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貧困與饑荒

第15章貧困與饑荒姚洋大綱引言貧困的度量貧困在家庭內部的分擔饑荒“大躍進〞和饑荒引言按照我國政府2011年公布的貧困標準，我國農村的貧困人口仍然有1億多人；在城市，根據(jù)不同城市的貧困標準，我國仍然有2500萬人領取最低保障生活費在世界范圍內，雖然大范圍內的饑荒已經很少見，但慢性饑荒（營養(yǎng)不良）仍然很普遍3貧困的度量貧困線的確定營養(yǎng)攝入法特定支出法相對收入法4貧困的度量營養(yǎng)攝入法對于開展中國家而言，絕對貧困仍然是反貧困所關注的重點。在這種情況下，以營養(yǎng)作為確定貧困線的標準是適宜的。成年人每天需要的熱量大約為2200卡，營養(yǎng)學家能夠將這些熱量轉化為相應的食物攝取量，加總到一年，就可以得到一個人一年需要攝取的食物量，再乘上食物價格，就可以得到維持生存的必要支出水平。5貧困的度量一般而言，恩格爾系數(shù)隨著收入的增加和下降。2023年，我國農村居民食品消費支出占消費總支出的比重為40.4%，城鎮(zhèn)為36.3%興旺國家的恩格爾系數(shù)那么在15%以下。恩格爾系數(shù)在家庭之間的差異很大，極端貧困家庭可以到達80%以上，因此用它來定義貧困是可行的。特定支出法按照特定支出、特別是食物支出占總支出的比例、即恩格爾系數(shù)來確定貧困線。6貧困的度量相對收入法是興旺國家普遍采用的貧困標準，按照這個方法，屬于收入分布最底層的一定比例的人口自動成為貧困人口。這種方法定義的是相對貧困，而不是像前兩種定義那樣反映的是絕對貧困。7貧困的度量確定貧困線只是度量一個國家〔地區(qū)〕貧困發(fā)生率的第一步，我們還需要一個指標來衡量一個國家〔地區(qū)〕的貧困率。以表示貧困線收入，以表示第i個人的收入，n表示人口總數(shù)，那么為全部人口的平均收入。三種通行的貧困率度量指標:貧困人口比例〔HCR,headcountratio〕貧困差距比例〔PGR,povertygapratio〕收入差距比例〔IGR,incomegapratio〕8貧困的度量貧困人口比例〔HCR,headcountratio〕這是最簡單的方法，也是應用最廣的方法。貧困人口指收入低于貧困線的人口〔HC,headcount〕，因此貧困人口比例指貧困人口占總人口的比例，即這個指標的缺點：

假設政府希望迅速降低貧困人口，那么會傾向于給接近貧困線的貧困人口更多的收入轉移，這樣就能使貧困率迅速下降。這樣，最貧困的那群人反倒不會得到任何好處。9貧困的度量貧困差距比例〔PGR,povertygapratio〕它是貧困人口收入離貧困線收入的差距之和占全國總收入的比例，即衡量要使貧困人口脫貧所需要的資源占全國總收入的比例這個指標可以克服HCR導致的“嫌貧愛富〞問題但此指標對貧困人口數(shù)量不敏感，即如果很多貧困人口集中在貧困線下面附近，PGR的數(shù)值也可能較小10貧困的度量收入差距比例〔IGR,incomegapratio〕它是消除貧困所需要的資源占貧困人口的貧困線收入之和的比例；分子局部和PGR一樣，但分母為貧困線收入乘以貧困人口數(shù)量，即11貧困的度量使用不同的指標，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扶貧政策含義例子說明假定國家的貧困線為1000元/年·人處于貧困線以下的人口為200人，有兩組，各100人：一組人均收入為500元/年；另一組為800元/人

貧困人數(shù)為貧困人口收入離貧困線收入的差距之和12貧困的度量例子說明假定政府有20000元扶貧預算，要決定如何分配給200個貧困人口兩種分配方法：平均分配和極端分配前者每個貧困人口同等數(shù)量的扶貧款100元后者把全部扶貧預算平均分配給第二組的100人，每人得到200元13貧困的度量

