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人名學簡錄

英語人名學簡錄

李忠華同志將出版他編寫的《英語人名詞典》。我想在閱讀后再寫一篇序言，但我花了兩天時間讀了它們。這是一項不小的研究工程,收錄近8000個人名,其內容包括注音、中譯名、來源、性別、含義、昵稱、變體以及著名人物。詞典末尾還有9項附錄,也大都與人名相關,都是常用而重要的英語文化知識。這不僅是學英語、教英語、從事英語翻譯的人所必備的一本工具書,而且是英語姓名學研究的基礎工程。我看過王泉根的一本《中國人名文化》,上面講了一個故事,頗有趣,現(xiàn)簡錄如下。一次國際學術會上,中國、日本、美國、法國、俄國、阿拉伯、東非、緬甸等8國人自我介紹,互通姓名。中國人說:“我叫劉振華,姓劉,名振華?！比毡救苏f:“我叫三木武夫,姓三木,名武夫?！泵绹诵χf:“我的名字叫約翰·福斯特·史密斯,先名,后姓,還有個中間名?！狈▏苏f:“我也是先名后姓,不過身份證、結婚證上的正式姓名都是先姓后名,最后加上我父親的名字,全稱是:勒布隆·菲利普·弗雷德里?！倍砹_斯人站起來說:“我的全稱姓名叫亞歷山大·里沃維奇·伊萬諾瓦,是本人名加父名,最后是姓?！睎|非人說:“我和俄羅斯這位先生的姓名一樣,我叫阿里阿瓦梓·馬魯姆巴·姆基宗里?！本挼槿擞行┎荒蜔?說:“你們的姓名都太復雜,我們只有名沒有姓,我叫貌覺莫昂?！弊詈蟀⒗苏f:“我們的姓名最復雜,一般全名為本名、父名、祖父名、別名、稱號五部分,我叫薩巴哈·瓦利德·穆罕默德·阿布·伊斯法罕尼。請別笑,我們古代人的名字本名后邊除有父名、祖父名之外,還有曾祖父名、高祖父名……多的達六七代呢?！边@些姓名除構成方式的差別之外,還有各自含義上的不同,其中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值得研究。中國著名的民俗學家、民間文藝學家、作家、詩人鐘敬文教授說:“姓名學是一種新興的人文科學,是每個國民不可缺少的文化知識?！眲⒂咳壬跒椤吨袊蟀倏迫珪ふZ言文字》卷寫的“人名學”(anthroponomastics)詞條中說:“人名學是研究人名產生發(fā)展的規(guī)律、人名的結構及其社會功能和地理分布的學科。人名學內容十分豐富,研究人名學對歷史學、民俗學、人口學、語言學等學科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劉先生說的“人名學”和鐘先生說的“姓名學”是同一個學科的不同漢語名稱,英語就是anthroponomastics,即專名學(onomastics)的一個分支學科。當今世界,文化的全球化(globalization)和多元化(pluralism)問題擺在世界各民族面前,各個民族與國家都在針對自己存在的問題尋求發(fā)展的道路。因此世界上出現(xiàn)了“全球意識”與“尋根意識”兩大思潮。要尋根就要續(xù)家譜,就要研究姓名,這是姓名學產生的大背景。古希臘的蘇格拉底曾為探尋“我究竟是什么”這個人的本質問題而痛苦了一生,中國清朝順治皇帝也曾為這個類似的問題久久無法解開心中的迷惑。清代張澍在《姓氏尋源》自序中說:“草木祖根,山祖昆侖,江海祖源,不此之求,是謂昧?！彼詫じ?尋找自己的姓氏譜系也是人之為人的一種本性?！墩f文解字》上說:“姓人所生也,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稱天子從女從生,生亦聲,春秋傳曰,天生因生以賜姓?！逼渲姓f“春秋傳曰”就是《左傳·隱公八年》中的著名論述:“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諸侯以字為謚,因以為族;官有世功,則有官族;邑亦如此?！睉撜f這是中國歷史上最有名的關于姓與氏的本義及其關系的論述。中國是使用姓氏最早的國家之一,朝鮮、越南等國在10世紀左右才使用姓,日本到1870年為實行“壬申戶藉法”才準百姓取姓。全體緬甸人,大部分印尼人和馬來西亞人,相當多的老撾人以及部分北非與南非人,他們只有名而無姓。大多數(shù)歐美國家約在中世紀中期才開始使用姓。古羅馬在父系氏族時期產生了姓,但隨著羅馬帝國的滅亡而衰落了,到9世紀才在意大利恢復使用。18世紀前,猶太人只有名而無姓,土耳其直到1934年制訂《姓法》后人們才開始有姓。這些情況說明了世界各民族的歷史與家族的歷史以及姓氏的歷史是不盡相同的。名是什么?