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豆蔻此時花開

1、零九年底，我回叔叔家看望老奶奶，那是在陜西安康的一個偏僻地區(qū)，目 之所及都是大山，唯一能通往外界的，就是河邊的一條單行車道。奶奶還是那般慈祥，身體依舊精神，我去那天，忙前忙后的弄了好多吃 的。兩個妹妹也纏著我，問這問那，嬸嬸最多的話題，總是在說要給我張羅個 對象的事，這讓我感到頭大。叔叔家門口有個籃球架，這也是我在那里見到的唯一的娛樂設(shè)施，每天傍 晚，總有三五成群的小孩子在那打籃球，時間久了，和他們混熟了，我也常常 和他們玩在一起。在這個過程中，我注意到，我們在球場上揮汗的時候，總有 一個半大的小男孩蹲在某家的門檻前，傻笑著盯著我們，到吃飯時間，也總有 個女孩子會來先拍凈小孩身上的灰塵，然后帶

2、走。我已記不起第一次見到她是 什么時候了，因為我從未關(guān)心過，后來聽那些孩子說起，那是他姐姐。叔叔屋后就是那條通往外界唯一的路，路下邊，有一條河，河很寬，水也 很清，河底盡是鵝卵石，這與我在外面城市里見到的小河是不一樣的，這里很 美很清靜，這也是我常到河邊去玩的原因。兩個妹妹總是跟著我的，我到哪， 她們一定會跟來，再后來，那群打球的孩子也跟來了，當(dāng)然，也包括那個蹲在 門檻前的半大孩子，我此時儼然成了一個孩子頭。這天晚些時候，我正躺在一塊大石頭上仰望天空，忽然想起一首詩來，于 是閉眼吟到：信有仙娥飛月下，不期心底竟留蹤 , 我讀的很慢，當(dāng)此時，身后 傳來了半大孩子姐姐的聲音：慧劍情緣今已異，靈犀一

3、點喜相通 , ，我詫異的 轉(zhuǎn)過身來，正對上她的眼睛，她微微一笑，然后拍凈半大孩子身上的泥土，轉(zhuǎn) 身拉著小孩往回走了。我剛吟唱的是清末一散家的雜詩記里的一首，這詩根本 沒載入正史，我也不過在一本隨筆雜記的副本里看到，我根本未曾想到還會有 人知道這詩，更別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晚上吃飯時，我問了嬸嬸關(guān)于那女孩子 的事，那女孩叫阿珍，就住這個大院后面，她父母前幾年在一次車禍中都走 了，這里出車禍本是很常見的，所以我沒有太多的驚異，她還有個奶奶，她學(xué) 習(xí)很不錯，可是讀完初中就回家了，因為弟弟和奶奶現(xiàn)在都要由她一個人照 料。之后幾天，我開始注意這個女孩子，因為她的堅強和純樸。她的衣著很樸 素，卻干凈整潔，她

4、是扎著辮子的，這與我在外面見過的女孩是不一樣的。再 以后，我開始給她弟弟一些糖果及零食，漸漸的，開始和她有了一些話語，因 為在我心里，一直對于她能知道那些詩文感到驚訝。這天，阿珍照例來接她弟弟回家，我正在和那群孩子搶著籃球，看到阿 珍，我停了下來，終于還是按納不住心底的疑惑走上前去，我看著阿珍問到： “可以留下來聊會天嗎 ”，阿珍猶豫片刻，點了點頭，于是我們就坐在球場邊的 臺階上，她弟弟依舊跟著那群孩子蹦蹦跳跳， “你從哪里看到那天我在河邊讀的 那首詩的 ”我開口問到，阿珍說： “以前在學(xué)校一本雜詩記里看到的，很喜歡， 所以就記下來了，還有很多，自己也寫過一些，現(xiàn)在沒時間寫了，呵呵 ”。阿珍說

