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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熱的海吳彬、米萬鐘勺園圖初探兼談吳彬與米萬鐘的交往
十多年前,我第一次來北京,在頤和園遇見過我,因為我對在樂壽堂前被稱為“失敗家族之石”的“綠芝閣”產(chǎn)生了深刻的記憶。當導游講到明代書畫家米萬鐘如何在京郊良鄉(xiāng)的深山中尋到這塊精美絕侖的大石,并因費巨資從深山中將其拉回米氏勺園而敗家的故事時,不禁唏噓。那時,我對于勺園還非常陌生。直到近日,獲觀明末變形主義大師吳彬所繪之《米氏勺園圖》卷,畫家精心的營構(gòu),入微的刻畫使勺園如現(xiàn)眼前,使我不禁去追尋勺園舊蹤,并對吳彬和米萬鐘的藝術(shù)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查古籍,翻畫冊,勺園的前世今生在我的頭腦中開始日漸清晰。《米氏浚園圖》《米氏勺園圖》卷現(xiàn)由美籍華裔收藏家翁萬戈先生收藏。其高祖翁同龢是晚清名宦、兩代帝師,也是晚清重要的書法家,該畫正是翁同龢在光緒年間購藏的。畫卷高30.6厘米,長288.1厘米。卷首畫家自題:“勺園修禊圖。乙卯(1615年)歲上巳日寫。吳彬。”因卷前有清初畫家王崇簡題簽“明末米氏勺園圖。吳彬畫。王敬哉跋。”因此,一般稱它為《米氏勺園圖》,畫卷描繪眾文人在米萬鐘的勺園中雅集之景。畫家以獨特的視角,高超的技巧,將勺園百畝園景生動形象地一一展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勺園位于今北京大學校園內(nèi),取海淀一勺之意,故名,又名風煙里。勺園占地約百畝,擅水之勝,一望盡水,復以長堤、幽亭、虹橋相映襯,有江南水鄉(xiāng)之趣,是明末北京最著名的私家園林之一。孫國敉的《燕都游覽志》中有《勺園勝景故事題詠》一文,可讓我們追溯勺園昔日之盛。勺園徑曰風煙里,入徑亂石磊砢,高柳蔭之,南有陂,陂上橋曰纓云,集蘇子瞻書,下橋為屏墻,墻上石曰雀浜,勒黃山谷書。折而北為文水陂,跨水有齋,曰定舫。舫西高阜,題曰:松風水月。阜斷為橋,曰逶迤梁,主人所書也。逾梁而北為勺海堂,吳文仲篆。堂前怪石蹲焉,栝子松倚之。其右為曲廊,有屋如舫,曰太乙葉,周遭皆白蓮花也。東南皆竹,有碑曰林于澨。有高樓涌竹林中,曰翠葆樓,鄒迪光書。下樓北行為槎枒渡,亦主人自書,又北為水榭,最后一堂,北窗一拓,則稻畦千頃,不復有繚垣焉?!飳⑦@篇游覽志與《米氏勺園圖》進行比照,我們驚喜地發(fā)現(xiàn),志中所載之景物幾乎皆入畫中,只是畫卷非地圖,因形制所限,構(gòu)圖之需要,東西南北方向有所變化,但仍能一一推斷每處景點之所在。畫起首便是勺園的園門,最右端叢林中的木牌坊上,曾書有“風煙里”三字。沿湖北行,再回向南,有危橋高聳,這就是“纓云橋”,用“纓絡云色”的典故。登橋能約略見到園內(nèi)景物,以引人入勝。橋下迎面是圍墻,上嵌石額云:“雀洪”。湖堤由此往南出畫面,復從左側(cè)再入,又是圍繞湖水的一組景物:其中跨水的建筑即“定舫”,往左的高阜為文人陂,右側(cè)湖中文人雅集的大船為“海桴”。