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中古英語詩歌和散文

早期中古英語詩歌和散文

沈弘

由于1066年的諾曼底征服，英國被諾曼貴族統(tǒng)治了幾百年。此前曾經(jīng)風靡一時的古英

語頭韻詩歌隨著盎格魯一撒克遜宮廷貴族的滅絕而迅速消亡，盡管在修道院里編篡的歷史文

獻和圣徒傳記中，古英語文學散文直到12世紀中期仍在被使用。在十二和十三世紀中，英

國的文學作品大部分都是用法語和拉丁語寫成，因為上流社會的諾曼貴族都說法語，而拉丁

語則是當時歐洲通行的共同語言和諾曼底的官方語言。在這同一時期中，古英語受到北歐語

言和法語的沖擊，逐漸演變成了中古英語。用中古英語方言寫成的文學作品主要局限于比較

偏僻的邊遠地區(qū)，流傳至今的作品數(shù)量也很少。其中較為著名的詩歌作品有用英國南部方言

寫成的《貓頭鷹與夜鶯》和萊阿門用中西南部方言寫成的《布魯特》，而在散文作品中最著

名的則當推用中西南部方言寫成的《修女戒律》。123

《貓頭鷹與夜鶯》(TheOwlandtheNightingale')曾被文學史家譽為"中世紀英語

書中……最奇妙的一部作品”:這首出現(xiàn)于1200年左右，長度為1796行的中古英語詩歌

被分別保存在由大英圖書館和牛津大學博德利圖書館所收藏的兩個手抄本之中。它不僅創(chuàng)

作時間早，而且文筆生動，構(gòu)思巧妙，可以跟任何時代的文學作品相媲美。貓頭鷹與夜鶯之

間的辯論這個題材在十二世紀的歐洲文學中屢見不鮮。假如它是用拉丁語或是用諾曼法語寫

成的話，就難免會落入俗套，但這首詩的作者卻獨辟蹊徑，采用英語寫作，因而使這種傳統(tǒng)

的框架結(jié)構(gòu)也因注入了新奇想象力而變得富有活力。

由于這首詩的創(chuàng)作時間較早，所以從該作品的詩歌格律中我們可以看到一種從古英語頭

韻詩體向中古英語尾韻詩體過渡的混合形態(tài)。例如在下面這一行詩中有四個重音，而且有三

個重音是由輔音所組成的頭韻：

payplayedwesstifandstareandStrang.(5)

論爭尖酸刻薄，鋒芒畢露。

這是非常典型的古英語頭韻詩行。然而與古英語頭韻詩不同的是,這些除了偶爾有頭韻之外，

還有十分規(guī)整的音節(jié)和尾韻，整首詩從頭到尾都是用雙韻體寫成的。

匿名的詩人宣稱自己是偶爾聽到兩只鳥之間辯論的。他于某夏日來到一個幽靜的山谷，

突然聽見貓頭鷹與夜鶯正唇槍舌劍，互相抬杠，竭盡揶揄奚落，攻訐詆毀之能事。后者棲息

在樹籬密閉，枝葉繁茂的灌木叢中，四周開滿了鮮花：而前者則站在附近一個長滿常青藤的

古老樹樁上。能言善辯的夜鶯首先用尖刻的口吻對貓頭鷹的歌聲評頭品足，挑起了爭端。

“怪物，”她說，“你快滾吧！

1布魯斯?迪金斯和R.M.威爾遜合編的《早期中古英語文本》，倫敦，第166、182頁；R.M.威爾遜:

《早期中古英語文學》，倫敦，第145頁。

2W.P.克爾，《中世紀英國文學》，倫敦，1922年，第181頁。

3它們分別是：MS.CottonCaligulaAix(大英圖書館)和MS.JesusColl,Oxon.29(博德利圖書館)。

我真不愿意再看見你。

說真的，你那張丑陋的臉

常使我失去唱歌的興致；

每當你在我面前出現(xiàn)時，

我就心里發(fā)沉，舌頭打結(jié)。

聽到你那凄厲的刺耳噪音，

我就寧愿碎痰，而非唱歌?！保?3-40）

當暮色降臨時，貓頭鷹急不可待地回擊了它的詰難者。她答辯說自己唱得比誰都不差，盡管

自己歌聲里沒有花腔顫音。她抱怨夜鶯不斷地尋釁挑刺，并進而威脅一旦有機會她就要報復:

“假如我能用爪子捉住你，

（愿老天保佑這事能發(fā)生?。?/p>

或者當你離開那根樹枝，

那你就會唱另一種聲調(diào)。"（51-54）

夜鶯不得不承認貓頭鷹的力氣比自己大，但她表示只要自己不冒險去林間空地，靜守自己的

灌木叢，就不用害怕這種威脅。然后她又開始羅列和數(shù)落對方身上的各種缺點：

“你身材矮小，頭頸又短，

你的頭簡直比身體還大；

黑炭一般的眼睛睜得賊亮，

就像是用法藍畫出來似的。

你雙眼圓瞪，仿佛要把

爪子抓到的東西撕個粉碎。

你的嘴巴真是又硬又尖，

像釣魚鉤一樣彎成曲形。

你整天用它嘮叨個不停，

而這就算是你的一首歌?！?73-82)