《說文解字》上說:“自命也。從口從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見,故以口自名?！笨芍莻€會意字。古代日落天黑,不能相互看見,只好口呼叫出稱謂,這稱謂即自命名?！冬F(xiàn)代漢語詞典》說:“名字是一個或幾個字,跟姓合在一起,用來代表一個人,區(qū)別于別的人。”Webster'sNewWorldDictionary(ThirdCollegeEdition)給name的定義為awordorphrasebywhichaperson,thing,orclassofthingsisknown,called,orspokentoorof?？磥頋h語和英語中名字都是一種區(qū)別于他人的稱謂(appellation)。中國古代實行多名制度,人名符號系統(tǒng)極為復雜,這兒引用一例給讀者一個概觀。杜甫的名字符號系統(tǒng){生前名{本名(祖先所傳、父母尊長所定){姓——杜名——甫字——子美別名{號一(自取之號){杜陵?杜陵野客杜陵野老?杜陵布衣杜少陵?少陵野老浣花老號二(他人所稱){官銜名——杜拾遺官銜排行名——杜二拾遺職所名——杜?部?杜員外尊稱號{杜陵老?杜陵叟杜陵子?杜陵杰浣花老翁?草堂先生身后名{謚號——文貞公?杜文貞公喻號——詩圣?老杜20世紀以來,中國人名發(fā)生很大變化,姓氏已逐漸失去政治、宗教與貴賤的色彩,只保留有血緣意義與民俗文化色彩了。傳統(tǒng)的字、號一類已逐漸不用了,但作家與學者有的還有室名,如王力的“龍蟲并雕齋”,葉圣陶的“未厭居”,陳垣的“勵耘書屋”,豐子愷的“緣緣堂”,郭紹虞的“照隅室”,王宗炎的“回春樓”等。筆名是外來語,來自penname,中國古代沒有。藝名中國古代就有,西漢“趙飛燕”可能是中國史籍記載中最早的一個藝名。另外佛教中有法名,道教中有道號,這些都還在使用著。近些年來中國人取單個字為名的越來越多,單名符合經濟原則,但同名率增高,也帶來麻煩。同名率高是英語名字的特點,因為他們基本上是選取教名或他人現(xiàn)成的名字,而不像漢語是真正的“起名”(創(chuàng)造一個名稱)。由于英語名字重復率很高,所以名字的含義就越來越淡,因此其符號化程度比漢語的高。有人說,研究西方人姓名的含義有點像考古一樣,原因就在于此。人名的意義有很豐富的內涵,是個很值得專題研究的大課題。人名是一種代表人的形體的符號,人自命名是人之成為人的一個重要標志,美國學者LeslieA.White在TheScienceofCulture——AStudyofManandCivilization一書中說:“Allhumanbehaviororiginatesintheuseofsymbols.Itwasthesymbolwhichtransformedouranthropoidancestorsintomenandmadethemhuman.Allcivilizationshavebeengenerated,andareperpetuated,onlybytheuseofsymbols.ItisthesymbolwhichtransformsaninfantofHomosapiensintoahumanbeing;deafmuteswhogrowupwithouttheuseofsymbolsarenothumanbeings.Allhumanbehaviorconsistsof,orisdependentupon,theuseofsymbols.Humanbehaviorissymbolicbehavior;symbolicbehaviorishumanbehavior.Thesymbolistheuniverseofhumanity.”(p.22)人名第一層意義是它的指代性,也就是個人占有的專一性與永久性。人一生下來有了名字,這名字就成為指代他本人的專一的永久的符號。前蘇聯(lián)學者伊·謝·科恩在《自我論》一書中說:“從純語法的角度看,一切專名實際上既是對象的標記,又是交流的手段。但是人名更有自己的特點。人名(以大寫字母開始)把它的持有者同其他人區(qū)別開來,特別是在持有者本人的自我意識中。人在嬰兒期最先掌握自己的名字,并在各種失語情況下最后喪失它。同時,名字作為一定的社會記號產生功能,可以指明持有者的出身、家世、社會地位和許多其他品格。人名的個體功能和社會功能雖然看似對立,但只是反映著自我認定性這個概念的雙重性,在自我認定性中,社會特性與個體特性是緊密交織在一起的?！