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拱廊橋的山地人文景觀

木拱廊橋的山地人文景觀

這座橋是中國橋梁的奇葩。它也被稱為玉座橋和風雨橋。這是一座特殊的橋梁，由橋面覆蓋，形成一堵走廊。它分為木拱、平梁和石拱。它最早是在唐宋時期由皇帝建造的。其中的木拱廊橋不僅是中國傳統(tǒng)木構(gòu)橋梁中技術(shù)含量最高的品類,也是世界橋梁史上絕無僅有的一個品類,如今在我國能保存下來的為數(shù)極少,已被人們稱為活化石,只在浙、閩兩省的麗水、溫州、南平、寧德幾個地市有發(fā)現(xiàn),最集中留存地是浙江景寧、泰順、慶元和福建壽寧四縣。據(jù)初步統(tǒng)計,在浙南閩東山區(qū)共有保存完整的虹橋結(jié)構(gòu)的木拱廊橋86座左右,加上甘肅省渭源縣的1座,再加上閩北武夷山地區(qū)的遺存數(shù)量,中國現(xiàn)存虹橋結(jié)構(gòu)的木拱廊橋總數(shù)在100座左右。(1)“景泰壽慶”四縣中有“世界廊橋之鄉(xiāng)”美譽的泰順現(xiàn)存明清古廊橋30座,其中木拱廊橋6座;景寧畬族自治縣現(xiàn)存木結(jié)構(gòu)廊橋42座,其中木拱廊橋19座,多為清代康熙至民國年間所建。尤其是地處國家級生態(tài)示范區(qū)浙江麗水南部、浙閩交界處的慶元縣,有著“古廊橋天然博物館”和“廊橋之都”的美稱。(2)境內(nèi)溪流縱橫,山高水急,歷朝民眾都致力于修橋筑路。由于古時慶元深僻幽阻,舟車不通,兵戈較少,加上當?shù)孛癖姷南ば谋Ｗo,如今境內(nèi)仍完好地保留著90多座風格各異的古廊橋,其中木拱廊橋就有22座。本文以浙南木拱廊橋為主要考察對象,從村落世俗生活的角度去挖掘與木拱廊橋相關(guān)的種種傳統(tǒng)文化習俗,認為浙南木拱廊橋是村落鄉(xiāng)民在共同經(jīng)營、塑造的居住和生活空間中不可或缺的一個軸心,不僅是村落文化景觀的焦點和醒目的標志,也是村民精神生活空間的中心,它的結(jié)點作用,不僅表現(xiàn)在地域上,而且也表現(xiàn)在心理場上。一、村中的祭祀管理浙南木拱廊橋作為當?shù)刂匾耐聊竟こ?在整個建橋過程中通常都會伴隨著一些重要的宗教祭祀與民間信仰活動。建橋動工破土前的祭祀與敬神,主要以魯班和橋梁工地的土地神為對象,祈求建橋順利,有時也包括對可能于修橋工程不利的地煞、水神妖怪等進行的避祛。一般先由村中有名望者祭拜天地。祭拜時,要將木匠的工具擺上桌子,供以三牲、酒、菜及各類祭品。同時,儀式主持人還要口念諸如“行人安全”之類的吉祥咒語。建橋禮儀的存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造橋沖斷了河流自然形成的空間境界,同時建橋本身也是一件相當危險的工作,因此伴隨造橋所帶來的方便還有人們心理產(chǎn)生的一些不安與危險。村民通過破土、奠基等一系列儀式的設置,希望和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建立起聯(lián)系,使工程得以順利進行,也借此保佑建橋者的生命安全。約定俗成后,這種儀式活動便為歷代建橋者們所遵守。一般而言,建橋禮儀通常是一次性的,而橋成之后的祭祀則應該是不間斷的。村民們認為,只有這樣,人工建成的橋梁,才能確保安全。建橋時間一般選在少雨的秋末冬初,在備好木料并由石匠按木匠的要求做好橋臺后,主繩墨者會挑選一個良辰吉日開工。