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說明探索中的局限性

分析說明探索中的局限性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在信息化、網絡化和全球化浪潮的推動下，人類社會特別是西方社會進入了變化速度持續(xù)加快的新歷史階段，社會生活呈現出日益明顯的不確定性狀態(tài)。直面社會變遷的當代西方社會學在對這些不確定性問題的考察與探索中，發(fā)現了一個普遍存在且難以化解的社會問題：社會信任出現了嚴重危機。雖然當代西方社會學對不確定性條件下的信任危機做出了大量探索，也提出了很多化解這一嚴重社會問題的對策，但新形勢下的社會信任危機不僅沒有出現緩解，相反呈現更加嚴重的態(tài)勢。因此，應當反思當代西方社會學關于不確定性和信任危機研究的局限，進一步深化對這一重大時代課題的學術研究。從確定性到不確定性的探索西方社會學自發(fā)生之日起就面臨大量社會不確定性問題的困擾。然而，孔德、斯賓塞、涂爾干、韋伯以及帕森斯和霍曼斯等現代社會學家，并沒有因為紛繁復雜的社會分化、階級斗爭和社會沖突等不確定性而退縮，相反持之以恒地深入分析和積極探索如何化解不確定性，力圖建立和支持社會發(fā)展變遷的確定性?？椎掳焉鐣纬煞€(wěn)定秩序作為社會學研究的基本追求，斯賓塞關于社會有機體的論述，涂爾干把社會學歸結為關于制度的科學，韋伯對科層制的崇尚，帕森斯關于社會結構功能的論述，霍曼斯對群體交換利益原則的肯定，等等。這些思想理論都表達了對確定性的追求和對不確定性的否定。在從19世紀中期開始直到20世紀60年代的現代西方社會學看來，社會不確定性是由社會生活的偶發(fā)因素或未能及時化解的社會矛盾所導致的社會非正常狀態(tài)；而社會確定性則是植根社會本質聯系、符合社會發(fā)展必然趨勢的穩(wěn)定的正常狀態(tài)?？椎抡J為，社會歷史像天體運行一樣，具有不依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鐵的必然性。涂爾干認為，社會現象千變萬化，但規(guī)定著社會發(fā)展變化的思維方式、行為方式和生活方式是穩(wěn)定的，它們作為社會制度具有對社會生活的客觀性、普遍性和強制性，亦即不能任意改變的確定性?，F代西方社會學形成與發(fā)展的歷史過程，正處于資本主義工業(yè)社會快速發(fā)展的歷史時期，雖然這期間經歷兩次世界大戰(zhàn)，大量不確定性作為滅頂之災向人類襲來，但在工業(yè)社會的最基本過程中，機器生產的程序、標準、組織、紀律和制度，精確地要求和有力地支持著工業(yè)社會運行規(guī)則與制度體系的確定性。因此，無論這個時期社會學遭遇了多少影響社會發(fā)展進程的不確定性，但作為工業(yè)社會物質生產基礎的確定性是不可改變的，現代社會學家們正是基于機器運轉確定性不可動搖這個基本事實，堅定地肯定社會生活的確定性而努力地排斥社會生活的不確定性。當工業(yè)社會依靠機器運轉的規(guī)律性和制度體系的確定性而創(chuàng)造了巨大物質財富，人們?yōu)楣I(yè)化進程所取得的輝煌成就而信心十足之時，一個預想不到的重大變化發(fā)生了，即工業(yè)社會或機器生產的確定性遭遇了信息生產不確定性的嚴峻挑戰(zhàn)，并且這個挑戰(zhàn)從生產領域不可阻擋地躍向了政治生活、文化生活乃至日常生活領域。福山說：“正當西方社會的經濟從工業(yè)化時代向信息化時代過渡之時，卻出現了這樣一些負面的社會趨勢：這些趨勢表明，西方社會中使人們團結在一起的那種社會聯系和普遍價值觀念正在變弱?！备Ｉ桨盐鞣绞澜缭庥龅淖兓爬椤按蠓至选薄＿@確實是西方社會學建立以來經歷的一場空前深刻的西方社會大分裂，并且是從生產活動、經濟運行到政治關系、文化價值和日常生活的全面分裂。這個判斷似乎有些駭人聽聞，但的確是符合實際的。這種分裂是相對于工業(yè)社會的集中生產、組織化管理、規(guī)則化行為、制度化控制和標準化模式等一系列確定性而言的。也就是說，隨著信息化、網絡化時代的到來，工業(yè)社會的確定性遭遇了全面的挑戰(zhàn)和沖擊，原來相對穩(wěn)定的確定性體系從根基上發(fā)生了動搖，甚至出現了裂變與瓦解，洶涌而至的不確定性給追求確定性的社會學提出了難以厘清的社會問題。