比嗣姆栆饬x在于為人生下來定名立位,以區(qū)別于他人,這是最基本的意義。名字一旦產生,它還有心理層面上的含義。人名的心理意義是指它的形、音、義使自己和他人所產生的聯(lián)想與想象,從而影響其心理和行為。沒謀面,知其名,你會通過名字的形、音、義想象其人的形象及其他特征;謀過面又見其名,那你會通過他的名字回憶與想象他的一切。正像科氏在《自我論》中所說:“人名在心理學上屬于思維的‘前邏輯階段’即形象階段。人聽到一個名宇,就要認知它,把它用‘心讀’出來(柏拉圖就說過,借助理念認識事物,愛理念是求知的方式)。對待名字無須進行邏輯推演,只須內心貫注,在沉思過程中認知。名字處于邏輯之外,……它只是我們內心開動再現(xiàn)機制的一把鑰匙?！泵謱€人心理與行為也會產生很大的影響。有積極意義催人上進的名字具有很大的激勵作用,“改名立志”是不少名人有過的事情,其目的就是激勵、鞭策自己。當然一個人成就的大小不是名字決定的,但它的潛移默化與催人進取的作用也不可忽視。人名還含有豐富的文化意義,主要體現(xiàn)在命名的兩種基本方式上,一是通過血緣關系命名,二是通過命名活動命名。人的名字一般由父母給定,它體現(xiàn)了父母輩以至前輩對后代的期望,浸透著本民族、本家族的文化心理意識、文化道德觀念、文化價值觀念和文化理想追求。王泉根在《中國人名文化》中說:“代代相繼的血緣人名,正是這些民族為了維系本族文化的連續(xù)性、守成性而采取的理性手段,而血緣人名的代代延續(xù),則又成功地維系了民族文化的連續(xù)性與守成性,使本民族、本宗族在長期的社會生活變動中,能以不變應萬變,不讓戰(zhàn)亂災難流徙聚散,永保本族本宗長傳而不衰?！泵顒又袊糯小坝酌谧帧?有儀式,不同地位的人儀式不同,后來又有“字輩譜”,到近現(xiàn)代,有“抓周”命名,上學取學名等。記得錢鐘書先生在《圍城》中有一段關于方遁翁為孫子起名的精彩描述。命名活動既可反映民族文化、地域文化、民俗文化的特點,也能反映出不同宗教與不同時代文化的特點。彭作楨在他輯著的《古今同姓名大辭典》的《序》中說:“夫世界者,人之積也,而姓名者,則人之所由表也。否則總總林林,何足以資識別?一切文化,如政治法律經濟藝術等,無不以姓名經緯之。歷國愈久,古往今來著稱之人愈眾。儒者繼軌,群氓口述,而國民之歷史觀念愈摯,國本亦因以不搖?！笨梢娙嗣c歷史、與民族、與國家有多么密切的關系,其文化意義也就不言自明了。人名的哲學意義主要表現(xiàn)在自取之名以及別號與室名等方面。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哲學,常用取名表達這種追求,這種主體意識在中國是相當強烈的。一般這類自取的別號與室名可以表達自認為何種人,自愿為何種人和愿他人視己為何種人。比如陶淵明叫“五柳先生”,意表不為五斗米折腰的骨氣。歐陽修別號“六一居士”,是追求一萬卷書,—千卷古今石文,一張琴,一局棋,一壺酒,再加他一個老翁。劉海粟自稱“藝術叛徒”,胡適別號“文學叛徒”,都表達了他們的反傳統(tǒng)的創(chuàng)造精神。魯迅先生在上海的室名“且介亭”,意為所居之處竟成了“半租界”。楊樹達先生的室名“積微居”,表達了他集腋成裘的刻苦治學的精神。人看重自己的名字,珍惜自己的名聲,并為此而努力奮斗,甚至把生命獻給國家的事業(yè),這是名字所發(fā)揮的巨大功能。在有權力、有錢財、有知識的人中,追求名字永垂不朽的比較多,而在普通百姓中這類人比較少,可以說很少,這是全人類的普遍現(xiàn)象。上述三類人中也有些人過分追求和看重自己的名聲,以至不要道德,不顧法律,甚至拼命追求“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遺臭萬年”。當然歷史無情,這種人最后得到的都是身敗名裂的下場。英漢語在姓名學中有相同的內容,也有許多不同的內容。除取名的心理與方式的不同外,還有英語的重表音,漢語的重表義;英語重名多,漢語重名少;英語姓名中能區(qū)分30多個語種的來源,漢語姓名的來源都卻難以說清;英語的姓名只要讀音相同,可以拼法有異,如Sidney可寫成Sydney,Rudolf可寫成Rudolph,法律上有效,而漢語姓名必須字形完全相同,才是同名或同姓,比如田和陳上古同音,現(xiàn)在變了,但古今皆為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