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森麥卡蒂斯的《心是孤獨的狩獵》

卡森麥卡蒂斯的《心是孤獨的狩獵》

卡森麥卡拉是一位活躍的女性，在20世紀40年代活躍于美國文壇。她一生留下了50多部作品?！缎氖枪陋毜氖刈o者》是最著名的書?？ㄉ溈ɡ账沟男≌f主人公大多數(shù)是生理殘缺或者心理不健全的人,作者通過怪誕的手法將人類的“精神隔絕”與“孤獨”刻畫得既真實又深刻?！缎氖枪陋毜墨C手》一書通過描述5位主人公不同的心靈歷程集中反映了人與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異化疏離。卡森·麥卡勒斯認為這種孤獨是與人類自我相伴而生、相隨而行的,是人類一種命定的精神狀態(tài),無法擺脫,最深刻的愛也無法拯救最終極的孤獨。這是在她大部分作品里隨處可見的表達主題。1959年,她曾在散文《開花的夢,寫作札記》中提到:“精神隔絕是我的大多數(shù)創(chuàng)作主題的基礎(chǔ),我的第一部作品與此相關(guān),幾乎全部有關(guān),此后的所有作品都以一種或者另外一種方式涉及到他。愛,特別是一個無力償還或者承受它的人的愛,是我選擇作為表現(xiàn)對象的怪誕人物的關(guān)鍵所在——那些人身上的生理殘缺象征著他們無法愛或被愛的精神殘缺——亦即他們的精神隔絕?！彼P下的孤獨是決絕和殘酷的真理,但是盡管如此,麥卡勒斯的孤獨卻并非是完全消極和陰郁的,她所描繪的孤獨里閃爍著令人感動的情感,刻畫著人性的光輝以及人類在孤獨中所做出的努力掙扎,正是因為這樣,麥卡勒斯的孤獨才是獨特、矛盾而又充滿力量的。人類永遠在試圖逃離孤獨,尋求理解和愛,但是卻永遠又在追逐著孤獨,在孤獨中尋求著擺脫孤獨的溫情慰藉。正是她所表達的這種深刻的、具有矛盾雙重性的孤獨才能使她的作品超越特定的歷史文化語境,和現(xiàn)代社會的許多人產(chǎn)生共鳴。一孤獨孤獨—孤獨的殘酷與必然卡森·麥卡勒斯的“孤獨決絕”來源于她多災(zāi)多難的生活經(jīng)歷。她從小就飽受病痛的折磨,十五歲時患上風濕熱,三十歲因中風幾乎半身癱瘓,肺炎、乳腺癌也一直伴隨著她直至去世;婚姻和愛情也并沒有把她從痛苦中解救出來,反而更加深了她的疼痛,她與丈夫歷經(jīng)離和,婚姻最終以丈夫的自殺而告終,而她的情人也因精神病而長期住進了醫(yī)院。然而卡森的孤獨并不僅僅來源于她多難的生活經(jīng)歷本身,更多的來自她的心靈和思想,生活的折磨造就了她性格上的扭曲和特立獨行,她看待社會和分析人性的角度迥異于常人,正因為如此,不熟悉她的人總認為她是一個非常孤僻怪異的女人,所以她的一生幾乎都是在不被常人所理解的孤獨中度過的。但是在理解她思想和行為的藝術(shù)家圈子里,她是熱情和富有張力的女作家。她熱衷于和“思想同類”交朋友,積極去擺脫孤獨困境,可是最終她發(fā)現(xiàn)收獲的只是不斷的“失去”:失去丈夫、失去情人、失去健康、失去理解和同情。所以她的熱情最終理智地回歸到“孤獨的絕對”當中,正是這種孤獨造就了她深刻的對人類心靈的洞察力。《心是孤獨的獵手》有5位主人公,分別是咖啡店老板比夫、愛好音樂的小姑娘米克、黑人醫(yī)生梅迪、工人杰克以及全書的線索啞巴辛格。這5個人都有著不被人們所理解的生活和精神經(jīng)歷。餐館老板比夫是個平凡的小業(yè)主,長期和妻子存在隔閡,沒有相互的交流和理解,妻子死后,他在安靜中除了感到輕松以外還有深深的孤獨,在這種孤獨中,他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在心理上的女性化傾向,這種異常的心理把他排除在“正常人”之外,他只好做一位孤獨的“生活旁觀者”;米克家境貧寒,終日為溫飽掙扎,然而她卻酷愛音樂,夢想成為一名音樂家,她富于理想,雄心勃勃,忍受饑餓和寒冷的痛苦為的是可以享受躲在有錢人窗下聽音樂的巨大幸福,然而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沒有人理解她的追求,內(nèi)心的激情無處傾瀉,看不到未來和光明,本已沉悶的生活增加了她內(nèi)心的挫敗感,最終米克在貧困的重壓下不得不放棄理想為生活奔波,從一個內(nèi)心充滿幸?