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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田與玉田清初浙西詞派作家的身份認同

一選擇本篇篇數時之偏程度在宋末元初的規(guī)范派詩人中,王一孫、致密、張燕三人最為突出,但他們的名字和影響在當時和后世都可以稱為軒。陳廷焯《白雨齋詞話》云:“當時草窗盛負詞名,玉田次之,碧山、西麓名則不逮?!鼻宕阄髋舍绕?玉田之名大噪。朱彝尊《曹溶靜惕堂詞序》云:往者明三百祀,詞學失傳。先生搜輯南宋遺集,尊(朱氏自謂)曾表而出之。數十年來,浙西填詞者,家白石而戶玉田。春容大雅,風氣之變,實由先生。朱彝尊早年嘗從曹溶學詞,他將開浙西詞人專主白石、玉田詞風的先驅之功歸于曹氏,自然有這一層原因。不過倘無朱氏的“表而出之”,這種風氣也許不會臻于如此之盛。朱氏與汪森所編的《詞綜》,選錄標準即以醇雅清空為宗。他們認為“姜堯章氏最為杰出”(《詞綜·發(fā)凡》),而以史達祖、高觀國、張輯、吳文英、趙以夫、蔣捷、周密、陳允平、王沂孫、張炎、張翥等人為之羽翼?!对~綜》所選此派詞人的作品,吳文英、周密最多,均為57首;張炎其次,48首;王沂孫又其次,35首;姜夔則僅有23首。由于這些詞人所存詞作數量不同(如碧山64首,草窗152首,玉田302首),從上述入選的篇數來斷定選者對他們的偏愛程度,顯然是不太科學的。例如白石入選作品較少,這是因為朱氏所見《白石樂府》五卷“今僅存二十余闋”(《詞綜。發(fā)凡》)的緣故。再從其所選碧山等三家詞的篇數同他們所存作品的比例來看,似乎玉田最次,其實又不然。朱氏自稱“不師秦七,不師黃九,倚新聲、玉田差近”(《解珮令·自題詞集》):再證以上引朱氏“家白石而戶玉田”之語,說明朱氏于三家中尤喜玉田,故玉田在當時詞壇上的影響也最大。此外,文廷式《云起軒詞鈔序》一方面說朱氏“以玉田為宗”,另方面又說其《詞綜》“以二窗為祖禰,視辛、劉為仇讎”,可見朱氏對夢、窗草窗也很重視??傊鶕焓霞罢阄髟~派的審美觀點,結合上述材料。證明他們對碧山三家大體上是等量齊觀的,仔細分別,又似乎最愛玉田,草窗次之,碧山又次之。浙西詞派領導清代詞壇近二百年之久,“二百年來,不為籠絆者蓋亦僅矣”文廷式《云起軒詞鈔序》)。由于該派重視詞的格律、技巧,對作品的思想內容比較忽視,所以到了嘉慶年間,以張惠言為首的常州詞派,轉而強調詞應重視比興寄托。與《風》、《騷》同科。反映他們詞論的《詞選》,一反浙西派的審美觀點,僅選白石三首,玉田一首,碧山四首,夢窗、草窗則竟無一篇入選。然而常州詞派的后繼者如周濟、陳廷焯等人,對張氏卻并不全然亦步亦趨,例如周濟的《宋四家詞選》就公然“以周、辛、王、吳為之冠”;他雖然痛詆玉田,認為“玉田才本不高,專恃磨礱雕琢,裝頭作腳”,對白石也有“有俗濫處、寒酸處、補湊處”之譏,對草窗更有“立意不高,取韻不遠”之憾,卻竭力推崇碧山、夢窗,力主“問涂碧山,歷夢窗、稼軒以還清真之渾化”,認為張氏“不取夢窗,是為碧山門徑所限”(以上并見《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到了陳廷焯,則不僅又提高了白石作為“南宋一大家”的地位,而且標舉清真、白石、碧山為“詞壇三絕”,碧山尤為“詩中之曹子建、杜子美”,詞至碧山“乃蔑以加矣”。與此同時,陳氏也并不過于貶抑夢窗、玉田,于夢窗則云“在南宋自推大家”,批評張氏《詞選》不應該“以夢窗與耆卿、山谷、改之輩同列”;于玉田則以為其超逸處亦足以爭勝,而尤“工于造句,每令人拍案叫絕”。只有對草窗的評價與周濟基本相同,也認為“草窗雖工詞,而感寓不及(西麓、碧山、玉田)三家之正,本原一薄,結構雖工,終非正聲也”(以上并見《白雨齋詞話》)。由上可見,常州詞派中的領袖人物,在總的審美觀點上固然基本相同,對具體作家的評價則時有歧異。大體而言,碧山最高,玉田次之,草窗最次這是相同相近之處;至于對白石、夢窗的評價,則張氏與周、陳二人分歧較大。周、陳二人對宋末格律派其他詞人的評價也有不全然一致之處,例如周氏認為西麓詞“徑平思鈍,鄉(xiāng)愿之亂德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陳氏則以為西麓詞“和平婉雅,詞中正軌”,“有志于古者,三復西麓詞,一切流蕩亡反之失,不化而化矣”(《白雨齋詞話》),持論可謂大相徑庭此外,清代詞論家中特別推崇草窗的也不乏其人,如戈載的《宋七家詞選》、李慈銘的《孟學齋日記》等,都將他與夢窗并稱“二窗”,評為宋末最杰出的詞人,與上述常州派諸領袖人物的觀點頗有差異。二玉田詞,即亡前所作的“興”字考歷代對碧山三人的評價之所以時有異同,既取決于評論者的審美角度、審美情趣乃至對作品的具體理解,也和三人詞作本身的互有異同有著密切的關系。