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朔仕進不顯原因探析

東方朔仕進不顯原因探析

目前，東方朔的學術(shù)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從鄉(xiāng)村和死亡中的區(qū)別；思想、性格和生活評價；文學成就。一、《東方朔入仕途徑”《史記·滑稽列傳》:武帝時,齊人有東方生名朔,以好古傳書,愛經(jīng)術(shù),多所博觀外家之語。朔初入長安,至公車上書,凡用三千奏牘。公車令兩人共持舉其書,僅然能勝之。人主從上方讀之,止,輒乙其處,讀之二月乃盡。詔拜以為郎,常在側(cè)侍中?！稘h書·東方朔傳》:武帝初即位,征天下舉方正賢良文學材力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數(shù),其不足采者輒報聞罷。朔初來,上書曰:“臣朔少失父母,長養(yǎng)兄嫂?！舸?可以為天子大臣矣。臣朔昧死再拜以聞?！彼肺霓o不遜,高自稱譽,上偉之,令待詔公車,奉祿薄,未得省見。關(guān)于東方朔入仕之官職,《史記》較《漢書》簡略,省去了待詔公車和金馬門階段,徑載拜為郎、侍中,《漢書》可補其缺。而關(guān)于東方朔入仕途徑,卻因?qū)W者對史料的理解不同而有差別。如孫東臨、楊三秋《東方朔年譜簡表》一文認為:“《漢書·武帝紀》卷六稱(建元元年十月)‘詔……舉賢良方正直言極諫之士’,與《東方朔傳》所謂‘舉方正賢良文學材力之士’蓋為同義語”,建元元年,歲舉孝廉制度(元光元年,前134年)未確立,人才尚無穩(wěn)定來源,武帝除了令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諸侯相為舉主,以行政系統(tǒng)層層舉薦人才外,又以“征天下舉方正賢良文學材力之士”的方式征求人才完全有可能。所謂“征天下”,當指各類人才皆可據(jù)此詔應征,也未必像行政系統(tǒng)那樣需要固定舉主,故出現(xiàn)了“四方士多上書言得失,自衒鬻者以千數(shù)”的情況。兩詔書取士渠道不同,從結(jié)果差異上可看出?！稘h書·武帝紀》載:“丞相(衛(wèi))綰奏:‘所舉賢良,或治申、商、韓非、蘇秦、張儀之言,亂國政,請皆罷?！嗫?。”在漢代國家看來,“自衒鬻”與國家通過各級官員、列侯舉士性質(zhì)完全不同。“自衒鬻”源自于先秦時期游士的自薦,文獻又多稱之為“自言”:《管子·揆度》:輕重之法曰:自言能為司馬不能為司馬者,殺其身而釁其鼓。自言能治田土不能治田土者,殺其身而釁其社。自言能為官不能為官者,劓以為門父?！俄n非子·六反》:夫欲得力士而聽其自言,雖庸人與烏獲不可別也,授之以鼎俎,則罷健效矣。在先秦法家看來,對于“自言”者,應當加以考核鑒別,對言不符實者應予處罰。秦漢時代,“自言”的方式仍然廣泛存在于國家行政、司法中,但與取仕關(guān)系已不甚密切?！白匝浴钡暮x有多種,“自衒鬻”是與薦舉有關(guān)的一種自言。黃留珠《秦漢仕進制度》第十四章“自衒鬻”條云:“所謂‘自衒鬻’,即毛遂自薦之意。顏師古注‘衒’曰‘行賣也’;注‘鬻’曰‘亦賣也’。《說文》‘衒’字又作‘’,從言從行,表示以言語馳說自賣之意。也有人習慣把此途直稱為‘上書求官’?！薄妒酚洝贰稘h書》或云東方朔“至公車上書”,或?qū)⑵淞性凇吧蠒缘檬А闭咝辛?皆屬“自衒鬻”者無疑。當時通過此途入仕的不僅有東方朔,還有朱買臣、主父偃、終軍等,各見《漢書》本傳,此再可佐證武帝建元元年之舉士應有兩道詔書。二、關(guān)于東方朔的仕進《史記》云東方朔上書后,武帝“讀之二月乃盡。詔拜以為郎,常在側(cè)侍中”。但據(jù)《漢書》,朔上書后,“令待詔公車,奉祿薄,未得省見”,后因“紿騶侏儒”之玩笑獲得武帝歡心,“因使待詔金馬門,稍得親近”,可知在拜為郎之前,東方朔經(jīng)歷了入仕之初的兩次“待詔”階段?！