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散文熱現(xiàn)象透析

汪曾祺散文熱現(xiàn)象透析

著名小說作家王曾琪告訴作者，為什么他寫散文?！比欢@“捎帶”出來的散文在某種程度上說,并不遜色于其小說。其散文與眾不同的藝術個性,吸引了無數(shù)讀者,成為新時期文壇上的一個重要收獲。如果說20世紀90年代出現(xiàn)了中國現(xiàn)代散文史上的第3次散文熱潮,那么,汪曾祺的散文就是這股熱潮中的一朵奇葩。1989年,汪曾祺《蒲橋集》的出版,引起了人們對其散文的重視,讀者好評如潮。從此,汪曾祺的散文逐漸“盛行”。人們對汪曾祺散文的評論或贊或抑,或褒或貶,莫衷一是,各持己見,形成一種可觀的“熱”現(xiàn)象,并且一直延續(xù)到今天。在2005年出版的中國當代散文精品大系中也選編了汪曾祺的散文,集名《草木春秋》。為什么會引發(fā)“汪曾祺散文熱”?這種“熱”現(xiàn)象產(chǎn)生了怎樣的影響?文章將對這2個問題做一番探討。一新中國成立之初,政治壓倒一切,文學為政治服務,散文成為“文學的輕騎兵”,淪為時代的“傳聲筒”,突出強調(diào)一種集體意識。以楊朔、劉白羽、秦牧為代表的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散文創(chuàng)作呈現(xiàn)一種呆板的定勢:借景抒情、托物言志。其審美品格可以歸納為“政治+詩意”這一僵化模式。其封閉性和單一性的特點為時代所利用,并被推向極致。當時,散文的詩化成了人生的偽飾;風格的單一化,創(chuàng)作的模式化標志著散文自身價值的失落。散文要發(fā)展就要突破和超越自身現(xiàn)有模式,改變自身在藝術上的直露、粗疏和虛偽,向藝術性、審美性靠近,即回歸散文的本體性。這種突破和超越表現(xiàn)在汪曾祺身上就是對傳統(tǒng)散文觀念的復歸,回歸到20世紀二三十年代抒寫性靈的傳統(tǒng),追求散文本身的自然,拒絕強化群體意志的“載道言志”的崇高敘述,更多地注重個人對人生的感悟和美的享受,強調(diào)散文的藝術性。所以,在當今眾聲喧嘩的語境中,汪曾祺的散文顯示出了獨特的魅力。其散文“記人事、寫風景、談文化、述掌故,兼及草木蟲魚,瓜果食物,皆有情致。兼做小考證,亦可喜。娓娓而談,態(tài)度親切,不矜持作態(tài)。文求雅潔,少雕飾,如行云流水?！弊涛督啤按盒鲁蹙?秋末晚菘”295。汪曾祺堅持了散文的本體性,認為只有如此,散文才能保有長久的生命力。“散文應是精品”,而汪曾祺的散文正是藝術的精品。無怪乎樓肇明論斷說:“在當代散文與現(xiàn)代散文乃至古典散文的文化藝術接軌上,不得不推汪曾祺雅韻獨步?！彪S著改革開放后政治氛圍的寬松,極“左”思想失去市場,人們漸漸疏離體現(xiàn)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文章,開始貼近生活、關注人生,渴望欣賞到那些表達自我、抒寫生命體驗的智慧美文。于是,被藝術饑渴困擾多年的讀者,從汪曾祺這位充滿性靈的老人那里,看到了藝術的另一條通天之途。讀者從這些春華消退,秋思老成的文字里,看到散文本身的魅力,并在精美的藝術中進行心靈與精神的調(diào)整?？梢?汪曾祺散文成為流行的時尚,是時代變遷導致文學使命和審美意識變化的結(jié)果,是散文自身規(guī)律演變的結(jié)果。汪曾祺散文的暢銷還在于他的散文觀符合了當下人們的接受心理。