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情志相勝醫(yī)案的臨床運用

古代情志相勝醫(yī)案的臨床運用

心理障礙、心理疾病、神經精神疾病和不良社會適應已經成為影響現(xiàn)代人健康的主要因素。簡單的藥物治療往往是不夠的，甚至是無效的，但心理治療可以發(fā)揮積極的作用。中國人的人格特點、心理狀態(tài)等,與西方人差別很明顯,不能簡單、機械地套用西方理論、模式。情志相勝法,是中國獨有的一種心理治療方法,為了發(fā)掘、弘揚其合理內涵,以下運用心理學理論對古代相志相勝醫(yī)案進行客觀分析。1古代醫(yī)學中的友誼1.1五志相勝利法1.1.1自我中心的反應也為我病所獲一女與母相愛,既嫁母喪,女因思母成病,精神短少,怠倦嗜臥,胸膈煩悶,日常懨懨,諸藥不應。予視之曰:此病因思,非藥可愈。彼俗酷信女巫,巫托神降言禍福為之卜童。因令其夫賄囑之,托母降言,女與我前世有怨,汝故托生于我,以害我也。是以汝之生命克母,我死因汝。今在陰司,欲報汝仇。汝病淹淹,實我所為。我生則與之母子,死則與之寇仇。夫回噱其婦曰:汝病如此,我他往,可請童婆卜之,何如?婦應曰:諾。遂請卜,一如夫所言。女聞大怒,詬曰:我因母病,母反害我,何思之有耶?遂不思,病果愈。此以怒勝思也。(《石山醫(yī)案·卷三》)[按]本案怒勝思的療法現(xiàn)代稱為厭惡療法或反條件化法。女兒思母可以看作是一種條件反射。巫者遵照醫(yī)生的安排,模仿其母用“汝之生命克我”,“死則與爾寇仇”的言語激怒其女兒,并明確告訴她是自己懲罰她而使她患病的,從而使思母的條件反射因對母親厭惡而自動制止,達到病愈。1.1.2疏泄情感,以思想觀念盧不遠治沈君魚,終日畏死,龜卜筮數(shù)無不叩,名醫(yī)之門無不造。一日就診,盧為之立方用藥,導諭千萬言,略覺釋然。次日侵晨又就診,以卜當十日死。盧留宿齋中,大壯其膽,指菁出叩問谷禪師授參究法,參百日,念頭始定而全安矣。戊午過東瀛吳對亭大參山房,言及先時恐懼狀。蓋君魚善慮,慮出于肝,非思之比,思則志氣疑定,而慮則運動展轉,久之傷肝,肝血不足則善恐矣。情志何物,非世間草木所能變易其性。惟參禪一著,內忘思慮,外息境緣,研究性命之原,不為生死所感,是君魚對癥之大藥也。君魚病良已,能了知此藥物否。(《續(xù)名醫(yī)類案·卷二十一》)[按]患者沈君魚不懂得生死之理,因此產生強烈的懼怕死亡的情緒,深深沉浸在恐懼的情感世界里而不能自拔。醫(yī)家盧不遠運用語言說理,疏泄情感,取得“略覺釋然”,也就是改變病人的認知,藉此,醫(yī)生已經建立起良好的威信,病人順應、合作。接著運用保證、勸導壯其膽,調整環(huán)境,使患者住在清凈的地方,去除巫卜的刺激因素,指導患者學習參究法(參究法是佛家禪宗修煉的一種方法),培植其研究性命之源的興趣,弄清生死的道理,使藥物醫(yī)治無效的患者,經過百日而痊愈。此例思勝恐取效方法有著普遍的指導意義。短短的一則醫(yī)案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精神支持療法的基本原則和方法,即必須建立醫(yī)生患者之間的良好關系,樹立醫(yī)生的威信,對患者實行指導、保證、勸導、情感疏泄、培植興趣和調整環(huán)境的方法,引導患者正確地思考問題。本案綜合治療的過程與認知行為療法也有相通之處。1.1.3《原理》方面“神攪拌”之對—恐勝喜趙知則,太原人,因喜成疾。巢氏醫(yī)脈之,為之驚異,出取藥,竟不與之。數(shù)日,趙悲哭辭家人曰:處世不久矣。巢知其將愈,使人慰之。詰其故,引《素問》恐勝喜以對,可謂得玄關者也。(《醫(yī)方考·情志門第二十七》)[按]追求舒暢、愉快,乃人之常情,然而過喜則“神憚散而不藏”,“喜樂無極則傷魄,魄傷則狂”(《靈樞·本神》)?？謩t氣下,故喜傷心可以用恐嚇的方法治療。