再往前行,向下可達畫卷下方的“松風水月”,文人們正暢談于古松水榭間。湖水中間,架有九曲平橋,即“透逸梁”。過橋往北即到了勺園的正堂“勺海堂”。正堂上的匾額正是吳彬以篆書寫就。堂前綴以松、石,極有畫意,即“怪石”和“栝子松”。由堂轉(zhuǎn)過右邊側(cè)室有曲廊跨于水上,循廊南行,一室如舟舫,即“太乙葉”,其周圍水中廣植蓮荷,有如西岳華山蓮花峰中,故名。由此再向南,是一片竹林,立石鐫“林于澨”,語出左思《吳都賦》:“其竹則筼筜林澨”。修竹林內(nèi)起一高樓,即“翠葆樓”,登樓四望,園內(nèi)園外諸景畢陳于窗墉之間。園池之中,荷葉田田,樹間林梢隱約能見西山峰巒。自樓折而向北,為水所阻,附近無橋,僅架一枯木老干,從上可渡水回到太乙葉,取名為“槎枒渡”。翠葆樓西側(cè)還有一處隱于園石的建筑,可能是色空天,內(nèi)供觀音一尊。卷末則是園外千頃稻田,并無垣墻阻攔。上方有一古祠,前有一橋或為西勾橋,通于園外。隨著畫卷徐徐展開,勺園一派煙水迷離,橋堤縱橫,空間曲折的美景展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讓我們似乎見到一幅江南園林的美景。勺園主人米萬鐘曾經(jīng)在江蘇、浙江、江西為官,深諳江南園林之趣,因此勺園頗多學習江南之處?!度f歷野獲編》便稱:“米仲詔進士園,事事模效江南,幾如桓溫之于劉現(xiàn),無所不似?!鄙讏@以水景為主體,其間隨意布置長堤大橋、幽亭曲榭。園中建筑間多可望而不可及,路盡則舟,舟窮則廊,高栁掩之,一望彌際。所謂“幾個樓臺游不盡,一條址水亂相纏”。水面廣植芙蕖,堤上庭前則以柳、松、竹、芭蕉為主,如詩如畫。建筑并不華麗,堂、樓、亭、榭、舫等建筑造型樸素,正所謂“畝宮之內(nèi),曲折備藏,有幽人野客之致,所以為佳?!迸c相鄰的李戚畹的清華園的豪華氣度形成了強烈的對照,并稱為明末京城兩大私家園林。明末宰輔葉向高曾游勺園,并深有感慨地說:“李園壯麗,米園曲折,米園不俗,李園不酸?!?。由于勺園遠在京郊,不能日涉,于是,米萬鐘繪園景為燈,丘壑亭臺,纖悉可辨,都人詫以為奇,嘖嘖稱燈為米家燈。一年元旦,米萬鐘召集客人于勺園賦詩,呂九玄(邦耀)即席口占二首:春城何用蹋郊原,雙炬懸來景物繁,金翦裁成西麓錦,玉綃疊出上元村;天工暫許人工借,山色遙從夜色翻,恍惚重游丘壑里,米家燈是米家園。村村曲徑彩峻嶒,野翠新妝寶炬蒸,短杖春宵扶侍燭,輕舟寒夜渡無冰。林移金勝疑星聚,波入銀綃訝月升,恍似夢中曾一照,米家園是米家燈。★“米家燈是米家園、米家園是米家燈”遂婦孺皆知,交相傳唱。歷代文人詠勺園者大有人在,如王思任、袁中道、來復、馮元仲、王鐸、葉向高、劉鐸、陳良楚、來斯行、張國銳、方逢年、汪元范、劉侗燈、陳其年等。在明末清初的戰(zhàn)亂中,勺園被毀,因此,當畫家王崇簡在清初得到此卷《米氏勺園圖》時,不禁題寫道:吳文中昔館于米友石先生家最久。為圖勺園卷,極備。予嘗游覽園中,此圖誠不誣。迨甲申變后一望荒煙白草,無復遺構(gòu)矣。市兒偶以此卷求售,以數(shù)千錢易之。當季風景宛然在目。友人復以文中所圖勺園大幅相貽,亦先生家藏者。