老愚在《矯情泛濫大眾得到了什么》一文中,對20世紀90年代散文興盛的原因進行了表述:“我覺得地球村時代的形成徹底改變了人們的世界觀,無所不知的狀態(tài)使其對虛假故事產(chǎn)生強烈的不信任。還由于生存奔波造成的內(nèi)心的時空的封閉、缺乏人際溝通和傾心相談,這一切使人們渴望進入一種放松狀態(tài)?！币簿褪钦f,真誠的情感交流是散文興起的內(nèi)在的心理原因。汪曾祺的散文以真誠為本,不故弄玄虛。他說:“我寫作,強調(diào)真實,大都有親身感受,我不能靠材料寫作?！?41汪曾祺散文“娓娓而談,態(tài)度親切”,頗有“閑話風”風格。清茶一杯,任心閑話,充滿了淳厚的情感和了悟人生的智慧。這些對渴望交流的現(xiàn)代人群來說,有著一種別樣的親切。正是這種親切感成為讀者樂于接受的心靈召喚力。而且,隨著經(jīng)濟的飛速發(fā)展,生活的節(jié)奏越來越快,人們需要心靈的調(diào)節(jié)和休息,寫人生瑣事與情感生活并帶有一定文化品位的散文,會給讀者帶來會心的微笑和溫馨的回憶。汪曾祺散文的“滋潤觀”正好切合了這類欣賞主體的心理需求。“喧囂擾攘的生活使大家的心情變得很浮躁,很疲勞,活得很累。他們需要休息,‘民亦勞止,迄可小休’,需要安慰,需要一點清涼,一點寧靜,或者像我以前說過的那樣需要‘滋潤’.”313汪曾祺的散文講歷史、講掌故、講花鳥蟲魚、講四方食事,不以說教為目的,不以某種價值為取舍,只以自覺的“滋潤”為前提.比如他在《草木春秋》中,海闊天空地由樹木講到蔬菜,由藥材講到牧草,由植物講到人,地點由永嘉轉(zhuǎn)而云南轉(zhuǎn)而張家口,跳躍幅度很大。讓人們在閑適中既得了享受、長了見識,又引發(fā)了悠悠的思考。再如汪曾祺的《葡萄月令》,開頭是這樣的:一月,下大雪。雪靜靜地下著,果園一片白。聽不到一點聲音。葡萄睡在鋪著白雪的窖里。熙熙攘攘的世界遠去了,留下的是葡萄的美夢,卸去的是人生的疲憊,蘇醒過來的是凈化過的心靈。在作者筆下,緊張生活的不安和焦慮變成了對無序的消閑性優(yōu)雅趣味的公開追求,汪曾祺的散文為處于商品化和大眾傳媒制約下的人們提供了一片寧靜的憩息之所,一個優(yōu)美純凈,卻又充滿人間氣息的精神天堂。難怪有評論家評他的隨筆說,“靜,而情韻裊裊,幽默似花香一樣卷舒自然、勻停”。這對于浮躁的現(xiàn)代人來說,汪曾祺的散文自然而然地成了不可或缺的“心靈雞湯”。汪曾祺“滋潤”觀的終極目的是“文化的休息”。汪曾祺自己解釋說這種“文化休息”的內(nèi)涵有3:(1)“帶有文化氣息的”;(2)“健康的”;(3)“悠閑的”。散文中的文化品位加深了人們對這“心靈雞湯”的青睞程度。準確地說,汪曾祺的散文有別于以余秋雨為代表的文化散文。在大多數(shù)評論者眼中,汪曾祺的散文格局較小,缺乏“文化散文”作為一種“大”散文所應有的藝術氣魄和文體特征。但汪曾祺散文中的文化成分是不容置疑的,它既有對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也有對作為文化原生態(tài)的民俗風情的發(fā)掘,它為現(xiàn)代生活提供了一種精神文化資源。因為人們面對瞬息萬變的社會感到迷惘,需要安定感,需要在急功近利、物欲橫流的時代里重新思考人生,從文化的深層尋找依托。從這種角度來說,汪曾祺的散文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深層的心理回歸。韓少功在《文學的“根”》一文中說:“文學有根,文學之根應深植于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土壤里,根不深則葉難茂?！