巢先生針對喜樂過度“神憚散而不藏”的特點,佯取藥而不歸,使患者產生“處世不久”的自我心理暗示,從而恐慌不已,恐則氣下,逆亂的氣機得到控制,所以取得明顯的治療效果。1.1.4雜以狂言,憂氣而惡[案1]息城司候,聞父死于賊,乃大悲哭之,罷,便覺心痛,日增不已,月余成塊,狀若復杯,大痛不住。藥皆無功,議用燔針、炷艾,病人惡之,乃求于戴人。戴人至,適巫者在其傍,乃學巫者,雜以狂言,以謔病者,至是大笑不忍回,回面向壁。一、二日,心下結塊皆散。戴人曰:《內經》言憂則氣結,喜則百脈舒和。又云喜勝悲?！秲冉洝纷杂写朔ㄖ沃?不知何用針灸哉!適足增其痛耳。(《儒門事親·卷七》)[按]息城司候,聞父死于賊,乃大悲,“愁憂者,氣閉塞而不行(《靈樞·本神》),“便覺心痛,日增不已,月余成塊,狀若復杯,大痛不住”?！跋矂t氣緩”,“喜則氣和志達,營衛(wèi)通利”(《素問·舉痛論》),所以說喜可勝憂。張從正模仿巫者,雜以狂言,博患者開顏大笑,就是運用類似近代的戲劇療法,治愈“因悲結塊”的病癥。本案體現(xiàn)了條件反射的外抑制原理,即新形成的不鞏固的條件反射,很容易受到一些偶然因素或新異刺激的干擾而暫時被抑制。[案2]一官素謹言。一日會賓筵中,有蘿卜頗大,客羨之。主曰:尚有大如人者?？徒孕?以為無。主則悔恨自咎曰:人不見如是大者,而吾以是語之,以其以吾言為妄為笑也。因而致疾,藥不應。其子讀書達事,思父素不輕言,因而愧赧成疾,必須實所言,庶可解。官所抵家往返十余日,遂遣人抵家取蘿卜如人大者。至官所,復會舊賓,請父強疾而陪。酒酣,令車載至席前?？徒泽@訝,其父大喜而疾愈。(《石山醫(yī)案·卷三》)[按]《雜病源流犀燭》認為,“思而弗遂則憂”,“心有所愁,苦而不樂則上薄于肺而成憂”。“素不輕言”即性格內向、多慮的官員因講話不被眾人相信,自尊心受到傷害,悔恨自咎,憂憤成疾。由兒子取出大如人的蘿卜,“實所言”,證明其說不謬,因此大喜而病愈。1.1.5目漸愈之心,大力加強神悲楊賁亨治一貴人,患內障,性暴躁,時時持鏡自照,計日責效,數(shù)醫(yī)不愈。召楊診,曰:公目疾可自愈,第服藥過多,毒已流入左股,旦夕間當發(fā)毒,竊為公憂之。既去,貴人旦夕視左股撫摩,惟恐其發(fā)也,久之目漸愈而毒不作。貴人以楊言不驗,召詰之。對曰:醫(yī)者意也。公性躁欲速,每持鏡自照,心之所屬無時不在于目,則火上炎,目何由愈?故詭言令公凝神于足,則火自降,目自愈矣。(《續(xù)名醫(yī)類案》)[按]悲哀一般屬于陰性的消極心理,然而在一定條件下,悲哀可以平息激動、控制喜悅、忘卻思慮,因而有可能轉化為積極的治療作用。楊賁亨運用言語,將目疾可自愈的觀念暗示給性暴多怒的病人,并佯稱其足將發(fā)生暴病,甚為可憂,使之產生“公凝其神悲其足”的情志變化,達到目漸愈的效果。從此例可以看出,一種情緒可以抑制另一種情緒,情緒的轉移,確是治療情志病的一種有效方法。1.2相互理解的其他形式除了怒勝思、思勝恐、恐勝喜、喜勝悲憂、悲勝怒這五種基本形式以外,古代醫(yī)案中還存在著情志相勝法的其它方式:1.2.1異質的性應手術之子鹿邑李大諫,世為農家,獲售于鄉(xiāng),父以喜故,失聲大笑。及舉進士,其笑彌甚。歷十年,擢諫垣,遂成痼疾,宵旦不休。太醫(yī)院某,令家人紿其父曰:大諫已歿。其父慟絕幾殞,如是者十日,病漸瘳。佯為郵語云:大諫治以趙大夫,絕而復蘇。其父因不悲,而笑癥永不作。此悲勝喜也。(《冷廬醫(yī)話》)[按]李大諫出生農家而獲功名,“歷十年,擢諫垣”,頗為不易。其父由于過喜傷神,造成日夜喜笑不休的精神障礙。太醫(yī)令家人紿以子死的消息消除老人的病因,笑疾得愈;但悲傷刺激過度也可能形成新的情志病變,再佯以子復生的消息,中止悲恐的情緒狀態(tài),終獲痊愈。本例充分說明消除發(fā)病原因是心理治療的重要手段,確是臨床經驗的概括。1.2.2《續(xù)對女大憤怒》邱汝誠治女子恒笑不止,求診。問平生所愛何衣,令著之,使母與對飲,故滴酒沾其裙。女大怒,病遂瘥。