按t”在秦漢是否為“正官”,特點如何,楊鴻年在《漢魏制度叢考》“待詔”條中已有詳細解讀。朔文辭不遜,高自稱譽,上偉之,令待詔公車。上大笑,因使待詔金馬門,稍得親近。舍人所問,朔應聲輒對,變詐鏠出,莫能窮者,左右大驚。上以朔為常侍郎,遂得愛幸。是日因奏《泰階》之事,上乃拜朔為太中大夫、給事中,賜黃金百斤。然遂起上林苑,如壽王所奏云。先是,朔嘗醉入殿中,小遺殿上,劾不敬。有詔免為庶人,待詔宦者署。上乃起,入省中,夕時召讓朔,曰:傳曰“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今先生上壽,時乎?朔免冠頓首曰:“臣聞樂太甚則陽溢,哀太甚則陰損,陰陽變則心氣動,心氣動則精神散,精神散而邪氣及。銷憂者莫若酒,臣朔所以上壽者,明陛下正而不阿,因以止哀也。愚不知忌諱,當死?！薄虼藢蜑橹欣?賜帛百匹。久之,朔上書陳農(nóng)戰(zhàn)強國之計,因自訟獨不得大官,欲求試用。其言專商鞅、韓非之語也,指意放蕩,頗復詼諧,辭數(shù)萬言,終不見用。上述史料所涉及具體內(nèi)容這里不再討論。但據(jù)此我們可以推知,漢武帝對東方朔的態(tài)度經(jīng)歷了“偉之”“大笑”“稍得親近”“遂得愛幸”“讓(責讓)”“終不見用”幾個情感階段。東方朔一生的仕進也經(jīng)歷了待詔公車、待詔金馬門、常侍郎、太中大夫給事中、免為庶人、待詔宦者署、中郎幾個階段。據(jù)《史記》記載,東方朔還曾經(jīng)“任其子為郎”“又為侍謁者,常持節(jié)岀使”,但史家無解,《漢書》未載此事,尚待考?？v觀東方朔一生,與郡國守相公卿相比,確實不算歷經(jīng)高位。東方朔故以“客難”方式自嘲“官不過侍郎,位不過執(zhí)戟”,又以“避世于朝廷間者也”自喻,都表達出他對自己仕宦的不滿,對用人者的怨言。歷代論者多有為其遺憾之文,如王充《論衡·狀留篇》以“賢儒之失職哉”視之,據(jù)史載,自待詔金馬門后,東方朔與漢武帝的關(guān)系陡然近密,他能夠參加漢武帝“射覆”的娛樂活動,是其近密的表現(xiàn)之一。因近密,被授為常侍郎,這應當是東方朔的第一個正式官職。待詔金馬門為皇帝近密,史籍有證。《漢書·賈捐之傳》載:“元帝初即位,上疏言得失,召待詔金馬門?！鄢踉?珠厓又反,發(fā)兵擊之。諸縣更叛,連年不定。上與有司議大發(fā)軍,捐之建議,以為不當擊?！柚當?shù)召見,言多納用?！标P(guān)于太中大夫,《漢書·百官公卿表》云:郎中令,秦官,掌宮殿掖門戶,有丞。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祿勛。屬官有大夫、郎、謁者,皆秦官。又期門、羽林皆屬焉。大夫掌論議,有太中大夫、中大夫、諫大夫,皆無員,多至數(shù)十人。武帝元狩五年初置諫大夫,秩比八百石,太初元年更名中大夫為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太中大夫秩比千石如故。又《續(xù)漢書·百官志》云:光祿大夫,比二千石。本注曰:無員。凡大夫、議郎皆掌顧問應對,無常事,唯詔令所使。凡諸國嗣之喪,則光祿大夫掌吊。太中大夫,千石。本注曰:無員。中散大夫,六百石。本注曰:無員。諫議大夫,六百石。本注曰:無員。據(jù)此,西漢大夫有太中大夫、中大夫、諫大夫,而太中大夫秩千石,在各大夫中秩最高。武帝太初元年更名中大夫為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而太中大夫秩未變,地位隨居光祿大夫之下,至東漢未改。而漢武初年時,大夫只有兩種,元狩五年諫大夫初置后,大夫才增至三種。東方朔由常侍郎直接遷至太中大夫,可見漢武帝對其很重視。關(guān)于給事中,楊鴻年《漢魏制度叢考》“給事中”條已經(jīng)有詳考。