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歷史史學動態(tài)哈佛所見四世同堂譯稿以及饑荒的回譯素材

PAGEPAGE1哈佛所見《四世同堂》譯稿以及《饑荒》的回譯目前所見《饑荒》文稿，系譯者自存的英文打印本，但終歸不是經(jīng)過編輯的定稿，未免存在舛誤，遺漏，和前后沖突之處。也就是說，就未刊稿從事回譯，要比通常的文學翻譯，還要多出一個前期打算，即以文稿釋讀為基礎的文本鑒別和厘定。唯有對英譯稿進行考證、探討和完善，才有可能使隨后的翻譯和修正，不會因為誤入歧途，留下或多或少的缺憾?！踞屪x】原稿輾轉(zhuǎn)保存，歷經(jīng)六十余載，依舊大體完好，只有不多幾處，微見瑕疵。緣由主要有二：一是打印墨色不勻，再加歲月磨蝕，致使部分文字漫漶；二是未經(jīng)編校，文稿有訛誤，亦可見缺漏。因此，動手翻譯之前，要進行釋讀和?？?，即參照一九四六年版《惶惑》和《偷生》，一九五〇年《小說》月刊連載的《饑荒》章節(jié)，以及一九五一年版哈考特版本，判別原譯稿和原著的差異，同時分辨模糊字詞，標記拼法異樣與錯誤，以及語句缺失?！娥嚮摹肺丛陌l(fā)表，全面校勘譯稿，自然無從談起。但故事的連續(xù)性、人物的發(fā)展和情景的呼應，加上哈考特版對原著的后半部，尚有難得的保留，又能使譯稿得到部分?？?，從而確定譯文中明顯的專出名詞改變。此外，在錯譯鑒定和語句補闕方面，類似"理校"式的"對勘"之法，也能收到肯定之效。比如，在其次十五章，日本憲兵來巡查防空打算，責打李四爺失職，遭到抗拒后獸性發(fā)作，"四雙后跟帶著釘子的靴子，像四輛坦克車似的，一齊向老人的兩條腿踢過來"（Fourpairsofbootslikefourtankswithnailsontheheelskickedtogetherattheoldman'slegs）。單就句子本身而言，看不出什么毛病。但就上下文看，即會想到兩個憲兵，不行能有"四雙"靴子。因而，可以斷定第一個"four"，乃"two"之誤，正確的句子當是"兩雙后跟帶著釘子的靴子，像四輛坦克車似的，一齊向老人的兩條腿踢過來"。這個推斷，在哈考特版第三部第十八章中，也能找到支持：編輯似應發(fā)覺錯誤，故而改之為"憲兵的靴子兇惡的踢向老人的雙腿"（Thebootsofthegendarmeskickedviciouslyattheoldman'slegs）。又如第三十四章開頭，有這樣一段話：Thechildrenwantedtofirecrackers,butcouldfindnoneinallPeiping.onewipesthedustoffatable.Warisaseriousillnessofmankind.Whenthehumanracehasbeenillhowlongdoesittaketorecover?譯成中文就是："孩子們想放鞭炮，可是全北平，一個都找不到。擦掉桌上的灰塵。斗爭是人類的一場大病。人類生病了，完全康復須要多久？"其次句明顯是殘句，和前后文都不連接。原句是什么呢？對比哈考特版，在第三部分其次十六章，能看到原稿雖經(jīng)刪并，仍有一句完整保留："一個被折服的國家的哀痛與苦痛，不像是桌上的灰塵可以抹去，是不能被成功給掃除凈盡的"（Thesorrowandpainofaconquerednationcouldnotbesweptawaybyvictoryasonewipesthedustoffatable）。可見，完整的原句就是這一個，找不回整句，無以補闕，更遑論全篇還原。