不同政策不同的指標平均分配極端分配貧困人口比例HCRR貧困差距比例PGRRR收入差距比例IGRR14貧困的度量可見在不同的指標下，會導致不同的政策，不同的人群受益。所有上述三個指標都不滿足“弱轉移支付原那么〞弱轉移支付原那么指的是，假設貧困人口數(shù)目不改變，讓較貧困的人向較富有的人轉移收入，必定提高貧困水平。15貧困的度量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減貧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1978年首次確定貧困標準的時候，貧困線定得很低，只有每人每年100元。之后逐年提高，到2023年增加到1274元，2023年更是一次性提高到2300元，超過了每天1美元的國際標準。與此同時，貧困發(fā)生率從早期的30%下降到2023年的3%以下。減貧最快的時期是1978-1984年，貧困人口從2.5億下降到1.5億以下。16貧困的度量17貧困人口中國農村的減貧進程貧困的度量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后，貧困率降低的速度明顯下降。其中一個原因是二十一世紀早期年份農村收入增長緩慢另外一個原因是剩下的貧困人口多居住在偏遠閉塞的山區(qū)，脫貧的難度非常大更為重要的是，農村貧困中因病致貧的比例增加。18貧困的度量在我國農村，大病會帶來兩個問題。一是減少當前的收入二是農戶需要對家庭消費、資金使用、資產以及子女教育等進行較大的調整?？床⌒枰F(xiàn)金，而農民恰恰缺少現(xiàn)金收入，因此只好去借貸，由此背上一個包袱。其中一個后果是資產積累的速度下降，從而導致長期收入下降。根據(jù)姚洋和甘犁、徐立新的研究，在農村大病頭年農戶的收入就下降9.3%，第8年下降到最低點，這一年比正常收入低30%。以后逐步上升，但是，直到大病之后第15年農戶的收入仍然低于正常收入10%，農戶陷入長期動態(tài)貧困。19貧困的度量20大病與農戶人均收入貧困的度量與農村“八七扶貧攻堅方案〞相對應，政府自1997年開始實施城市低保工程，對城市低收入家庭給予生活補貼。21城市低保覆蓋人口〔萬人〕貧困的度量為什么城市低保人口沒有像農村貧困人口那樣顯示出下降趨勢？一個可能的原因是各個城市低保線提高得較快；另一個可能的原因是低保人群根本是改制過程中退出勞動力市場的下崗或失業(yè)職工，他們脫貧的可能性極低；最后，也可能是發(fā)生了“福利依賴〞現(xiàn)象，即低保人口情愿領取最低生活保障也不愿意獲取一份較為正式的工作。22貧困在家庭內部的分擔在極端貧困的條件下，家庭的行為可能有別于我們日常所觀察到的行為，但是，這些行為仍然可以從新古典經濟學的角度加以理解?！熬壬惱悫晫τ谝粋€貧困家庭而言，當下最迫切的需要是一家人必須活下去，因此，保障主要勞動力的勞動能力就是第一位的任務。23貧困在家庭內部的分擔在營養(yǎng)較低的時候，一個人增加食物攝入量可以快速提高體力；當營養(yǎng)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更多的食物攝取的邊際效率就會下降。因此，我們說，營養(yǎng)和效率之間存在一個S型的關系。24貧困在家庭內部的分擔25營養(yǎng)-效率假說貧困在家庭內部的分擔由營養(yǎng)—效率假說可以衍生出市場價值假說：一個家庭成員在市場上掙得的收入越高，那么其在家庭內部資源分配中所得到的資源越多。羅森茲維格和舒爾茨〔1982〕對印度的研究他們發(fā)現(xiàn)，樣本地區(qū)女孩的受教育程度受到成年女性找工作概率的影響成年女性找工作的概率越低，那么女孩的受教育程度也越低，且營養(yǎng)狀況越差。女性找到工作的概率是她們的市場價值的表達，假設她們的市場價值很低，那么女孩得到的家庭關心就較少。26貧困在家庭內部的分擔市場價值假說可能會低估女性對家庭的奉獻。在傳統(tǒng)社會里，女性在家庭內扮演的角色主要是照顧丈夫、孩子和老人的起居和生活，她們對家庭的奉獻主要表達在家務勞動上，而市場價值假說恰恰無視了女性在家庭內部的這些奉獻。高夢滔和姚洋〔2006〕對中國農村的一項研究說明，家庭對醫(yī)療資源的分配在一定程度上照顧到了女性的非市場價值。27饑荒有些饑荒是因為糧食產量急劇下降造成的現(xiàn)實情況是，許多饑荒是在糧食較為充足的前提下發(fā)生的。28就全球范圍來看，全世界肯定不缺糧食。如果一些糧食生產大國（如美國、阿根廷等）開足馬力生產，非洲就不會出現(xiàn)糧食短缺問題。饑荒阿瑪?shù)賮啞ど?982年提出了關于饑荒的權利假說，他認為饑荒是因為窮人喪失了對食物的權利所致。這里的權利（entitlement，或賦權）是指窮人可以用來換取食物的所有物，如糧食儲備、勞動能力、銀行存款、房產和土地等。森認為，饑荒可以由于兩種情況產生，即直接權利的失敗和交換權利的失敗。29饑荒直接權利的失敗指稟賦數(shù)量的下降或者權利數(shù)量的下降。