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抗語文---摘自《讀者》王波

1、對抗語文-摘自讀者王波在小孩最需要汲取人類文明精華的時候，卻給他們喂了垃圾葉開的痛感，始于2008年秋天。那時，他在寫小說之余，忙著研究現(xiàn)代文學中的一些作家和作品。喬喬的學習基本由媽媽王琦負責監(jiān)督和輔導。王琦是華東師范大學對外漢語學院的副教授、中國古典文學專業(yè)博士，葉開認為由她來輔導女兒的學習綽綽有余。但葉開很快就發(fā)現(xiàn)，妻子根本無法對三年級的女兒進行有效輔導，尤其是無法輔導女兒的語文學習。在前兩年喬喬語文經?？?00分，可后來拿回來的成績單上面，成績一次比一次低。由媽媽輔導做的語文作業(yè)，第二天拿回家后，上面經常是紅紅的一大片叉，喬喬覺得挺委屈。在學到第七單元第48課智燒敵艦時，喬喬又遇到了一道

2、難題。題目要求她回答三國時期最足智多謀的人是誰。因為剛看完三國演義彩圖本，喬喬欣喜而自信地寫下了自己的答案：“孔明和龐統(tǒng)”。這個答案也得到了媽媽的認可。結果當天晚上，孩子就傷心地回來了。語文老師的標準答案是“諸葛亮”。班里有幾個男生也看過三國演義彩圖本，他們問老師：“為什么不能是龐統(tǒng)？”老師回答，在小學階段只能寫諸葛亮或周瑜，寫孔明也算錯。為了消解女兒的怨氣，古典文學博士王琦和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博士葉開，不得不同時出面跟女兒解釋：“龐統(tǒng)是不亞于諸葛亮的一個重要謀士，劉備西征，主要靠的是龐統(tǒng)而不是諸葛亮，諸葛亮的神奇是靠三國演義演繹出來的，事實上龐統(tǒng)不比諸葛亮差?！眴虇踢@才微笑起來，兩位博士當時也笑

3、了，不過是苦笑。這是葉開第一次被孩子的語文教育刺痛?！澳憧赡苡X得很可笑，但這就是發(fā)生在我們身邊的事情。”如今回憶起來，葉開搖頭嘆道。兩位博士沒有想到，他們會在小學三年級的語文題上馬失前蹄。看到喬喬成績下滑明顯，王琦很著急。她找到語文老師，認為不應該讓孩子做這么多練習題。老師告訴她：“從三年級起就有了閱讀理解，不再只是認字記詞。喬喬的閱讀能力有問題。”“不會的，她看書沒有障礙?！蓖蹒泵Ω蠋熃忉尅Ｒ驗榫驮谏先昙壡暗倪@個暑假，丈夫給女兒買了哈利波特與魔法石，這是他們第一次給女兒買長篇讀物。結果8歲的喬喬不僅很快看完了，還開始接著看中國四大名著彩圖本。聽完王琦的解釋，老師不相信，搖頭表示懷疑。這

4、讓王琦很憂慮，她開始想，女兒的閱讀能力不會真的有問題吧？回到家，她急忙跟葉開討論起來。葉開那時正在研究現(xiàn)代文學中的鄉(xiāng)土文學敘事，已得出結論：“那一代的不少作家不說真話?！甭犃似拮拥膿鷳n，他拿起喬喬的語文課本，試圖弄清問題所在。結果一打開課本，他發(fā)現(xiàn)一些不說真話的作家的作品不僅進了女兒所學的教材，而且還要求背誦。更糟糕的是，一些原本是經典的作品，到了教材里被改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他正冒火，轉身卻發(fā)現(xiàn)喬喬正抱著哈利波特與魔法石目不轉睛地讀著。為了考驗女兒，他刻意跟喬喬聊起哈利波特和四大名著彩圖本，結果發(fā)現(xiàn)里面很多故事和細節(jié)，喬喬記得特別清楚?！斑@說明她不是胡亂讀，是真讀懂了?！比~開強調到。他和王

5、琦一致判斷：大可寬心，女兒的閱讀能力完全沒問題。他進而感嘆道，小學是孩子學習的黃金時代，因為此時孩子的記憶力非常好?！翱墒?，”他話鋒一轉，氣憤地說，“在小孩最需要汲取人類文明精華的時候，有人卻給他們喂了垃圾。教材里面，有很多非常糟糕的東西！”葉開把喬喬的幾本語文教材全都仔細看了一遍。2008年11月，他寫了一篇批判語文教材和語文教育的文章語文的物化。在文章中他寫道：“中小學的語文課本里選人了很多與花草樹木有關的文章。在這些文章里，作者不是欣賞鮮花自身的美麗，而是在鮮花這個符號上尋找道德寓意?！逼鋵崒τ谧约旱恼Z文課本。喬喬在一年級的時候還是感覺“挺好玩的”。她記得，一年級的語文書上有好多圖畫，有