因歸先生之孫紫來,以存先世之遺。紫來名漢雯,吉士仲子,予婿也,因□記之。順治丙申(1656年)秋仲王崇簡識于家舫,時漏二更矣。王崇簡將此卷送給米萬鐘的孫子米漢雯(紫來,王崇簡的女婿),將之作為對勺園的一種懷念。光緒癸卯(1903年),《米氏勺園圖》為翁同龢所得,他在卷尾跋云:……勺園舊址不可考,然前臨西湖,后倚甕山,本朝所建清漪園即其地也。今為頤和園,皇上奉慈圣駐蹕之所。排云金闕山川炳靈,近復寫放萬國宮室之制作飛樓,置譯象以宴各國使臣,逮其婦孺?zhèn)ピ铡鹾?。閎略攸寄,彼勺園一勺,安足喻于滄海之大哉?光緒癸卯六月二日翁同龢謹記。按《日下舊聞考》洪雅園即米氏勺園,今為鄭親王邸第,蓋其時猶未入禁筑也。其園有色空天、松坨、翠葆榭、林于澨諸勝,今圖中亭館有細字題,猶已摩滅不可辨。僅于樹石間得“松閣”、“韻埜坨”數(shù)字而已。可見,在清末勺園還存有一些遺跡,并在勺園舊地上又重建了一座洪雅園,乾隆以來成為官員赴圓明園上朝途中歇息的場所,由此改為集賢院。后來,由英王二世派遣的西方國家最早的訪華使團來到中國,曾居住在這里。歷史驚人的相似,如今,盛極一時的皇家園林早已成為北京大學的一部分,在他的舊址上建起了一座現(xiàn)代化的賓館,專門接待外國留學生,有“小聯(lián)合國”的美稱。《米萬鐘畫》對于勺園的追尋,到此似乎告一段落,但筆者近日在國家圖書館古籍部見到民國時期洪業(yè)所著《勺園圖錄考》一書,全書分為勺園圖、勺園主人米萬鐘之家世、勺園故事勝景題詠、勺園所在地等部分,并附海淀鄰水道、墨爾根園鄰近、集賢院遺址、集賢院鄰近等圖。書中所收勺園圖卻是勺園主人米萬鐘所繪《勺園修禊圖》,該畫“舊藏天津陳氏,近歸燕京大學。圖為手卷,絹底高,營造尺九寸二分,長九尺零二分。中有蟲蛀孔數(shù)處,然于圖未甚損。卷上下兩端似于重裱時,曾被剪去數(shù)分。前后無序跋,不知是否亦于重裱時剪去矣。”★米氏是圖筆者未能親見,但洪業(yè)書中影印此圖,卷后自題:“丁巳三月寫勺園修禊圖。米萬鐘。”丁巳為1617年,吳彬之畫作于乙卯(1615年),可見米畫晚于吳畫兩年。米萬鐘此卷與吳彬之畫的景物布局,人物配置完全一致,但用筆有所不同,吳彬的畫細密縝嚴,而米氏之畫用筆更為松秀瀟灑,講究筆情墨趣,更有文人畫風貌。吳彬的畫比較強調(diào)園中道路,不管長堤還是坡陀,都有一條帶狀的道路縈回曲折,而米氏畫中很難尋找到明顯的道路。此外,有一些細節(jié)也不同,如海桴上的撐槁者,吳畫兩人都是用力直撐到底,而米畫略有變化,一人抬頭撐船,一人略收船槁,似在調(diào)整船的方向,以便順利通過纓云橋,非常生動傳神。此外,米萬鐘畫卷上一些景點上的題字標示較清楚,如園門“風煙里”就直接書于門上。其他因圖不清,不能一一核對。而吳彬之畫正如翁同龢所言,僅于樹石間得“松閣”、“韻埜坨”數(shù)字而已,細心的讀者在畫中仍能找到這些以篆書寫就的文字。吳染色在南京的身份吳彬和米萬鐘為什么都繪勺園圖傳世呢?究竟誰是勺園圖的首繪者呢?這還得從兩人的關(guān)系談起。米萬鐘,字仲詔,號友石、石隱。生于明穆宗隆慶四年(1570年),原籍陜西安化,后居燕京(今北京),米芾后裔。萬歷二十三年(1594年)進士。