夜鶯繼續(xù)討論貓頭鷹的習性，并且講了一個獵鷹的故事：獵鷹無意中孵了一只貓頭鷹，但它

后來不得不將其丟棄，因為后者陋習不改，弄臟了獵鷹的巢窩。她接著就洋洋得意地唱起了

一支噴亮激昂的歌曲，但怒氣沖沖的貓頭鷹馬上就打斷了她的歌聲，提出要用武力進行決斗。

夜鶯拒絕動武，建議用適當?shù)姆芍俨贸绦蚝凸押玫恼Z言來體面地解決問題。經(jīng)過一番

討論，夜鶯首先提出一位仲裁者的候選人：

“吉爾福德的尼古拉斯少爺，

他穩(wěn)重明智，而且說話謹慎，

判斷事物時既穩(wěn)健又慎重，

對于各種罪孽則嫉惡如仇。

他對于歌曲也有很深造詣，

孰優(yōu)孰劣，他一聽便可定奪。

他能夠分辨正確與錯誤，

也能甄別欺詐、黑暗和光明?！?191-198)

貓頭鷹經(jīng)過考慮，也同意由尼古拉斯來作為裁判，因為盡管后者年輕時有些放蕩，曾經(jīng)偏愛

過夜鶯，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老成持重，深謀遠慮，不會再為輕浮張狂所吸引。但在出發(fā)去尋求裁

決之前，夜鶯又一次攻擊貓頭鷹的歌聲和她夜飛的癖好，但后者顯然更擅長于邏輯思維。她

在自我辯護中宣稱自己的歌聲是對人們的警告，而且她從不像夜鶯那樣喋喋不休；至于有關(guān)

她瞎眼的罪名純屬捏造，她能夠看見所有必要的東西。為此她舉野兔為例：

“野兔整個白天都隱蔽伏臥，

然而它的視力完好無缺。

倘若獵狗突然向它撲來，

它就會像脫弦之箭般逃走,

轉(zhuǎn)彎抹角地跑過崎嶇小徑，

盡情施展它慣用的伎倆，

一蹦一跳地飛跑而過，

慌不擇路地奔向隱蔽之處。

所有這一切，假如視力不好，

野兔根本就無法做到。

而我的視力跟野兔一樣好，

盡管白天我并不拋頭露面。"(373-384)

于是夜鶯改變了攻擊的策略，抱怨貓頭鷹的歌聲悲切，只有在嚴冬才能聽到，而非歡愉

的夏日。貓頭鷹的辯駁是顯而易見的：嚴冬才是人們最需要激勵振奮的，夏日只會導致淫蕩

——即夜鶯之歌的主題。在天寒地凍時，夜鶯就飛走了，而貓頭鷹則留下來幫助苦難中的人

民：

“在貧寒歲月才能夠考驗

誰才能真正擔當重任。

嚴寒時我精神抖擻，嬉戲歌唱，

為自己的歌聲而怡然自得。

任何嚴冬我都無所畏懼，

因我并非意志薄弱的可憐蟲。

此外我還幫助了許多人，

他們大多手無縛雞之力，

整天憂心忡忡，生計艱難，

急切盼望能獲得溫暖。

為他們我經(jīng)常引吭高歌,

用歌聲減輕他們的痛苦。

怎么樣？還有什么可說的？

你是否已經(jīng)低頭認輸？"(529-542)

夜鶯試圖打斷她的話，可是貓頭鷹迫使對方閉嘴，進而展開攻勢。她強調(diào)對方是無用的廢物，

身材短小，體質(zhì)贏弱，至多不過是個“碎嘴簍子”。她甚至還將骯臟的罪名贈還給了夜鶯，

因為后者的藏身之處是人們拉屎撒尿的地方，而且吃的食物盡是些蜘蛛、蒼蠅和蠕蟲。夜鶯

節(jié)節(jié)敗退，幾乎無言以對。但她強作鎮(zhèn)定，力圖以守為攻，扭轉(zhuǎn)局面。她絞盡腦汁，宣稱自

己唯一使大家都喜歡的唱歌本領(lǐng)，要比貓頭鷹所有的優(yōu)點都加起來還強。狐貍有各種騙人的

本領(lǐng)，而貓只有一種本領(lǐng)，但狐貍終究要完蛋，貓卻可以死里逃生。

貓頭鷹從另一個角度出發(fā)，答辯說自己的歌聲將人們引向懺悔和更好的生活；而夜鶯只

會唱世俗的東西，用輕佻肉麻的靡靡之音引誘人們?nèi)ッ詰偃怏w的情欲，而完全忽略了天國的

歡樂。貓頭鷹卻為普天下人，包括挪威等北方民族，而效勞和歌唱，用歌聲敦促人們不要沉

溺于他們的罪孽。但夜鶯反詰說，在嚴寒的北方只有野蠻的民族，給他們唱歌就像是對牛彈

琴，所以她只呆在氣候更適宜的國家，在這兒履行自己的職責。貓頭鷹指責夜鶯淫蕩之后，

講了一位貴婦人受夜鶯歌聲引誘而墮落的故事，那位貴婦人的丈夫為了報仇，抓住了夜鶯，

并讓野馬撕碎了小鳥的身體。夜鶯則講述了這個故事的不同結(jié)局：那位撕鳥的武士因其殘忍

而受到了“亨利國王”的嚴厲懲罰，從而使得人們再也不敢傷害夜鶯；而另一方面，貓頭鷹

卻被人們所憎恨和一網(wǎng)打盡，因為她的歌聲總是預示著不幸：

當你在夜晚尖聲嗥叫時，

人們都對你怕得要死。

你一張嘴唱歌，那兒就會死人，

你總是預示著某種災禍。

你的歌預示著財產(chǎn)損失，

或是某位朋友的破產(chǎn)；

或者是警告房屋將被燒毀，

強盜的侵犯，或小偷的光顧。

你也會預示牲畜的瘟疫，

或是鄰居們將經(jīng)受苦難，

或是妻子將失去丈夫，

或是你預告傾軋和爭吵。

你總是在歌唱人們的災禍，

你使他們感到悲傷和痛苦。

無論何時，只要你張口唱歌，

準是關(guān)于某種人類的不幸。(1149-1164)