6、小動物，還講愛護環(huán)境，“看上去沒那么討厭”。但到了三年級，寫作文成了語文課上的重頭戲。同學的書包里，慢慢開始有了優(yōu)秀作文選?？吹接型瑢W買“作文套餐”，喬喬出于好奇借過來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了。語文課本開始變得讓她“一點都不喜歡”。她更不喜歡的是書包里的教輔書一課一練，這占據了她更多課后時間。比如，根據教輔材料，喬喬每天需要填很多反義詞和近義詞，這常常讓她的博士父母為難。語文教育時至今日還在表演和說謊在三年級以前，喬喬經常把手舉得很高，希望老師能叫自己起來回答問題?？墒?，她很無奈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想法經常跟老師的不一樣，尤其是在做閱讀理解的時候。喬喬撅著嘴，一本正經地說：“我在語文課上喜歡發(fā)

7、言，就是有時候沒有辦法說到點子上老師的那個點子上?！?009年秋天，葉開第一次參加了女兒班級的語文公開課。課上老師講的是課文帶刺的朋友。在寬敞明亮的教室里，電視機、投影儀等設備齊全，學生6人一組，課桌面對面拼在一起，像圓桌會議一樣便于分組討論，頗有民主、平等、交融的氣氛。課堂上一讓提問，葉開就看見喬喬把右手舉得高高的，但老師就是不點她。后來老師說換個方式，找不舉手的同學提問，喬喬故意把手放下，但依舊沒被點到。葉開在后面看著，覺得一陣陣心酸。后來喬喬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提問的機會，老師卻回答不出她的問題，“這個問題等我們深入了解之后再回答?！被氐郊?，葉開查閱資料發(fā)現(xiàn)，帶刺的朋友改編自一位作家的文章，

8、編者對這篇文章進行刪節(jié)和修改后，導致課文前后邏輯接不上，所以老師根據課文確實回答不出喬喬的問題。喬喬告訴爸爸，這種公開課事先已經演練好，一旦有提問機會，班里大多數同學都要舉手，但老師只找舉左手的人回答。這讓葉開想起了30年前自己上公開課的情景，這讓他異常氣憤-“30年了，語文教育時至今日還在表演和說謊，不僅教材作假，教法也作假！” “我們最應該反對的就是虛假！沒有真的善是偽善，沒有真的美是臭美?！?010年11月底，在應邀給上海一所知名小學的老師作講座時，葉開始終強調自己的這一觀點。他給講座取的題目是“教書還是教真”。講座開始前，一位小學語文老師向葉開訴說了自己的苦惱。這幾年來，她只要讓學生以

9、“我的爸爸”為題寫作文，就會發(fā)現(xiàn)班里的學生幾乎全都寫自己病了或者是摔了跤，然后爸爸背著他們上醫(yī)院。這位老師忍不住感慨：“連教材都可以作假，那么其他的假，像這些作文模板，也就不足為奇了?！闭Z文廢品流水線：從小學的虛假道德、中學的空洞理想到大學的無趣審美現(xiàn)在，英文的哈利波特與魔法石喬喬已經讀了四分之三，但是拿起自己的語文課本，她依舊非常痛苦?！坝绕涫沁@學期的課文，開始講戰(zhàn)爭故事。我是女孩子，不喜歡打打殺殺，我特別討厭動不動就死人?！眴虇袒沃约旱鸟R尾辮說。她更受不了的是，當老師講到課文中有人犧牲時，男生們就說，那個人“掛了”。這讓喬喬覺得，他們像在玩電子游戲一樣，別人死了都無所謂。這學期的語文期中

10、考試，喬喬又沒考好。有人說：“你看了這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是才考80多分？”喬喬當時有些傷心，但回家后王琦告訴女兒：“讀書是一輩子的事情，不是為了期中考試?！倍~開在那所小學的講座結束時，有老師站起來說：“我們能怎么辦呢？教材就是這個樣子，考試就考這個教材，我們不能不用啊?！比~開給出的建議是：語文課可以上得再簡略一些，老師自己可以多看一些經典，然后把孩子帶向閱讀經典之路。關于這一點，他和不少人達成了共識現(xiàn)在不少老師在自信而勤奮地做著愚蠢的事情，如果大方向錯了，老師越負責，對孩子的傷害越大；把孩子這個易碎品摔得破碎，家長要想粘起來，就越不可能。在葉開看來，能把這些碎片重新粘成成品，便屬萬幸。他擔心的是，這條語文教育流水線，會把一個個像喬喬這樣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