【翻譯】老舍"并不太喜愛閱讀譯文"，可他對翻譯，又別有見解。在《談翻譯》里，他指出"搞創(chuàng)作的有遣字選詞的自由，搞翻譯的卻沒有；翻譯工作者須隨著原文走，不能望文生義，隨意添減"，希望"最好是譯者能夠保持原著者的風格"，而且還說："保持原著者的風格若做不到，至少譯筆應有譯者自己的風格，讀起來有文學味道，使人欣喜。世界上有一些聞名的譯本，比原著還更美，是翻譯中的創(chuàng)作。嚴格地說，這個方法或許已經(jīng)不能叫作翻譯，因為兩種不同語言的創(chuàng)作是不會完備無缺，恰好一樣的。這種譯法不能夠一字不差地追隨原文，而是把原文消化了之后，再進行創(chuàng)作。不過，這種譯法的確能使譯文奇妙，獨具風格。"他這番大道理，于一般翻譯而言，應無問題。但用于回譯，似又不大講得通——回譯者，如同一仆二主，須要"雙重忠實"：要對原譯者負責，還不能遠離原著者。如是而言，則只可寄望譯文忠實，不能奢求"比原著還更美"。所以，翻譯的第一稿，信、達而外，不必在乎"雅"，亦無需計較其他。假如期盼"獨具風格"，那就等修正時，用老舍的字匯，再圖譯文"神形具備"?！拘拚繌某踝g至定稿，前后修改四次。初稿的修訂，重在保證譯文精確，信實，通達順暢；隨后的修正，主要是用老舍的字匯和詞匯，對字詞進行替換，同時調(diào)整語句。第一稿的修正，重在訂正專出名詞，別的原譯改動，基本維持原樣："名不正言不順"，人名和地名確定無誤，還原方可免出差錯。人名及其稱呼，看似簡潔，其實不然。以小妞子來說，還有兩個昵稱：瑞宣韻梅夫婦喊她"妞子"或"妞妞"；小順兒和奶奶喊她，和小妞子自呼其名，都是"妞妞"，"妞子"不會掛在他們口頭。但在英譯里，LittleNiu-Niu之外，只有一個Niu-Niu，原委是"妞妞"，還是"妞子"一時很難把握。又如李四爺?shù)姆Q呼，也因人而異，一變再變。"李老人"、"李老者"、"李四老人"、"李四大爺"，"四大爺"和"四爺"，交叉迭現(xiàn)，無肯定規(guī)律。英譯雖有OldManLi、FourthMasterLi、FourthMaster和FourthUncle，卻與中文并不完全對應。還原的時候，難免左支右絀：一個FourthUncle，究竟是"四爺"，還是"四大爺"？語境確定稱呼，還原不行大而化之，因為在老舍心目中，稱呼不是小事："我們應當與小說中的人物非常熟悉，要說什么必與時機相合，怎樣說必與人格相合。頂聰慧的句子用在不適當?shù)募竟?jié)，或出于不相合的人物口中，便是作者自己說話。頂一般的句子用在合適的地方，便足以顯露出人格來。什么人說什么話，什么時候說什么話，是最應留意的。"（《言語與風格》）地名及其關聯(lián)詞匯的還原，同樣不能馬虎。如第三十四章寫北海公園，對白塔和荷花有如下描述：TheWhiteDagobaintheNorthSeaParkstillstoodproudly.Thelotusinthelakeshadstilltheirredorwhitepetalsandgaveouttheirpurefragrance.Thealtars,temples,andpalaces,stillshonemajesticallyintheirgoldandgreenlight.直譯即為："北海公園的白塔，仍舊傲慢地立著。湖里的荷花依舊開著紅色或白色的花瓣，吐放著芳香。祭壇，寺廟，還有宮殿，依舊金碧輝煌，閃著光線。"從表面看，譯文明白通暢，似無問題。