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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與《品花寶鑒》的關系

《程本紅樓夢》的出版,打破了曹蜀及其親友、諸侯之間的局面,極大地促進了《紅樓夢》的傳播。而《紅樓夢》“遍傳海內(nèi)”的結果,不僅導致了經(jīng)久不衰的評《紅》熱與續(xù)《紅》熱,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催生了近代的狹邪小說。狹邪小說在嘉道咸同時期開始出現(xiàn)并逐漸走向成熟,1正值評《紅》與續(xù)《紅》的高峰時期,這絕不僅僅是偶然的巧合。一粟把《品花寶鑒》、《花月痕》、《青樓夢》、《海上花列傳》、《風月夢》、《繪芳錄》、《海上塵天影》等狹邪小說列為《紅樓夢》的“仿作”2,北京大學出版社“《紅樓夢》資料叢書”專辟“仿作”一類(《青樓夢》、《風月夢》、《繪芳錄》等皆廁身其中),都敏銳地覺察了狹邪小說與《紅樓夢》之間的緊密關聯(lián)??贾T《品花寶鑒》、《青樓夢》等狹邪小說,有意識地規(guī)摹《紅樓夢》的痕跡是相當明顯的。清人楊懋建在《夢華瑣簿》中評《品花寶鑒》說“乃師其意(按,指《紅樓夢》之意)而變其體,為諸伶人寫照”3。楊氏自言“自幼酷嗜《紅樓》,寢饋以之”,他對陳森作《品花寶鑒》之筆法的批評當是有得之言。因為有了瀟湘館侍者鄒■的評點4,《青樓夢》與《紅樓夢》的淵源關系顯得最為明朗。鄒■在《青樓夢》第十三回回前總評中寫道:“此書本仿《紅樓夢》而作,《紅樓夢》有大觀園,此書亦有挹翠園,大觀、挹翠,無以異也。”第十四回回前總評又云:“此書處處以《紅樓夢》比較,即一言一動無不體會入微,摹神肖影。”同回在金挹香所言“吾想《石頭記》中有大觀園,十分寬綽,眾姐妹多居其中,甚為艷羨。幾時我欲借此挹翠園作一佳會,未識容否”一語下批道:“可知作者以《紅樓夢》自比,而以挹香比寶玉?!钡诹貖A批又云:“作者之意,仿曹雪芹也?!肚鄻菈簟分畷?仿《紅樓夢》也。書中挹香比寶玉也。故此仍以《紅樓夢》結《青樓夢》”;“《紅樓》、《青樓》兩夢一霎,究竟作者自比寶玉也?!贝送?據(jù)筆者統(tǒng)計,《青樓夢》正文及鄒■評點中涉及《紅樓夢》者尚有二十二處之多。早在六十多年前,魯迅就斷言《品花寶鑒》和《青樓夢》是“用了《紅樓夢》的筆調(diào),去寫優(yōu)伶和妓女的事情”5,這確是相當深刻的見解。其實,不只是《品花寶鑒》和《青樓夢》,《海上花列傳》以前的其他狹邪小說,也都籠罩在《紅樓夢》的藝術光環(huán)之下,而其中最為典型的則是魏子安的《花月痕》。表面看來,《花月痕》與《紅樓夢》的淵源關系不像《青樓夢》那么明顯(其主要原因恐怕是沒有鄒■那樣的評點者從旁指點),但細按本文,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魏子安對《紅樓夢》的熟悉程度絲毫也不亞于陳森與俞達。觀其對紅樓典故的運用,可謂得心應手。姑舉一例如下:……采秋道:“……妙玉稱個‘檻外人’,寶玉稱個‘檻內(nèi)人’;妙玉住的是櫳翠庵,寶玉住的是怡紅院?!瓡邢日f妙玉怎樣清潔,寶玉常常自認濁物。不見將來清者轉濁,濁者極清?”癡珠嘆一口氣,高吟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彪S說道:“……就書中‘賈雨村言’例之:薛者,設也;黛者,代也。