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華威先生》的諷刺藝術(shù)

論華威先生的諷刺藝術(shù) 華威先生為我們塑造了一個可悲可笑的典型的藝術(shù)形象，這一形象的成功塑造，是與它的諷刺藝術(shù)分不開的，華威先生的諷刺藝術(shù)主要體現(xiàn)在：語言風格上的諷刺性，對比描寫上的諷刺性，人物刻畫上的諷刺性，“速寫”體結(jié)構(gòu)上的諷刺性，“展演”技巧上的諷刺性，以靜寫動、平淡中寓變化手法上的諷刺性，諷刺藝術(shù)上的獨特性。 【內(nèi)容摘要】華威先生為我們塑造了一個可悲可笑的典型的藝術(shù)形象，這一形象的成功塑造，是與它的諷刺藝術(shù)分不開的，華威先生的諷刺藝術(shù)主要體現(xiàn)在：語言風格上的諷刺性，對比描寫上的諷刺性，人物刻畫上的諷刺性，“速寫”體結(jié)構(gòu)上的諷刺性，“展演”技巧上的諷刺性，以靜寫動、平淡中寓變化手法上的諷刺性，諷刺藝術(shù)上的獨特性。 【關(guān)鍵詞】 華威先生 諷刺藝術(shù) 華威先生是現(xiàn)代著名作家張?zhí)煲淼拇碜?作者繼承和發(fā)揚了英俄諷刺小說的優(yōu)點,根植于中國文化的深厚土壤,塑造了一個混在抗日文化陣營中的國民黨官僚、黨棍的形象。這一藝術(shù)形象,不是某個時代所特有的畸形兒,任何時代都有他這種人的影子,“在廣大的中國的土地上,華威先生這多,猶如恒河沙數(shù),而在日常生活之中,我們更不斷地得到華威先生的時代還沒有死去?！?華威先生成功地塑造了忠實推行片面抗戰(zhàn)路線、虛偽狂妄、庸俗淺薄、剛愎自用的文化官僚形象,體現(xiàn)了張?zhí)煲砀叱闹S刺藝術(shù)。 華威先生是張?zhí)煲碛诳箲?zhàn)期間創(chuàng)作的一篇最杰出的諷刺短篇小說，發(fā)表于1938年4月16日文藝陣地第1卷第1期上，后收入速寫三篇。 小說以華威先生和抗日群眾之間的對立和矛盾為中心，塑造了華威先生這樣一個混跡于抗日文化陣營的虛偽、庸俗、淺薄、無賴、卑劣、媚上欺下的國民黨官僚形象，從而深刻揭露了民族矛盾掩蓋下的階級矛盾，鞭撻了國民黨竭力破壞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防范人民、敵視進步勢力的反動政策，并滿腔熱情地寫出了革命群眾的抗日要求和熱情。小說中的華威先生，以抗日之名行反人民之實，他的工作就是白天開會、講話，晚上喝酒，而且百般阻撓人民的抗日生活，并費盡心思，到處鉆營，以滿足自己的權(quán)力欲。華威先生這樣的人，不僅活躍于過去，在今天的現(xiàn)實中也常見到，他身上暴露出的劣根性，具有極大的社會現(xiàn)實性。小說語言干凈、暢達、俏皮幽默，細節(jié)描寫精微，尤其是漫畫式夸張手法的運用，使這篇小說具有較高的藝術(shù)含量。“華威先生”這一藝術(shù)形象，已被人們公認為一個文學典型。 一、語言風格上的諷刺性。作者運用純熟通俗的高度個性化的語言,揭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達到了深刻辛辣的諷刺效果。 （一）運用反復的段落和語言加深了諷刺的效果。在婦女問題、文藝界問題等隔得很遠的領(lǐng)域,華威先生都有話說,因為他的話語“句式”幾乎是一樣的。而在一些細節(jié)描寫上多次出現(xiàn):“挾著公文包”、“劃洋火”、“抽雪茄”、“翹蘭花指”等,對于三個會議,華威先生無一例外地在中途打斷,關(guān)于“加緊工作”、“認清一個領(lǐng)導中心”這兩條放之四海皆準的意見,更是三次以類似的句式和段落出現(xiàn)。這些語言和段落的運用,一方面加深了讀者的印象,而另一方面從這些反復機械的語言中我們體會到了主人公的可悲可笑。 （二）運用了“因人因地而異的語言”加深了諷刺的效果。華威先生對他周圍的人明顯地表現(xiàn)出了不同的語言:對太太稱密司黃,因為她既是太太,又是秘書,“有事可以問密司黃”；對文中的“我”,華威先生很謙恭,不讓叫先生,讓稱“威弟”或“阿威”；對官場上的同伙,語言平和；而對長頭發(fā)青年、出席日本問題座談會的兩個學生等人,而是“冷冷地瞅”、“把下巴掛了下來”,甚至于大發(fā)雷霆。在去參加文化界抗敵總會時“他臉上堆滿笑容，并且對每一個人不住地點頭。對不住得很，對不住得很”一副謙恭的嘴臉，而到別處開會卻隨意打斷別人講話，趾高氣揚地教訓別人：“如果你們的工作出了毛病，那你就要負責”，“如果我剛才說的你們辦不到，那不是就成了非法團體了嗎？”從華威先生在不同的的場合對不同人物的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和語言,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他的虛偽和作假,感到他的庸俗和卑劣,但作者寫來卻一本正經(jīng),這樣就更增加了諷刺的效果。小說中華威先生的講話,一般都是快節(jié)拍的,在大肆宣揚他的兩點意見時,話語是干巴巴的公文腔：“第一點,就是每個工作人員不能夠怠工,而是相反,要加緊工作；這第二點呢,就是青年工作人員要認定一個領(lǐng)導中心。”而在小聲談起昨晚醉酒的趣事時,則“帶著很機密很很嚴重的臉色,小聲兒問”流露出玩笑口吻。由此,我們不難看出“變色龍”的影子。 （三）運用了自相矛盾的語言加深了諷刺的效果。表面上,華威先生忙得“我恨不得取消晚上睡覺的制度。我還希望一天不止二十四小時,抗戰(zhàn)工作實在太多了。”而事實上,我們的華威先生在干什么呢?他到處趕場子開會,扯一些閑話,發(fā)表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意見；每天喝酒,喝醉后“一回家就睡倒了”；到處搶占領(lǐng)導崗位，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打聽、調(diào)查、訓人，遭到頂撞又徒喚奈何、拼命喝酒、大罵青年，顯得色厲內(nèi)荏。“今天劉主任起草了一個縣長公余工作方案，硬叫我參加意見，叫我替他修改。三點鐘又還有一個集會?！薄巴跷瘑T又打了三個電報來”等等，故意提升浮夸，好像自己真的多么有能力一樣。他很忙,卻不解決任何實際問題,當他們向他提出困難時,他卻推諉說:“唔,唔,唔。我知道我知道。我沒有多余的時間來談這件事”,“不是別人請他吃飯,就是他請別人吃飯”。從他自己打自己耳光的語言,我們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他存在的意義,就是每天無用而有害的忙碌,如果沒有這樣的忙碌,他的存在就沒有任何意義,所以他更愛忙碌,以證明自己的價值” 二、對比描寫上的諷刺性。作者將華威先生的虛偽、庸俗和無賴的嘴臉放在具體的事件中,進行對比揭露。華威先生表面上是謙謙君子,主動聲名自己不當主席,可卻蠻橫地指定主席,不容別人開口,稍不如意,就大發(fā)雷霆,罵別人“混蛋”、“媽的”,翻臉不認人。他“挾著公文包”,“帶著他那根老粗老粗的黑油油的手杖”,看上去像一個很有權(quán)威的人,卻“拿著雪茄的時候就叫這根無名指微微地彎著,而小指翹得高高的,構(gòu)成一朵蘭花的圖樣”,做作得令人惡心。他媚上欺下,對著總會的主席笑著伸了伸舌頭,好像闖了禍怕挨罵似的“不停地為遲到道歉”,而對通俗文藝研究會的主席,遲到了不僅沒有任何表示,反而“不高興地拍了三下手板”,粗魯?shù)卮驍鄤e人的發(fā)言。在總會發(fā)言時“腰板微微地彎著,客氣無比”,而在其他會上卻“把帽子一戴,把皮包挾,瞧著天花板點點頭,挺著肚子走了出去”。