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詩意童年

精品文檔-下載后可編輯我的詩意童年最初的記憶來自院子里的泡桐花。

那不是我家的院子，而是鄉(xiāng)政府的大院，我的全部童年歲月，都是在這一類大院里度過的。這些年來，我住過的所有的大院都已經(jīng)被改建，我再也找不到我童年的居所了，它們只能浮現(xiàn)在我的午夜舊夢和一兩張泛黃模糊的陳年照片里。我多么羨慕那些永遠(yuǎn)有一個故鄉(xiāng)的村莊在等著他的人啊!

院子里的那棵泡桐樹，在記憶中是很高大的。那是個天空浮動著烏云的清晨，年幼的我蹲在樹下，靜靜地?fù)熘淮笥甏蚵湓谀酀糁械幕ǘ洌瑵M懷憐惜卻又不禁暗自歡喜――歡喜是因為平日那一樹淺紫的繁花只能仰望，一如未來般神秘而不可企及，只有這樣的時刻，它們才能躺在我的手上，新鮮而完整，帶著夢一般的顏色和氣息。

窗下，姐姐正有板有眼地背誦課本中的詩句：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那時候的我，還只會歪歪扭扭地寫自己的名字?，F(xiàn)在想來，究竟這樣的詩句是為了此情此景而生，還是此情此景分明是為這樣的詩句而存在?

八歲時，我經(jīng)歷了第一場別離，離開那棵會開花的泡桐樹，還有院子后的青青竹林，來到另一個陌生的大院。度過了半個郁郁寡歡的冬天后，家門前的桃花開了。那些桃樹種在河邊，都很矮，枝條卻錯綜粗壯，我常常踩著枝條攀上去，然后安靜地一直呆在桃花影子里，看對岸金黃色的油菜花毯子一樣鋪向天邊，還能看到一座茅屋里的老婦人，圍著藍(lán)布圍裙進(jìn)進(jìn)出出。她從來不知道我在看她。

快到吃飯的時候，我就溜下樹去，在聽完關(guān)于偏食如何不好的長篇累牘的說教之后，我的飯菜也快涼透了。與茁壯的桃樹相比，我總是很瘦的。

母親在樹下的空地上種的各種農(nóng)作物，此刻也長勢喜人。豌豆花是雪白的，蠶豆花是紫中帶黑的。蠶豆株上有時會生出一種俗稱“小耳朵”的漏斗狀葉子，據(jù)說只有眼尖的人才能找到。這是我童年樂此不疲的游戲之一。每次當(dāng)蒼綠可愛的“小耳朵”從一大叢同樣的蒼綠色中突然準(zhǔn)確地跳入視線時，我心里總是雀躍不已。

那時我已經(jīng)會默寫“碧玉妝成一樹高”，并且模仿它寫過一首關(guān)于桃花的小詩，當(dāng)然已經(jīng)記不得內(nèi)容了。只是那些關(guān)于桃花的記憶，帶著些天真歡快的意味，更像是一闋唐代的小令。

大約在四月下旬，我們有為期一周的“農(nóng)忙假”。農(nóng)家的孩子們要幫家里做些活，而我無活可幫，只好整天搬著小桌子坐在廊下做作業(yè)，寫老師布置的“忙假日記”。

有那么一兩天，似乎下著雨，卻不見雨絲飄落，只見地上和樹葉上總是濕漉漉的。天地間水霧蒙蒙，空氣里充滿了一種暖熱潮濕的味道，沒有平常雨天的那種淅淅瀝瀝的不，相反，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隱匿的喜悅似吶――大約是因為我所盼望的夏天就要來了。

這時，突然聽到一陣悠長的叫聲，“布谷――咕咕――”“布谷――咕咕――”

我放下筆，托著腮細(xì)細(xì)傾聽，這叫聲是如此優(yōu)美，比任何音樂都更深入到一個孩子的內(nèi)心，它仿佛就在耳邊，卻又在極遙遠(yuǎn)不可知的地方呼喚著什么。

那極遙遠(yuǎn)不可知的地方在哪里呢?在那里除了一望無際的田野，一定還有些別的什么。我的目光茫然地投向那一片水霧，終于還是徒勞無功地返回了。這時，我卻驚住了，在不遠(yuǎn)處的一段木，頭上，正站著一只我從未見過的灰黑色鳥兒。一瞬間的靜止后，那悠長的叫聲又響起來，“布谷――咕咕――”“布谷――咕咕――”