設此人代寶玉以寫生,故‘寶玉’二字,寶字上屬于釵,就是寶釵;玉字下系于玉,就是黛玉。釵黛直是個‘子虛烏有’,算不得什么。倒是妙玉,真是做寶玉的反面鏡子,故名之為妙。一僧一尼,暗暗影射,你道是不是呢?”采秋答應?!V珠隨說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鄙隙我囊姟痘ㄔ潞邸返诙寤亍坝爸杏翱煺劇都t樓夢》,恨里恨高詠綺懷詩”。小說中的杜采秋對有關寶玉與妙玉的細節(jié)爛熟于心,韋癡珠進而將寶玉與妙玉的關系概括為“一僧一尼,暗暗影射”,以為妙玉乃是寶玉的反面鏡子,其地位有過于釵黛。盡管癡珠濫用了《紅樓夢》“賈雨村言”的慣例而將釵黛歸結為“子虛烏有”的做法顯得穿鑿附會,但其見解則是別出心裁的。倘若魏子安不諳熟紅樓典故,又如何能道人之所未道?本回還提及韋癡珠、杜采秋都曾批點過《紅樓夢》,還說韋癡珠“后來在杭州舟中見部批本,系新出的書,依文解義,沒甚好處”。不僅如此,杜采秋對《紅樓夢》的諸種續(xù)書也頗為熟悉,她批評《后紅樓》一書要替黛玉伸出許多憤恨是誤解了曹雪芹的意思,“至《紅樓補夢》、《綺樓復夢》,更說得荒謬,與原書大不相似了”6。由此可見,魏子安對《紅樓夢》的諸種續(xù)書也是頗為留心的,而且對諸續(xù)的團圓主義及情節(jié)的荒謬非常不滿。應當指出,《紅樓夢》對《花月痕》的影響絕不僅僅是為后者提供了若干話題或語料,而是體現(xiàn)在題材選擇與處理方式、敘事模式、敘事風格等諸多更深隱的層面。下面我們就結合小說文本及其他相關材料,具體地分析一下《花月痕》在哪些方面接受了《紅樓夢》的影響,在其接受過程中是否發(fā)生了某種程度的變異。一題材類型的選擇《花月痕》從熙熙攘攘的紅樓遁入青樓,?!皵⒛信s沓之狹邪”(魯迅《中國小說史略》第二十六篇),摹繪秦樓之柔情,敷陳楚館之艷跡,表面看來,名門公子已墮落為狎客,貴族小姐亦為妓女優(yōu)伶所取代,極盡繁華的大觀園更不見了蹤影,但“追蹤躡跡”,仍不難發(fā)現(xiàn)《紅樓夢》在題材選擇與處理方式方面對它的深刻影響?!都t樓夢》第一回即聲稱作者“曾歷過一番夢幻”,“雖其中大旨談情,亦不過實錄其事”,“至若離合悲歡,則又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7,同回又借“石頭”之口說書中“這幾個女子”都是它“半世親睹親聞”。不僅如此,洞悉曹雪芹創(chuàng)作過程及取材背景的脂硯齋、畸笏叟等批書人,也在他們的大量批語(總計約有七十余條,散見于第一回至第七十七回)中提供了有力的佐證,使我們不得不拋開索隱派的“康熙末一勛貴家事”(如“明珠家事說”、“傅恒家事說”、“和■家事說”、“張侯家事說”)或順治艷史或反清悼明的康熙朝政治狀態(tài)等諸種《紅樓》“本事”說,而堅信“小說中有關賈氏家族的生活素材主要來自作者青少年時代生活其中的曹氏家族”,其中“有關賈寶玉之情節(jié)素材,除取于曹雪芹本人之外,還有不少來自脂硯、畸笏個人身世或他們?nèi)说墓餐罱?jīng)歷”8。在這個意義上,夏志清稱《紅樓夢》是中國第一部大規(guī)模地開掘和利用作者個人生活經(jīng)歷的小說,應當說并非過譽之辭。以“不敢稍加穿鑿”的“親睹親聞”撰作小說,其目的不僅僅是獲得“新奇別致”的審美效果,更意味著曹雪芹在題材方面對前此小說——“拘拘于朝代年紀”的“歷來野史”以及“千部共出一套”的“才子佳人等書”——的自覺超越。