貓頭鷹承認了這一點，但宣稱預言未來事件的能力是她用來幫助人類的一種美德。夜鶯

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攻擊貓頭鷹施行巫術(shù)，并為自己淫蕩的罪名辯白，說她唱歌只是為了

防止少女干蠢事，但再好的東西也可以用來干壞事，就像武器可用來保衛(wèi)和平，也可用來殺

戮無辜人民。貓頭鷹針鋒相對，說自己幫助結(jié)了婚的女人。雖然她知道人們不喜歡自己，但

還是盡力幫助他們，不惜為他們?nèi)霰M鮮血，甚至死了以后還被人做成標本，立在田里嚇走偷

食谷子的麻雀。這時夜鶯突然宣稱自己得勝，因為貓頭鷹在夸耀自己的屈辱。她的歌聲噫亮,

引來了所有的鳴鳥，組成勝利大合唱。貓頭鷹惱羞成怒，威脅要召來所有猛禽對付她們。然

而鵬鸚出面調(diào)停，提醒她們早先的決定，讓吉爾福德的尼古拉斯來裁定是非。于是辯論的雙

方起身去尋找這位公正的裁判。

無疑這是一部諷喻性的作品，機智活潑的夜鶯顯然代表了世俗愛情的觀念，而沉穩(wěn)老練

的貓頭鷹則象征著宗教倫理。在這類典型的中世紀文學作品中，諷喻成分跟敘事成分往往會

有失調(diào)的危險，使作品成為毫無生氣的抽象說教或單純的浪漫傳奇。但《貓頭鷹與夜鶯》卻

在兩者間保持了一種平衡，使這兩只鳥之間的辯論一波三折，高潮迭起。詩中的諷喻是明顯

和連貫的，但卻沒有在作品中壓倒敘事的成分。兩位辯論者并非粗劣勾畫的諷喻性角色，而

是被作者加以生動描寫的真實禽鳥。貓頭鷹站在長滿青藤的樹樁上，夜鶯則停棲在枝繁葉茂

的樹叢中，這類細節(jié)描寫使作品中的角色栩栩如生。自然她們都具有人物的性格，并且就像

是具有人類思想和感情的鳥那樣行事說話。在遭到攻擊之后她們試圖掩飾痛苦，辯論占上風

時又情不自禁，爭論失敗時試圖以攻為守。兩者中無疑夜鶯是更容易遭人喜歡，但是貓頭鷹

的精明和韌性也令人印象非常深刻。

這首詩代表了中古英語文學中一種特殊詩歌體裁'，即辯論詩(flyte)。在中世紀盛行

的經(jīng)院哲學熱衷于正方和反方的辨證方法，因此正反兩方的辯論也成了中世紀大學中一種普

遍的教育方式，就連當時的許多神學著作，如彼得?阿伯拉爾的《神學》和托馬斯?阿奎納

的《神學大全》，也都是通過羅列正反兩方的觀點和證據(jù)來加以論證的。

作者似乎是最早成功運用八音節(jié)雙韻體的英國詩人之一，這種源于法國的詩歌形式后來

成為詩體浪漫傳奇的主要媒介，并為敘事詩提供了流暢連續(xù)形式的英語詩體。它當然也有自

己的缺點，尤其是它的韻腳有些過于單調(diào)。詩人運用嫻熟技巧成功地進行了一些調(diào)節(jié)和變化,

從而克服了那種重復或用相近韻腳過多的傾向。由于生活在方言混雜的地區(qū)，該詩作者充分

意識到異體字和方言形式的價值，并利用它們來竭力維持自己的韻律儲備。他還通過陽性和

陰性的韻腳變化來獲得多樣性，由于中古英語中的詞尾屈折形式已經(jīng)有所減弱，陰性韻腳自

然在詩中占據(jù)了主導地位。

J.W.H.阿特金斯：《貓頭鷹與夜鶯》，劍橋，第xlix頁。

萊阿門的《布魯特》(Brut,約1200)是早期中古英語詩歌中另一部充滿傳奇色彩的

鴻篇巨制。它以韻文的形式講述了有關(guān)不列顛民族的歷史和傳奇，其中包括許多有趣的典故，

如不列顛民族的由來和各城市地名的來歷，以及著名的文學故事出處等，全詩共含有16,095

行頭韻詩。s該詩僅有的兩個手抄本全都藏于大英圖書館，它們的編號分別是MS.Cotton

CaligulaAix和MS.CottonOthoCxiii。

在中世紀一直有用韻文體來撰寫歷史的傳統(tǒng)，而萊阿門的長詩，據(jù)他自己所說，是通過

編譯的方法寫成的。他所依據(jù)的底本可以一直追溯到十二世紀早期的一部拉丁語作品，即蒙

默思的杰弗里所著的《不列顛諸王紀》(HistoriaRegumBritannia-。,這部拉丁語作品

雖然主要是基于一些荒誕不經(jīng)的傳說和寓言，但卻因為其作者想象馳騁，妙處橫生，而成為

后人撰寫不列顛史的一個藍本。1155年，一位名叫韋斯(Wace)的諾曼僧侶將蒙默思的杰

弗里的書譯成了一部法語長詩《布魯特傳奇》(LeromandeBrut)。在翻譯過程中，韋斯