萬歷二十四年(1595年)授永寧令尹,三十一年(1603年)改銅梁縣令,萬歷三十六年(1608年)授六合(時屬江寧府)令。仁明慈惠,加惠學校,賑濟饑民,有“水鏡慈母”之稱。后征大理右評事,遷戶部主事,歷員外郎,改工部尚書,出為浙江參政,歷江西按察使,山東參政。后為魏忠賢黨所污,被革職。崇禎初年,起用為太仆少卿,卒于明思宗崇禎元年(1628年)。長于詩文,有《澄澹堂文集》十二卷、《詩集》十二卷等存世。善書畫,簿書之暇不廢清課,所書畫皆臨摹晉宋名家,精鑒別,好收藏名跡,行草書得米氏家法,渾樸豐厚,俊邁豪放。與邢侗、董其昌、張瑞圖并稱“明末四家”或“晚明四家”,與董其昌并有“南董北米”之譽。吳彬,生卒年不詳,字文中,又字文仲,號質(zhì)先,又號枝隱、枝隱庵頭陀、枝庵發(fā)僧,又自稱“金粟如來后身”,明代福建莆田人。關(guān)于他的事跡,畫史記載頗簡,尚有很多有待探尋之處。只知道他曾流寓南京,吳彬何時來到南京,論者有不同的觀點,石守謙先生認為早在1568年左右已居金陵★。但他使用的證據(jù)為傳為吳彬的《臨唐六如山水卷》,其真?zhèn)沃两袢允艿街靡?。高居翰先生認為是在1580年代。★不過,我們發(fā)現(xiàn),高居翰先生舊藏的一幅吳彬《山水軸》上款:“萬歷辛卯歲于溫陵客舍圖之。吳彬。”《石渠寶笈續(xù)編》著錄吳彬畫《十六應真卷》亦有相同的款識?!叭f歷辛卯”為1591年,而溫陵在福建,可見,當時他還在福建活動。南京博物院收藏的一件南京畫家胡宗仁《送張隆輔歸武夷山》,上面有吳彬的題詩云:“唱罷新詞怨□□,離情鄉(xiāng)思兩依依。憑君為語壺公道,好整云林待我歸?!焙谌蚀水嬜饔?598年,因此,吳彬在1598年前已來到南京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較晚的一個證據(jù)來自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的《羅漢圖》軸,吳彬自題:“萬歷辛丑(1601年)小春敬寫,施于棲霞禪寺中供奉。枝隱庵頭陀吳彬?!边M一步證實他此時已在南京。關(guān)于吳彬在南京的身份,畫史上沒有明確的記載,一般認為他是一位職業(yè)畫家。陳韻如在《吳彬<畫楞嚴二十五圓通冊>研究》★6一文中卻提出異議。他發(fā)現(xiàn)吳彬在16世紀末到南京后,便進入了南京的文人圈。除了他在胡宗仁畫上的題詩之外,吳彬還和當時許多南京的文人交往,這從顧起元、焦竑、董其昌、葉向高等的文集中可以找到證據(jù),前三者在題吳彬為棲霞寺所畫《五百阿羅漢》時,均稱他為“居士”。吳彬雖無詩集傳世,但《明詩紀事》收有其詩云:“草閣無塵秋正深,客來款作且閑吟,煮茶旋掃山間葉,時有流泉漱玉琴?!薄短倩ㄍ嫲稀芬嗍沼袇潜蝾}《吳仲圭夏山水閣》大軸:“巉巖滴翠架重樓,破暑偕登氣儼秋。耳畔天風逼詩思,徐穿林壑看飛流?!倍?上述吳彬作于1601年的《羅漢圖》軸上的名款為“枝隱庵頭陀吳彬”,而“枝隱庵”位于棲霞寺內(nèi),是吳彬在南京的居所。因此,陳韻如認為吳彬在南京的身份并非像一般論者所言是一位職業(yè)畫家,而是一位與金陵文人圈保持緊密聯(lián)系的居士。