9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自稱步武《紅樓夢》的諸續(xù)書,盡管在續(xù)書情節(jié)、營造團圓方面花樣百出,極荒誕無稽之大全,但在題材類型的選擇方面恰恰是拾人牙慧,炒曹雪芹的冷飯,陳陳相因,了無新意,更沒有烙上一星半點作者個人身世經(jīng)歷、思想情感的印記。燕北閑人文康“有憾于《紅樓》”而作的《兒女英雄傳》,則“為理想,為敘他”,與《紅樓夢》的“為寫實,為自敘”頗不相類10。至于風靡一時的俠義小說、公案小說,其與作者個人身世經(jīng)歷的距離就更遠了。種種跡象表明,真正在題材類型的選擇方面得曹雪芹嫡傳的只有狹邪小說。《風月夢》雖未必真像小說中的敘述者所聲稱的那樣“是吾眼見得幾個人做的些真情實事,不增不刪,編敘成籍”(第一回),但由小說的《自序》來看,其中恐確實融入了作者邗上蒙人相當多的個人經(jīng)歷。至于《青樓夢》,小說的評點者——俞達的至交鄒■對俞之冶游就頗不諱言。小說第六十四回,又通過作者與書中男主人公金挹香的一而二、二而一的關系,非常明確地暗示出《青樓夢》乃是依據(jù)俞達本人的冶游經(jīng)歷而創(chuàng)作的。其他近代前期的狹邪小說如《品花寶鑒》、《海上花列傳》也都存在著類似的情形。魏子安作《花月痕》,“初不以自明,益與為惝恍詼譎,而人終莫之測”11,但其同鄉(xiāng)好友謝章鋌不僅指出他“創(chuàng)為小說以自寫照”,而且說“其書中所稱韋瑩字癡珠者,即子安也”。12《魏子安先生年譜》所附《花月痕考證》云“韋癡珠為先生之自況,韋者魏也,先生少字癡珠”,而魏子安《陔南山館詩話》亦確有“枚如稱‘江田生’,又作‘是癡邊人’印。余少號癡珠”的記載?!痘ㄔ潞劭甲C》還依據(jù)魏子安本人的《陔南山館詩話》、《碧花凝唾集》中的詩詞考證出小說中的韓荷生即其至交何夢廬,小說中的名妓杜采秋、娟娘則分別是大同春鏡樓校書水芙蓉、長安天香院校書沙阿嫩,二人與魏子安交往甚密。單是魏子安贈沙阿嫩的詩就有六首之多,沙氏卒后,魏子安“哭之慟”,并作《別沙阿嫩墓》詩。定香主人撰《棲梧花史小傳》13云:棲梧姓劉氏,名栩鳳,年十九,豫之滑縣人。八歲而孤,家赤貧,母改適,以賤直鬻人為婢。尋為匪人所掠,流轉太原為歌妓,非所愿也。性和婉,善解人意。每酒酣燭■時,雖歌聲繞梁,而哀怨之誠動于顏色。旋傾心于逋客,欲委身焉。以故多忤俗客,弗能得假父歡,益虐遇之。逋客坐是愛憐特甚,而以索價奢,事中止。姬亦遂抑郁憔悴,以病自廢。其家復間阻之,禁弗相見。逋客為圖其像,聞姬病日沈篤,恐終不起云。魯迅謂《棲梧花史小傳》中的“逋客”實即魏子安14,恐非無稽之談,因為不僅栩鳳的身世經(jīng)歷與《花月痕》中的劉秋痕極為相似,而且她與逋客的交往也與劉秋痕與韋癡珠的愛情悲劇如出一轍,我們很難想象在韋劉身上沒有魏子安個人遭際的投影。《花月痕》后半部第四十五至五十二回敘韓荷生率師平賊(由小說中人名諧音可知,此處的“賊’系指太平天國),其間夾雜了許多妖異故事,無論情節(jié)上還是風格上皆與前半部頗不諧調(diào),因而屢遭詬病。蔣瑞藻《小說考證》引《雷顛隨筆》云:“《花月痕》小說,筆墨哀艷凄婉,為近代說部之上乘禪,惜后半所述妖亂事近于蛇足,不免白璧微瑕。”15魯迅亦批評說:“至結末敘韓荷生戰(zhàn)績,忽雜妖異之事,早如情話未央,突來鬼語,尤為通篇蕪累矣”。16魏子安為什么要在韋癡珠“神歸香?!?第四十三回)、劉秋痕“魂斷雉經(jīng)”(第四十四回),主要故事情節(jié)已經(jīng)結束的情況下續(xù)寫最后的八回呢?17謝章鋌《魏子安幕志銘》的記載大約可以給我們提供答案:“劇賊”起粵西,蹂躪湖南、北,盤踞金陵,浙閩皆警,聞問累月不通。