他以自己時間寶貴為由，肆意打斷別人的發(fā)言，而他的“寶貴”的時間卻用來在各個地方講一樣的廢話。他稱太太“密司黃”，好像一個開明懂禮貌的紳士，而對婦女界保嬰會的負責人卻用“食指”去點她的胸脯。如此對比諷刺的例子還有很多,作者通過這些典型的形象和細節(jié)的對比刻畫,毫不留情地進行諷刺、鞭撻,發(fā)人深省。 三、人物刻畫上的諷刺性。作者在描寫人物的時候注意了儀表和風度上的細致入微的刻畫。他“立刻帶上帽子”，“永遠挾著公文包”，“永遠帶著那根老粗老粗黑油油的手杖”，同時還“戴著戒指”，十分注意儀表和形象；他經(jīng)常“拍幾下手板”，“打斷一下”，顯得很有領(lǐng)導風度；可是當他因為沒有參加戰(zhàn)時保嬰會時，他開始打聽，調(diào)查，“把下巴掛了起來”，“食指點對方的胸脯”；當沒能參加日本問題座談會時，他“發(fā)脾氣”、“吼著”、“猛地跳起來了”、“瞪著眼”、“咬著牙，嘴唇在顫抖著”、“沒命地喝許多酒”、“嘴里嘶啞地罵著”、“打碎了一只茶杯”等等。原來他優(yōu)雅的外表只是故作姿態(tài)來嚇唬人的，哪怕是一點點威脅到其領(lǐng)導地位的風吹草動，都令他丑態(tài)百出、歇斯底里，毫無風度可言，甚至喪失了最起碼的儀態(tài)和尊嚴。而在日常所謂的工作中，他坐的包車“叮當，叮當一下子就搶到了前面”，“黃包車立刻就得往左邊躲開，小推車馬上打斜。擔子很快就讓到路邊。行人趕緊就避到兩旁的店鋪里去?！保鞍嚨奶も彶粩嗟仨懼?。鋼絲在閃著亮。還來不及看清楚它就跑得老遠老遠的，象閃電一樣快。”總讓人覺得他有很要緊的事；他經(jīng)常“掏出表來看一看”，“把表放在面前”，“一臉豐滿的肌肉立刻緊張起來、眉頭皺著、嘴唇使勁撮著”，“立刻就走”，讓人覺得他時間觀念非常強；但他每到一個會場，“下車的時候總得順便把踏鈴踏它一下”，“態(tài)度很莊嚴，用種從容的步子走進去，他先前那副忙勁兒好象被自己的莊嚴態(tài)度消解掉了”，“照例會場的人全都到齊了坐在那天里等著他”“有幾位透了一口氣。有幾位可就拉長了臉瞧著會場門口。有一位甚至于要準備決斗似的抓著拳頭瞪著眼”，對華威先生是敢怒不敢言，每次開會總是遲到早退；“他每天都那么忙著”，“要到劉主任那里去聯(lián)絡(luò)”，“要到各學校去演講”“要到各團體去開會”“這就戴起帽子去赴一個宴會”，“而且每天不是他請別人吃飯，就是他請人吃飯”。原來他的忙不過是一個幌子，他其實是虛張聲勢，欺民擾民，忙于泡會、應(yīng)酬、宴請，虛偽無聊又毫無時間觀念。作者還通過對華威先生參加三個會議三種態(tài)度的刻畫，勾勒出他驕妄、虛偽、庸俗的國民黨忠實走狗的奴才嘴臉。 四、細節(jié)描寫上的諷刺性。截取最能反映生活的橫斷面,進行藝術(shù)典型化,揭示重大歷史主題,以加強諷刺的力度。在華威先生中,沒有完整的故事,沒有一貫的情節(jié),作者也沒有對華威先生的言行予以分析評論,甚至對他的愛好、脾氣等都沒有特別交代,只是描寫了他赴三個會和為兩個會沒有邀請他而大發(fā)其火的場面,總共五個小小的人生片斷,就寫出了華威先生在不同的場合中的不同嘴臉、不同態(tài)度,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了他的性格特征。他白天 “抗日”，晚上“赴宴”，這不正是一個政黨、黨棍加文化人的形象嗎？“這種描寫,色彩明凈,不駁雜,諷刺性格各個面的描述,流動迅速,就像一張張肖像攝影,很快疊印到讀者腦中去”。這樣的描寫,也增強了諷刺人物的典型性。 五、“速寫”體結(jié)構(gòu)上的諷刺性。華威先生曾被作者收入他在解放前出版的最后一個集子速寫三篇里，所謂速寫，是繪畫的一種方法，即一邊觀察對象一邊用簡單線條把它的主要特點迅速地畫出來，同時速寫也是一種文體，它扼要描寫事物的情況，及時地向讀者報道。