5、的輕描淡寫，可我知道，撐起一個家需要多么大的責(zé)任和勇氣，而 她只是個十九歲的女孩子。之后我們又聊了一些詩詞歌賦之類的話題，對于其家里及父母的事，我只 字不提，我不想讓她想起那些不開心的事，可阿珍似乎并不避諱，從她的話語 中，我能感受到她的博學(xué)與樂觀，可能是因為我一直也很喜歡詩詞歌賦，我深 深的折服于阿珍對于文學(xué)方面的見解。又討論了一會，阿珍說要帶弟弟回家吃飯，我也不作挽留。在整個聊天過 程中，阿珍始終沒有轉(zhuǎn)過頭來看我一眼，也沒有表現(xiàn)出對于現(xiàn)實不滿的情緒， 這是山里女孩子特有的矜持與善良。再以后，我開始將自己的一些作品給阿珍看，希望能從她那得到一些修改 意見，而阿珍也沒讓我失望，總能給我一些決定

6、性的建議，彼此往來久了，阿 珍也將自己寫的一些詩集給我看。這時我徹底為之驚嘆了，如果我之前對于她 在文學(xué)方面的見解所折服的話，這次一定是驚嘆，在她的文章和詩文里，滿含 著對于生活和愛情的憧憬及向往，沒有對于現(xiàn)實生活一絲的逃避和懈怠。我徹 底愕然了，在這重重大山里，竟然禁錮著一顆如此美麗的心靈。還有兩天就過年了，這幾天我都沒有見到阿珍的弟弟，當(dāng)然，也沒有見到 阿珍，這讓我感到一陣失落。我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一點喜歡上阿珍了，喜歡她 的善良和勤儉，喜歡她文章字里行間流露出的樂觀與美好向往，而且已經(jīng)有些無法割舍。我想去找她，但我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怕自己的突然到來會讓她 不知所措。年初二這天，我見到了阿

7、珍的弟弟，他又和那群孩子在球場上玩，只是他 總搶不到籃球，在那嚎啕大哭。我過去拉過那小孩，拍干凈他身上的泥土，給 了他一把水果糖，他就不再哭了，然后我把我在過年期間寫的一首詞塞到他口 袋里，讓他回家交給他姐姐，那小孩倒也乖巧，飛一般的跑回家去了。整個下午，我都在等待中度過，我期望那小孩子帶回他姐姐的一首詞賦， 哪怕一句也好，可是始終沒有等到。嬸嬸和奶奶坐在爐子邊上掰玉米，嬸嬸是 很精明的一個人，我的心思沒能逃過她的眼睛，我正望著院子呢，嬸嬸問到： “夸夸，你是不是喜歡珍兒，我早就看出來了，要不然給你說了幾個姑娘，你看 都不克看哈 ”，我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答到： “哪有，就是多聊了幾句，沒的

8、別的意思，感覺她有些特別，你莫想歪嘮 ”，嬸嬸接著說到： “你那點花花腸子 我還找不到，我可是看到你長大的，過兩天我克跟珍兒奶奶說哈，過完年你莫 走了，就在這把她說到 ”。這時奶奶也說話了： “珍兒是個好姑娘，又勤快又懂 事，你給她說到，以后就在這安個家，莫回湖北了 ”，我聽完感覺頭皮發(fā)麻，我 才剛剛二十歲，結(jié)婚對于我來說，感覺是一件及其遙遠的事，我從沒想過，更 別說在這里安家。我感覺和他們無法解釋，就干脆走出門，看那些孩子們玩去 了，可就是因為這次的弄巧成拙，導(dǎo)致了之后無法挽回的結(jié)局。又過來兩天，我終于看到阿珍了，她的衣著依舊樸素，沒有因為過年而添 一件新衣服。這天她正牽著她弟弟往大路上走，