君懸目萬里,生死皆疑。既而弟殉難;既而父棄養(yǎng)。欲歸無路,仰天椎胸,不自存濟。而“蜀寇”蠢動,焚掠慘酷,資裝俱盡。挾其殘書稚妾,寄命一舟,偵東伺西,與“賊”上下。君憤廉恥之不立,刑賞之不平,吏治之壞,而兵食戰(zhàn)守亦無可恃也,乃出其聞見,指陳利弊,慎擇而謹發(fā)之,為《咄咄錄》。復依準邸報,博考名臣章奏、通人詩文,集為《詩話》,相輔而行。由此可見,魏子安續(xù)寫后八回的動機與《咄咄錄》、《詩話》相類,大約亦與“身經(jīng)喪亂”的良多感觸有關,至于“事多目擊”變?yōu)椤半s妖異之事”,這種寫法是否受了《封神演義》等小說的影響,已無從確知。我們盡可以指責后八回藝術上的粗陋,但卻無法否認它與作者的個人經(jīng)歷密切相關。魏子安在小說題材的選擇方面充分意識到了個人經(jīng)歷的重要性,這種與《紅樓夢》一脈相承的“個人的傳統(tǒng)”,無疑是中國長篇章回小說不斷走向成熟的表現(xiàn)。但是,作為虛構敘事作品,“小說中的時間和空間并不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時間和空間。即使看起來最現(xiàn)實主義的一部小說,基本就是自然主義人生的片斷,都不過是根據(jù)某些藝術成規(guī)而虛構成的”18,因此,對于那些注重挖掘個人經(jīng)歷的小說家來說,如何處理個人經(jīng)驗與虛構敘事的關系,或者說如何使個人經(jīng)驗融匯貫通并恰如其分地納入小說的虛構敘事框架,就成為決定其創(chuàng)作成功與否的關鍵所在。曹雪芹處理個人經(jīng)驗與虛構敘事之關系的妙法是“以幻作真,以真作幻”,也就是說采用“局部的變形”(韋勒克語)的手段超越具體的人生經(jīng)驗,或者說“將真事隱去”,“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來”(《紅樓夢》第一回)。曹雪芹是把《紅樓夢》當作“創(chuàng)作的小說”(而非“自傳性小說”更非回憶錄)精心結撰的,因此他對個人經(jīng)歷的開掘和利用充分考慮了虛構敘事的特殊要求。所謂“半世親睹親聞”,所謂“風月繁華”的秦淮舊夢,在曹雪芹筆下只有創(chuàng)作素材的價值,而決非《紅樓夢》所要表現(xiàn)的目的。正因為如此,盡管我們看到了曹雪芹所描繪的紅樓世界與其經(jīng)驗世界的部分重合,但又不得不承認它是一個與曹雪芹曾經(jīng)生活其中而且后來亦久久難以忘懷的經(jīng)驗世界迥然不同的獨特的世界——一個美侖美奐、撼人心魄的獨特的藝術世界。19《紅樓夢》的“以幻作真,以真作幻”是富有啟發(fā)性的,這在同樣注重個人生活經(jīng)驗的狹邪小說家們那里表現(xiàn)最為明顯。這種啟發(fā)不僅表現(xiàn)在表面字句的模仿,如“假虛作實,以幻作真”等等,而且滲透到小說創(chuàng)作的各個環(huán)節(jié)當中。限于論題,《風月夢》、《青樓夢》、《海上花列傳》等狹邪小說暫不論及,僅以《花月痕》為例略作說明?!痘ㄔ潞邸肥抢硐肱芍T狹邪小說的代表作品,也是虛實關系處理得較好的長篇章回小說。作者有著與小說中的韋癡珠大致相同的“難言之志趣,難言之境遇”20,劉秋痕則是以作者所戀之妓女劉栩鳳為原型塑造而成,韋劉之離合悲歡有著較多的寫實成分。至于另一對主要人物韓荷生和杜采秋,盡管也可能有作者之朋友何夢廬、水芙蓉的影子,而其事跡則大多出自虛構。