按照傳統(tǒng)說法,碧山三人都屬于格律派詞人,這是他們最基本的共同之點。再從具體方面考察,其相同相近的地方也是很多的。首先表現在題材的廣泛一致上。草窗的詞集沒有編年。其宋亡前所作基本收于《洲漁笛譜》中,凡一百十一首;宋亡后作品見于《草窗詞》及江昱所輯《洲漁笛譜》集外詞,但所收四十一首是否全屬宋亡后之作,目前尚無法斷言,故張德瀛《詞征》云:“周公謹《草窗詞》及《洲漁笛譜》,詞多互見,而先后全倒置。大約《漁笛譜》是公謹手定,《草窗詞》則后人采集成書,而復削其序語者。”碧山《花外集》也沒有編年。其詞題記甲子者僅有《淡黃柳》、《一萼紅》兩闋,前者作于德祐二年(1276)冬,此時元軍已經占領臨安;后者題為丙午春,有人懷疑“丙午”為“丙子”(1276)之(吳則虞《詞人王沂孫事跡考略》,載《文學遺產》增刊第七輯),有人以為此丙午并非1246年而系1306年(楊海明《王沂孫生卒年考》,載《社會科學戰(zhàn)線》1984年第3期),對此筆者尚有所疑。因為第一,“丙午”二字各本均無異文;第二,草窗卒于1298年即元大德二年(此據夏承燾《周草窗年譜》),生前作有《踏莎行。題中仙詞卷》,其下闋“玉笛天津、錦囊昌谷、春紅轉眼成秋綠。重翻《花外》侍兒歌,酒邊休聽供奉曲”云云,明言碧山業(yè)已凋零,所以此詞決不可能作于草窗卒后的1306年;第三,《一萼紅》詞,自清人陳廷焯《白雨齋詞話》以來,大都以為旨在抒寫身世之感和君國之憂,俞陛云《宋詞選釋》更云:“下闋‘孤山’句:羅浮、庾嶺,梅花盛處,而獨言‘孤山’者,蓋寓家國之思,故歇拍有‘故國’‘風殘’之慨。后幅與姜白石《疏影》詞詠梅同意,掩淚頻看,低回不盡,與禾秀周原同感矣?!苯砸詾樽饔谒瓮鲋蠖撬瓮銮?246年的丙午。按此詞題為“丙午春赤城山中題花光卷”,檢《群芳譜》載:“華(花)光長老寫梅,黃魯直觀之,曰:‘如嫩寒春曉,行孤山水邊籬落間,但欠香耳。’”此詞過片三句即全用山谷之語,其所以“獨言孤山者”以此。至于“鉛淚”云云,當然與興亡之感有關。但前人所寫懷古之作用到這一辭匯或事典時,未必都作于本朝覆亡之后,李賀《金銅仙人辭漢歌》便是眾所周知的一例。花光長老所寫梅花卷歷經靖康之變的浩劫而流落人間,赤城山又在碧山家鄉(xiāng)會稽的東南,寫這首詞來慨嘆北宋覆亡、思念自己家鄉(xiāng)(“故國”),是很自然的。至于碧山詞中還有哪些屬于宋亡前的作品,還要作具體辨析。玉田詞同樣沒有編年。其中題甲子者凡十八首,皆作于入元之后?,F存集中宋亡前的作品極少。張惠言批其《高陽臺·西湖春感》引陸文奎跋語云,此詞作于淳祐、景定間,“時叔夏年二十八,此后皆入元所作”。又批其《南浦·春水》云:“前本(按指現在通行本首句作“波暖綠粼粼”者)似在宋作?!睋?張氏以為作于宋亡前者最多只有這兩首(但前首《高陽臺》論者多以為作于宋亡之后,說詳后),雖然玉田集中基本上已不存宋亡前的作品,但從鄭思肖《玉田詞題辭》所謂“自仰扳姜堯章、史邦卿、盧蒲江、吳夢窗諸名勝,互相鼓吹春聲于繁華世界,飄飄征情,節(jié)節(jié)弄拍,嘲明月以謔樂,賣落花而陪笑”等語,也可知道他在宋亡之前詞作的基本內容。綜上所述,碧山三人在宋亡前所作大抵局限于吟風弄月、留連詩酒、抒寫別情的范圍,只有上述碧山《一萼紅》等極個別作品稍有興亡之感而已。宋社既覆,暗傷亡國和身世凄涼的題材開始大量進入三人的詞作之中,其表現形式和內容不外以下幾個方面,現著重就此分別探索三人創(chuàng)作的異同。一、托物言志的詠物詞在三人的詞集中都有一定的篇什。先看碧山《眉嫵·新月》的下片:千古盈虧休問,嘆謾磨玉斧,難補金鏡。太液池猶在,凄涼處,何人重賦清景?故山夜永,試待他窺戶端正??丛仆馍胶?還老盡桂花影。縱有玉斧,難補金鏡,當然是暗寓金甌難整,恢復不易。而“試待他窺戶端正”一語,又在幾乎絕望的同時,仍抱一線希望。在這首作品中,并不涉及到個人的悲歡離合,故感情更覺沉痛,感人的力量也較強烈。碧山的《齊天樂·蟬》(一襟余恨宮魂斷)是兼寫家國之恨與身世之感的代表作品,其下闋云:銅仙鉛淚似洗,嘆攜盤去遠,難貯零露。病葉驚秋,枯形閱世,消得斜陽幾度。余音更苦,甚獨抱清高,頓成凄楚。謾想熏風,柳絲千萬縷。過片三句,誠如周濟《宋四家詞選》所云,是寓“家國之恨”。但應指出,這里的“家國”應理解為偏義復辭,重點在“國”而非“家”,這樣才真正符合原作之意。至于“病葉”句以下,則是借秋蟬的衰老和失去賴以生存的承露盤中露水的悲哀和悚懼、嘆息個人盛年之不再和生命的行將消歇,故結拍乃有追想熏風柳絲季節(jié)風華正茂的感慨。草窗也有《齊天樂·蟬》一詞,其上片“故苑愁深,危弦調苦”兩句,隱約透露了亡國之痛,與碧山另一首《齊天樂·蟬》(綠槐千樹西窗悄)上片之“短夢深宮,向人猶自訴憔悴”有相似之處。