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文、古文之別何氏之世？今古文分派之說始自何人從劉師培的一則文字談起

今文、古文之別，何氏之世？今古文分派之說始自何人從劉師培的一則文字談起

經(jīng)典與古代和現(xiàn)代的不同，這是常識。但將今文、古文分為兩大派，則似乎并非很久遠的事情。李學勤先生曾經(jīng)指出:“晚清以前的歷代學者，雖常論及今文、古文，卻沒有以今文為一大派，古文為另一大派的。用這樣分派的觀點來看漢代經(jīng)學的，實始于四川學者廖平先生的名著《今古學考》。這部書的初版，是成都尊經(jīng)書局在光緒十二年(公元一八八六年)刊刻的，迄今已逾百年，但從整個經(jīng)學史的演變而言，這仍是一種晚近的學說?！?近讀與廖平同時代的經(jīng)學大家劉師培的相關(guān)論著，發(fā)現(xiàn)一些經(jīng)學分派之說早于廖平的線索。出于完善經(jīng)學史的考慮，將此讀書一得寫出，以就教于方家。在1905年發(fā)表的《南北學派不同論·南北考證學不同論》中，劉師培指出:“武進劉逢祿、長州(洲)宋翔鳳，咸傳莊氏(莊存與)之學?！问现畬W與何氏(何休)略同，作《擬漢博士答劉歆書》，又作《漢學今文古文考》，謂《毛詩》、《周官》、《左氏傳》咸非西漢博士所傳，而杜、賈、馬、鄭、許、服諸儒，皆治古文，與博士師承迥別，而今文、古文之派別，至此大明?！?此言已點明，“今文、古文之派別”，在宋翔鳳那里，已然“大明”。宋氏若果有此一說，時間上自然是早于廖平的。宋翔鳳字于庭，曾號瘦客，江蘇長洲人。他卒于清咸豐十年(1860年)，生年則有數(shù)說，《清史稿》說他享年“八十二”，3即為乾隆四十四年(1779年)生，持此說者較多。嘉慶五年(1800年)，宋翔鳳舉于鄉(xiāng)，官湖南新寧縣知縣，嘉慶二十一年(1816年)，大挑授泰州州學，后任安徽旌德縣訓導(dǎo)等，終以州牧致仕。一生著述頗豐，主要有《論語說義》、《論語鄭注》、《五經(jīng)要義》、《過庭錄》、《樸學齋文錄》等。在《漢學今文古文考》中，宋翔鳳說:“至孝武始絀百家立五經(jīng)博士，又置弟子員以轉(zhuǎn)相教授，于是有博士所傳之學，如《易》之施、孟、梁、邱，《書》大小夏侯、歐陽，《詩》齊、魯、韓，《禮》大小戴，《春秋》公羊、榖梁，并行于世。其后《易》有費直，《書》有孔安國，《詩》有大小毛氏，《春秋》左氏，《禮》有古周禮，無博士，但行民間，稱古文家。遂以博士所傳為今文家。西京之世，自朝廷以至鄉(xiāng)黨，文章議論，罔不為今文家說?！涟А⑵介g，劉歆始言古文，其為《七略》，尊古文獨(疑為“獨尊古文”)。至王莽柄政，遂用其說，古文諸經(jīng)俱藏中秘，博士多未見，絕無師傳，歆既典校，因任意改易?！ㄎ渲信d，立明堂、大學之儀，集諸儒于白虎觀，當時仍依用今文，而又以六緯為內(nèi)學。緯書雖多竄入，然其大旨，亦不離于今文。當時學者，惟杜林、鄭眾、賈逵、服虔、許慎、馬融、鄭元4諸家好言古文，其書之傳者，惟許、鄭兩家。許慎《說文解字》引古文經(jīng)以證六書，鄭元輒以古文讀正今文之字。知古文家專明訓故，其談先王之制、為政之體，非博士所傳，不可依也?！?從這一段文字來看，宋翔鳳將今文家和古文家之傳承系統(tǒng)、區(qū)別所在分辨得清清楚楚，家派意識十分鮮明，已然是在整體上視今文經(jīng)學和古文經(jīng)學為兩派。當然，出于今文家的固有立場，宋翔鳳認為古文諸經(jīng)“博士多未見，絕無師傳，(劉)歆既典校，因任意改易”，顯示出對古文經(jīng)的不信任態(tài)度，而且說“古文家專明訓故，其談先王之制、為政之體，非博士所傳，不可依也?！奔凑劇跋韧踔?、為政之體”必須依今文經(jīng)。這類見解，固然也有其他今文學者如劉逢祿等談過，但從今文、古文分派的角度談對古文經(jīng)的看法，則應(yīng)屬宋翔鳳的創(chuàng)造。就此而論，劉師培所言不虛。