一實一虛,互相映對,把作者現(xiàn)實中的苦難和理想中的憧憬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令人回腸蕩氣,悲從中來。魏子安《花月痕·后序》在解釋《花月痕》“胡為而命名”時說:余固為痕而言之也,非為花月而言之也。夫春發(fā)其華,秋結其實,非花也乎?三五而盈,三五而缺,非月也乎?大千世界人人得而見之、得而言之者也,余何必寫之也!至若是花非花,是月非月,色香俱足,光艷照人者,則是余意中之花月也。然而謂之花月可也,謂之痕不可也。即或謂如花照鏡,鏡空花失,如月映水,水動月散,是亦痕之說也,其說尚淺也。夫所謂痕者,花有之,花不得而有之,月有之,月不得而有之也。何謂不得而有之也?開而必落者,花之質(zhì)固然也,自人有不欲落之之心,而花之痕遂長在矣;圓而必缺者,月之體亦固然也,自人有不欲缺之之心,而月之痕遂長在矣。作者強調(diào)寫“花有之,花不得而有之,月有之,月不得而有之”的“痕”,而不是“大千世界人人得而見之、得而言之”的作為自然物的“花月”或者是“是花非花,是月非月,色香俱足,光艷照人”的“意中之花月”,主要是想突出小說的抒情功能而“一瀉其骯臟不平之氣”21,因而他認為只要情真意切,就不必事事拘泥:故無情者,雖花妍月滿,不殊寂寞之場;有情者,即月缺花殘,仍是團圓之界,此就理而言之也。若就是書之事而言,則韓杜何必非離,而其痕則固儼然合也;韋劉何必非合,而其痕則固儼然離也22。由以上考察可以看出,《花月痕》顯然已不再像大多數(shù)歷史演義那樣拘泥于“朝代年紀”,也摒棄了才子佳人小說及諸種《紅樓夢》續(xù)書的“假擬妄稱”,而是像《紅樓夢》那樣“以生活為爐”,鑄其藝術之鼎,將“個人經(jīng)驗”有機地融入小說敘事,建構起“與經(jīng)驗世界不同的獨特的世界”(韋勒克語)。就其完美性而言,《花月痕》的世界顯然難與《紅樓夢》比肩,但就其“獨特”性而言,就對各自的經(jīng)驗世界的融匯貫通和藝術超越而言,其共通性則是有目共睹的。二“東南角”與“受襯”——從“缺失”到“未示真”在近代前期諸狹邪小說中,《花月痕》的敘事結構可謂獨樹一幟。魯迅謂“其布局蓋在使升沉相形”23,言簡意賅地道出了《花月痕》敘事結構上的主要特點。作者以韋癡珠、劉秋痕的“不幸而為分飛之燕”與韓荷生、杜采秋的“幸而為比翼之鶼”24兩條情節(jié)主線貫穿小說的“內(nèi)故事層”,并使之互相映照,交錯發(fā)展,構思奇巧而不露雕琢之痕,所謂“事以互勘而愈明,人以并觀而益審,則有韓杜步步為二人(按,指韋劉)之反對。如容光之日月,無影不隨,如近水之樓臺,有形皆幻。作者遂以妙筆善墨寫之,而又令其先帶后映,旁見側出,若在有意無意之間?!?5魏子安所成功運用的這種整體對比結構,在《花月痕》以前的章回小說中并不多見。種種跡象表明,魏子安的結構方法可能在相當程度上來源于《紅樓夢》的啟迪。強調(diào)在敘事中運用對比手法,是中國古代章回小說的重要特點,但運用的范圍主要局限于人物形象的塑造。所謂“背面敷粉法”,就是最為典型的例證,金圣嘆《讀第五才子書法》在總結《水滸傳》“非他書所曾有”的“文法”時說:有背面敷粉法。如要襯宋江奸詐,不覺寫作李逵真率;要襯石秀尖利,不覺寫作楊雄糊涂是也。該文在分析李逵性格時又進一步解釋道:只如寫李逵,豈不段段都是妙絕文字,卻不知正為段段都在宋江事后,故便妙不可言。蓋作者只是痛恨宋江奸詐,故處處緊接出一段李逵樸誠來,做個形擊。