”方面恐怕很難搞到?！胺吹降住狈矫妫?1式37毫米雙聯(lián)高炮至少三座（101兩座，“人民5號”后甲板一座），陸用單裝三七高炮三門（“人民5號”前甲板及駕駛臺左右各一門），“嘉陵一號”是條小艦，但至少也有兩門以上的37毫米炮，統(tǒng)計共有37毫米口徑高炮至少十一門，另有14.5毫米雙聯(lián)、四聯(lián)高射機槍多挺。61式海三七炮射速單管160-180發(fā)/分，就是說，“反到底”方面如果要認真打的話，每分鐘只是主炮群就可以打出將近兩千發(fā)炮彈，足夠擊沉“長江207”這樣幾十噸的小船一兩百條了?！敖鸷铩睉?zhàn)斗隊拼了老命給“紅大刀”送來的物資，在此后的武斗中排上了大用場：八月中下旬，兩派在楊家坪（即建設(shè)廠“反到底”“紅大刀”與空壓廠“八一五”“八一兵團”勢力交界處）再次大規(guī)模交火，參戰(zhàn)人數(shù)四千余人，激戰(zhàn)一周，楊家坪街道房舍盡毀，死亡人數(shù)兩百人以上，最激烈的時候，一夜就打了高射炮彈一萬余發(fā)。現(xiàn)在大家恐怕可以理解，為什么“八一五”會拼命在朝天門攔截“反到底”艦隊了?！凹t港海戰(zhàn)”是全國武斗最高峰的序曲，不是因為死人多，而是這次“戰(zhàn)斗”涉及面廣，而且承前啟后，進一步推動了整個形勢的發(fā)展。九月一日，在北京的周總理聽說了這一消息，唏噓不已：“在越南，萬余發(fā)炮彈能打下多少飛機！這是國家財產(chǎn)啊，我想了是很痛心的?！边@段傳奇，其實經(jīng)歷的時間很短，長江上一陣轟隆隆之后，山川陵谷間又恢復(fù)了平靜。混濁的江面上一片火海，被擊沉擊傷的船只漏出的油污在水面上燃燒，生成厚厚的黑煙，沉船的殘骸翻覆在江中，尸體的污血在江水中浮沉飄溢。岸上的勇士們在躲避，把自己藏任何可以隱蔽的地方，有可能的話胡亂開上一槍，傷者在呻吟咒罵……兩岸圍觀的人在舔自己的舌頭，墊高了腳尖看難得的希奇，偶爾有脫靶的流彈飛來，齊刷刷的趴下一片，調(diào)皮的還去摸摸發(fā)燙的彈頭——那年頭的人，都具備相當?shù)能娛滤刭|(zhì)，知道怎么不容易被打死——活下來的人在幾十年后無關(guān)痛癢地回憶當年，好像一切都和自己無關(guān)。歷史真的和我們無關(guān)嗎？這是鄧長春一生中最躊躇滿志的時候。但站在“人民5號”上書寫傳奇的他，有沒有想到歷史將會怎樣評價這段傳奇呢？鄧長春不是個調(diào)皮搗蛋的家伙，凡是認識他的，都認為他是個非常能干的人，有相當好的口才和頭腦，也有理想和激情，組織能力極強，是天生的領(lǐng)導(dǎo)。但是歷史戲弄了他和那一代有激情的年青人。當一切平靜下來之后，國家必須對這一切有所交代。于是，鄧長春等“八一五”、“反到底”的頭頭們，被招，扣了起來。從此，再沒有人知道他的消息。好多年后，才聽說是關(guān)了起來，大概是給的無期，直到九十年代才放出來。一說到他，故老口氣中全是惋惜與慨嘆。青春幻化，人間白發(fā)，江山依舊，英雄老矣。當年意氣風(fēng)發(fā)，本可以好好干一番事業(yè)的人物，現(xiàn)在不知蜷伏在重慶哪個不知名的巷子里，數(shù)著鬢角的白發(fā)，為生計發(fā)愁。龍戰(zhàn)于野，其血玄黃，大英雄們龍戰(zhàn)的籌碼，飛灑的血滴，原來是小人物二十余年的青春！棋盤上的棋子以為自己是在慷慨赴義，但在棋手看來，這只不過是場游戲。少年時代，站在朝天門碼頭上，東望山川逝水，看兩江濤生濤滅，想世間潮起潮落，一線涇渭中，有萬千豪氣。而今回首，卻是“單刀會”上一段過門“這也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人間逝水，竟如斯乎？