還擴充了一些細節(jié)。例如他提到了亞瑟王宮廷里的圓桌，以及在仙女將受了致命傷的亞瑟王

帶到阿瓦隆之后，不列顛人仍然深信亞瑟王總有一天將從阿瓦隆回到不列顛。

我們對于英語《布魯特》作者的生平幾乎一無所知。作者只是在作品的開頭這樣介紹了

自己：

有一位當?shù)氐慕淌棵腥R亞門；

他是利奧文諾思的兒子一愿上帝保佑他！

他住在阿雷利的一座美麗教堂里，

位于塞弗恩河畔，就在紅巖的附近一

他在那兒研讀彌撒書，好生快活。(1-5)

接著他想到要講述不列顛人的業(yè)績和最早獲得這片國土的人。于是他便走遍全國，挑選出三

本最好的歷史素材作為他寫這本書的基礎：首先是比德《英吉利教會史》的英譯本，另一本

是圣阿爾賓的拉丁語著作，最后是韋斯對于蒙默斯的杰弗里拉丁語著作《不列顛諸王紀》的

盎格魯一法語詩體譯本。這第三本書實際上是他的主要創(chuàng)作素材：

萊亞門把這些書攤開在面前，并且翻動書頁，

滿心感激地凝視著它們一愿上帝對他仁慈！

他用手指夾住羽筆，用它在羊皮紙上寫字，

5萊亞門：《布魯特》，羅沙蒙德?艾倫譯注，倫敦，第410頁。

6克里斯托弗?巴斯韋爾：“拉丁語作品”。載于《劍橋中世紀英語文學史》，戴維?華萊士編，第132

頁。

摘錄下他認為可靠的那些段落，

并把這三個文本壓縮成一部完整的書。（24-28）

要想在這里詳細描述具有史詩般宏大規(guī)模的《布魯特》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有選擇地

講一些重要故事的梗概。萊亞門認為自己是在寫一部不列顛歷史，所以他首先介紹了不列顛

民族的來歷，并將它與羅馬詩人維吉爾的史詩主人公埃涅阿斯聯(lián)系起來。后者的兒子阿斯卡

尼俄斯和孫子西爾維厄斯曾分別統(tǒng)治了他所創(chuàng)建的國家。西爾維厄斯有一個私生子叫做布魯

特。在一次出獵中，父親帶著15歲的兒子來到森林里。當他們發(fā)現(xiàn)一群公鹿時，父親迂回

包抄，想把鹿群趕往兒子的方向。布魯特搭滿弓，一箭射出去之后，不料正中父親的心口，

使其當場斃命。布魯特因此被流放以后來到希臘，在那兒他找到了同族已淪為奴隸的特洛伊

人。他很快就以自己鮮明的個性贏得了眾人的信任和忠誠，成為他們的領(lǐng)袖和自由的希望。

不久，特洛伊人起義，跟前來討伐的希臘軍隊展開了游擊戰(zhàn)。布魯特設下計謀，大敗希臘軍

隊，并活捉了國王本人。后者被迫將公主伊格娜根嫁給了布魯特，并同時分給他三分之一的

國土。但布魯特拒絕接受這些國土，他決意帶公主和特洛伊人離開希臘。女神狄安娜托夢告

訴他，在法國的西面有一個美麗富饒的地方，叫做阿爾賓（Albion）,并預言布魯特的后代

將在那兒繁衍騰達。布魯特醒來后精神振奮，當即率船隊出發(fā)，在經(jīng)歷了千辛萬苦后終于到

達了阿爾賓，他以自己的名字將這個地方重新命名為“不列顛”（Brutain）,而他手下的

特洛伊人從此后也被稱作不列顛人（Brutons）。

當布魯特到達時，這塊土地稱作阿爾賓7;

而現(xiàn)在布魯特決定它不該再沿用此名，

于是便想用自己的名字來為它命名：

他自己名為布魯特，該地方便叫做“布魯泰恩”；

而所有那些擁戴他為王的特洛伊人，

也因“布魯泰恩”這地名而被稱作“布魯頓人”。8

這名稱至今猶存，在一些地方仍在使用。

布魯特給他的最佳勇士科林諾斯

賞賜了一塊土地，以后者的名字命名：

因其主人是科林諾斯，所以這地名為“科林尼”9,

7阿爾賓（Albion）是英國的古稱，在詩歌中仍經(jīng)常使用。

8布魯泰恩（Brutain）這個名稱后來隨著英語元音的變化而逐漸演變?yōu)椤安涣蓄崱保˙ritain）；而布魯頓人

（Brutons）一詞也演變成“布立吞人”（Britons）,即古代不列顛島的凱爾特居民，或稱不列顛人。

后來隨著那兒居民所使用語言的變化，

人們稱這地方為“康沃爾”（這真有點荒唐）。

特洛伊人原來的語言后也改稱為“布魯頓語”，

但自從格蒙特到來以后，英吉利人改變了它，

格蒙特趕走了布立吞人，他的部下是撒克遜人；

還有來自阿爾邁恩一角，并以其命名的盎格魯人，

從盎格魯人又演變到英吉利人和“英格蘭”1。.