建橋第一天,為了表示對神靈的尊重,主要做一些建橋前的準備工作———如磨磨工具,做好馬凳(一種置放木料的工具)即可收工。在整個建橋過程中,主繩墨者特別重視三節(jié)苗正中間的一根平苗的挑選,此根木料必須是林中分蘗多的杉木,而不能用路邊樹,砍伐這根木料必須是吉日,并要給山主送紅包,山主則要給木料掛紅抬回。上這根平苗也是整個建橋過程中最重要的日子,必須選定黃道吉日,舉行隆重的祭拜儀式。在這一天,上平苗時刻一到,首先要鳴放花炮,然后邀請“好命人”來抬這根平苗,同時由主繩墨者主持,將這根平苗用紅布包起來,懸掛“七寶袋”以及一些當?shù)厝瞬胖赖募漓胛锛?并進行“喝梁”。上梁時,要設香案拜祭,保佑工程的順利完工,上梁畢,村民也會用紅布袋裝上稻谷來“壓梁”,當日還要設宴酬謝建橋的木匠,整個過程和當?shù)亟ㄔ旆课萆现髁旱募漓脒^程十分相像,但相對來說則顯得更加隆重。而在木拱廊橋落成之日,全鄉(xiāng)的居民均會來拜祭和慶祝,并敲鑼打鼓,夾道歡送,將建橋的木匠送出村。二、要注重社會景觀的建筑性風水是古人在尋求與自然環(huán)境相適應的過程中形成的一門關(guān)于環(huán)境選擇的學問。受傳統(tǒng)風水學說影響,浙南山區(qū)村落的選址多依山傍水,其布局強調(diào)村落的整體輪廓和周圍地形、地貌、山水取得自然和諧,追求優(yōu)美、自然的人居環(huán)境。作為村落重要組成部分的木拱廊橋,就與風水學說中的“水口”、“水尾”有著直接的關(guān)系?！八谡?一方眾水所總出處也”(1),系指村口水溪流出之所。一般多選在山脈的轉(zhuǎn)折或兩山對峙、溪流環(huán)繞之處。它如同一道屏障,分隔著村內(nèi)、村外兩個空間領(lǐng)域。水口處多有水口橋、騎馬亭(或魁星樓)、風水樹,形成一個獨特的水口環(huán)境。有的還有鎮(zhèn)壓水口的石獅子、石虎,為的是避除災禍與惡鬼等入村騷擾。水口就是一個村落的門戶,以橋為主,輔以樹、亭、堤、塘等,構(gòu)成“關(guān)鎖”。在村民的傳統(tǒng)觀念中,水是財富的象征,是全村命脈之所在。村民相信借助水尾橋(或村尾橋)及其周圍建筑的建造,并在周邊的山勢和樹木的配合下,可以圍聚住村子的龍脈和財運,使它不至于順水流走,保佑村里人世代富足安康,另一方面通過來水口橋(或村頭橋)的引導,也可將外界的福瑞之氣帶進來,保佑整個村子的世代繁榮昌盛;同時通過水口橋,村民從陌生的外界中進入親切而又安全的村內(nèi),所以水口橋既具有實質(zhì)的防御功能,又具有心理防范與鎮(zhèn)守的意義。浙江慶元縣舉水鄉(xiāng)月山村的布局與結(jié)構(gòu)就充分體現(xiàn)了這種民間風水觀念,這一點從一張反映其全村面貌的“舉溪古貌全圖”中可以得到明顯的驗證。在群山環(huán)抱下,一條小溪潺潺繞過村前,在溪上順著水流的方向,自西向東依次排列著來鳳橋、桂香橋、如龍橋和步蟾橋。在月山村的整體景觀中,以來鳳橋作為村落景觀的起點和門戶,通過桂香橋和村落建筑群的層層鋪墊,在如龍橋(村尾橋)處達到了高潮,最后以步蟾橋(水村口)作為整個村落景觀的收尾。如龍橋作為整體村落景觀中的點睛之筆,造型尤為挺秀俊美,配以橋旁的馬仙宮廟、奎樓、文昌閣,在周圍郁郁蔥蔥樹木的映襯下,成為月山村形勝之重點及文化娛樂中心之所在。月山村自古人杰地靈,與進士村大濟的吳氏一脈相承,在一千多年的歷史長河中,杰出人物層出不窮。民間相信這就是風水。