蓖粼鲗懙囊幌盗姓劤缘奈恼?取的是醉翁之意,他將飲食與文化結(jié)合起來,其文字本身就透著一種文化。如《故鄉(xiāng)的野菜》一文,與王磐的《野菜譜》相為互文,從典章考據(jù)里闡幽發(fā)微,征古索源,目及現(xiàn)實,簡單樸素的飲食充滿文化的深厚意蘊。汪曾祺這些“用學問提著”的小短文去掉了“頭巾氣”,充滿著幽默和情趣,讀者會從他幽遠的敘說中,重新找回失落的精神家園。周作人曾在《北京的茶食》中有一段膾炙人口的議論:“我們于日用必須的東西之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游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雖是無用的裝點,而且是愈精煉愈好!”69此可謂一語道出了人生的另一種需求:日常生活的詩意化、精致化、審美化。而人們現(xiàn)在的生活正處于“泛美學化”時期,追求日常生活的美化、雅化正成為一種時尚和潮流。汪曾祺的散文幾乎篇篇都可算得上是美文,其追求藝術化人生,用睿智的目光打量著生活,把日常生活體驗上升為審美的愉悅,給人以美的享受。汪曾祺以他文人的情致和關懷,去掉了日常生活的粗陋,代之以詩意和飄逸的書卷氣,“讓我們重溫審美化人生的魅力”。他從現(xiàn)有生活秩序里窺見了小事中衍生出的和諧之美,從平淡的生活中發(fā)現(xiàn)人生的精致和美麗。那些民俗風情到了他的筆下,就顯得特別起來,似乎生活處處充滿了美,充滿了讓人享受的東西。而追逐金錢和名望的現(xiàn)代人的生活中卻充滿了競爭與過程,汪曾祺的散文給了他們一點點浪漫,一點隱士般的超驗之美,激發(fā)起人們優(yōu)雅的生活情調(diào)。使人們感到了生活的雅興和意義。二關于汪曾祺散文熱現(xiàn)象的影響,應該說積極的、益世的一面是占主導地位的。汪曾祺在談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時,明確指出:“我有一個很樸素、很古典的想法,就是一個作品要有益于世道人心?！?06而且他還有一種強烈的愿望:“想把生活中美好的東西、真實的東西,人的美,人的詩意告訴人們,使人們的心得到滋潤,從而提高人們對生活的信念。”123汪曾祺的散文有溫暖和清澈人心的作用,正如他自己所說“人間送小溫”。他提供的是一種能適時滿足人們當下心理需求的人文關懷。首先,這股熱潮使社會得到了真摯情感的普遍滋潤,人們之間的情感更溫婉和諧。周作人曾寫過“一溪流水,遇到一片草葉,都要去撫摸一下,然后又汪汪地向前流去”。這句話用來評價汪曾祺的散文也恰如其分。汪曾祺用溫情似水的細膩筆觸表達生活的詩意和美麗,留給人的是溫暖和慰藉,是精神上的愉悅。在“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境界中,人們受到了真摯情感的陶冶。前面談到的《葡萄月令》,在淡泊超然中流動著對生命的關愛和溫馨的情調(diào)。汪曾祺以月令方式記載了葡萄的生長過程,用平實的語言把每一環(huán)節(jié)都寫得詩意盎然。字里行間流露著對葡萄的關心憐愛,寫出葡萄于靜態(tài)中散發(fā)著的蓬勃的生命力。正是對生命的關愛使他的作品充滿真摯情感,感人肺腑。這種情感與他接受儒家思想影響有直接關系。他認為儒家是講人情的,是一種富有人情味的思想。他接受的是儒家“仁學”思想,主要是其中人道主義的部分。他說:“我的人道主義不帶任何理論色彩,很樸素,就是對人的關心,對人的尊重和欣賞。”