宋翔鳳在整體上論說今文經(jīng)學和古文經(jīng)學為兩派的同時，專以古文經(jīng)典《周官》為例展開其主張，說:“今文家傳《春秋》、《論語》，為得圣人之意。今文家者，博士之所傳，自七十子之徒，遞相授受，至漢時而不絕，如《王制》、《孟子》之書所言制度，罔不合一。自古文家得《周官》經(jīng)于屋壁，西漢之末，錄之中秘，謂是周公所作，凡他經(jīng)之不合者，咸斷之曰夏、殷。其實《春秋》為孔子所定，本堯、舜、文王之意，述三代之制，斟酌至當，百世不易。孟子得《春秋》之傳，故稱周公封魯，太公封齊，為方百里，今魯方百里者五，有王者作，魯在所損乎?在所益乎?則大國百里不可逾也?！吨芏Y》之傳，無所師承，或者戰(zhàn)國諸人刓周公之制作，去其籍而易其文，以合其毀壞并兼之術(shù)，故何君譏為戰(zhàn)國陰謀之書。馬、鄭兩君篤信古文，輒就《周禮》轉(zhuǎn)詁他經(jīng)，幾使孔、孟之所傳分為兩家之異學，積疑未明，大義斯蔽，后之儒者不可不辨也?！?在這里，宋翔鳳所言《周官》“無所師承”、“為戰(zhàn)國陰謀之書”之類見解，皆為何休、劉逢祿已有之說，但宋氏在論述《周官》不同于今文經(jīng)學時，特別強調(diào)今文經(jīng)學的《春秋》、《論語》、《王制》、《孟子》等經(jīng)典和七十子、漢博士等對之的傳承，“所言制度，罔不合一”，實則具有從今古文兩個派別對立的高度來總結(jié)的意味;而且他強調(diào)古文經(jīng)學是“就《周禮》轉(zhuǎn)詁他經(jīng)，幾使孔、孟之所傳分為兩家之異學”，表露出以《周官》為古文經(jīng)學之宗的觀念。進而言之，宋翔鳳明確從制度上肯定今文經(jīng)學的無不合一，更帶有在制度層面區(qū)分今古文經(jīng)學之意，而其所謂“制度”，也就是禮制，“這些都是后來廖平以禮制平分今古文經(jīng)學的基本觀念”。7廖平，字季平，四川井研人，生于清咸豐二年(1852年)，卒于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一生著述極豐，經(jīng)學凡六變，其中以今文、古文之分為主旨的，是初變和二變;初變的特色是平分今古，二變的特色是尊今抑古;時間在光緒九年(1883年)到光緒二十三年(1897年)之間，代表作是《今古學考》、《辟劉篇》(后改訂為《古學考》)和《知圣篇》。在《今古學考》中，廖平認為:“今古二派，各自為家，如水火、陰陽，相妨相濟。原當聽其別行，不必強為混合?！?即今文、古文兩派，猶如水與火、陰與陽，是全然對立的。這是《今古學考》一書的根本宗旨。以此為基礎(chǔ)，廖平提出一系列主張，如“經(jīng)在先秦前已有二派，一主孔子，一主周公?！?“西漢今學盛，東漢古學盛。后盛者昌。”5而且特別強調(diào)區(qū)分今文、古文兩派的標準主要在禮制而不在文字，說:“今古之分，本以禮制為主?！薄坝柚谓?jīng)以分今、古為大綱，然雅不喜近人專就文字異同言之。二陳(陳奐、陳立)雖無主宰，猶承舊說，以禮制為主?！绷纹阶猿衅渌鶆?chuàng)今古文分派說多源于許慎《五經(jīng)異義》，對此，李學勤先生已作精辟闡發(fā)，茲不贅。宋翔鳳和廖平雖同屬今文系統(tǒng)，但筆者所見文獻卻很難證明兩人之間的學術(shù)聯(lián)系，盡管在以禮制區(qū)分今古文方面兩人有共識。作為清季今文學的大師，或許廖平參考過宋翔鳳這樣的前輩的相關(guān)論述，但因其僅言今古文分派之說源于許慎《五經(jīng)異義》，而未言其它，故對宋翔鳳是否曾影響于他，只能存疑。有一點當然必須承認，廖平的今古文分派說較之宋翔鳳要系統(tǒng)、明確、全面得多，而且對后世的影響也更大。最后值得一提的是，劉師培本為古文經(jīng)學的傳承人，一向尊崇惠(棟)、戴(震)之學，反感今文經(jīng)學。不過在貶低今文經(jīng)學的大前提下，他并非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