三、事與神的祭祀活動浙南木拱廊橋的地理空間位置,使其往往不是連接天塹之紐帶,就是扼守命脈之關(guān)卡,自然成為神圣化的空間定位。廊橋也因此成了村落鄉(xiāng)民精神生活世俗化的象征與符號。人們會將橋上的廊屋空間當作重要的與神靈相連之處,同時,這部分廊屋的造型也自然有必要比其他部分更有強化造型和裝飾的必要,這往往成為木拱橋廊屋造型中重要的象征部分。虔誠的村民們一般會在木拱橋廊屋的中部屋架上施油漆彩繪,甚至會做藻井的處理,同時設有神龕供人祭拜?！度A嚴經(jīng)》有云:“廣度一切,猶如橋梁?！?1)由于橋是此岸跨越彼岸,與佛教教義中“普度眾生”的意義類似,因此,廊橋供奉最多的是觀音及金童玉女等。村民經(jīng)常會來燒香叩拜,捐錢捐物,或求神靈保佑富貴平安、消災避難、或面對神靈懺悔思過。村民所祭拜的神像并不限于觀音菩薩,從神仙到先祖,從儒、道、釋到地方神靈陳夫人、馬夫人、土地公,甚至文臣、武將,只要能幫助他們實現(xiàn)保安康、求財增壽、求子添女、求取功名的美好愿望,他們都會毫無顧忌地同時加以崇拜。充分反映了浙南民間信仰的實用功利色彩與多神混合崇拜的特點。廊橋上的祭祀活動一般也沒有什么特殊的禮儀,只要心誠即可。村民每年正月一般會有比較隆重的祭祀活動。慶元的詠歸橋、雙門橋、裊橋等地每逢五月初六時,為紀念屈原、祭奠河神而“走橋”也頗為壯觀。村民們早上五點就起床,婦女們打扮得漂漂亮亮,在橋上掛上許多粽子,然后走到河邊,在兩岸點上香燭,紛紛下跪,集體誦念橋經(jīng)。這種活動一為紀念屈原,二為祭奠河神,祈求風調(diào)雨順;同時,人們認為走橋能度厄、轉(zhuǎn)運,通過走橋,一年都不會有厄運,沒交上好運的能時來運轉(zhuǎn)。四、橋梁貿(mào)易橋梁具有聯(lián)結(jié)兩岸的溝通功能,這種功能在我國民俗中用來象征性地表達男女兩性之間的愛情、婚姻及性的交涉。這就是橋會男女的民俗。早在《詩經(jīng)》中,就有橋會男女的隱喻。橋與婚禮的關(guān)系源遠流長,迎親過橋的民俗由來已久。但不同民族不同地域其婚禮上的橋意義不盡相同。在浙南一帶,新娘的轎子或車子遇橋均要灑一把用紅紙包好的錢幣,同時還要灑一把紅棗、花生、桂圓、蓮子。意為過橋聯(lián)姻,過橋避煞,圖吉利,示瑞祥,祈求早生貴子(紅棗、花生、桂圓、蓮子諧音),當?shù)卮迕裾J為新娘如果直接過橋會有煞氣侵害。新婚男女還要牽手走橋,祈求婚姻美滿,白頭偕老。借橋祈嗣也是浙南古村落的習俗,哪家有婦女不育,他們會用紅布包裹上五谷雜糧,掛在橋邊的風水樹上,借以祈求子嗣。關(guān)于橋梁與祈嗣間的聯(lián)系,在民間信仰中,村民們認為孩子來自神授,而橋梁則是神域與人間的聯(lián)系紐帶。在這個意義上說人們之所以祈嗣,乃是因為他們相信嬰兒的靈魂是沿著“橋”而來到這個世界的。村民們不僅認為生命的誕生與廊橋密不可分,而且相信一個無所寄托的亡魂也能藉此得到安慰,從而走進天堂。那些意外地不在家里正常死亡的人,一般不能進堂屋,只能擱放在廊橋上,按民間的說法一是為了避邪,二是為了安撫亡魂,使其走進天堂。五、古橋—木拱廊橋與商貿(mào)社交木拱廊橋是絕好的社交場所,既方便村民的交往,促進村寨之間的聯(lián)系,又溝通了與外界的交流。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十分生動地描述當時汴京東南郊一處熱鬧的橋市。所謂橋市,是指設在橋頭或橋上的集市。泰順、景寧畬族自治縣的木拱廊橋大多位于古代交通要道上。