它明明就在咫尺之間，卻用這樣空靈的聲音喚醒了少年的我對于遠(yuǎn)方的全部想象。

這奇異的四月的精靈，在吟完它的歌曲后，又與我相視片刻，突然撲拉拉張開翅膀飛走了，一直飛進(jìn)了我以后深深愛上的那些古詩詞里。從此，我再也無法把它忘記。

暑熱將到盡頭時，夏天的一切快樂也要遠(yuǎn)去了，悠長的假期，冰棍與西瓜的清涼甘甜，光著腳在河灘上嬉戲的無拘無束，這些都要等到來年的夏天再重溫了。

夕照把九歲的我單薄的影子投在后園的瓜地上，那里還臥著一個拳頭大的小香瓜，媽媽說，它也許不會成熟了。我心里忽然漾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憂傷――憂傷這詞大概也是這時候?qū)W會用的。

后園的河灘很陡，長滿了茂密的蘆葦，我一般不大敢到那幽深的葦叢中去。此刻，我突然張大了眼睛，我看見一只蜻蜓在葦葉間忽隱忽現(xiàn)!一般蜻蜓身上是黃綠色的花紋，翅膀是半透明的黑色，而這只蜻蜓，周身純黑，翅膀卻是碧綠的!那種罕見的不可思議的碧綠，像一個謎，吸引著我一步步走過去。

更奇異的畫面展現(xiàn)在我的面前。河灘上，竟上下飛舞著數(shù)十只這樣的蜻蜓，它們飛舞的姿態(tài)也與一般的蜻蜓完全不同，優(yōu)雅而輕靈，無聲無息，就像是在一場夢境中進(jìn)行的。

是的，很多年以來我都以為這是一個夢，直到有一天，看到一篇《記得那人同坐》的散文，里面有一句詩：“新涼早，碧翅蜻蜓多少?！蓖蝗恢g，“碧翅蜻蜓”這四個字擊中了我。我恍惚起來，記得那時也差不多是“新涼早”的時分。

然而我后來再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美得幾乎有些詭異的碧翅蜻蜓。第二年的夏天還未到來的時候，我就跟著父母又搬往另一個大院了。這個新的大院比前兩個都小，沒有竹園，沒有溪流，也沒有桃林，更沒有空地可以再做田園夢，但是有幾個大花壇，開滿了各種各樣的花。

那一年，我在父親的書柜里找到一本《園林花卉》。父親頗有文人氣質(zhì)，喜歡寫詩和種花，這本《園林花卉》成了我認(rèn)識花名的啟蒙教材。

于是知道，中間那個圓形花壇里，每到初夏姹紫嫣紅盛開的花，是虞美人；那有著尖硬微刺的是海棠；那雪白的散發(fā)著優(yōu)雅香氣的是芍藥；那貓臉兒一般色彩斑斕的是三色堇。太陽花也叫半支蓮，“懶婆婆娘娘花”原來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紫茉莉，亦叫夜來香……

初夏的午后，我上學(xué)時常常挎著一個小花籃，里面裝著玫瑰和虞美人，送給班上的女同學(xué)。鄰班有個極聰明的男生，他也喜歡花，我就總是有意無意地給他留幾朵。穿著母親做的布底鞋走在青石板路上，花香一路淡淡地飄過，想著“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少年的心緒像天空潔凈的云一樣輕輕飄浮。

一個星期天，我坐在月季下面讀《園丁集》，突然抬頭看到月季濃密的枝葉間，竟然藏著一個精巧極了的淡黃色鳥巢。我的心怦怦地跳起來，過了半天，還是抵不，住好奇，鼓足勇氣把手探進(jìn)鳥巢。

我會碰到什么?幾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還是不可思議的可怕的東西――毛蟲或者別的?然而，手拿出來的時候，掌心里多了一個小小的天青色的蛋，玉一樣晶瑩可愛，居然是微溫的。我心里涌起一種奇妙的溫暖，又輕輕把它放回去。

那年的除夕，姐姐去了上海親戚家過寒假，母親在廚房忙碌，飯萊的香味一陣陣地飄過來。我無所事事地趴在陽臺上望著空蕩蕩的大院，平時的玩伴都回老家過年了，只有我們家永遠(yuǎn)是在大院里過的年?！皢酒鹩袢?，不管清寒與攀摘”――這寫的是梅吧，我心念一動，下樓來到那株蠟梅前，閉上眼，湊近了輕輕地聞，清香沁人肺腑。

母親把晚餐都擺到桌上之后，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