1966年5月文革發(fā)動。北京學(xué)生高唱：“拿起筆，作刀槍，集中火力打黑幫。誰要敢說黨不好，馬上叫他見閻王?！北本┑教幊?、批斗、打死人，數(shù)十萬黑五類逐出京城，暴戾之氣充斥全國。毛澤東說：好人打壞人，活該。壞人打好人，好人光榮。好人打好人，誤會，不打不相識。又說：“要文斗，不要武斗”；自相矛盾地說：“應(yīng)該給左派發(fā)槍”，“祝全國內(nèi)戰(zhàn)全面展開”。1967年7月22日，江青以中央文革小組組長的身份說：“?文攻武衛(wèi)，的口號是對的，你們不能天真爛漫。當他們不放下武器，拿著槍支、長矛、大刀對著你們，你們就放下武器，這是不對的。你們要吃虧的，革命小將你們要吃虧的?！备鞯厝罕娊M織為爭奪統(tǒng)治利益，吵吵嚷嚷，大打出手。重慶大致形勢：中央文革小組有人支持反到底派，地方部隊支持815派。815在革聯(lián)會中占主導(dǎo)，反到底不服，辯論、游行、集會、拳頭、鋼釬，硝煙四起。兩派爭奪統(tǒng)治權(quán)，間接反映中央權(quán)力之爭。1967年7月7日，重慶兩派武斗組織在北碚紅巖柴油機廠發(fā)生沖突，打死9人，傷近200人，“打響重慶武斗第一槍”。7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我在院子里首次聽到清脆的槍響，大約是小口徑步槍，聲音十分清脆銳利，啵、啵，當時軍用槍支不好搞到，體工隊射擊訓(xùn)練用的小口徑步槍首先用上戰(zhàn)場。8月3日，國營望江機器廠武斗人員，用高射炮擊沉了重慶軍分區(qū)的交通艇，打死艇上3名小兵。9月份815派打撈出沉船，架在朝天門河邊展覽，控訴反到底殺害軍人的罪行，我?guī)讉€娃兒走了四站路，去沙灘上觀看。小船很多彈洞，死者的軍衣軍帽，破皺發(fā)暗地掛在那里，尸骨早已無存。8月8日中午，望江廠“金猴”宣布成立“軍工井岡山第一艦隊”，“金猴”頭頭鄧長春任艦隊司令，坐鎮(zhèn)“人民5號”，該艦掛上了“反到底1號”的帥旗，王三恒任總指揮，朱星德任指揮。下午4點半左右，“艦隊”駛出郭家沱碼頭，徑直開往建設(shè)廠。艦隊序列為：“望江101”、“嘉陵1號”、“人民5號”。戰(zhàn)斗力最強的101跑前面?！叭嗣?號”的艙里裝了三七高炮三門，炮彈一千余箱，每箱二十發(fā)，不過都是填沙教練彈，出膛后只相當于同速度鉛球的殺傷力，但絕對能砸死人。船上捎帶了一些豬和大量罐頭、日用品等。艦隊一路被冷槍騷擾，卻逮不住目標，窩了一肚子火。艦隊到達竅角沱，按計劃進行了隊列變換，“望江101”在右，“嘉陵1號”在左，“人民5號”在中后，呈三角形繼續(xù)上行。艦隊的航行計劃非?？b密，戰(zhàn)斗中對方的火力正好集中在艦隊的右側(cè)。朝天門是重慶城最東端的沙嘴碼頭，古代重慶府，天子的詔書從下游傳來，大小官員穿好袍服，打開城門，擺香設(shè)案，跪接圣旨，稱為“朝天門”。太祖搞文革，草民趕時髦，地名全部改為革命名字，朝天門改名為紅港。紅港掌握在815手里，獲悉反到底的行動后，倉促地作了一些準備。815調(diào)來“長江207”、“人民28”、“人民30”等幾條船，準備在長江里攔截“反到底”艦隊。這幾條民船的協(xié)同不好，“人民28”、“人民30”號還在嘉陵江的河道里，“長江207”就先沖進了戰(zhàn)場，它魯莽地向下游滑了一段距離，準備獨自突擊從下游駛來的三條炮艇。從郭家沱上行以來，艇隊就遭黑槍騷擾得惱火，這次總算逮住了目標。炮位上都做好了記號：一長一短表示準備開炮，二短一長表示開炮，一長聲表示停止射擊。