其意思自在顯宋江之惡,卻不料反成李逵之妙也。此避如刺槍,本要殺人,反使出一身家數(shù)??梢姟氨趁娣蠓鄯ā痹谒谓⒗铄有蜗蟮目虅澐矫鎸嵱幸皇B之功,既突出了宋江的“奸詐”26,又表現(xiàn)了李逵的“一身家數(shù)”。毛宗崗把這種在性格對比中刻劃人物形象的方法稱為“用襯”,并進一步劃分為“正襯”、“反襯”兩種類型:文有正襯反襯。寫魯肅老實,以襯孔明之乖巧,是反襯也。寫周瑜乖巧,以襯孔明之加倍乖巧,是正襯也。譬如寫國色者,以丑女形之而美,不若以美女形之而覺其更美;寫虎將者,以懦夫形之而勇,不若以勇夫形之而覺其更勇。讀此可悟文章相襯之法。27這里所謂的“反襯”,顯然就是金圣嘆所說的“背面敷粉法”。曹雪芹沒有正面論及此類“文法”,但他對《水滸傳》、《三國演義》等“奇書”的敘事技法肯定是爛熟于心并成功地運用于《紅樓夢》之中的。即使對小說“文法”的熱衷大大次于金圣嘆、毛宗崗、張竹坡的脂硯齋,也時常在評點中透露一些“書中之秘法”,最典型的如甲戌本第一回在“至若離合悲歡,興衰際遇,則又追蹤躡跡,不敢稍加穿鑿,徒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zhèn)髡摺鄙厦娴囊欢蚊寂?事則實事,然亦敘得有間架、有曲折、有順逆、有映帶、有隱有見、28有正有閏,以至草蛇灰線、空谷傳聲、一擊兩鳴、暗度陳倉、云龍霧雨、兩山對峙、烘云托月、背面傅(敷)粉、千皴萬染諸奇。書中之秘法,亦不復少;余亦干(于)逐回中搜剔刳剖,明白注釋,以待高明,再批示誤謬。脂硯齋所強調(diào)的其他諸種“秘法”暫且不說,單是“背面敷粉”的例證,在《紅樓夢》中就極為普遍,大到釵黛之雙峰并峙,小到晴雯、襲人的互為反襯,可謂俯拾皆是。對比的形態(tài)更是多種多樣,既有甄士隱和賈雨村、賈家和甄家這樣以諧音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真真假假的玄思性對比,又有賈府四大千金元春、迎春、探春、惜春所組成多義性對比——“既呼應了三春時序,又與‘原應嘆息’四字諧音,而且‘元’為長為始,狀其華貴;‘迎’為接為受,隱其懦弱;‘探’為求為取,顯其果斷;‘惜’為吝為哀,形其孤寂”29,還有連環(huán)性對比、放射性對比等等。對比原則的廣泛應用及對比手法的多樣化,無疑突出了人物形象的個性差異。我們絲毫不懷疑《紅樓夢》在典型性格的刻劃方面較“四大奇書”及其他章回小說更勝一籌,相當大程度上應歸功于曹雪芹“用襯”手段(尤其是“背面敷粉”的“反襯”)的高明,但這里更為關心的問題是,所謂“背面敷粉”,是否已經(jīng)開始跨躍人物性格對比的層次而成為一種結構方面的技巧,也就是說,曹雪芹是否在《紅樓夢》的敘事結構中自覺地運用了對比的原則。答案顯然是肯定的。我們甚至不必細讀小說原文,單從某些回目的設計上即可略見端倪。比如“賈元春才選鳳藻宮,秦鯨卿夭逝黃泉路”(第十六回)的生死相對,“櫳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紅院劫遇母蝗蟲”(第四十回)的雅俗對比,“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死金丹獨艷理親喪”(第六十三回)的悲喜相形,等等。就小說的整體敘事構架而言,“石頭”所經(jīng)歷的一番幻跡與賈寶玉的生活閱歷是一大對比——虛與實的對比。就小說的“內(nèi)故事層”而言,賈寶玉的故事與甄寶玉的故事一明一暗,隱隱相對;30寶黛的“木石前盟”與寶玉寶釵的“金玉良緣”,一敗一成,交錯并進。