即使如夏承燾《樂府補題考》所言,三詞都是以蟬寓托宋后妃的話,后兩詞在思想的高度和深度上也是不逮碧山前一首詠蟬之作的。因為前者以較多篇幅直接而明確地觸及了亡國之恨,而后兩者則僅以“故苑”、“深宮”之類十分空泛的字樣描寫寓托后妃之蟬的凄涼身世而已。周濟《宋四家詞選》字碧山詠蟬兩詞,一則曰“此家國之恨”,一則曰“此身世之感”,也敏銳地看出了其間的差異之處。質言之,前者重點在借蟬寫亡國之恨,后者重點在寫亡國后宋后妃的身世之悲。碧山前詞之所以更多地入選于歷代重要詞選之中(如張惠言《詞選》就不選后二詞),這應該是一個主要的原因。草窗的《水龍吟·白蓮》(《絕妙好詞》題作“白荷”),上片也有“擎露盤深,憶君涼夜,暗傾鉛水”之句,不能說與亡國之痛毫無關系。但一則擎露之盤與盤中鉛水實際上只是形象化了的荷葉上的露珠與荷葉,二則下文緊接著又有“想鴛鴦、正結梨云好夢,西風冷,還驚起”、結拍更有“聚相思淚”之句,可見即使作者有意以蓮喻托宋后妃,該詞的重點似仍在抒寫后妃與宋帝的離別相思之苦,只不過在這一主題外表披上一層薄薄的故國之思的面紗罷了,與碧山前面一首詠蟬詞之以重筆直寫銅仙鉛淚是有所區(qū)別的。至于玉田的《水龍吟·白蓮》,則除了上片以“消消猶濕金盤露”一語借喻蓮葉的形象外,全篇很難看出與感傷宋后妃有什么關聯,夏承燾在談到《樂府補題》中諸賦蓮之詞時,就無法從此詞的字面上來摘句舉例說明其中的寓托之意,因此可以置而不論。二、以撫今思昔的形式來寄寓家國之恨和身世之感的作品,在碧山三人的詞集中數量較多,情況也有所異同。在這類詞作中,詞人往往將家園殘破的悲痛織入,由于深含個人的切膚之慟,所以也時能動人心弦。如被公認為草窗壓卷之作的《一萼紅·登蓬萊閣有感》:步深幽,正云黃天淡,雪意未全休。鑒曲寒沙,茂林煙草,俯仰千古悠悠。歲華晚,飄零漸遠,誰念我、同載五湖舟?磴古松斜,厓陰苔老,一片清愁?;厥滋煅呐f夢,幾魄飛西浦,淚灑東州。故國山川,故園心眼,還似王粲登樓。最負他、秦髮妝鏡,好江山、何事此時游?為喚狂吟老監(jiān),共賦銷憂。全詞將亡國之痛與個人今日無家可歸、獨游無侶等身世之感揉合一處抒寫,加深加重了感情的色彩;而“好江山”一句,更覺字字沉痛,幾于痛心疾首,仰天呼號。玉田在這方面的詞作更多。它們常常將臨安故園易主后的蕭條和當年宴樂時的繁華作強烈的對比。當年的情景是:記凝妝倚扇,笑眼窺簾,曾穎芳尊。步屣交枝徑,引生香不斷,流水中分。忘了牡丹名字,和露拔花根?!稇浥f夢·過故園有感》而今天則是人去樓空,觸目凄涼:望花外。小橋流水,門巷愔愔,玉簫聲絕。鶴去臺空,佩環(huán)何處弄明月!《長亭怨·舊居有感》從而引起舊居換主、肝腸寸斷的凄愴之情:“甚杜牧重來,買栽無地,都是消魂”。(《憶舊游》)“露粉風香誰為主,都成消歇!”(《長亭怨》)故園就在眼前而不能入,垂老之時還得四處漂流。緬懷前塵,其情可知:老態(tài)今如此,猶自留連,醉筇游屐。不堪瘦影,渺天涯、盡成行客。因甚忘歸,謾吹裂山陽夜笛。夢三十六陂流水,去未得!(《凄涼犯·過鄰家見故園有感》)感懷故鄉(xiāng),故園今昔巨變的詞作,在碧山《花外集》中未之見。其《掃花游·秋聲》之類懷鄉(xiāng)的作品,既未牽連亡國之痛,也不涉及無家可歸的嗟嘆,和前人一般同類題材的詞作并無二致。臨安是南宋的京城,宋亡之前,碧山三人常常宴游于西子湖畔的水光山色之間,宋亡以后,他們舊地重游,都留下了一些撫今思昔、傷念故國的作品。先看草窗的《獻仙音·吊雪香亭梅》。松雪飄寒,嶺云吹凍,紅破數椒春淺。襯舞臺荒,浣妝池冷,凄涼市朝輕換。嘆花與人凋謝,依依歲華晚。共凄黯。問東風、兒番吹夢,應慣識當年,翠屏全輦。一片古今愁,但廢綠、平煙空遠。無語消魂,對斜陽、衰草淚滿。又西泠殘笛,低送數聲春怨。再看碧山的次韻之作《法曲獻仙音·聚景亭梅次草窗韻》:層綠峨峨,纖瓊皎皎,倒壓波痕清淺。過眼年華,動人幽意,相逢幾番春換。記喚酒尋芳處,盈盈褪妝晚。已銷黯。況凄涼、近來離思,應忘卻、明月夜深歸輦。荏苒一枝春,恨東風、人似天遠??v有殘花,灑征衣、鉛淚都滿。但殷勤折取,自遣一襟幽怨。舊地重游,興起易代之悲,故云“凄涼市朝輕換”,語極沉痛。雪香亭在聚景園中,據《西湖百詠》注引董嗣杲云,聚景園在清波門外,曾經四朝臨幸,“應慣識當年,翠屏金輦”云云,當即回憶這段歷史情事,故下文接有“一片古今愁”之句,與杜甫《哀江頭》“憶昔霓旌下南苑,苑中萬物生顏色”等語可謂同一機杼。草窗原唱,故國之思躍紙上。碧山和作,則從舊游之樂和今日的“銷黯”轉寫“近來離思”?!昂迻|風人似天遠”、“縱有殘花,灑征衣、鉛淚都滿”諸語,似為友人遠行而發(fā);結拍“但殷勤折取,自遣一襟幽怨”兩句,與其《高陽臺·陳君衡遠游未還,周公謹有懷人之賦,倚歌和之》過片“一枝芳信應難寄,向山邊水際,獨抱相思”三句意思又極相近,疑此友人或即指應征北上的陳允平。