如治秦漢史者所知,武帝一朝行政中樞軟弱,丞相頻繁更換,迫使武帝以內(nèi)朝的形式加強集權(quán),實現(xiàn)其政治理想。故武帝時期官職的重要與否,并不僅僅在于官秩的高低,而在于受到君主的信任與否,信任的標志就是加官入內(nèi)朝。即便三公位高,如無入內(nèi)朝一樣無決策權(quán)。加官秩級未必高,但卻因入內(nèi)朝參與決策而權(quán)重?！稘h書》所載嚴助、朱買臣、吾丘壽王、主父偃、徐樂、終軍等都因加官入內(nèi)朝而起家權(quán)重。這種權(quán)力與官位的分離,究其原因,是內(nèi)外朝劃分形成的,也是武帝為實現(xiàn)其雄才大略而不得不采取的行動。東方朔以太中大夫加給事中,進入了武帝一朝的權(quán)力核心。時在建元三年(前138),當時他24歲。一為“上壽”賀武帝誅外甥昭平君事的時間問題?！稘h書·東方朔傳》載武帝對東方朔的“賀”顯然不高興,史載“上乃起,入省中,夕時召讓朔”。后經(jīng)東方朔竭力辯釋,方才得脫。關(guān)于這件事情發(fā)生的時間,孫東臨、楊三秋《東方朔年譜簡表》置于天漢四年(前97),并將“朔嘗醉入殿中,小遺殿上,劾不敬。有詔免為庶人,待詔宦者署”事置于此前一年(即天漢三年,公元前98年),并云:“東方朔醉溲殿上疑為年老時事,姑系在奉觴賀武帝誅昭平君一年前?！倍槿翁写蠓?、給事中的時間問題。按《東方朔年譜簡表》,將東方朔“醉溲殿上”系于天漢三年(前98),則其任太中大夫、給事中長達四十年(即前138—前98),可疑。關(guān)于任職太中大夫、給事中的時間,我們可以東方朔諫竇太主寵董偃罪事來推測?！稏|方朔年譜簡表》將此事系于元光六年(前129),于是董君貴寵,天下莫不聞?？否R蹴鞠劍客輻湊董氏,常從游戲北宮,馳逐平樂,觀雞鞠之會,角狗馬之足,上大歡樂之。于是上為竇太主置酒宣室,使謁者引內(nèi)董君。是時,朔陛戟殿下,辟戟而前曰……。“陛戟殿下”是郎官職責,故諫董偃罪時,東方朔所任的應是郎官。那么何時東方朔從太中大夫、給事中變?yōu)槔晒俚哪?案:《漢書》本傳在述朔“上壽”賀武帝誅外甥昭平君事后云:“(朔)因此對(即賀武帝誅外甥昭平君事對)復為中郎”。此后任郎官四十余年期間,東方朔可稱道的政事寥寥可數(shù)。僅有“直言切諫,上常用之”,三、“時異事異”是在漢武帝任官的時,游士在漢東方朔一生就仕宦而言,雖歷經(jīng)重要位置,但始終未曾達到他理想的境界,究其原因,仍要從其個人風格與時代特征的角度來解讀:一是他身上仍然保留著戰(zhàn)國以來的游士之風,與漢武帝時代的政治環(huán)境相沖突:首先,“山東”燕齊之地是戰(zhàn)國以來游士、方士的重要發(fā)源地之一,其次,東方朔仕進過程中表現(xiàn)出濃厚的游士的種種心態(tài)。盡管東方朔認識到了漢武帝時代與蘇秦、張儀時代已經(jīng)是“彼一時也,此一時也”的道理,歷史至武帝時代與戰(zhàn)國時的社會環(huán)境已經(jīng)大相徑庭,昔日的游士已失去生存的政治土壤。雄才大略的漢武帝已經(jīng)接受董仲舒的建議,著手建立中央集權(quán)控制下,以儒家思想為基礎的察舉制度,穩(wěn)定而制度化的選拔時代所需要的人才政策開始形成。東方朔也深知“時異事異”,游士不再可能隨意擇木而棲,只有與其他的士一樣,依附于政權(quán),與統(tǒng)治者合作,奉行主流意識形態(tài)。所以盡管他時感“位卑”,卻一生始終沒有離開漢武帝。而漢武帝盡管從性格上對東方朔頗有好感,也頗能聽取他的意見,但又對其“指意放蕩”、“不能持論”的游士性格把握得十分準確,并沒有更重用他。也許正因為此,較之其他“自衒鬻”者,東方朔才得以善終。二是東方朔雖有遠大志向,但進取精神不足。此外,我們還應當看到的是,武帝沒有重用東方朔不僅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