后來英吉利人征服了布立吞人，將其淪為奴隸，

后者從此再也沒能翻身，或具有發(fā)言權(quán)。（975-993）

萊亞門想寫歷史這一事實也許正是造成作品中大部分缺點的原因。詩中羅列了眾多不知

名的不列顛國王，以及重復描寫了各種入侵和打仗，就連生花妙筆也難避免由此造成的單調(diào)

乏味。但詩人卻能以生動的細節(jié)描寫將很多人物刻畫得栩栩如生，并且首次用英語成功地敘

述了英國文學中一些最偉大的故事：如李爾王與考狄利婭、高布達克，以及亞瑟王的輝煌戰(zhàn)

績及其圓桌騎士。

李爾王的故事在《布魯特》中已經(jīng)相當完整。李爾王的父親是創(chuàng)建巴斯城的布萊都德，

他本人也創(chuàng)建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萊斯特城（Leicester）。

布萊達德只有一個兒子：他名叫李爾。

在父王去世以后，他執(zhí)掌了這塊著名的國土

整整一生，他的統(tǒng)治持續(xù)了六十個年頭。

他以卓著的技能建造了一個宏偉的城市，

并將該城市以自己的名字來進行命名：

它被稱做李爾之城（因為國王特別喜歡它），

9由科林諾斯（Corineus）—■名衍生來的"科林尼"（Corinee）這一地名，后來又演變成"康沃爾"（Cornwall）。

該地方位于英國的西南部。

10由于元音的變化，“盎格魯人”（Angles）一詞逐漸變?yōu)椤坝⒓恕保‥nglish）,而“英格蘭”（England）

一詞意為“英吉利人的土地"（Engle-land）。

用我們現(xiàn)在的語言它被稱做“萊斯特；

很久以前它曾是個非常雄偉壯觀的城市，

但后來由于發(fā)生了許多悲慘絕倫的故事，

所以城市也因為其居民的死亡而遭到毀滅。(1450-1459)

他統(tǒng)治不列顛六十年之后，決定將國家分給三個女兒：高納里爾、里根和考狄利婭。兩位大

女兒靠甜言蜜語贏得了父王的歡心，而小女兒的直言不諱使李爾王大怒，并因此失去了繼承

權(quán)，后被法王娶走。高納里爾和里根分別嫁給了蘇格蘭王和康沃爾公爵。失去王位的李爾在

分別受到兩位大女兒的虐待之后，不堪忍受，便帶著一位貼身仆人渡海來到法國。李爾獨自

躲在野外，讓仆人先進宮去探考狄利婭的口風。后者得知真相以后深感震驚，她給了仆人一

百鎊銀幣和一匹好馬，囑咐他先將李爾隱蔽起來，好生招待。等四十天以后再公開宣布李爾

王渡海前來巡視法國領(lǐng)地，屆時她與法王將舉行盛大儀式來歡迎他。四十天后李爾帶著四十

名武士來到王宮時，考狄利婭裝出自己剛聽說消息的樣子。法王派人宣示全國，把自己隸屬

于李爾王的王權(quán)之下。李爾在法國住到年底之后，想回不列顛。法王便借給他500艘軍艦的

兵力，并讓考狄利婭陪伴他回國。李爾王召集了所有的朋友，一舉擊敗敵人，贏回了所有國

±,并把它贈給了考狄利婭。他在不列顛住了三年以后，無疾而終?？嫉依麐I在不列顛統(tǒng)治

了五年，這時法王在渡海來不列顛時不幸淹死。聽到這個消息后，蘇格蘭王和康沃爾公爵密

謀叛亂，并由他們的兒子摩根和庫尼達吉烏斯統(tǒng)率大軍卷土重來?？嫉依麐I落入叛軍之手，

被迫自刎。但叛軍內(nèi)部很快又起內(nèi)江，摩根戰(zhàn)敗被殺，庫尼達吉烏斯統(tǒng)治了不列顛35年。

高布達克(Gorbodiagus)是英國首部悲劇的題材。高布達克本人是一位好國王，曾統(tǒng)

治了不列顛五年。他的兩個兒子費魯斯(Fereus)和珀魯斯(Poreus)相互勾心斗角。費魯

斯在聽說珀魯斯要謀害他的消息以后，便逃往法國尋求庇護，并在那兒借了一支大軍侵犯英

國。珀魯斯引兵迎戰(zhàn)，費魯斯死于混戰(zhàn)。他們的母親尤登悲痛欲絕，立誓要為死去的兒子報

仇。她派六位女子持刀在深夜刺死了珀魯斯，而且親自割斷兒子的喉嚨，并殘忍地將他的

手腳都割了下來。

隨后全國各地的人民都私下議論紛紛，

盛傳尤登王后如何殺死了自己親生的兒子，

以及在王國中已隨處可見的悲傷。

當時費魯斯已殞命，珀魯斯也已暴亡，

而母后則被剝奪了對王國的統(tǒng)治權(quán)。

因王族中無人可執(zhí)掌統(tǒng)治王國的大權(quán)，

"萊斯特(Leicester)是個復合詞，由Lei(李爾的)和cester(城堡)這兩個拉丁語詞匯所組成，意為“李

爾之城”。

既無女流，又無男兒，只剩下傷心的尤登；

但憤怒的民眾會聚在一起，把她扔進了海里。

于是王國出現(xiàn)內(nèi)亂，全國各地烽煙四起；

人民因燒殺劫掠而遭受了巨大的痛苦；

搶劫蔚然成風，即使對方是自己的兄弟。

國家動蕩不安，而對弱者則意味著災難；

到處都是饑餓和仇恨，以及最深重的傷害，

死于非命者難以計數(shù)，只有少數(shù)人得以幸存。(2005-2018)