陳氏是于宋亡后被元統(tǒng)治者召往大都的,所以碧山此詞中以“鉛淚”一辭暗寓亡國之悲。兩詞側重點不同,草窗原唱尤覺凄愴。草窗的《探芳訊·西泠春感》,也同樣反映了他對故京昔日繁華的無限留戀和對西泠今日荒涼的無限悲哀,其感情色彩與《獻仙音》是一致的,而碧山在這方面的作品則有所不逮。玉田對臨安西湖的今昔盛衰之感也極為強烈。被《花菴詞選》譽為《山中白云》中壓卷之作的《高陽臺·西湖春感》云:接葉巢鶯,平波卷絮,斷橋斜日歸船。能幾番游,看花又是明年。東風且伴薔薇住,到薔薇、春已堪憐。更凄然、萬綠西泠,一抹荒煙。當年燕子知何處,但苔深韋曲,草暗斜川。見說新愁,如今也到鷗邊。無心再續(xù)笙歌夢,掩重門、淺醉閑眠,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韋曲”,唐代長安諸韋貴族聚居之地,這里指臨安昔日貴游之所棲宅?!靶贝ā?陶淵明當年曾游之處,這里指臨安昔日隱淪之所盤桓。如今苔深草暗,燕子不來,無論貴賤仕隱,皆深受亡國之創(chuàng)痛,故結拍遂有“莫開簾,怕是飛花,怕聽啼鵑”之語,以免簾外種種哀景更加勾起自己的愁思。梁令嫻《蘅藝館詞選》引麥孺博評此詞之語,以為“亡國之音哀以思”,確是的評。從“見說”兩句推測,此詞也許作于南宋覆亡之后不久,作者當時在臨安的家園大約尚未籍沒,然而他對只求在舊居里過過隱淪生活的一點希望也已感到慄慄其危。由此可見,詞中的亡國之音,是借慨嘆失去(或行將徹底失去)個人往日的貴游生活傳達出來的。在玉田所寫追懷臨安舊事的詞作中,當以《思佳客·題周草窗〈武林舊事>》一闋最為沉痛:夢里瞢騰說夢華,鶯鶯燕燕已天涯。蕉中覆處應無鹿,漢上從來不見花。今古事,古今嗟,西湖流水響琵琶。銅駝煙雨棲芳草,休向江南問故家!“故家”猶云“舊家”,意為從前、往昔,這里指臨安舊日盛事,并非自家故居、故園之謂。此詞結拍,同他的另一首《探芳信。西湖春感寄草窗》上片“消魂忍說銅駝事”的意思相同,都是從臨安淪陷、宋室覆亡的角度來抒發(fā)黍離麥秀之悲的,較少夾雜個人、家庭的榮辱盛衰之感在內。三、抒寫身世飄零之感的作品,玉田最多,草窗次之,碧山則少見。草窗的這類詞作,除前引《一萼紅·登蓬萊閣有感》外,還有四五首,它們大都是通過懷人、送友人還鄉(xiāng)來興起思鄉(xiāng)之情和飄零之悲的,如“天涯未歸客,望錦羽沉沉,翠水迢迢。嘆菊荒薇老,負故人猿鶴,舊隱誰招”(《憶舊游·寄王圣與》)、“一樣歸心,又喚起、故園心眼”(《三姝媚·送圣與還越》)、“歸鴻自趁潮回去,笑倦游,猶是天涯”(《高陽臺·寄越中諸友》)之類。這些作品主要還是抒寫與友人的惜別相思之情,同玉田這類詞作從廣角度來抒寫飄零之感還有所區(qū)別。玉田抒寫上述感情的詞作,有的是從懷念西湖舊居的角度來寫的,是《渡江云·山陰久客,一再逢春,回憶西杭,渺然愁思》一闋,從“想如今、綠到西湖,猶記得、當年深隱,門掩兩三株”,從而興起“荒洲古溆,斷梗疏萍,更漂留何處”的悲哀;《聲聲慢·為高菊墅賦》結拍云:“待去隱,怕如今、不似晉時?!笔菑膰萍彝?、無處可以棲隱的角度來寫身世之悲的;《聲聲慢·別四明諸友歸杭》、《綺羅香·紅葉》兩闋,則分別以“舊隱新招,知住第幾層云“和”漫倚新妝,不入洛陽花譜”等語,于諷刺歸命新朝之徒,表達自己孤高情懷之中,抒寫飄零之悲。此外,還有很多作品是從舊游難再,舊夢難續(xù),以及羈旅異鄉(xiāng),孤獨凄涼的種種悲愴中來寄托這類感情的,例子甚多,不能一一枚舉。四、在碧山三人的惜別相思之作中,也往往寓托了興亡之感。三人年齡雖較懸殊(草窗長于玉田十六歲,碧山可能還長于草窗若干歲,參見拙文《王沂孫出仕及生卒年歲問題的探索》,載《文學遺產》增刊十一輯),但在歌詞創(chuàng)作方面結成了深厚的友誼。宋亡之后,相聚日少,旋即風流云散,各奔東西。在分袂之際和離別之后,亡國破家之痛和相思惜別之情時時并入筆端,如草窗《聲聲慢·送王圣與次韻》云:“還送遠,甚長安亂葉,都是閑愁?!薄度摹に褪ヅc還越》云:“嘆俊游零落,滿襟依黯。露草霜花,愁正在、廢宮蕪苑?!薄陡哧柵_·寄越中諸友》云:“雪霽空城,燕歸何處人家?!北躺健蹲砼钊R·歸故山》云:“故國如塵,故人如夢,登高還懶?!庇裉铩堵暵暵e四明諸友歸杭》云:“疏籬尚存晉菊,想依然、認得淵明?!薄妒栌啊び嘤谛撩畾q北歸,與西湖諸友夜酌,因有感于舊游,寄周草窗》云:“縱艷游、得似當年,早是舊情都則?!钡鹊?。三人都是深于友情之人,從現存懷人的作品來看,雖然各有特色,但碧山所作似乎更為深沉凄婉,感人的力量也最強烈(說詳下)。以上簡述了碧山三人詞作在題材和思想感情等方面的主要異同之處,下面從知人論世的角度來探索形成這異同的種種主客觀因素。三人都是由宋入元的遺民。宋亡之前,他們留連歌舞,徜徉湖山,推敲聲律,似乎全然不知大廈之將傾。