可是，將之與此前描寫什剎海的片段對看，比較一下"'海'中的菱角，雞頭米，與荷花，已全只剩了一些殘缺的葉子，在水上漂著或立著"之句（《惶惑》之十九），就會立刻意識到：lakes是"海"，不是"湖"，"湖里的荷花"得改成"海中的荷花"；"祭壇"和"寺廟"，也要改作"壇社"和"寺宇"，老舍用詞如此，還原得隨著他。提及國家和民族，也可一看"thesonofHan"之譯?！娥嚮摹菲浯问徽轮螅瑤状纬霈F(xiàn)這個詞組，以及相關的"thegoodsonofHan"，似可譯"漢族的兒子"和"漢族的好兒子"。但將之與上下文同讀，感覺殊為異樣，很不像老舍筆墨。反觀本書前文，"漢奸"通篇可見，"中華民族"亦不希奇，唯獨不見"漢族"一詞，足見老舍的民族觀念，甚是近于梁啟超之說，即"今之中華民族，即普遍俗稱所謂漢族者"（《歷史上中國民族之視察》），他明顯已棄用"漢族"之說。不過，將"漢族的兒子"改作"中華民族的兒子"或"中華之子"，又不大好用在老舍筆下。在直覺中，與其譯"son"為"兒子"，不如譯成"男兒"更為恰切；后者雖不見于本書，卻在老舍其他的作品中相當多見。比如"躍進真如天馬馳，乘風好女好男兒"是他題黃慎《孤崖清話圖》的詩句，而在他一九三二年的《國葬》里，下列詩行更是赫然在目："'愛國的男兒'用血寫在一片木板上，它將替你說：你生在中華，為中華而亡。"那么，不妨借來"男兒"一用，將之與"中華"相并，形成新的詞組"中華男兒"，或"中華好男兒"。這個"借詞"的方法，即從作者其他的作品，借取"現(xiàn)成"之詞，來補本書"不現(xiàn)成"之需，在回譯中會常常用到。如《饑荒》其次十五章，寫到白巡長感覺大事不妙，說"他很有可能因此給撤了差，一旦給撤差了，他自己就極有可能給餓死"，句中的"撤了差"和"撤差了"，即從《駱駝祥子》中借來："被撤差的巡警或校役，把本錢吃光的小販，或是失業(yè)的工匠，到了賣無可賣，當無可當?shù)臅r候，咬著牙，含著淚，上了這條到死亡之路。"說到字詞的替換，有必要提一下語言的時代改變。一九五五年漢語規(guī)范化運動之后，老舍習用的詞匯，不少遇到了新的狀況：（一）為他詞替代，如"自傲"（"驕傲"），"恨惡"（"憎恨"）和"助援"（"救濟"）；（二）與他詞并用，卻比較少見，如"菜蔬"，"苦痛"和"帶孝"；（三）仍還通用，但部分意思已不復存在，比如"火炮"失去"爆竹"和"鞭炮"之意；與傳宗接代相關的"香煙"，為"香火"取代。也就是說，還原中不當心選錯詞，即會導致語言的"時代錯亂"。這是一個不好回避的麻纏問題。本書前面寫到瓜果菜蔬，涉及本名胡瓜的黃瓜，用詞均為"王瓜"（一九三六年版《國語辭典》有"俗亦稱黃瓜為王瓜"一說），如《惶惑》第十五章寫祁家人見到常二爺，說"聽他講話，就似乎吃膩了雞鴨魚肉，而嚼一條剛從架上摘下來的，尖端上還頂著黃花的王瓜，那么清鮮可喜"；但在《小說》月刊連載的《饑荒》前二十章里，"王瓜"全變成了"黃瓜"，如第九章就有"爬架的是黃瓜，那滿身綠刺兒，頭上頂著黃花的黃瓜"之句。莫非是老舍筆誤？不大可能。因為從一九三六年的《新韓穆烈德》（有句如"熱洞子的王瓜，原先賣一塊錢兩條，現(xiàn)在滿街叫賣一塊錢八條"），到一九六三年在北京市第三次文代會上的發(fā)言《創(chuàng)作的旺盛與提高》（里面提到"北京的農(nóng)業(yè)也豐富多彩，有旱地，也有水地，有在冬天還生產(chǎn)翠綠王瓜的菜圃，還有善產(chǎn)芍藥、玫瑰的花農(nóng)與出產(chǎn)蜜桃和小白梨的果園"），再到一九六五年的《正紅旗下》（語及"到十冬臘月，她要買兩條豐臺暖洞子生產(chǎn)的碧綠的、尖上還帶著一點黃花的王瓜，擺在關公面前"），從頭到尾所用都是"王瓜"。