炮手們立刻朝“敵人”開炮。三十七毫米的炮彈，不爆炸的填沙教練彈，對沒有裝甲的民用拖輪“長江207”也足夠致命了。幾百米之外的紅港港務(wù)大樓和碼頭上的機槍，向反到底艦隊猛烈射擊，打得甲板嘭嘭著響。挨了一頓機關(guān)炮，“長江207”迅速起火燃燒，僥幸未死的船員跳水逃命，“望江101”主機停車，停在江面上用機槍掃射游水逃生的船員，殘忍屠殺失去反抗能力的同類，“長江207”船員全體陣亡。其余兩條船繼續(xù)上行，兩岸火力對它們進行夾射，效果并不理想，前幾天加裝的厚厚鋼板幫了大忙，815的輕武器打上去只是幾個凹坑?！叭嗣?8號”駛出嘉陵江口，用輕武器向“人民5號”射擊，反到底用三七高炮還擊，“嘉陵1號”也向“人民28號”開火，頃刻之間，“人民28號”就大幅度傾斜，完全失去動力，順江漂流到下游百米外的野貓溪擱淺?！叭嗣?號”和“嘉陵1號”集火攻擊“人民30號”，該船艉部受傷，見勢不妙，拼命退回嘉陵江內(nèi)。水運204、104兩艘無武裝的小火輪開出嘉陵江口企圖施救，被威脅性射擊擊中頂篷，但仍然冒死靠上“長江207”滅火，當他們登上“長江207”時，發(fā)現(xiàn)船上已無活人：有的腦漿迸裂，有的腸子都流出來了……反到底艦隊繼續(xù)上行，到幾公里外的銅元局、黃沙溪江面，又遭到長江電工廠815猛烈射擊，“人民5號”上出現(xiàn)多起傷亡，“反到底”立即還擊，將該廠油庫擊燃。但和815對射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故艦隊迅速通過此段江面，于傍晚七點四十五分到達目的地建設(shè)廠江岸，建設(shè)廠反到底派已陷入困境，連煮稀粥的米都沒有了，隨船送來的活豬、罐頭和其他日用品無異于雪中送炭。我家住在臨江門背坡，剛好拐了彎，無法直接看到江面戰(zhàn)況，大約吃晚飯時分，全家正喝稀飯，只聽得汽笛嗚咽，槍炮齊鳴，江北長安廠喇叭吼得聲嘶力竭，紅霞滿天下，雜聲交匯中，夾雜咣咣的重炮聲，仿佛從長安廠區(qū)發(fā)射出去，諸多聲音經(jīng)過江灣共鳴，顯出類似內(nèi)蒙草原的呼麥和聲，凄凄切切陰風(fēng)慘慘，留下一個紫色愁慘的傍晚。這一仗打死24人，打傷上百人，碼頭上下哭聲一片，打沉“長江207”拖輪等船只3艘，打壞12艘，長江航運為之中斷。死者作為?烈士,,當街埋在朝天門碼頭一棵大黃桷樹的周圍。兩年后，那圈墓地又拆除了。8月中旬一天中午，一輛反到底的卡車，載幾個武斗人員，從重慶賓館方向往解放碑開來，8層樓高的外貿(mào)大樓由815占據(jù)，開槍阻攔卡車通過，卡車堵在川鹽三里轉(zhuǎn)彎的路邊進退不得，聽說車上一個傷員可能害怕，下車朝外貿(mào)大樓爬去，遭車上反到底開槍打死了。聽到很響槍聲后，我們跑去馬路上看，卡車己開走，遭打死的傷兵伏在地上，頭上手上纏著白色紗布繃帶，背心掀起，褲子拉下，露出后背、腰桿上拳頭大的彈洞。死者約莫16、7歲，瘦小蒼白，稚氣未脫。8月初以來，長安反到底經(jīng)常用機關(guān)炮隔江轟擊外貿(mào)大樓，嘎嘎嘎、唝唝唝、橘紅曳光彈閃著鬼眼，一組一組地飛向大樓。大樓隨時挨打，毫無還手之力，彈頭沒裝雷管，砸得樓面坑坑洼洼。為了報復(fù)長安廠，29中815弄來一臺海37機關(guān)炮，晚上10點后，用卡車拖出來，關(guān)閉所有路燈，沿臨江門馬路、到一號橋、黃花園等地點，流動炮擊長安廠。我們樓下拐彎處就是一個炮擊點，單管的海37炮炮管很長，開炮響聲巨大，炮口噴出一米多長的白色火焰。黑暗中，聽見學(xué)生嘰嘰喳喳：“我來我來”，歪起屁股按炮鈕，砰砰砰砰炮彈過去，對面黑黝黝的廠區(qū)，濺出火柴似劃亮的火花，黑暗中隱約聽到對岸廠區(qū)的高音喇叭不緊不慢地喊：莫打了，莫打了，包裝車間打燃咯。