就“內(nèi)故事層”的局部而言,曹雪芹也巧妙地安排了許多兩兩相形的事件:秦可卿的出殯與賈元春的歸省緊緊相接,雖然同樣顯現(xiàn)出豪門貴族的潑天富貴,而一死一生,色彩迥異;林黛玉焚稿斷癡情,薛寶釵出閨成大禮,葬禮竟與婚禮同時舉行。31此外,賈寶玉品茶櫳翠庵的超凡脫俗與劉姥姥醉臥怡紅院的鄙俚齷齪并敘,尤三姐的剛烈殉情與尤二姐的隱忍茍活相形,也都是相當精彩的結構安排。用“背面敷粉法”刻劃人物性格,這在近代前期狹邪小說中并不罕見,《風月夢》以妓女雙林的“捐軀殉夫”反襯月香、鳳林、桂林等妓女的“虛情假愛”,《品花寶鑒》以“這個‘情’字便加不上”的“下等人物”反襯“用情守禮之君子”和“潔身自好的優(yōu)伶”,《青樓夢》以“市儈之徒”賈寧的粗俗反襯“風流孝廉金挹香”的高雅,《繪芳錄》以劉蘊、祝道生等人的只知“朝暮陽臺,沉酣云巫”反襯祝伯青、陳小儒、王蘭等“才人魁首”的識得“情真”、“情妙”,都是善于運用“反襯”寫人的明證。韓邦慶意識到“合傳之體”最大的困難乃是“無雷同”——“一書百十人,其性情言語面目行為,此與彼稍有相仿,即是雷同”。32因此,他運用“正襯”、“反襯”手法突出人物個性比俞達、西泠野樵等人更為自覺,人物描寫方面的成就也更高。但是這幾部小說的作者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背面敷粉”同樣可以用來經(jīng)營小說的結構,即便善于以“反襯”克服人物性格雷同之弊的韓邦慶,更強調(diào)的也是“穿插藏閃之法”及敘事方面的無“掛漏”。33由此看來,以“升沉相形”之法結構全篇的《花月痕》,顯然是近代前期狹邪小說中的特例。應該看到,《花月痕》以“背面敷粉”的方法安排小說“內(nèi)故事層”的整體結構,其最初的淵源可能是對《紅樓夢》以“反襯”之法刻劃人物性格的敏銳覺察。在小說第二十五回“影中影快談紅樓夢”中,杜采秋不僅將“空”字看作《紅樓夢》的“全部主腦”,而且別出心裁地強調(diào)了寶玉和妙玉的“正對”與“反對”關系:我的意思:這書只說個寶玉;寶玉正對,反對是個妙玉。韋癡珠拍案贊同杜采秋的觀點,認為“賈瑞的風月寶鑒,正照是鳳姐,反照是骷髏,此就粗淺處指出寶玉是正面,妙玉是反面”。在回答韓荷生的疑問時,杜采秋舉出一大串例證作為自己的憑據(jù),也許杜采秋、韋癡珠的觀點過于穿鑿附會,有標新立異之嫌,難以得到現(xiàn)代紅學家的認可,但他們對《紅樓夢》人物之間存在對比關系這一問題的把握還是相當準確的。考慮到韋癡珠與作者之間特殊的對應關系34,杜、韋的有關見解,完全可以視為作者的代言,這說明魏子安對《紅樓夢》“背面敷粉”式的人物刻劃早已有了非常清醒的認識。試看《花月痕》中的人物描寫,潘碧桃之于劉秋痕、杜采秋,錢同秀、原士規(guī)之于韋癡珠、韓荷生,都是“背面敷粉”的成功例證。魏子安是否發(fā)現(xiàn)了《紅樓夢》結構方面的“反襯”秘法,因為缺乏足夠的旁證材料(比如作者序跋或評點中的有關言論),我們不便妄加揣測。問題的關鍵是,假如沒有結構上的直接的借鑒,魏子安有沒有可能將《紅樓夢》人物描寫方面的“正對”“反對”之法運用到小說結構的經(jīng)營上。魏子安寫作《花月痕》的動機,按其至交謝章鋌的說法,乃是“見時事多可危,手無尺寸,言不見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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