萊阿門跟韋斯一樣，給了亞瑟王的故事以大量的篇幅。整個故事框架在其作品中已經(jīng)相

當完整，王后圭納維爾、高文爵士和莫德雷等主要人物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萊阿門的情節(jié)跟韋斯

的原作大致相同，但又添加了許多新的細節(jié)描寫。尤其是作品中大多數(shù)奇異的傳奇因素都是

萊阿門自己加上去的。在這些新增加的細節(jié)中已經(jīng)有亞瑟王誕生時出現(xiàn)的精靈，圓桌的奇異

特質(zhì)，亞瑟王預示莫德雷特陰謀的夢幻，以及亞瑟王最終受致命傷，不得不前往阿瓦隆尋求

治療時的那種魔力和神秘色彩：

亞瑟王受了致命傷，奄奄一息；

手下一名同族的年輕人來到他身旁，

他是康沃爾伯爵卡多爾的兒子，

名叫康斯坦丁，是國王的親隨。

亞瑟王躺在地上注視著他，

悲傷地說出了下面這段話：

“你好，康斯坦丁，卡多爾的兒子。

我現(xiàn)在把整個的王國托付給你，

你要畢生盡心盡力地保護不列顛人，

并保持我以前為他們制定的所有法律，

以及在厄塞12統(tǒng)治時期的所有好法律。

我將要前往阿瓦隆去找美麗的仙女，

去找阿甘特這位最美麗的仙后，

她定會為我撫平我身上的每一個傷疤，

用她的靈丹仙藥治愈我的傷口。

此后我將會重新回到我的王國，

跟所有不列顛人共享我的余年。”

就在他說話時，從海上乘風破浪

駛來了一艘小船，由海浪推動著它。

船上有兩個穿著盛裝的妙齡仙女，

她們馬上就把亞瑟王抬到了船上，

輕輕地放下，然后載著他飄然而去。(14266-14287)

正是因為有了這如此動人的描寫，許多不列顛人至今仍相信亞瑟王還活著，在阿瓦隆跟仙女

們住在一起，并翹首盼望著他能早日歸來。

亞瑟王的性格在作品中也經(jīng)歷了一些變化。韋斯的描述較為模糊，亞瑟王像是一位諾曼

國王和漂泊的騎士。在萊阿門筆下，他已成為一個富有個性和鮮明人格的形象，而且他具備

了許多他所拼死廝殺的那個盎格魯一撒克遜民族的特征。例如詩中對亞瑟王在決戰(zhàn)前整裝上

陣的細節(jié)描寫就使人聯(lián)想到古英語史詩中貝奧武甫整裝待發(fā)的情景：

接著他披上了用銅絲編織而成的盔甲，

它顯示出一位精靈般鐵匠的高超手藝：

它被稱作威加，出自威塔吉之手。

他用鋼制脛甲護住了自己的雙腿；

在腰間他掛上寶刀卡利伯恩，

亞瑟的父親，前任不列顛國王。

這是在阿瓦隆用魔術(shù)制作而成的。

他戴著高聳的頭盔，用好鋼鍛成，

上面還飾有許多鑲金的珠寶。

它原屬于顯貴的國王厄塞—

被稱作戈斯惠特，與眾截然不同。

他在肩頭扛上了一個珍貴的盾牌，

它在不列顛被稱作普里德溫，

盾牌上面有用赤金鏤刻的圖案，

那是一幅最珍貴的圣母肖像。

他手里握著一支長矛，稱作羅恩。(10543-10557)

《布魯特》的題材決定了詩中有許多廛戰(zhàn)的場景，而萊阿門充分利用了這個機會。他運用鮮

明的細節(jié)描寫來避免傳統(tǒng)作品中的單調(diào)乏味。韋斯原作中泛泛而談的戰(zhàn)斗場面在萊阿門的詩

中因一招一式的細致刻劃而顯得有聲有色。后者的視覺想象和對戲劇性場面的敏感在這兒得

到了充分的發(fā)揮。在下面這個精彩的片斷中，亞瑟王想象自己的勁敵巴德爾夫正站在河邊的

小山上，俯瞰其全軍覆沒的可怕情景：

此刻他站在小山上，遙望著亞芬河，

看到在河流中游戈著眾多鐵魚，

魚身上還系著佩劍。它們游姿笨拙，

魚鱗閃爍，就像是鑲有黃金鎧甲的盾牌，

它們的魚脊飄浮在水面上，像是戰(zhàn)矛。(10639-10643)

詩中的“鐵魚”這個意象，由于魚鱗與“鑲有黃金鎧甲的盾牌”，以及魚脊與戰(zhàn)矛之間內(nèi)在

和富有表現(xiàn)力的類比而顯得格外醒目。它以熟悉的傳統(tǒng)意象和特有的表現(xiàn)手法，分別與古英

語詩歌《出埃及記》的水中閃光盾牌和彌爾頓《失樂園》卷首墮落天使們“飄浮的尸體”遙

相呼應，在兩者之間架起了橋梁。

《布魯特》無疑是中古英語詩歌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就其精神、詞匯和音律來說，它

是古英語頭韻體詩歌的延續(xù)。但萊阿門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當時法語浪漫傳奇的影響。他

筆下的傳奇人物形象盡管跟尚武粗獷的日耳曼英雄有直接關(guān)聯(lián)，但已經(jīng)顯示出法國優(yōu)雅騎士

文學的影響。雖然該詩的長度令人沮喪，而且作品中的精彩部分在整個作品中分布很不均勻。

可是在這些段落中富有詩意的想象使得《布魯特》還是成為了中古英語詩歌中一部不朽的經(jīng)