你們那邊都是居民區(qū)，我們要對居民負責(zé)......。一次我睡死了，咣咣響的炮聲震得很不舒服，卻沒震醒，老爹急得甩了兩巴掌，才把我打醒，緊張中毫無痛感，急急忙忙下床，往底樓逃跑，全院子幾十口人，縮在底樓走廊里躲炮火。8月13日，兩派在解放碑激戰(zhàn)，交電大樓及鄰近建筑被焚毀。交電大樓上反到底派《完蛋就完蛋》廣播站，與對面東方紅電影院（現(xiàn)國泰電影院）815廣播站相互辯論、諷刺、挖苦，《完蛋就完蛋》播音員謝掰掰妙語連珠、口若懸河，聽得路上群眾拍手灑笑，815必欲除之而后快。29中戰(zhàn)斗團火力不足，想攻攻不下，四處搬兵，請來最亡命的中學(xué)生——紅衛(wèi)兵機械兵團擔(dān)任主力。13日上午，機械兵團百余人身穿藍色勞保服，駕起搶來的幾輛老解放卡車開往市中區(qū)，先到朝天門炫耀一圈，后進東方紅電影院，作好戰(zhàn)斗準備。天擦黑，電影院響起炒豆般密集槍聲，交電大樓和電影院兩側(cè)，群眾分成了兩列，人越涌越多，有人想向前擠，靠近開火區(qū)域，學(xué)生對著柏油路開槍示警，子彈打在地上火星四濺。學(xué)生從窗口伸出五六式半自動步槍向大樓開火，旁邊撮箕裝滿子彈，29中女生專門壓子彈，半自動步槍一個彈夾可壓十發(fā)，不曉得打了多少發(fā)，對方毫無還手之力，先前神氣活現(xiàn)的廣播站也啞了。黑夜中，信號彈打進了大樓右側(cè)的四樓房間，不一會兒房間冒起了火光，接著火勢越燒越大。我家院子離大樓3分鐘路程，聽得急促槍聲回蕩在夜空，大約10點多，火光燒紅了半邊天。家里管束太嚴，去不了現(xiàn)場，心頭惴惴，緊張而激動?，F(xiàn)場沒人救火，火力封鎖下沒人敢救。大樓四樓一底，底層是水磨石，樓上是木地板，主要經(jīng)營燈泡、電扇、小蘇打、檸檬酸等交電化工產(chǎn)品，其中一二樓分別為零售、批發(fā)，三樓以上是辦公室，大樓里堆滿金貴貨物，可望不可得的高級商品?？创髽侨紵?，紅衛(wèi)兵感到痛快和刺激，群眾嘖嘖無奈，眼睜睜看大火熊熊燃燒。第二天凌晨，武斗學(xué)生離開電影院，沿臨江門撤退。第二天余燼冒著煙，有人去撿浮財，遭對面樓上開槍打跑。8月14日，兩派在嘉陵大橋發(fā)生武斗。打死11人，傷多人。燒毀重慶市第二輕工業(yè)局辦公大樓及重慶市六中學(xué)生宿舍、嘉陵印刷廠廠房和部分設(shè)備。割據(jù)局勢使城里糧食、蔬菜供應(yīng)緊張，每天軍車武裝押運進城。公交、貨運全部中斷，反到底要打通到兩路口體育館的通道，與江北勢力連成一片，城里傳言可怕，說反到底要血洗重慶，滿街都是疏散出城的居民，黃昏時節(jié)人最多，拖兒帶女扶老攜幼，形成壯觀逃難景象。我家開過家庭會，決定4個娃兒疏散到鄉(xiāng)下躲武斗。大約18號清晨，媽媽、舅舅、鄉(xiāng)下鄰居蘇缺嘴，三個大人帶著4個娃兒（7－14歲）從臨江門走路出發(fā)，經(jīng)過牛角沱、沙坪壩、石碾盤、青木關(guān)、到北碚磨灘，背著牽著，走得皮耷嘴歪，黃昏時分捱完全程，到達歇馬場鄉(xiāng)下舅舅、外公家，躲避城頭兇險武斗。依仗54軍撐腰，815擴張地盤，把反到底擠出主城區(qū)，反到底大批撤往成都。反到底遭趕出西農(nóng)，趕出北碚，小報四處宣傳反到底在西農(nóng)魔窟的虐殺罪行，815乘勝追擊，攻打反到底猛虎團在歇馬場的老巢。從北碚撤出的部分反到底人員，盤踞在中途的424軍事院校內(nèi)。要攻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