慶元古時,許多廊橋建在村口嶺腳,東部至福建閩東北是“私鹽道”,西部是“香菇道”。慶元古代就盛產(chǎn)木材、毛竹、筍干、茶葉、錐栗、山貨等農(nóng)副產(chǎn)品,商販與勞工們靠肩挑背馱,長途跋涉,把這些商品通過六條古驛道運到外地,十幾里難見人煙,每到廊橋,住腳歇擔,休息聊天,避暑乘涼。慶元中濟村的濟川橋和姚村的復興橋上的橋市,天天有賣豬肉的、賣蔬菜水果的商販。而那些與廟結(jié)合一起的橋、橋市往往與廟會相聯(lián)系,這樣更容易發(fā)展成為市鎮(zhèn)。慶元蘭溪橋的西洋殿,供奉著香菇文化的始祖吳三公,每年農(nóng)歷七月十六日到十九日為西洋殿“香期”,來自浙、閩、鄂、云、川、貴、陜各地的菇民聚集祭祀,趕廟會,演二都戲,耍香菇拳,洽談生意,交流技術(shù),熱鬧非凡。在村落水口的廊橋,常常成為群眾聚會郊游的場所,上文提到的月山村,20多年來,每年的農(nóng)歷除夕前后都要組織一臺由村民自編、自導、自演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村里的古廊橋就是他們?nèi)粘蕵返男∥枧_。慶元的如龍橋,每年都有為了祈福許愿而還一臺戲的習俗。年年有人許愿,年年都有人許愿成功而設一臺戲的。景寧、泰順有些地方還把廊橋作為接官送友的場所。這些更強化了木拱廊橋作為聚落的“精神空間”的地位和作用。六、木拱廊橋的人文教化價值浙南木拱廊橋自產(chǎn)生就具有民眾共有性,建橋修橋護橋的資金絕大部分是募捐集資,家族民建為次,官資民助為副。發(fā)起人組織橋會(俗稱“橋山”)是實施這項事業(yè)的組織形式。橋會負責向社會籌措建橋資金、組織橋梁施工。橋建好后,橋會又是修橋、護橋的常設機構(gòu)。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慶元縣就有橋山9處,這為修橋儲備了一定的經(jīng)濟基礎(chǔ)。修橋、造橋關(guān)系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所以古代修橋、造橋往往是地方上重大的公益事業(yè),為這項公益事業(yè)盡義務在歷史上已成為浙南民間不成文的鄉(xiāng)規(guī)民約。每座橋橋頭都有石碑記錄鄉(xiāng)民捐助建橋修橋的情況。木拱廊橋還具有很高的人文教化價值。我國歷來有為名人建橋,或者成名之后建橋的傳統(tǒng),橋以人見重,人以橋出名,往往能夠形成人橋互動的狀態(tài)。這種傳統(tǒng)習俗在民間的教化力量是非常大的,在浙南各地橋名中通常會出現(xiàn)文昌橋(橋頭有文昌樓、文昌閣)、狀元橋等。比如慶元大濟甫田橋和雙門橋,據(jù)史料記載,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和景佑元年(1034),吳穀、吳轂兄弟倆同登進士,為紀念一門雙進士的榮耀,大濟村人在清雅別致的臨清橋頭兩端各豎了一個牌坊,形成雙坊護橋,也叫雙桂聯(lián)坊,臨清橋便也改名為雙門橋。廊橋上的橋聯(lián)極富特色,有入情入景,詩情畫意的,更有道德教化意義的,比如龍泉安仁的永和橋,是明代木拱廊橋,其橋聯(lián)特別著意渲染廊橋和睦鄉(xiāng)里的作用:“山山水水處處長長久久,村村戶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