；孟氲男∨⒅饾u變成一個麻木、冷漠的女人;黑人醫(yī)生梅迪受過高等教育,他滿懷救助黑人同胞的民族理想,犧牲了青春甚至家庭,希望通過教育振興民族,然而他卻發(fā)現(xiàn)這條路越走越艱難,人們可以尊重他但是卻無法理解他,他的激情演講甚至他的所謂革命絲毫激發(fā)不了人們的共鳴,他只得在不被理解的孤獨中承認失敗;杰克是一個富有激情的“除了勞力一無所有”的工廠工人,他傳播馬克思主義理論,對資本主義社會充滿憤懣,但是他的言辭卻常常被人們稱作瘋話,絕望的杰克終日在孤獨中借酒澆愁,最后絕望離去。最終,“生活旁觀者”的無助、革命者對社會的憤懣、民族解放者對尊嚴的渴望、成長者對未來的向往,這些在孤獨中絕望的暗流都調(diào)轉(zhuǎn)方向涌向了一個啞巴的靜默,他就是辛格,辛格舉止高雅、待人謙遜,他沉默的微笑被寄予太多不同的詮釋,這些在孤獨中掙扎的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每天都不停地向這個啞巴傾瀉著內(nèi)心的想法,把他當作心靈的寄托,以為得到了理解和解脫,更以為在辛格的微笑中看到了自己被肯定的價值。脾氣暴躁的杰克只有在辛格身邊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他不止一次地強調(diào)辛格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理解他的人;小姑娘米克把辛格放在自己的“里屋”,里屋里只有“音樂”和辛格;梅迪恨透了白人的嘴臉,辛格待他禮貌謙遜,他認為在辛格面前找到了為人的尊嚴。辛格只是一個傾聽者,作為一個啞巴,他不會讓自己的自大或者自憐遮蔽他人的呻吟,在這種情況下,傾訴者才能依照內(nèi)心深處的愿望塑造了一個自己的“上帝”,至于辛格本身是什么樣子已經(jīng)不太重要了。然而,所有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美麗的誤會,現(xiàn)實并沒有給他們太多機會,辛格也依照內(nèi)心感受塑造了自己的上帝,這個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就是半癡呆狀態(tài)的聾啞人安東尼帕羅斯,辛格愿意為之付出一切的好朋友。他是一個自私、粗俗而又冷漠無情的人,但是辛格卻堅信他那含混的手勢、空洞的目光都表達了對自己的理解和同情,所以在安東尼帕羅斯在精神病院病死了以后,辛格也就失去了精神寄托,最終因為孤獨開槍自殺身亡。一切又回到了原點,人們因為孤獨而尋求解脫,最終又回到各自的孤立隔絕。這是一個虛擬的循環(huán),圓環(huán)的中點是辛格,但是辛格又只不過是一場誤會?？ㄉ溈ɡ账咕褪且ㄟ^這個圓環(huán)來表述孤獨不可逃離,她筆下的孤獨渴望交流,但是卻又不可能被人和交流所撫慰。不管是個體還是整體,人類因為自我的錯位、信仰的缺失、社會危機等注定是要孤獨的,這種孤獨是不可被他人理解的,是必然和決絕的。二孤獨的孤獨之花作為卡森·麥卡勒斯作品最早的譯者,李文俊先生曾說過:“有評論家認為麥卡勒斯對愛情是絕望的,恰恰相反,我認為她之所以傾其力量表達愛的絕望不是真的絕望,是因為愛與理解在現(xiàn)實中稀缺,本質(zhì)是呼喚愛和理解。”評價她:“盡管卡森從6歲起就把自己和家庭分隔開來,……接受了那份孤獨、疏離與與眾不同,并且知道她必須從自己內(nèi)心尋找她最需要的,但是,令人費解的是,她一直是一個感情的追求者。