不過,依筆者看來,吳彬在南京時的居士身份雖可確定,但他職業(yè)畫家的身份亦不可輕易否定。首先,居士身份是從宗教信仰及在家信佛而言,職業(yè)畫家的身份是從取得生活來源的社會身份而論,二者并不矛盾,文人畫家可以是居士,職業(yè)畫家也可以是居士。文人畫家的職業(yè)化,和職業(yè)畫家的文人化其實并非始于揚州八怪,早在吳門畫派便出現(xiàn)苗頭,到明末清初更有不少實例。如在當時的南京,有很多職業(yè)畫家同樣具有較高的文學修養(yǎng),他們甚至還參加詩社,如魏之璜便參加了以范風翼(璽卿)為社長之詩社活動。甚至一些妓女畫家也有加入,如顧眉、范雙玉等★。而一些文人畫家,如胡宗仁、盛琳等其實也很難說賣畫不是其重要的經(jīng)濟來源。吳彬和米萬鐘結(jié)識于何時呢?吳彬曾為米萬鐘繪制過一卷《山陰道上圖》卷(上海博物館藏),卷末,吳彬有長跋如摩巖石刻般書于巨崖之上,其跋云:米仲詔先生才品高古,其緒業(yè)直駕襄陽氏而上。寓內(nèi)仰止者襲其書畫詞翰不啻珙璧。余幸神交于辛丑(1601年)冬,識荊于丁未(1607年)歲,頃先生拜邑侯之命,治古棠,以此長卷索圖。圖雖勉匯晉唐宋元諸賢筆意,然政恐莫肖古人風韻之萬一,而類乎東施效顰,丑態(tài)盡露。覿者無不捧腹而遁。先生無亦嘉其志向,遂授一匕刀圭俾之鮮容,生平愿足,又奚敢望西子哉。則先生以謂何如如。先生必曰:妍媸者本來面目,孰能點化?若欲脫胎其匿跡□修深惟未孩之際。先生意在斯乎?時萬歷戊申(1608年)歲冬日枝隱生吳彬識。可見,吳、米二人很可能是在米萬鐘任六合縣令時相識的,六合屬江寧府,即南京。至此之后,他們成為相交甚深的朋友。明萬歷年間,吳彬以能畫薦授中書舍人★8,這是一個很小的職位,僅為從七品★9,后又任工部主事。米萬鐘后來也回到北京任職,并于1612年~1614年間營建勺園★10,吳彬成為勺園的???勺園正堂——勺海堂,堂名便由吳彬篆書而成。因此,王崇簡在跋文中言“吳文中館于勺園最久”。也從一個側(cè)面證明吳彬與米萬鐘后來應同在北京為官。吳、米二人既同朝為官,且為人皆正直不阿。天啟年間,閹黨專權(quán),朝中大臣大多不免趨炎赴勢,而吳、米兩人卻都因反對閹黨而先后丟官。《無聲詩史》記載吳彬:“文中雖以藝雄畫苑,然頗負氣節(jié)。天啟間閱邸報于都門,見魏黨擅權(quán)之旨,則批評而訾議之,被邏者所偵,逮系削奪,亦清流也?!薄飬潜蚝髞淼慕?jīng)歷及卒年就無人知曉了。他最晚的紀年作品大概要算作于1636年的《觀音大士像》(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此后便不見作品。★12關(guān)于米萬鐘的罷官,《明史》僅言:“天啟五年,魏忠賢黨倪文煥劾之,遂削籍?!薄锒怕?lián)喆的《米萬鐘生平考》對此有較翔實的考證:米萬鐘丟官是在他任江西按察使時。1625年,魏忠賢開始整肅與東林黨同伙的朝臣。當時米萬鐘正在赴江西的路上,道經(jīng)南京,正值該地準備為魏忠賢籌建生祠,米氏受邀作文歌頌魏忠賢,以便供于祠中。米萬鐘斥之曰:“豈有三十老‘共姜’,垂老獻媚乎?”于是,他立即被奪去官職?!