這種耽樂宴安、歌舞升平的風氣,當然是南宋最高統(tǒng)治階層一向醉生夢死,極意粉飾,從而造成在行為上上行下效,在思想上麻木不仁的結果。三人在宋亡前夕的詞作中幾乎沒有憂傷國難的題材這應該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碧山三人都是出身于官僚世家或大地主階層的士大夫知識分子。宋亡前,碧山過的是“結客千金,醉春雙玉”(草窗《踏莎行·題中仙詞卷》),“香留酒滯,蝴蝶一生花里”(玉田《瑣窗寒》“斷碧分山”)的生活。草窗先世為齊望族,自曾祖以下,世代官宦。草窗本人則嘗為臨安府幕屬,監(jiān)和濟藥局,充奉禮節(jié)、監(jiān)豐儲倉、義烏令;妻楊氏,南渡初大將楊沂中的后裔。玉田的家世更為顯赫,自南渡大將張俊之后,世代貴冑,社會地位的高貴,日常生活的豪奢,在當時罕有倫比。因此,當國破家亡之后,他們自然都同聲發(fā)出了內心的哀嘆,其詞作在題材和思想感情方面也表現出廣泛的一致性。這是很容易理解的。然而,三人在宋亡后的具體身世遭際卻頗有差異,因而在詞作中具體表達出來的思想感情和所寫題材的側重點也就有所不同。先言碧山。碧山是會稽人。他生平足跡大抵只局限在家鄉(xiāng)、臨安、天臺、鄞縣一帶。據其《淡黃柳》小序可知,咸淳十年(1274,甲戌)他在臨安,第二年(德祐元年)冬天他已返回會稽,第三年(德祐二年)冬仍在家鄉(xiāng)。又據其《三姝媚·次周公謹故京送別韻》等詞及戴表元《楊氏池堂集詩序》的記載,他在宋亡后仍有一段時間逗留臨安,因其會稽家園始終曾遭殘破,所以集中雖時有懷鄉(xiāng)思歸之作,卻從來沒有無家可歸的嘆恨。這是他和草窗、玉田身世不同的一個重要方面。碧山詞除了抒寫亡國之痛外,主要是寫對家鄉(xiāng)和對友人的感情。在這兩者不可得兼的情況下,他往往陷入深深的矛盾和痛苦之中,為《摸魚兒·莼》云:“江湖興,昨夜西風又起,年年輕談歸計。如今不怕歸無準,卻怕故人千里?!奔爸粱氐郊亦l(xiāng),他又深深地思念友人:“當時送行共約,雁歸時、人賦歸歟。雁歸也,問人歸,如雁也無?”(《聲聲慢·啼螿門靜》)下引《齊天樂·四明別友》及《醉蓬萊·歸故山》兩闋更表現了碧山的種種復雜心情:十洲三島曾行處,離情幾番凄惋。墜葉重題,枯條舊折,蕭颯那逢秋半。登臨頓懶,更葵箑難留,苧衣將換。試語孤懷,豈無人與共幽怨。遲遲終是也別,算何如趁取,涼生江滿。掛月催程,憐風借泊,休憶征帆已遠。山陰路畔,縱鳴壁猶蛩,過樓初雁。對恐黃花’笑人歸較晚。(《齊天樂》)掃西風門徑,黃葉凋零,白云蕭散。柳換枯陰,賦歸來何晚。爽氣霏霏,翠蛾眉嫵,聊慰登臨眼,故國如塵,故人如夢,登高還懶。數點寒英,為誰零落,楚魄難招,暮寒堪攬。步屧荒籬,誰念幽芳遠。一室秋燈,一庭秋雨,更一聲秋雁。試引芳樽,不知消得,幾多依黯!(《醉蓬萊》)據袁桷《延祐四明志》記載,“至元中王沂孫慶元路學正”。按至元十四年(1277);始以慶元府為慶元路,治所即在四明(今浙江寧波市)從兩詞:“政恐黃花,笑人歸較晚”和“賦歸來何晚”等句以及所寫節(jié)候推斷,兩詞大約作于先后同時,一在去官前夕,一在還鄉(xiāng)之后。詞中充滿了對友人的留戀、懷想,將故國淪亡的隱痛和因出任元人學官而自怨自艾自疚自嘲的心理狀態(tài),一并融入離朋索居、無可告語的孤寂感情之中。這樣復雜、深厚、沉郁的感情,在草窗、玉田詞中是罕見的。次言草窗。草窗的情況與碧山有所不同。景炎元年(1276),他在弁陽的家園毀于兵火,從此便離開湖州,終身寓杭。戴表元《周公謹弁陽詩序》云:“公謹盛年,藏書萬卷,居饒館榭,游足僚友。其所居弁陽在吳興,山水清峭。遇好風佳時,載酒肴,浮扁舟,窮旦夕賦詠于其間;就使失祿不仕,浮沉明時,但如蘇子美、沈睿達輩,亦有足樂者。今皆無之,雖其弁陽且不得居。頹顏皤鬢,離鄉(xiāng)索居,而歌欷歔如此?!闭捎谟写嗽怆H,他在登蓬萊閣時,有“故國山川,故園心眼,還似王粲登樓”、“好江山、何事此時游”的沉痛,送碧山還家、寄越中諸友和寄碧山諸詞中,又反復流露了失去家園給他帶來的莫大痛苦。但是不久以后,情況發(fā)生了變化。至元十九年(1282)左右,他因與妻黨楊大受有親姻關系,寄居楊家。大受是楊沂中的諸孫,“其居之苑御,多引外湖之泉以為池,泉流環(huán)回斗折,涓涓然縈穿徑間,松篁覆之,禽魚飛游,雖在城市而具山溪之觀”(戴表元《楊氏池堂集詩序》)。宋亡之后,楊氏宅邸安然無損,草窗居是間,“樂而安之”(同上)?!熬弥?大受昆弟捐其余地之西偏,使自營別第以居,公謹遂亦為杭人”(同上),也就漸漸心安理得,消失了重返弁陽之想,因此懷鄉(xiāng)之作在他后來的詞篇中就基本消失了。草窗晚年居杭,潛心著述,有亡國遺老保存國故之深意。