(《續(xù)名醫(yī)類案》)[按]“女子恒笑不止”,邱汝誠通過沾污其心愛之衣,使其陷入極度惱怒之中,通過“怒”來制約相反情緒“喜”,則病逐瘥?！暗尉普雌淙埂钡姆椒ㄒ丫攥F(xiàn)代懲罰療法的雛形。1.2.3強迫性神經癥消除一女傷于怒,內向臥不得轉,迪診之,因索花作婦人妝,且歌且笑,患者聞之,不覺回顧,大笑而愈。(《古今圖書集成·醫(yī)部全錄·醫(yī)術名流列傳》)[按]一女傷于怒,出現(xiàn)軀體運動障礙,徐迪采用的“因索花作婦人妝,且歌且笑”類似現(xiàn)代意義的戲劇療法,它誘導患者產生新的興奮點,取代了原有“內向臥不得轉”的興奮點,于是,強迫性神經癥消除,“不覺回顧,大笑而愈”。1.2.4第三,美國監(jiān)獄的政治事件4:《楊志昌》:“有了新的責任,我以死已”州監(jiān)軍病悲思,郝允告其子曰:法當?shù)眉录从?。時通守李宋卿御史,嚴甚,監(jiān)軍向所憚也。允與子請于宋卿,一造問,責其過失,臨軍惶怖汗出,疾乃已。(《邵氏聞見后錄》)[按]本案采用激情療法中的驚恐法,通過患者情緒的轉移而獲效。當州監(jiān)軍全神貫注地應對上司的責問時,其惶恐不安的情緒調整了其悲思的情緒,身心恢復平衡,疾病痊愈?？梢娨环N情緒可以抑制另一種情緒,確是治療情志病的有效方法。1.2.5療效判定—怒勝悲一婦悲夫成病,其兄畫其夫與所私照鏡狀示之,婦恚而詬,悲逐減,病旋愈。(《理瀹駢文》)[按]本案的治療方法可以認為是厭惡療法,巧妙借助患者的心理防衛(wèi)機制,用“其夫與所私照鏡狀”的圖畫,刺激婦人產生強烈的痛恨、嫉妒的情緒,中止了思夫的條件反射,“病旋愈”。1.2.6詐以其夫有書,旦春且歸,后三年夫果歸而愈一女新嫁后,其夫經商,二年不歸,因不食困臥如癡,無他病,多向里床坐。丹溪診之,肝脈弦出寸口,曰:此思男子不得,氣結于脾,藥難獨治,得喜可解,不然令其怒。脾主思,過思則脾氣結而不食,怒屬肝木,木能克土,怒則氣升發(fā)而沖開脾氣矣。其父掌其面、呵責之,號泣,大怒。至三時許,令慰之,與藥一服,即索粥食矣。朱曰:思氣難解,心得喜,庶不再結。乃詐以其夫有書,旦夕且歸,后三月,夫果歸而愈。(《宋元明清名醫(yī)類案·朱丹溪醫(yī)案》)[按]本案包含多種心理療法,首先用激情療法,刺激患者產生“怒”的情緒來代替“思”的情緒,暫時緩解患者“思則氣結”,脾失健運的不食癥狀。但引起“不食困臥如癡”心身障礙的根本原因是盼夫歸,所以予以“旦夕且歸”的支持、保證,“后三月夫果歸而愈”,欲望得到滿足,病因消除了,因果療法取得顯著的效果。“詐以其夫有書,旦夕且歸”是權宜之舉,使用時應慎重,雖然該種謊言是出于善意,一旦用之不當,反而會帶來負面影響,造成舊病復發(fā)。如俞震所言,“然一旦真情忽露,其病必發(fā)。不若以正理開導之,使豁然省悟,乃無反覆”。2以情勝情為治療,注重心理手段的應用心理學研究證實,人的情感是十分復雜的,并不限于《內經》所認為的喜、怒、憂、思、恐這五種簡單形式。通過以上醫(yī)案的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由于一種情志之偏而致病,可以用一種或多種情志去制勝;采用某種情志刺激的方法,也可能救治多種情志的病變。所以在臨床運用情志相勝療法時,不必拘泥于五行制勝的理論,更不能簡單、機械地照搬悲勝怒、恐勝喜、怒勝思、喜勝憂、思勝恐五行制勝圖,而應以生理、病理作為基礎,借鑒心理學、心理治療的相關理論、技術,靈活而巧妙地進行設計應用。正如張景岳所言“五者之中,皆有通融圓活之道,……安得鑿訓其說,以隘人神思耶?學者于此,當默會其意,勿使膠柱,則心靈智慧而無有不通矣”。在臨床上運用情志相勝療法治療情志因素所導致的病變時,應注意選擇好適應證,一般以精神因素在疾病發(fā)生發(fā)展中占主要地位而軀體病變不突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