9、我遠遠的看見了她，就跑過去問她這幾 天怎么都沒見，阿珍說過年太忙，所以沒讓弟弟去大院子玩，今天要去她舅舅 家，我問她我寫的詞看到了嗎，阿珍說見了，只是太忙，沒能細看。接著又草 草聊了幾句，車來了，阿珍就帶著弟弟上了車，我一直看著車子沒了蹤影，方 才回家。之后又是幾天沒見阿珍，直到有一天，嬸嬸告訴我，她已經(jīng)對阿珍奶奶提 這事了，她奶奶差不多同意了，只是要我留在這。我聽完一陣詫異，我一時不 知該如何反應(yīng)，這事太過草率，我根本沒想過在這里結(jié)婚安家，我想阿珍肯定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事，我在想，如何才能向她解釋清楚，而又不讓她傷心，她已經(jīng) 承受了太多的苦難。往后每天，阿珍都會來叔叔家坐一會，她從不和我說話，只是

10、陪兩個妹妹 玩或幫奶奶做點事，她一直在逃避我的眼，即使我對她說一句話，她也會吞吞 吐吐不知所措，這讓我更加確定她知道了我嬸嬸提親的事，而且我知道，阿珍 當(dāng)真了，我多次想對她說清楚，可是，我如何開口呢。于是我和她之間不再有文學(xué)間的討論，也不再互換詩詞，就這樣渾渾僵僵 的度過了元宵，我快要走了，我要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了，所以我想，是到該說 清楚的時候了。不想這天傍晚，她弟弟跌跌撞撞的跑到我面前說： “姐姐說，晚上在坐車的 那個地方等你，有話給你說 ”，說完又跑回去了。聽完這話，我感到很擔(dān)憂，我 想，阿珍肯定今晚要對我說些什么，我改如何回答呢，又該如何解釋清楚啊， 真的很傷腦筋。晚飯后，我開始慢慢往坐

11、車那地方走去，一邊走，一邊在想接下來該說的 話，等我走到時，阿珍已經(jīng)坐在那里了，看到我的到來，阿珍莞爾一笑，示意 讓我坐下，而我，則楞在原地，我在想，我不能讓阿珍說出讓我留下的話，因 為我怕，我怕我會不忍心拒絕，我怕我會答應(yīng)她，我怕我會因為愛上了她而留 下來。阿珍又準備說話了，我急速走上前去，看著阿珍說道： “阿珍，對不起， 我今年已經(jīng)決定要和一個朋友一起承包一個小廠了，這是我改變命運的一次機 會，我不想錯過，所以對不起，我不能留下，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我，我只是 愛上了你的詩文，對不起 ”。我不住的道歉，希望能減輕內(nèi)心的愧疚，可是，心 里依舊像堵著一塊石頭一般。阿珍楞了片刻，接著微微一笑，然后

12、緩緩站起身 來，說道： “其實我這次來也是為這件事的，看得出來，這幾天你都悶悶不樂， 一定是因為這件事，我也是想說，不要因為你嬸嬸的話而壓抑自己，我們不可 能在一起，你有你自己的事業(yè)，而我始終要照顧弟弟和奶奶，我們本就是兩個 世界的人，我只希望你能一切順利，以后，我們還是朋友，可以繼續(xù)這樣就 好。”我想，這一定是我最尷尬的一次，我不敢去看阿珍，哪怕只是一眼，如果 當(dāng)時能選擇，我寧愿自己不再是自己，我后悔，我懊惱，因為我的話，已經(jīng)深 深的傷害了阿珍，我和阿珍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直到阿珍離開后，我才回過神來，晃晃悠悠的回到家里。之后兩天，我再也沒有見到阿珍和她弟弟， 我想，我已經(jīng)永遠的傷害了她。離開的那天雪下的很大，我?guī)е欠堇⒕紊钜荒_，淺一腳的走出了那年的 冬天。編后寄語：浮云一別后，流水十年間，我與阿珍已經(jīng)三年未曾見面了，叔 叔也曾叫我再回去玩，而我，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