她渴望的目標是對等的交流——愛情、同情、交流和承諾……”雖然作者筆下的孤獨痛而無解,但是卻道破了生的本質(zhì)?？ㄉ溈ɡ账挂恢痹谠噲D沖破孤獨的牢籠,尋求拯救孤獨的辦法。她對每一位人物的描寫都賦予了最深切的同情,她和小說中的主人公從未放棄沖破孤獨的愿望和勇氣,她筆下這些因為孤獨而痛苦的人們卻能夠去愛和奉獻,并用這種真摯的情感深深觸動了讀者的靈魂。這是書中明亮的部分,也是作者所寄托的希望。這部小說中最動人的莫過于辛格的愛了。他和聾啞人安東尼帕羅斯生活在一起,但是思想?yún)s在不同的世界里。安東尼帕羅斯因為是個半癡呆人,行為懶惰自私,經(jīng)常給辛格惹一大堆麻煩,但是辛格沒有任何抱怨和嫌棄,他傾其所有來照料他這位自認為是靈魂上的伴侶的人。他能夠全身心地去愛某一個人而不圖有任何回報,盡管辛格對安東尼帕羅斯無可挑剔的愛沒有換來一絲一毫的回報,但是辛格依然為自己的付出而感到快樂,并滿足于這種忘我無我的狀態(tài),當辛格失去這位伴侶的時候,最終他也開槍自殺。在自己最孤獨的時候,辛格仍然為許多身處孤獨處境的人提供幫助。他為米克買收音機支持她的音樂夢想;對黑人醫(yī)生的事業(yè)表示理解和尊重;傾聽別人無休止的訴說;毫不猶豫地把萍水相逢的醉鬼帶回家照顧。從辛格的身上折射出許多人性的光輝,這是人們在黑暗的孤獨中所看到的希望。米克應(yīng)該是整部小說中色彩最明亮的一個人物,她喜愛音樂,藏在富人的花園里,偷聽老式收音機里傳出的莫扎特,黑暗里在屋頂?shù)募澎o中回想令她陶醉的旋律。在她稚嫩的心靈中,跳動著許多幻想和憧憬。然而她的理想和愛好并不被人們所理解,她的孤獨來源于她本身單純的品質(zhì)和向上的執(zhí)著。辛格死后,許多人都備感失落,而米克沒有,她是唯一一個對未來抱有計劃的人物,依然要省吃儉用買臺鋼琴來繼續(xù)自己的音樂家夢想。她的執(zhí)著和樂觀是作者卡森為未來留下的亮光。比夫作為餐館的老板,并不是一個成功的商人,他只是站在那里觀察別人的生活,并為自己內(nèi)心的真摯感情而活著。然而正是這種觀察說明他的內(nèi)心充滿著對生活和交流的渴望。他不善于鉆營,喜歡隨性行事,對病人或者殘疾人都抱有極大的同情心:“如果碰巧進來一個長著兔唇或得了肺結(jié)核的家伙,他準會請他喝啤酒。如果是一個羅鍋或者殘疾的很厲害的人,那就換成了免費的威士忌。有一個家伙在鍋爐爆炸中炸飛了左腿,只要他進鎮(zhèn),準有一品脫免費的酒等著他。”這種無私的付出在黑人醫(yī)生梅迪身上也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盡管他的同胞不理解他的事業(yè),但面對病人他依然體貼入微,未曾有過任何猶豫,就算自己身患重病他也從不耽誤治病救人。作為一個黑人,他不遺余力地為自己的同胞工作著,為了提高社區(qū)的教育和道德水平無私奉獻著,他希望他的孩子有朝一日能成為黑人群體中的成功者而非甘愿接受奴役的人。然而遺憾的是他未能從他的同胞中找到接受他思想的人。杰克和黑人醫(yī)生的思想比較接近,是個激進的鼓動者,雖然表面上醉醺醺的,但是內(nèi)心是極其清醒的。他認為自己是屬于“覺悟了的人”,并為自己堅信的真理做出努力。雖然他的理論并不為人們所接受,但是他的心靈是高尚并值得肯定的。小說所描寫的人物雖然都身陷孤獨的痛苦,然而他們并沒有失去愛的能力,他們依然用愛去嘗試掙扎,在追尋愛的過程中尋找自我,與人溝通,融入超越于他們自身的事物中從而擺脫精神隔絕狀態(tài)。不管這種追尋是不是徒勞的,愛的光輝都永遠是美麗動人的。卡森·麥卡勒斯賦予了她那冷酷灰暗的孤獨最溫暖的色調(diào),也許愛的拯救是沒有結(jié)果的,人們最終還要面對終極的孤獨,但是這種拯救并不是毫無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