锪鱾鬏^廣的則是米萬鐘在京郊良鄉(xiāng)尋找到奇石,欲運回勺園安放,此石當時轟動京都,大大超過了皇家御苑的置石品位,為此也驚動了魏忠賢私黨。米萬鐘對奸臣閹黨一向不屈不諛,當然難以擺脫魏忠賢的陷害,由該私黨五虎之一倪文煥編造罪狀,使米萬鐘遭受誣陷,因而獲罪丟官。直到崇禎元年(1628年),剿滅魏黨,才復官為太仆寺少卿,然當年即逝于任上。無論米萬鐘丟官的具體原因是什么,但都可以看出吳、米二人都站在反閹黨的立場上的。作為聲氣相通的友人,在藝術(shù)上,吳、米二人亦互相切蹉,畫風相近。吳彬是晚明變形主義大師,《無聲詩史》述其畫風云:“畫法宋唐規(guī)格,布景褥密,傅采炳麗,雖棘猴玉楮,不足喻其工也。曾繪《月令圖》十二幅,如上元清明、端午中秋重九之類,每月各設一景,結(jié)構(gòu)精微,細入絲發(fā)。若移造化風候,八節(jié)四時于楮素間。可謂極其能事矣。而佛像尤其所長。★15”吳彬存世的作品大概有40余件,從這些畫跡來看,他早年在福建從職業(yè)畫師學畫,接受當?shù)氐淖儺愶L格傳統(tǒng),傾向于一種矯飾的畫風。16世紀末,吳彬來到金陵后,與當?shù)匚娜说慕煌鶎λ乃囆g(shù)產(chǎn)生了沉刻的影響,他在畫家兼大收藏家——徐弘基家中見到許多古代作品,徐弘基的一些作品購至董其昌,吳彬、米萬鐘、高陽、鄭重等畫家皆為其座上客。★16在此期間,吳彬又吸收了一些北宋雄強山水畫的傳統(tǒng)。進入宮廷后,他向神宗請入蜀地游歷,峨嵋、劍閣奇美的山川給了他很多啟示,畫風益奇崛。為了強調(diào)其雄偉之狀,優(yōu)美之景,在技術(shù)和方法上加以夸張或變形,形狀怪異而迥異于前人。代表作有1608年為米萬鐘創(chuàng)作的《山陰道上》、1609年的《畫山水》(臺北故宮博物院藏)和1615年的《溪山絕塵圖》軸(日本東京橋本大乙氏藏)、1626年的《方壺員嶠圖》軸(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景元齋藏)和無紀年的《仙山高士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等。吳彬的這種變形畫風,契合了明末南京文人對“奇趣”的追求,受到以顧起元為代表的南京文人的推崇和贊嘆。★17關(guān)于米萬鐘的山水畫風,《明畫錄》言:“畫山水細潤精工,皴斫幽秀,渲采備極研潔,自足名家?!薄铩稛o聲詩史》云:“繪事楷模北宋已前,施為巧瞻,位置淵深,不作殘山剩水觀。蓋與中翰吳彬朝夕探討,故體裁相仿佛焉?!币栏呔雍驳难芯?米萬鐘是晚明文人畫家中復興北宋山水的代表,而這與吳彬?qū)Ρ彼紊剿嫷慕梃b是相通的,因此,兩人互為知己,吳彬在南京便為米萬鐘精心繪下《山陰道上》長卷,并在卷末跋語中對米大加推崇。兩人常在一起切磋畫技,畫風互相影響。現(xiàn)在我們能見到的米萬鐘作品已經(jīng)不多了,其現(xiàn)存作品有兩種風格,一種是較典型的文人畫,逸筆草草,不重實景,而重筆情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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