典。

《修女戒律》(AncrenRiwle)是一部專為修女而寫作的隱修讀物，其散文風格是基于

古英語時期的勸誡文。文學史家們認為它是創(chuàng)作于十二世紀后半期。匿名的作者在序言中告

訴我們，他受人之托，為三位出身高貴，決心摒棄塵世，獻身隱修的少女撰寫指導性讀物。

她們顯然并不屬于當時已經(jīng)在英國出現(xiàn)的任何天主教修女團體：“若有人問你們屬于哪個修

女會，是白衣修女，還是黑衣修女，你們就回答說你們受上帝的恩惠，屬于圣雅各修女會?！?/p>

作品現(xiàn)有十四個手抄本存世，其中有八個是英語的，四個是拉丁語的，只有兩個是法語的。

在英語手抄本中，大英圖書館所收藏的一個十三世紀初手抄本(MS.CottonNeroAxiv)

被認為可能是作者親筆譽寫的。"'還有一部日期相近，并被認為是最完美的手抄本(MS.

CorpusChristiCollegeCambridgeMS.402)保存在劍橋大學基督圣體學院圖書館，那是

一個經(jīng)過修改，以適應小型隱修團體的修女戒律文本，通常稱作《修女須知》(Ancrene

陽sse),以區(qū)別于該作品的其他那些只為三個修女所寫的原作手稿。

宗教訓導在中世紀的英國是十分普遍的，它們往往是由一些勸誡文、圣經(jīng)文本的闡釋和

眾多諷喻描寫所組成。但《修女戒律》的作者在關(guān)心修女精神修養(yǎng)的同時，也注意到了她們

對身體的保養(yǎng)，作品中有許多實用性很強的勸告。作品共分八個部分，其中頭尾兩個部分都

與所謂的“外在戒律”有關(guān)，跟其他六個部分的“內(nèi)在戒律”形成了對比。由于作者的意圖

是灌輸宗教的精神，而非宗教的形式，所以他反復地強調(diào)，對于外在戒律他只是提供建議，

任何其中一條都可根據(jù)實際情況進行修改，它們跟內(nèi)在戒律相比是無足輕重的。第一部分規(guī)

定了修女正式的宗教義務，以及祈禱和冥思等日常課目。最后一部分所針對的各種雜事在序

言后的內(nèi)容提要中說得很清楚：

第八部分是有關(guān)外在戒律；首先是修女們的吃、喝和其他有關(guān)事項；其次是修女們可以

接受的，以及可以保存和擁有的東西；第三是關(guān)于修女們的衣著和有關(guān)事項；第四是關(guān)

于修女們的剪發(fā)、勞動和放血14;最后是有關(guān)修女的戒律和應如何慈愛地教育她們。

盡管作者也許是因為認為這個部分并不重要而把它放在了末尾，但它對于現(xiàn)代讀者卻最具有

吸引力。我們從中可以了解到眾多關(guān)于當時社會習俗的實際資料，如修女的衣著和人們的醫(yī)

