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的舞女》的旅行主題

《伊豆的舞女》的旅行主題

《伊豆的舞蹈》是吉野康成和日本第一位獲得文學(xué)獎的著名作家。它寫于1926年，并在《文藝時代》上發(fā)表。小說以清純哀婉的筆調(diào),圍繞著旅行描寫了一對少男少女像霧像雨又像風(fēng)的一段感情經(jīng)歷。仔細品味,作品中無不滲透著一種淡淡的哀傷與憂愁,這種哀傷與憂愁同小說情節(jié)融為一體,并成為該小說的一大特色,而這一特色正是日本文學(xué)美學(xué)的傳統(tǒng)理念——物哀的體現(xiàn)?！拔锇А边@一理念是日本傳統(tǒng)文學(xué)和美學(xué)的重要概念。我國的日本文學(xué)研究專家葉渭渠先生是這樣解釋的:“物”可以是人,可以是自然物,也可以是社會世相和人情世故?！鞍А笔歉星槭澜?不僅有悲哀的、感傷的、可憐的,也有憐憫的、同情的、壯美的。其中最突出的是哀愁。是說物是客觀的存在,哀是主觀的感情,兩者調(diào)和為一,達到物心合一,哀就得到進一步升華,從而進入更高的階段。他認為物哀的結(jié)構(gòu)是重層的,可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對人的感動,以男女戀情的哀感最為突出;第二個層次是對世相的感動,貫穿在對人情世態(tài),包括天下大事的詠嘆上;第三個層次是對自然物的感動,尤其是季節(jié)帶來的無常感,即對自然美的動心。日本江戶時期文學(xué)批評家本居宣長認為“生的諸多情狀,盡現(xiàn)于戀情中,苦澀、悲傷、怨悱、憤怒、有趣、欣喜等皆有之。若舍卻戀情,則人情之諸多深細處、物哀之真髓,皆難以顯現(xiàn)?！本C上所述,在物哀的多層結(jié)構(gòu)中,男女戀情應(yīng)為其核心內(nèi)容,而哀則是其最高境界。我們仔細閱讀《伊豆的舞女》,就可以咀嚼出上述物哀的特征。尤其是男女戀情的哀感尤為動人。小說的男主人公是一位20歲的社會地位高、受世人尊敬的東京一高的學(xué)生,女主人公則是社會地位低下、受到社會歧視、被認為是出賣肉體的江湖藝人——舞女。按照當(dāng)時世俗的觀點一高的學(xué)生是不會也不屑與江湖藝人為伍的。小說中也明確寫到:“在途中,各村的入口處立著木牌——乞丐與江湖藝人不得入村?！笨梢姰?dāng)時人們對舞女的鄙視,把她們與乞丐相提并論。主人公當(dāng)然也知道舞女的社會地位,知道和舞女同行可能會遭受人們的歧視與侮辱,但是他卻無視這些,依然與她們一起旅行。為什么?幾經(jīng)思索筆者憶起白居易《琵琶行》里的一句詩: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文中寫到:“我這個二十歲的人,一再嚴肅地反省到自己由于孤兒根性養(yǎng)成的怪脾氣,我正因為受不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憂郁感,這才走上伊豆的旅程?！敝魅斯且粋€孤兒,長期孤獨寂寞的生活使他的性格具有雙重性,一方面具有天真質(zhì)樸、明亮的一面,另一方面具有與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們同病相憐等傷感、陰暗的一面。他渴望與人正常地交往,更企望人與人交往中的那種溫情、溫暖。同時,獨特的生活經(jīng)歷,也使他擁有一顆比常人更敏感的心靈。就是在這樣的一種心態(tài)下,主人公開始了伊豆的旅程。并且,在旅途中人們也容易放開世俗的各種羈絆,而以赤裸的真誠之心與人相待,同時對于美好的事物也易于流露出真實的情感。所以,當(dāng)主人公在前往湯島的途中遇到舞女這一伙人時,“沒有一點好奇,也不含一點輕蔑”,反而感到一股旅情滲入身心。于是一路追蹤尾隨,并且迷戀上了那位“看去大約十七歲,她頭上盤著大得出奇的舊發(fā)髻,那發(fā)式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這使她嚴肅的鵝蛋臉上顯得非常小,可是又美又調(diào)和”的舞女。主人公的這種迷戀是純潔的、毫無雜念的,是對異性美的一種欣賞。是懷春少男對少女的朦朧的感情。這種感情使他渴望隨時看到舞女,隨時聽到她的聲音,欣賞她的舞姿,并且牽掛著她的安危。以至于主人公在湯野小客店里“心中煩惱,那舞女今天夜里不會被糟蹋嗎?”所以他“一直敞開著窗子,癡呆地坐在那里。每一聽見鼓聲,心里就亮堂了?！薄鞍?那舞女正在宴席上啊,她坐著在敲鼓呢?！薄肮穆曇煌＞褪谷瞬荒蜔?我沉浸到雨聲里去了。”在湯野的第二天他又在溫泉場看到了舞女,“她雪白的身子,像一棵小桐樹似的,伸長了雙腿,我感到有一股清泉洗凈了身心,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哧哧笑出聲來。