301他把對人的關心、尊重、欣賞推及到一切生命上,他的作品就洋溢著愛的情感。汪曾祺追求的是和諧,不是深刻。這種情感對那些被現(xiàn)實弄得浮躁疲憊的心靈無疑是滋潤的甘露,是人與人之間有效的潤滑劑,這對我們構建和諧社會有利而無害。在汪曾祺休閑的美文中,讀者很容易沉浸其間,掃除疲憊,釋放自己,產(chǎn)生無盡的遐想,獲得完全自由,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大工業(yè)生產(chǎn)導致的人的異化,抵制越來越物質(zhì)化的生活帶來的負效應。人們也許得不到生命的激越和奔騰,但收獲的卻是心靈的愉悅、凈化和升華?？梢?汪曾祺的閑適文自有其存在的價值。魯迅曾強調(diào)過閑話的重要性:“沒有閑談的世間,是難住的世間;不知閑談之可貴的社會,是局促的社會。而不知道閑談的妙處的國民,是不在文化發(fā)達的路上的國民。”572此話精辟透徹,令人深思。其次,這股熱潮會使辛苦的人們樂觀地對待生活。汪曾祺說:“我相信我的作品是健康的,是引人向上的,是可以增加人們對于生活的信心的。”352“我的作品的內(nèi)在情緒是歡樂的。我們有過各種創(chuàng)傷,但我們今天應該快樂。一個作家有責任給予人們一份快樂,尤其是今天。”351現(xiàn)代人處于一個大工業(yè)社會,人的存在遠離了詩意與和諧,陷入一個充滿勞績與苦難,缺乏詩性靈光照耀的昏暗世界。汪曾祺以其作品燭見生存的希望。汪曾祺回憶其故鄉(xiāng)的風土人情、生活習俗,真切地記敘那美麗溫暖的田園生活場景,用他的記憶之網(wǎng)濾去苦難與丑惡,極盡所能地留下真善美,這實在是對悲劇人生的一個慰藉。汪曾祺強烈地反對散文的傷感主義。早在20世紀40年代,沈從文就嚴肅地告誡汪曾祺,在創(chuàng)作中,“千萬不要冷嘲”。汪曾祺在《蒲橋集·自序》中認為,“傷感主義是散文(也是一切文學)的大敵”。因此,汪曾祺作品的內(nèi)在情緒是歡樂的。即便是生活中的不幸事件,他也泰然處之,波瀾不驚。1958年汪曾祺被打為右派。他在《隨遇而安》中卻說:“我當了一回右派,真是三生有幸。”沒有哀哭,沒有悲歌,沒有沮喪,一切溫溫的、淡淡的,似安詳?shù)母蹫场Ｍ粼鞯牡闯?自有一番坐看云卷云舒的達觀。在他老到、成熟的平淡姿態(tài)中處處流露著對生活的熱愛,洋溢著對生活的希望。他奏響的是動人的生之歡歌。讀者會因此洗去風雨滄桑,得到一種軟性的撫慰,恢復對生活的勇氣。三當然,這種熱現(xiàn)象的影響也有其消極的一面,就像陽光下總會有陰影一樣。雖然它不是影響的主流,但還是應該較為詳細地探討一下,以期排除某些“遮蔽”性因素,達到對事物“澄明”的認識。首先,它對讀者的人生哲學有影響。汪曾祺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影響很深,尤其是儒家文化的影響,但他接受的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陰柔”的一脈,即儒家文化中接近道家的那一部分。他汲取“仁”中懷柔的一面,強調(diào)“中和之美”,追求藝術人生。他的散文呈現(xiàn)出靜態(tài)的陰柔,缺乏作為“大”散文應有的氣勢,缺少宏闊與凌厲,格局較小。所以,有人批評汪曾祺“小橋流水”式的散文格局,只注重了藝術的精致,“忘記了更大的審美空間”,其散文缺少銳意進取向前沖擊的激活力,對社會有消極影響。也有評論者認為汪曾祺對自己文化的守成是在對時代和人生感到無力、悲哀時為自己保守的精神園地,是一種歷經(jīng)滄桑后的人生退出。