學知識。作者非常注重實際，有時到了逗人發(fā)笑的地步。例如他建議如果修女非要養(yǎng)寵物的

話，應該選擇貓，而且還用夸張的語言描繪出一幅生動的圖景，說明養(yǎng)奶牛的修女將會面對

多少麻煩。這種務實態(tài)度也反映在其他方面，如作者不厭其煩地列出了下面這些修女應該懺

悔的事情：

13德里克?布魯爾：《英國哥特文學》，倫敦，第20頁。

14中世紀治療疾病的一個重要手段就是放血。

驕矜、野心、傲慢、嫉妒、忿怒、懶惰、疏忽、空話、胡思亂想、聽閑話、假

歡喜、過分悲痛、偽善、暴飲暴食或厭飲厭食、抱怨、愁眉苦臉、打擾別人、

在窗邊坐得太久、做日禱敷衍了事、不專心或不準時、撒謊、詛咒、貪玩、冷

笑，把面包屑或淡啤酒灑在桌上，讓東西發(fā)霉、生銹或腐爛，衣服未縫好、弄

濕或沒有洗，把杯子或碟子打破，不小心弄壞任何應該愛護的東西，因疏忽切

壞或打破任何東西。

貫穿全書的一個重要主題是節(jié)制：”節(jié)制的中庸之道乃是黃金規(guī)律”。作者對于宗教狂

熱時期極其普遍的苦修和歇斯底里放縱非常反感，因為他相信有些修女自愿采納的那種令人

難以置信的齋戒、苦修和自我懲戒往往達不到預想的目的。所以他勸告自己的讀者：“不要

把鐵器掛在身上，或穿粗毛織襯衣，或在皮膚上扎刺；不要用它們或用裹鉛的皮帶抽打自己。

沒有懺悔師的允許，不要用冬青樹枝或荊棘使自己流血。無論何時都不要濫用鞭笞?！睆淖?/p>

者有關(guān)修女穿著的詳細意見中，我們了解到很多該時期女性衣裝的情況。有關(guān)如何保健的指

示也向我們反映了當時流行的醫(yī)學知識。作者關(guān)于保持個人清潔的議論，在二十世紀的今天

聽來似乎仍然很順耳：“平時要勤洗身體和衣服。盡管上帝喜歡貧窮和質(zhì)樸，但卻不喜歡骯

臟?！?/p>

在作品中占大部分篇幅的說教內(nèi)容對于現(xiàn)代讀者顯然已失去了部分感染力。但作者生動

的語言表達則往往能妙處橫生，從而彌補上述缺陷。作者喜歡套用流行的成語，并舉出日常

生活中的生動事例來說明本來很抽象的宗教或神學道理，使人倍感親切。他杰出的描繪能力

在下面這個段落中可窺見一斑：

主讓我們受誘惑，就像是母親逗她的幼兒玩耍，她離開他躲了起來，讓他一個

人坐在那兒東張西望，一邊抽啜，一邊喊“媽媽，媽媽然后她又張開雙臂，笑

著跑出來擁抱幼兒，吻他，并為他擦干眼淚。

作品的第二部分專門論述如何控制人的感官，其職責是守護狂如野獸的心。這五種感官

本身都是非常危險的。例如作者提及有些修女在窗口呆的時間太久，這種情景是很危險的，

因為女人的目光似箭。當男人前來搭訕時，修女應派婢女代為轉(zhuǎn)達。她不應該輕信男人，尤

其是修士。舌頭是很容易打滑摔倒的，因為它是在濕地上行走。最妥善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

對于修女來說，最可怕莫過于異端邪說、謊話、詆毀和奉承這四樣毒品。值得慶幸的是，異

端邪說還沒有開始在英國盛行。至于詆毀者和奉承者，這兩種人都是替魔鬼打掃廁所的仆人。

作者極善于抓住性格特征，洞察同時代人的精神狀態(tài)和倫理觀念，并能夠讓它們躍然紙

上。他對于口蜜腹劍，背后說人壞話者的描述非常生動和精彩：

他低下頭，在開口說話前先嘆口氣。他拉長了臉，猶豫再三，以使他所說的話更加令

人信服。但是當這些話說出來之后，卻都是些毒藥?！皢韬舭г誶他說，“想不到他竟有

這么好的名聲。我知道他的秘密已經(jīng)好久了，我本來不會泄露它的；可是別人已經(jīng)把

這個秘密傳開了，所以我也不能否認。他們說這件事不好，可是它遠遠不止這些。我

很難過自己不得不這樣說，可是這事千真萬確，我心里非常悲傷。他做的其他事值得

大書特書，但這件事卻壞透了，我很遺憾不得不這樣說。

再請看他所列舉的各種不同類型的奉承者：

奉承者可分為三種。前者就夠壞的了，而次者尤甚，后者最可惡。第一種人假如碰上

好人，就會當面稱贊他，把他捧上天去；若是對方口才出眾或成績卓著，他們就以溢

美的頌詞和夸獎對他贊不絕口。第二種人假如碰上劣跡昭著，不容抵賴的壞人時，他

們就會當著他的面將其惡行化為不足掛齒的小事。他們會說：這并非特別壞的事，你

既不是第一個做過這樣事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你有許多的同伴，所以別把它當

回事。你當時是身不由己，有許多人做的事更壞。”還有第三種，也是最壞的奉承者。

他們公開贊頌惡人所犯下的罪行，譬如對一個掠奪自己農(nóng)奴的騎士說，“啊，老爺，您

干得真漂亮！那些農(nóng)民就是該好好地整治一下，因為他們就像柳樹一樣，只有截去了

樹梢，才能發(fā)芽發(fā)得更好?！?/p>

第三部分談論的是對于心的監(jiān)護。作者重點譴責了忿怒，因為他認為人的本性是溫和的。

作者宣稱，靈魂以上帝的形象為摹本，所以是世上最崇高的東西；而用泥土做成的肉體則是

最低賤的。所以說，兩者的結(jié)合是一個奇跡。作為陰性的靈魂若愛上肉體，就會背棄其神圣

的本性，并且惹上帝生氣。肉體在俗世中感覺自由自在，因而變得張狂。但修女卻不能夠這

樣，她的行為應該像一只夜啼鳥，或是作為以教堂為依托的錨“，這樣便可以抵御魔鬼的邪

風攻擊。

第四部分的話題是引誘。按照作者的說法，修女的生活越好，就越容易受到引誘。引誘

這是一個雙關(guān)語，因為“錨”（anchor）與“修女”（ancrene）在字形上很相似。

就像是考驗，可分內(nèi)外兩個部分。外部的引誘和考驗可以是贊頌，也可以是疾病、貧窮一類

的東西。內(nèi)部的考驗主要是由基督教傳統(tǒng)中的所謂七大罪孽(SevenDeadlySins)所造成

的。因為修女的孤寂生活就像是一片蠻荒的原野，隨時可能會遇上驕矜的獅子這一類野獸。

對于七大罪孽的描寫是該作品中的精彩段落。作者對忿怒、吝嗇和饕餐的描繪一針見血，栩

栩如生。且看他對饕餐的描寫：

貪婪的饕饕是魔鬼的伙食管理員，因為他總是賴在地窖和廚房里。他的心思是在菜肴

里，他的頭腦是在酒杯里，他的生命是在酒桶里，他的靈魂是在肉罐里。他身上帶著

油膩和斑斑點點去見其主人，一只手中拿著盤子，另一只手中拿著碗，說話時咬不準

音，身子搖搖晃晃的，就像喝醉了酒，隨時都會趴下，還盯著自己的大肚子。魔鬼看

著他都笑得直不起腰來了……要讓醉鬼喝黃銅溶液，將它灌下他寬大的喉嚨，這樣

就可以使他內(nèi)臟俱焚。他在世上喝一杯酒的話，就灌他兩杯黃銅溶液。嘿，這就是啟

示錄中上帝對于饕餐和醉鬼的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