較早提出不確定性問題并開展深入論述的西方社會學家有吉登斯、貝克、鮑曼、盧曼和卡斯特等人，他們對席卷西方社會的不確定性問題有如下共識：不確定性已不是偶然性、突發(fā)性和非常態(tài)性的社會問題，而是具有普遍性、必然性和常態(tài)性的社會變遷趨勢；信息化、網絡化和全球化的迅速發(fā)展，加劇了不確定性的嚴重程度和蔓延態(tài)勢；不確定性已經在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各種領域廣泛存在；不確定性滋生了大量難以用傳統(tǒng)社會治理方法解決的社會問題。聚焦不確定性滋生的信任危機在對不確定性引發(fā)的各種社會問題的關注中，最引起西方社會學家重視的是廣泛爆發(fā)的信任危機。在吉登斯等人看來，在信息化、網絡化和全球化浪潮推動下，人類社會的時間過程和空間狀態(tài)都已經發(fā)生了空前深刻的變化。從時間上看，工業(yè)社會持續(xù)向前發(fā)展的歷史過程以及人們對這個不斷前進過程的一維性時間體驗，變成了后工業(yè)社會充滿風險的復雜變遷，人們的時間體驗不再是持續(xù)向前的一維性，而是處于高度警覺狀態(tài)的思前想后、旁顧左右的三維性。尤其嚴重的問題是，時間過程和空間狀態(tài)都出現了廣泛的抽離化或脫域化。在工業(yè)社會，時間是地方空間事物的變化過程，空間是地方空間事物的存在狀態(tài)，亦即時空與實際存在不可分。但憑借互聯網、移動通信等信息技術，人們可以便捷地超越具體存在或地方空間的邊界限制，自由地進入互聯網展開的廣闊空間，開展穿越社區(qū)、城鎮(zhèn)、國界而展開全球范圍的信息交流和觀念溝通。這是一個脫域空間，原來在地方空間中的規(guī)則、制度和價值信念都在脫域空間中發(fā)生了抽離，并由此而生成擺脫了地方限制的脫域群體或脫域社區(qū)。在時空脫域和快速流動中，人們的信任關系遭遇沖擊甚至顛覆。在網絡化快速推進中，工業(yè)社會和農業(yè)社會的確定性越來越廣泛地被快速流動的脫域的不確定性所覆蓋，信任逐漸失去了實際存在的穩(wěn)定支撐，在對漂浮不定的流動性的焦慮中變得脆弱甚至極易崩潰。網絡化已經匯成了一條流速不斷加快的時代洪流，大部分社會成員已經不同程度地進入了這條洪流?！妒澜缁ヂ摼W發(fā)展報告2020》顯示，2020年，全球互聯網用戶數約為45.4億，普及率達59%，美國互聯網普及率則達81.3%。然而，盡管互聯網普及率已經達到了較高程度，特別是在西方發(fā)達國家，互聯網普及率已達到70%—80%的水平，但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是，互聯網發(fā)展是極為不平衡的。2020年全球仍有30多億人口沒有進入互聯網，而且已經成為網民的40多億人互聯網的進入程度和利用方式也是大不相同的。進入與不進入互聯網，以及進入互聯網的深淺程度和利用方式，都直接影響了人們的社會信任。那些積極參與互聯網活動的網民對網絡化的社會現實充滿了信心，也會因此形成基于互聯網經驗的積極的社會信任。不過，在數量龐大的網民隊伍中，有很多人并非把互聯網作為進取和發(fā)展途徑，而是從娛樂游戲和日常交流的角度參與互聯網活動，這些人不僅在網絡活動中感受到喜悅、便捷和開放，而且他們也會形成與網絡社會相適應的新型社會信任。而那些沒有進入互聯網的社會成員，不僅會對同工業(yè)社會乃至農業(yè)社會大不相同的網絡社會感到陌生、奇怪、難以理解，而且其中很多人會對網絡社會中的嶄新事物產生懷疑、反感甚至拒斥。雖然沒有入網的社會成員不占多數，但在全球也有30多億，即使在互聯網普及率已達80%以上的美國也有6000多萬。這些處于網絡社會之外的人們，往往還是用傳統(tǒng)社會的眼光和原則去觀察、認識和評價網絡社會帶來的復雜變化，網絡社會快速流動的不確定性，不僅沖擊了他們以確定性為根據的社會信任，而且還會對這個快速變化的網絡社會產生嚴重的不信任。最復雜的情況是，那些固守工業(yè)社會甚至農業(yè)社會思維方式、行為方式和生活方式的人們，他們雖然認識到網絡化發(fā)展和不確定性變化已是大勢所趨，應當積極進入網絡社會。但他們不是立足網絡化變遷的現實去認識和評價已經在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生活各種領域發(fā)生的嶄新變化，而是根據工業(yè)社會甚至農業(yè)社會的確定性去抵制網絡社會的不確定性。應當承認，當代西方社會學已經分別從不同角度論述了各種形式的社會信任危機，并且很多論述是有深刻見地和啟發(fā)性的。諸如貝克關于科技革命和制度改革引發(fā)社會不確定性和社會風險爆發(fā)，并引起信任危機的論述；鮑曼關于附著于“固態(tài)的”確定性之上的社會信任，在“液態(tài)的”社會變動中已經找不到停留的“避風港”的論述；吉登斯關于在高度不確定性的旋渦中，社會信任變得如此脆弱，已經無法為人類抵抗持續(xù)增強的社會風險提供本體支撐的論述。