比如家庭的主要勞力生一場大病，喪失了勞動力，這個家庭換取食物的權利就下降了。交換權利的失敗是指權利在交換過程中的貶值比如工資的突然下降導致勞動力的貶值。30饑荒饑荒最重要的原因是交換權利的失敗。直接權利的失敗還不是饑荒的最重要原因；31饑荒森用1942-45年發(fā)生在他的家鄉(xiāng)西孟加拉邦的大饑荒為例，說明它的產生是由于勞動力工資的急劇下降導致的。這場饑荒導致三百多萬人喪生。當時，日本軍隊在南亞戰(zhàn)場上由東向西快速推進，大批難民涌入西孟加拉邦，從而大大壓低了當?shù)氐墓べY水平。森用數(shù)據(jù)證明，在饑荒的初期，即使把難民計算在內，西孟加拉邦的人均糧食擁有量也沒有低至發(fā)生饑荒的水平。但是，工資的急劇下降致使城市工人和農村無地農民喪失了大局部的交換權利，從而發(fā)生饑荒。森的觀察發(fā)現(xiàn)，此次饑荒主要發(fā)生在城市；在農村地區(qū)，因為大局部人擁有土地，饑荒不是很普遍。32饑荒33森的權利假說圖中綠線與紅線分別代表直接和間接權利的喪失“大躍進〞和饑荒“大躍進〞是一場發(fā)生在1958-1959年間旨在短期內實現(xiàn)國家工業(yè)化的運動。其本身就是一場失敗，因為我國并沒有在短期內實現(xiàn)工業(yè)化；不僅如此，其后發(fā)生的1959-1961年的饑荒更是災難性的。國內學者中首次估算饑荒造成的非正常死亡人數(shù)是曾任國家方案生育委員會副主任的蔣正華和合作者李南，他們在1986年和1987年發(fā)表的兩篇論文中使用1953、1964和1982三次人口普查的數(shù)據(jù)推算得到的數(shù)字為1697萬人。34“大躍進〞和饑荒饑荒主要發(fā)生在農村地區(qū)，而當時和“大躍進〞相伴隨的是農村地區(qū)的快速公社化，分散的小農幾乎在一夜之間被集中到人民公社進行生產。林毅夫是國內學者中首次討論大饑荒成因的經濟學家。在1990年發(fā)表的論文中〔Lin,1990〕，他認為，饑荒是由于農民被剝奪了退出公社的權利造成的。由于沒有退社權，公社內部就會發(fā)生嚴重的“搭便車〞現(xiàn)象，從而導致糧食產量的下降。反對觀點：喪失退出權并不必然導致“搭便車〞問題饑荒是否真是因為糧食產量下降造成的？35“大躍進〞和饑荒361952-1965年中國農業(yè)的成災面積和人均產量“大躍進〞和饑荒1959年的人均產量比1962和1963年的還高，而饑荒在1961年就結束了。因此，饑荒至少在開始的時候不是因為糧食太少造成的。那么，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饑荒的啟動呢？37“大躍進〞和饑荒首先，國家糧食征購任務過重導致農民的存糧缺乏以及國家賑災不力是導致饑荒的最重要原因?！按筌S進〞時期盛行“浮夸風〞，各種產量被大大夸大，糧食產量出現(xiàn)每畝十萬斤的“衛(wèi)星〞?！案】滹L〞導致饑荒的一個證據(jù)是，浮夸嚴重的四川、安徽和河南三省，也是非正常死亡人口最多的省份1959和1960年我國政府還分別對外出口了415.75和272.04萬噸糧食“大躍進〞饑荒的首要原因是森所說的直接權利的失敗，是國家剝奪農民食物權利所致。38“大躍進〞和饑荒其次，公共食堂加劇、甚至在一些地方直接導致了饑荒。劉愿和文貫中認為〔2023〕，公社食堂是發(fā)生饑荒的最重要的原因。歷史上我國的人均糧食擁有量根本上只能維持溫飽，一個家庭必須精打細算分配各個季節(jié)的糧食消費才不至于挨餓，而公共食堂恰恰破壞了家庭的節(jié)約機制。公共食堂多成立于1958年“大躍進〞的頂峰時期，盡管1958年的收成很好，但公共食堂在這年冬天就把糧食吃掉了很多，第二年鬧“春荒〞因此是必然結果。而1962和1963年的人均產量比1958年還低，但是，由于食堂被取消，家庭消費恢復，家庭的節(jié)約機制重新發(fā)揮作用。39“大躍進〞和饑荒第三，信息溝通不暢是饑荒得以延續(xù)的重要原因。森曾經比較了中國和印度的饑荒。盡管存在長期慢性的營養(yǎng)不良，但印度自獨立之后再沒有發(fā)生過饑荒，主要是因為民主制度下一旦有饑荒的苗頭，報紙和電視等輿論媒體就會反映出來，并得到及時的制止。“大躍進〞饑荒時期的中國卻不同。40“大躍進〞和饑荒“大躍進〞饑荒是綜合因素造成的，其背后最深層的原因是“大躍進〞所實踐的對社會和經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