他在退出中關注人生,演繹人性,追求快樂的自足,是生命快樂的個人主義者。他過于精致化的人生哲學失去原始粗獷的動力,淪為“弱者的生存哲學”。世界上不存在沒有任何缺陷的完美的文化。所以,在某種意義上,這個過錯不應完全由汪曾祺來擔負。其次,這種熱現(xiàn)象會使讀者對汪曾祺的文本發(fā)生誤讀。汪曾祺與張中行、金克木、賈平凹一起作為“閑適”文學的代表進入文化市場。汪曾祺的散文在“滋潤觀”下所持的正是一種閑適話語。周作人曾把古今閑適分為2種,一種是安樂時的閑適,一種是憂患時的閑適。汪曾祺屬于前一類,“安時處順,游戲筆墨,美化人生”。因此,有的學者把這種閑適散文作為一種消極現(xiàn)象進行批判,認為在20世紀90年代,“閑適”突然被抽掉了原有的“深度化”的意義,完全變成了一種無深度的文化消費品,是“一種無深度的、破碎的、平面的文字趣味”?！啊e適’不再給我們一份引人深思的整體性,而只是給了我們一種平民的消費?！奔赐粼魇降纳⑽脑谧x者那里只是以“閑適”的面目被接受起作用的。他們成了追求趣味與情調(diào)的大眾的消費品,成了“清閑安逸”的代碼。王堯認為這是一種盲目消費,是出于商業(yè)炒作有意無意的“誤導”而引起的一種誤讀。讀者所閱讀的只是文本的“所指”,表現(xiàn)文本表面的閑適性情或感受,卻沒能發(fā)現(xiàn)其“能指”,表現(xiàn)生活表層之下的深層意義。王堯指出,人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來理解接受作家的作品,可以剝離與排斥汪曾祺散文“閑適”背后的意義,但這并不能取消作品的內(nèi)涵的規(guī)定性——“士大夫”人格的文化意義——對文人性靈的緬懷、情趣的守護和在邊緣外的審美人生。再次,對汪曾祺文本發(fā)生的誤讀,導致了讀者對汪曾祺本人不能進行正確的解讀。就汪曾祺的“隨遇而安”而言,讀者是頗為樂道的。汪曾祺解釋說:“‘遇’當然是不順的境遇,‘安’也是不得已.不‘安’又怎么樣呢?既已如此,何不想開些,如北京人所說:‘哄自己玩兒’。當然也不完全是哄自己。生活是很好玩的?！?41從容淡泊,平靜安詳,順乎天命。作品產(chǎn)生了撫慰躁動人心的奇妙效果。但誰能看到汪曾祺因環(huán)境的、生活的,尤其是政治環(huán)境的原因而生成的無奈與凄涼呢?無力改變現(xiàn)實只能接受現(xiàn)實,汪曾祺作了一個普通人常作的莊子式的選擇。這種人生退出其實是一種策略。汪曾祺的優(yōu)秀在于他在退出中堅持了自己的主導面。王堯說:“這使我對汪曾祺心存敬意?！痹趧莶豢蓳醯恼谓匐y中,在失常的年代中,汪曾祺我行我素,以柔和、溫馨達到超乎尋常的信守、堅持和抗拒?！半S遇而安”的實際表述應是“守柔成剛”的人生哲學。這種表述方式,是“地道的汪曾祺式的”。文章在汪曾祺那里成為一種以退為進的生存策略,文章成為汪曾祺“精神的守頑地”。我想這正是汪曾祺閑適中不閑適的一面。之所以造成種種誤讀,不僅僅由于商業(yè)炒作,還由于汪曾祺作品本身是很淡的。汪曾祺關于“淡”有諸多表述:“我是希望把散文寫得平淡一點,自然一點,‘家常一點’……”312“我只能寫我熟悉的平平常常的人和事,……我只能用平平常常的思想感情去了解他們,用平平常常的方法去表現(xiàn)他們。這結(jié)果就是淡?！?7“我的作品確實是比較淡的,但他本來就那樣,并沒有經(jīng)過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