與此同時,他又廣交友朋,所游上自名公鉅卿,下逮鄉(xiāng)曲朋舊,常與友人賞鑒書畫古玩,間亦詩詞酬唱,過著“廛而隱”“玩世而滑稽”(牟《周公謹贊》)的生活。草窗現存詞作極少宋亡初期以后的篇章,恐怕同他后來這段生活狀況和思想感情有很大的關系。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批評草窗詞感寓不及碧山,西麓、玉田之正,以為“非正聲也”,大約是指收入《洲漁笛譜》中的宋亡前的作品,因為陳氏對他入元后所作的《一萼紅》、《獻仙音》等詞還是頗為推重的。末言玉田。玉田的情況與碧山、草窗又有所不同。宋亡之前,他“翩翩然飄阿錫之衣,乘纖離之馬,于是風神散朗,自以為承平故家貴游少年不翅也”(戴表元《送張叔夏西游序》)。宋室覆亡,他“喪其行盜”,失去家園,迅速陷入“牢落偃蹇”(同上)的境地,其社會地位和家庭經濟的變化比草窗還要大得多。宋亡之時,玉田才三十歲左右。至元二十七年(1290)四十三歲時,他一度北游大都,一年后即遄返杭州。關于他北游和南歸的動機和原因,說法頗有異同。據與他同時北上的沈欽、曾遇的記載,他是應召赴大都繕寫泥金字藏經的,所謂“以藝北游”即指此。從他北行途中、在大都期間以及后來所寫有關詞篇中流露的情緒來看,其北行顯然是應召而非主動求官。由于玉田博學多才,所以同時人舒岳祥在《贈玉田序》中關于“登承明有日”的記載當非憑空杜撰。他之所以亟亟南歸,恐怕是由于在政治上“不遇”,因而在主觀上感到不如南返棲隱(舒岳祥《贈玉田序》所謂“一日,思江南菰米莼絲,慨然袱被而歸”)等因素所促成。他在北游期間所寫詞篇僅有悲涼之情而略無抵觸反抗之意,其后所寫與北游有關的詞篇又常用貂裘敝破的事典,以此推測,如果當時能夠仕進,他是很有可能因不甘寂寞而接受新朝官職的。仇遠《贈張玉田》詩所謂“金臺掉頭不肯住,欲把釣竿東海去”,上句顯然是溢美或慰藉之辭,當與袁桷《贈張玉田》詩的“夜攀雪柳蹈河冰,竟上燕臺論得失。丈夫未遇空遠游,秋風淅瀝銷征裘”之句合參??傊?這既和草窗入元后從未出仕有異,也和碧山可能因被迫出仕(參見拙文《王沂孫出仕及生卒年歲問題的探索》)卻又自疚自嘲的情況有所不同。經過北游失意的打擊以后,玉田在生活上愈益落魄,在思想上則愈趨曠放。生計艱難,他不得不輾轉依附他人:思想曠放,則既有性格達觀、善自解脫的一面,更有以此排遣愁思的一面。戴表元《送張叔夏西游序》記述得非常真實、生動:(玉田)嘗以藝北游,不遇失意,亟亟南歸。愈不遇,猶家錢塘十年。久之又去,東游山陰、四明、天臺間,若少遇者,既又棄之西歸。于是(時)予周流授徒,適與相值,問叔夏何以去來道涂,若是不憚煩耶?叔夏曰:“不然。吾之來本投所賢,賢者貧,依所知,知者死,雖少(稍)有遇,無以寧吾居,吾不得已違之,吾豈樂為此哉!”語竟,意色不能無阻然。少焉,飲酣氣張,取平生所自為樂府詞自歌之,噫嗚宛抑,流麗清暢,不惟高情曠度,不可褻企,而一時聽之,亦能令人忘去窮達得喪所在。當國破家亡、賢者知者皆無可依傍之際,惟有流徙四方,至以賣卜為生。如此侘傺蹭蹬的身世,是碧山、草窗所未曾經歷過的,所以英雄失路、書劍飄零、感懷舊游之類作品,無論是在數量上還是感情的沉痛上,都大大超過了碧山、草窗。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山中白云》幾乎就是玉田在國破家亡的背景下自述其身世之感的一部詞集。宋詞經過三百年的發(fā)展變化,從總體而言,大致有豪放、婉約之別,但在許多詞人的心目中,晚唐五代以迄北宋那種婉約一路的作品仍居正宗地位,詞“別是一家”的觀念并未因蘇、辛等人的開拓、擴功而全然消除。婉約一路,到了周邦彥乃至南宋期間的姜、吳、史等人,又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變化,講究聲韻、追求律呂等形式之美的風氣更盛。這派作家無論身處廟堂還是遠在江湖,一般對國事皆不甚關心,所作或應歌?;驊?脫離現實的傾向都較明顯。碧山三人的詞風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和風氣影響下開始形成并基本定型的。宋亡之前,草窗曾登紫霞楊纘之門(《癸辛雜識》后集“記方通律”條)。玉田《詞源》下云:“近代楊守齋(纘)精于琴,故深知音律。……與之游者,周草窗、施梅川、徐雪江、奚秋崖、李商隱,每一聚首,必分題賦曲。但守齋持律甚嚴,一字不茍作,遂有《作詞五要》。”據草窗《采綠吟》題序,景定五年(1264)夏,他即曾會楊纘諸人結吟社于西湖楊氏環(huán)碧園,其《瑞鶴仙》題序也有類似的記載。草窗曾以《木蘭花慢》賦西湖十景,其小序云:“異日霞翁見之曰:‘語麗矣,如律未協(xié)何。遂相與訂正,閱數月而后定。是知詞不難作而難于改,語不難工而難于協(xié)?!庇缮弦T材料可知,草窗詞是十分重視音律的。