這些關于信任危機的論述，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西方社會在網絡化條件下的深刻變遷，是當代西方社會學的理論貢獻。理論局限與超越信任危機的途徑西方社會的信任危機是廣泛而深刻的，西方社會學為了超越這種危機做出了很多探索。在紛紜復雜的學術探索中，最引人矚目的是把信任危機放到國家與社會的關系中展開的研究。在很多西方社會學家看來，信任危機像其他社會矛盾或社會問題一樣，最重要的存在根據和制約機制應當到國家與社會的關系中去揭示。因為無論在工業(yè)社會還是網絡社會，國家都掌握著對社會的資源配置和權力控制，而社會則是國家運行和權力作用實現的基礎，所以社會矛盾與信任危機也一定會在國家與社會的關系中生成和展開。吉登斯指出，在網絡化、信息化和全球化背景下，社會生活的不確定性日益增強，這已經成為當代社會存在與發(fā)展的一種常態(tài)。權力運行和政府行政本應根據這種變化做出符合實際的調整，可是，一些掌握專家系統(tǒng)和行政權力的人，不是努力認識不確定性產生的根源，而是試圖用植根于確定性的知識和權力，去控制和消除社會生活的不確定性。但其結果適得其反，不僅無法消除不斷滋生的不確定性，相反卻產生了危害更為嚴重的人為不確定性。人為不確定性并沒有實現國家的意志，相反卻引發(fā)了社會對國家和政府更為嚴重的懷疑，社會信任由此變得更加難以維持?？ㄋ固厥旨怃J地在國家與社會的關系中論述了網絡化時代信任危機的嚴重性。在他看來，網絡社會的崛起改變了社會的運行方式和權力關系，以工業(yè)化為基礎的民族國家權力體系及其運行機制，必須順應網絡社會的發(fā)展變化而做出調整，否則不僅其權力運行機制要遭遇不可回避的挑戰(zhàn)，權力作用的效力必將日漸衰退，而且其權力體系存在的合法性（即存在根基與合理性）也將從根本上發(fā)生動搖。這種變化反映在國家與社會的關系上，就是社會對國家的認同或信任發(fā)生裂變甚至崩潰。而社會對國家的認同，則是最重要的社會信任，它的裂變與崩潰必然就是最嚴重的信任危機。應當承認，在當代西方社會學關于不確定性引起信任危機的研究成果中，能夠發(fā)現很多不乏真知灼見的重要觀點。包括他們?yōu)閲一蛘岢龅膽獙Σ淮_定風險和信任危機的對策建議，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西方社會存在的一些嚴重問題，具有比較重要的實踐意義。然而，當代西方社會學的研究成果并沒有引起西方國家的足夠重視，在一些西方國家的政府行為或社會政策中仍然固守著由工業(yè)社會延續(xù)而來的傳統(tǒng)，常常表現為以工業(yè)社會的確定性原則去簡單地應對網絡社會的不確定性及其引發(fā)的信任危機。其結果是，盡管國家對社會控制日漸嚴厲，但社會不確定性動蕩和信任危機都未見趨向緩解。產生這種結果的原因，既有西方政界對網絡化時代到來的深刻變革認識不足，仍然用工業(yè)社會的立場和原則去對待大勢所趨的網絡社會變遷的失誤，也有當代西方社會學在學術研究和觀點闡述上的理論局限。進一步說，當代西方社會學雖然考察了從工業(yè)社會到網絡社會的重要變遷及其出現的各種社會問題，但是通常停留于對這些變遷現象的描述與討論，而缺乏對產生這些現象與問題根源的追問，以致未能從根本上揭示問題的實質。在當代西方社會學的諸多論述中，具有馬克思主義社會學研究傳統(tǒng)的卡斯特，對網絡化引起不確定性加劇和信任危機的論述是比較深入的?？ㄋ固孛鞔_指出，網絡社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社會變遷，而是一場深刻的社會革命，其結果是誕生了一種新社會形式。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卡斯特論述的網絡社會變遷是從經濟領域的變化開始，實質上是論述了信息技術革命引起了生產關系變革，并且，他還論述了在新的市場關系和經濟關系基礎上，權力關系和意識形態(tài)也發(fā)生了深刻變化。但是，卡斯特沒有明確宣稱，他是按照馬克思主義觀點來分析網絡社會崛起及其引起的一系列復雜而深刻的變化。馬克思主義一個基本觀點是：以生產工具革新為標志的生產力革命，必將推動生產關系變革，而占主導地位的生產關系亦即經濟基礎發(fā)生變革之后，必將引起政治上層建筑和意識形態(tài)的轉變，此時一種新社會形態(tài)就誕生了。不難理解，用馬克思主義的基本觀點能清楚而深入地分析當代西方社會學所論述的一系列問題的實質。計算機、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