有理由信任，《饑荒》前半部里出現(xiàn)的"黃瓜"，極可能系刊物編輯擅改。于是，還原之后的日本女人市場劫掠場面，就必需改回"王瓜"："一個人搶了一棵白菜，就有另外一個人拿幾條王瓜放到菜籃里"（其次十六章）。缺憾的是，一九九九年版《老舍全集》輯錄殘本《四世同堂》，依舊沿襲舊訛，保留了"王瓜"和"黃瓜"并用的錯誤。其實，"王瓜"一詞之用，也是作者特性語言特色的呈現(xiàn)，在成語、方言、俗諺，乃至虛字和標點的運用上，他有自己的講究，因而他所用的句式，也會與他人有別。比如，關于成語和俗話，他說：書本上的成語在適當?shù)牡胤揭部梢杂?，但不能完全仗著他們美化語言。在敘述中，"適可而止"這句成語是可以用的，不必改用北京的俗語"該得就得"?？墒?，在寫兩個北京勞動人民講話的時候，或許用"該得就得"更合適一些。何去何取，確定于生活。把"適可而止"放在一位教授嘴里，把"該得就得"放在一位三輪車工人的口中，或許是各得其所。這一雅一俗的兩句成語并無什么凹凸之分，全看用在哪里。（《語言與生活》）所以，通觀本書不難留意，有些常見用語，如"含辛茹苦"、"想方設法"、"面面相覷"和"咬牙切齒"等，不會現(xiàn)于他的筆端；他用到的一些成語，也和通常所見有別，如"羞惱成怒"、"愁眉苦眼"（或"愁眉皺眼"）和"挨家按戶"。至于方言俗語，他的運用，似乎也非如一般所想，是"有聞必錄"的，比如他不說"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是將這個俗語加以改造，說成"睜一眼閉一眼"（《惶惑》第三十一章有"兒子們自有兒子們的思想與方法，老人們最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別太仔細了"句）。但是，他原委如何"改造"，因為沒有證據(jù)，還原時極難把握。如其次十八章寫金三爺心態(tài)改變，有這樣一句："小事情不要打攪我，仨芝麻倆棗的，我，金三爺，就不麻煩邁腿了。"這里的"仨芝麻倆棗"，會不會是"仨核桃倆棗"，或"仨瓜倆棗"之變呢？或許不是，或許根本就是原譯筆誤，怎么選擇挖空心事。最終，鑒于后面兩種用法，既不見于本書，也從他其他的作品里找不到，爽性醇厚敬重原譯，不加任何修正了。一般來說，虛字的運用，似可略微隨意。老舍不然，他主見"……少用'然而'、'所以'、'但是'，不要老用這些字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關于文學的語言問題》）。在本書的虛字里面，"假如"、"假使"和"可是"最多，"假如"和"然而"幾乎不見，也沒有"但卻"的用法，——他說過："我不敢說像'但卻'之類的詞匯是記者們獨創(chuàng)的，可是不少記者的確愛用它，而很多中學生也跟著這么用。我希望《文匯報》的記者不再'但'而且'卻'！"（《賀復刊》）。他的語言運用，明顯有一些界限，是不行逾越的。同樣，老舍用到語氣詞，尤其在對話當中，也不馬虎。他說過，"語言要精確、生動、顯明，即使像'的'、'了'、'嗎'、'呢'，這些詞的運用也不能忽視。"而在本書當中，為表示驚羨，感慨，或者疑問，用得很多的"嘔"和"什嗎"，幾可視為老舍文風標記之一，但它們似乎已從現(xiàn)今人們的書面語里消逝了，——還原的時候，要想法找回來，還得用妥當。到了最終一次，亦即第四次譯稿修訂，則是對標點的調(diào)整。在原譯稿中，老舍用得常見的驚羨號很少見；他節(jié)制而用的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