碧山詞也能付之謳歌。草窗《踏莎行題中仙詞卷》結拍:“重翻《花外》侍兒歌,休聽酒邊供奉曲”及玉田《洞仙歌·觀王碧山〈花外詞集>有感》”不見當時譜銀字,舊曲怯重翻”等句可證。玉田同樣深知音律。他所作的《詞源》卷上就全是談的陰陽律呂之學。卷下也有論述詞樂的“音譜”、“拍眼”、“制曲”諸條。他“昔在先人侍側,聞楊守齋、毛敏仲、徐南溪諸公商榷音律,嘗知緒余”(《詞源》卷下序),可見其淵源有自。由于碧山三人都精于歌詞的音樂律呂之道,所以倚聲填詞,必然以通曉詞樂的前輩大師周邦彥、姜夔、吳文英等人為主要的取法對象,其中尤以姜夔的影響為最大。玉田《瑣窗寒》(斷碧分山)小序云:“王碧山又號中仙,越人也。能文工詞,琢語峭拔,有白石意度,今絕響矣?!辈荽啊蹲糟憽纷苑Q“間作長短句,或謂似陳去非、姜堯章?!北躺健短ど小ゎ}草窗詞卷》發(fā)端也以“白石飛仙”許之。鄭思肖《玉田詞題辭》云:“吾識張循王孫玉田先輩,……自仰扳姜堯章、史邦卿、盧蒲江、吳夢窗諸名勝,互相鼓吹春聲于繁華世界,……”又仇運《玉田詞題辭》云:“讀《山中白云詞》,意度超玄,律呂協(xié)洽,……方之古人,當與白石老仙相鼓吹?!庇质嬖老椤顿浻裉镄颉吩?“(玉田)詩有姜堯章深婉之風,詞有周清真雅麗之思?!边@些都是三人互評或當時人對三家的評語,意見是驚人的一致的:三人詞主要淵源于白石。借用、化用白石詞的字句,在碧山詞中較為突出。如白石《暗香》云:“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北躺健短煜恪埾严恪穭t云:“荀令如今頓老,總忘卻、樽前舊風味?!卑资洱R天樂》云:“西窗又吹暗雨,為誰頻斷續(xù),相和砧杵?!北躺健洱R天樂·蟬》則云;“西窗過雨,怪瑤珮流空,玉箏調柱。鏡暗妝殘,為誰嬌鬢尚如許?!卑资杜孟伞吩?“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樽、起舞回雪?!北躺健稇c宮春·水仙花》則云:“明玉擎金,纖羅飄帶,為君起舞回雪?!贝祟惱由杏?不一一枚舉。草窗詞偶用白石之語。如白石《除夜自石湖歸苕溪》云:“笠澤茫茫雁影微,玉峰重疊護云衣?!辈荽啊度付山啤穭t云:“山護云衣?!庇帧稇c宮春·送趙元父過吳》亦云:“重疊云衣,微茫雁影?!辈荽啊堕L亭怨慢》等詞小序也顯然是摹擬白石詞序風格的。玉田詞除小序多效白石外,幾乎全不借用、化用白石成句。從上述現象來看,在浸淫白石的程度上,似乎碧山最深,草窗次之,玉田最淺。其實不然。細味三家詞,受白石影響最大的還是玉田。草窗宋亡前詞兼學白石、夢窗,宋亡后詞則更近白石。碧山詞也介乎白石、夢窗之間。當然,三人詞還受到宋代其他一些重要詞人乃至唐五代詞風的影響。下面將擇其要者分別探討之。先談玉田。劉熙載《藝概·詞概》云:“張玉田詞清遠蘊藉,悽愴纏綿,大段瓣香白石,亦未嘗不轉益多師。即《探芳信》之次韻草窗,《瑣窗寒》之悼碧山,《西子妝》之效夢窗可見。”所謂“大段瓣香白石”,就是說玉田詞并不斤斤于借用、化用白石成句,而是從總體上挹取白石詞的風神韻致。陳廷焯《云韶集》卷二十四《補宋詞》評玉田《壺中天·夜渡古黃河,與沈堯道、曾子敬同賦》云:“高絕,超絕,真絕,老絕,風流灑脫,置之白石集中,亦是高境?!庇衷u《疏影·梅影》云:“清虛騷雅,竟似白石?!庇衷u《臺城路·為湖天賦》云:“疏狂閑輯,真可與白石老仙相鼓吹?!苯拧渡街邪自剖枳C》評《西子妝慢》(白浪搖天)亦云:“嘔心之句,妙在絕不傷氣,此其奪胎于堯章也,其余諸公便不能?!彼羞@類評語,都是從意境、筆力、氣骨、風神、韻致等總體方面而極少從字句上來評述玉田之嗣響白石的。誠如劉熙載所言,玉田詞也有受夢窗、碧山、草窗影響者?!渡街邪自啤分忻餮耘c夢窗有關的作品,除《西子妝慢》外,尚有《聲聲慢·題夢窗自度曲〈霜花腴>卷后》、《醉落魄,題趙霞谷所藏吳夢窗親書詞卷》等。但一則數量極少,二則只是貌偶近而神終離,從他對夢窗的“七寶樓臺”之譏可知其意不在此。玉田與碧山、草窗交游甚久,他們詞作的承接淵源又基本相同。當然互有影響。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對此也頗有論列。玉田詞的轉益多師,也不限于上述諸人,屯田、東坡、方回、清真乃至梅溪等人的詞作,他也有所取法。但除了白石以外,受到影響最深的恐怕還是東坡,其《壺中天》揚舲萬里)、《甘州·澄江陸起潛皆山樓四景一云林遠市》、《壺中天·月涌大江》、《木蘭花慢》(二分春到柳)、《壺中天·白香巖和東坡韻賦梅》、《摸魚子·高愛山隱居》等等,風格就很接近東坡一路。試舉《壺中天·月涌大江》一闋為例:長流萬里,與沉沉滄海,平分一水。孤白爭流蟾不沒,影落潛蛟驚起?,撚駪仪?綠房迎曉,樓觀光疑洗。紫簫聲嫋,四檐吹下清氣。遙睇浪擊空明,古愁休問,消長盈虛理。