她還是個孩子呢。是那么幼稚的孩子,當(dāng)她發(fā)覺了我們,一陣高興,就赤身裸體地跑到日光下來了,踮起腳尖,伸長了身子。我滿心舒暢地笑個不停。頭腦澄清得象刷洗過似的,微笑長時間掛在嘴邊。由于舞女的頭發(fā)過于中盛,我一直認為她有十七、八歲,再加上她被打扮成妙齡女郎的樣子,我的猜想就大錯特錯了?！痹谶@里他對于舞女的愛由最初的少男對少女的朦朦朧朧的愛,升華為超越性別的人類內(nèi)心深處對于美好純潔事物的喜愛。主人公的孤兒根性,使他的性格乖僻,內(nèi)心非常的孤獨寂寞,不知道如何去愛人,也不知道如何去接受別人的愛,內(nèi)心就像是干涸的沙漠。為了擺脫這種痛苦,才踏上了伊豆的旅程。在旅途中巧遇清純可愛的舞女,使他產(chǎn)生了本能的愛。這種愛是對自己孤兒根性的解脫,是干涸心田潤澤的開始。尤其是主人公與“舞女”一行人從湯野前往下田的路上聽見舞女說“我”“那是個好人呢”“是啊,人倒是很好?！薄罢嬲莻€好人,為人真好?！边@種由衷的贊嘆時,心里就像遇到久旱的甘露。所以原文中寫道:“這句話聽來單純而又爽快,是幼稚的順口流露出感情的聲音。我自己也能天真地感到我是一個好人了。我心情愉快地抬起眼來眺望著爽朗的群山,眼瞼里微微覺得痛。我這個二十歲的人,一再嚴肅地反省到自己由于孤兒根性養(yǎng)成的怪脾氣,我正因為受不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憂郁感,這才走上到伊豆的旅程。因此,聽見有人從社會的一般意義說我是個好人,真是說不出的感謝?！钡?現(xiàn)實的殘酷又使他時時感到一種隱隱的痛苦。因為他對于舞女的愛是在“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這種境遇下產(chǎn)生的,是僅限于此地此時此景。他也非常明白這一點,而且殘酷的現(xiàn)實也時時刺痛著他,讓他更清醒,從自己甜美的夢中醒來。例如旅途中旅店的人對舞女一行人的態(tài)度,各村入口處立著的木牌,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刺痛著他,使他經(jīng)常有一種絕望和凄涼之感時時熱淚盈眶。使讀者讀之無不為之感到哀傷,這就是川端的魅力。美到極致就是哀,也就是日本傳統(tǒng)的物哀。同樣,舞女也對主人公懷有一種真摯的感情。當(dāng)主人公一路小跑追上舞女一行人時,她們“正在那里休息。那舞女看見我倥立在那兒,立刻讓出自己的坐墊,把它翻個身擺在旁邊。”在和舞女一行人去大島上山的路上,“這時來到了山頂。舞女在枯草叢中卸下了鼓,放在凳子上,拿手巾擦汗,她要撣撣腳上的塵土,卻忽然蹲在我的腳邊,抖著我裙子的下擺。我趕忙向后退,她不由得跪下來,彎著腰替我渾身撣塵,然后把翻上來的裙子下擺放下去,對站在那里呼呼喘氣的我說:請您坐下吧?！痹谙律綍r“舞女跑著追過來,抽出一根比她人還長的粗竹子?！愀墒裁?’榮吉問她,她躊躇了一下,把那根竹子遞給我?！o你做手杖,我挑了一根挺粗的?！恍邪?拿了粗的,人家立刻會看出是偷的,被人看見不糟糕嗎?送回去吧?！枧氐蕉阎褡拥牡胤?又跑回來。這一次,她給我拿來一根有中指粗的竹子。”通過點滴小事刻畫出了舞女對于主人公的深切的愛。這種愛顯得既自然又含蓄。但是這種愛又時時透著一種淡淡的哀愁。例如舞女把座墊翻過來讓主人公坐,或者上山途中讓主人公先喝泉水,與其說是男尊女卑思想的體現(xiàn),不如說是舞女對于自身地位的清醒的認識,讀者讀到此處不由哀從心生。文中又寫到舞女為我端茶時:“從樓下端來了。她坐在我面前,滿臉通紅,手在顫抖,茶碗正在從茶托上歪下來,她怕倒了茶碗,乘勢擺在鋪席上,茶已經(jīng)撒出來。看她那羞愧難當(dāng)?shù)臉觾?我愣住了。”作者通過舞女一系列的張皇的動作,把舞女見到我時那種羞澀和情竇初開的神情,準確地描述了出來。在小說的結(jié)尾:“快到船碼頭的時候,舞女蹲在海濱的身影撲進我的心頭。在我們走近她身邊以前,她一直在發(fā)愣,沉默地垂著頭。她還是昨夜的化妝,愈加動了我的感情,眼角上的胭脂使她那像是生氣的臉上顯了一股幼稚的嚴峻神情。榮吉說:‘別的人來了嗎?’舞女搖搖頭?！齻冞€都在睡覺嗎?’舞女點點頭。舞女默默無語,只是點頭或搖頭,她已經(jīng)傷心得無力講話,深深的眷戀,痛苦的離別,表露無余。純心愛一個人是幸福的,但是,又明知這種愛是不現(xiàn)實的,不可能的,這是何其痛苦,何其凄美!”小說至此已經(jīng)完成了主人公旅行的目的,他學(xué)會了愛,也得到了別人的愛,那干涸的心田得到了徹底的滋潤,這種愛與被愛也使他自己得到了洗滌凈化,獲得了新生。這時本該釋然的我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