華威先生沒有情節(jié)的連貫性，沒有故事發(fā)生、發(fā)展、高潮等等，也沒有華威先生的完整故事，只是通過五個小小的人生片斷，一個活生生的典型的“文化特務(wù)”便構(gòu)成了。在敘事的節(jié)奏上，前三個片斷還算舒緩，后兩個片斷突然繃緊，直至“這晚他沒命地喝了許多酒，嘴里嘶嘶地罵著那些小伙子，分打碎了一只茶杯。密司黃扶著他上了床，他忽然打了個寒噤說：明天十點鐘還有個會”。漫話似的加了最后一筆，“這種抓住人物性格中最觸目的特征和外部的表現(xiàn)形態(tài)，不避不屑的細節(jié)，依靠迅速推進的性格亮相來湊成一個夸張的形象的方法，是特別適用于諷刺的。因為諷刺夸張的筆墨向來偏于粗大，如果過于精細，手法過于復雜，一旦寫出九曲柔腸，也便失去了笑意” 。 六、“展演”技巧上的諷刺性?！叭A威先生是一部諷刺性作品，諷刺意向的實現(xiàn)以可笑性的了發(fā)掘為前提。什么樣的作品形態(tài)容易產(chǎn)生笑料？乖戾的舉止和惟妙惟肖的模仿，說可笑的事不如現(xiàn)身說法的表演”。確實，在華威先生中，作者的任務(wù)似乎只在于用筆去臨摹，也就是讓作品人物自己去展演，作者幾乎不置一詞，這種技巧的運用，使華威先生可笑可悲的面目躍然紙上，達到了深刻的諷刺效果，且看下面一段： 我到他家的時候，他正在那里對兩個學生樣的人發(fā)脾氣。他們都掛著文化界抗敵總會的徽章。 “你昨天為什么不去，為什么不去？”他吼著?！拔医心阃蠋讉€人去的。但是我在臺上一開始演講，一看連你自己都沒有去聽！我真不懂你們干了些什么？” “昨天我去出席日本問題座談會的?！?華威先生猛地跳了起來： “什么！什么！日本問題座談會？怎么我不知道，怎么不告訴我？” “我們那天部務(wù)會議決議了的。我來找過華先生，華先生又是不在家” “好啊，你們秘密行動！”他瞪著眼。“你老實告訴我這個座談會到底是什么背景你老實告訴我！” 在這片斷里，“我”只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冷然審視，讓人物盡情去展演自己，就相當于讓人物自己置于被拍照的閃光燈下，毫發(fā)畢顯，活脫脫一個“跳梁小丑”。 七、以靜寫動，平淡中寓變化手法上的諷刺性。作者在文中似乎經(jīng)意地安排了一個“我”，而“我”對華威先生的所作所為并沒有發(fā)表任何評論更沒有感情的渲瀉，只是冷冷地不容情面地釘視著華威先生，讓人感到內(nèi)在的諷刺力量。作者以冷峻的客觀的筆從從容容地寫著華威先生：“華威先生點點頭站了起來。主席！微微地一彎。各位先生！腰板微微地一彎。兄弟首先要請求各位原諒：我到會遲了點，而又要提前退席”?？此坡唤?jīng)心地陳述，實則平淡中寓含深意，讓人在發(fā)笑之余感到憤激、輕蔑，體會到作者良苦用心。 八、諷刺藝術(shù)上的獨特性。華威先生作為張?zhí)煲硇≌f創(chuàng)作中的重要代表，為我們塑造了一位諷刺藝術(shù)畫廊中的典型形象，體現(xiàn)了張?zhí)煲碇S刺藝術(shù)的獨特風貌。他繼承了魯迅、果戈里、契訶夫、莫泊桑等中外文學應(yīng)描寫和反映現(xiàn)實與人生的傳統(tǒng)，學習了他們諷刺藝術(shù)的優(yōu)秀成果，但他的諷刺藝術(shù)又有一些明顯的不同。他認為“笑是一把非常鋒利的刀子”，從華威先生中我們就不難看出，他常以漫畫式的夸張手法和輕快、諧謔的諷刺筆調(diào)去揭示華美外衣下的愚蠢和可笑，用笑聲揭穿社會的虛偽和丑惡，在笑聲中讓人警醒，讓人深思。華威先生讓我們感到虛偽狂妄可笑，而笑過之余，難道不有所思所想有所感悟嗎？張?zhí)煲淼男≌f始終直面人生，展示世態(tài)，貫穿著反暴虐、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