風入蘆花歌忽斷,知有漁舟閑艤。露已沾衣,鷗猶棲草,一片瀟湘意。人方酣夢,長翁元自如此。此詞在形神兩方面都從東坡《前赤壁賦》和《后赤壁賦》奪胎而來,這是顯而易見,無需贅言的。宋亡之后,玉田由“承平故家貴游少年”陡然淪為“布袍落魄余一身”(仇遠《贈張玉田》詩)的江湖貧士,過著“途窮境變,則亦以望于他人”(戴表元《送張叔夏西游序》)的貧困生活,其社會地位和身世遭際與白石等旅食四方的江湖詩人詞人正復相似,因而在思想感情上也就很容易同白石產生共鳴,同時在詞的創(chuàng)作方面接受白石的影響。又白石嘗為玉田曾祖張镃的門客,并有詞唱和;白石中歲以后,嘗依镃弟張鑑(字平甫)十年之久(草窗《齊東野語》白石自述)。玉田詞學白石當亦與此有關。另一方面,當“酒酣浩歌”之際,他仍“未脫承平公子故態(tài),笑語歌哭,騷姿雅骨,不以夷險變遷”(舒岳祥《贈玉田序》。)這樣一種氣質和性格,顯然又易與東坡相拍合,所以發(fā)而為詞,不僅頗用東坡之語也每以曠達閑適之詞排遣悽苦煩憂之情。然而故作曠達、閑適乃至自嘲、自笑之類反語有時固然能夠產生某種相反相成的藝術效果卻往往將沸騰怫郁的感情大大沖淡了,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認為“玉田感時傷事,與碧山同一機軸,只是沉厚不及碧山”,這應該是一個重要原因。而正因為反語、曠達之語常常不能掩飾其凄苦之情,所以周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說“碧山恬退是真,姜、張皆偽”。盡管如此,玉田詞在這些方面有意無意之間受到東坡的影響是值得注意的,雖然它們缺少東坡那種不甚經意但卻是真情流露的天趣,次談草窗。同玉田現存詞基本作于宋亡后不同,草窗現在詞的大部分都作于宋亡之前。他早年出于楊纘之門,二十余歲時又與長于他三十二歲的夢窗結為忘年之交(夢窗有《踏莎行敬賦草窗絕妙詞》,草窗也有《玲瓏四犯·戲調夢窗》,足見兩人過從甚密)。由于這些原因,《洲漁笛譜》中諸詞,于清真、白石、夢窗諸家均有摹擬之跡可尋,除講求聲律之外,在風格上接近清真者,有《掃花游·用清真韻》、《玉京秋·長安獨客,又見西風,素月丹楓,凄然其為秋也。因調夾鐘羽一解》等;接近白石者,有《三犯渡江云》(冰溪空歲晚)、《長亭怨慢》(記千竹萬荷深處)等;接近夢窗者似更多,如《朝中措·茉莉,擬夢窗》(況周頤《蕙風詞話》以為“庶幾得夢窗之神似”)、《解語花》(晴絲胃蝶)、《齊天樂》(宮檐融暖晨妝懶)、《大圣樂。東園餞春即席分題》等,故戈載《宋七家詞選》說他“與夢窗旨趣相侔”。合而觀之,將白石的清疏與夢窗的密麗拍合一處(戈載《宋七家詞選》所謂“獨標清麗”),又以清真的句法、字法運行其間(陳廷焯《白雨齋詞話》所謂“周公謹詞刻意學清真,句法、字法居然合拍”),可以說是草窗前期詞的主要特色。然而其清疏處不及白石的逋峭,其密麗處又不似夢窗的晦澀,其氣體格局也不逮清真的博大精深。加之這一時期草窗入世未深,所寫大抵皆承平氣象及個人生活情事,絕無季世之憂,也較少身世之感,所以詞作還沒有真正形成自家面目,臻于成熟的境地。宋亡之后,草窗的生活和思想感情都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社會地位下降到接近白石一類江湖詩人詞人的地步,因而詞風也隨之有所改變:密麗的詞語有所減退,悲惋甚至凄厲的歌聲充溢字里行間。發(fā)為凄厲之音的作品當首推《一萼紅·登蓬萊閣有感》,這是草窗詞集中的最上乘之作,可惜不多覯:出以悲惋之聲的作品有《獻仙音。吊雪香亭梅》《三姝媚·送圣與還越》、《探芳訊·西泠春感》等等,這是草窗宋亡后詞作的基調。此類詞作無論是內容還是形式,都與碧山、玉田同時同類作品風神相近相似,所以陳廷焯《白雨齋詞話》評其《獻仙音。吊雪香亭梅》及《水龍吟·白蓮》時就說;“詞意兼勝,似此亦居然碧山矣?!辈荽八瓮龊蟮脑~作沒有結集,從現存作品來看,數量遠遠少于宋亡之前。也許是散佚了,也有可能是依楊大受而居后,生活平靜,專心著述,較少從事倚聲的緣故。不管是什么原因,草窗的詞作當以宋亡后所寫的某些篇什成就最高,最有代表性(其《絕妙好詞》多錄自己的清疏凄咽之作),能與碧山、玉田相頡頏的主要是這些作品。周濟《宋四家詞選目錄序論》批評草窗詞“立意不高,取韻不遠”,如果單指《洲漁笛譜》中的篇什,那還不算十分苛刻;倘加諸草窗宋亡后的有關詞作,就不能使人信服了。當然由于這類詞作數量較少,在草窗詞集中所占比例甚微,加之放在碧山三人全詞中來作比較,又雖有與碧山、玉田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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