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漢語通論詩律

1、古漢語通論 二十九 詩律 上古漢語通論（二十九）詩律（上）詩經(jīng)楚辭以后，詩歌的形式不斷有新的進展；唐代律詩興起以后，詩歌更有了嚴密的格律；不明白詩歌的形式格律，將影響對詩歌內(nèi)容的懂得，也談不上充分地觀賞；本單元兩節(jié)通論，將扼要地談談從漢至唐宋時代詩歌的格律，至於唐宋以后的詞律和曲律就將在下一單元的通論里表達；（一）詩體詩體的分類，是一個復雜的問題；現(xiàn)在， 只就一般的看法，簡潔地談談漢魏六朝和唐宋的詩體；漢魏六朝詩，一般稱為古詩，其中包括漢 魏樂府古辭、南北朝樂府民歌，以及這個時期 的文人詩；樂府本是官署的名稱；樂府歌辭是 由樂府機關采集，并為它配上樂譜，以便唱歌 的；文心雕龍 ·樂府

2、篇說： “凡樂辭曰詩，詩聲曰歌； ”由此可以看出詩、歌、樂府這三個概念之間的關系：詩指的是詩人所作的歌辭，歌指的是和詩相協(xié)作的樂曲，樂府就兼指二者而言；后來襲用樂府舊題或模擬樂府體裁寫的作品，雖然沒有配樂，也稱為樂府；中唐時白居易等掀起一個新樂府運動，創(chuàng)新題，寫時事， 因而叫作新樂府；唐以后的詩體，從格律上看，大致可分為近體詩和古體詩兩類；近體詩又叫今體詩，它有肯定的格律；古體詩一般又叫古風，這是依照古詩的作法寫的，形式比較自由，不受格律的束縛；從詩句的字數(shù)看，有所謂四言詩、五言詩和七言詩；四言是四個字一句，五言是五個字一句，七言是七個字一句；唐代以后，四言詩很少見了，所以通常只分五言、七言兩

3、類；五言古體詩簡稱五古；七言古體詩簡稱七古；三五七言兼用者，一般也算七古；五言律詩簡稱五律，限定八句四十字；七言律詩簡稱七律， 限定八句五十六字；超過八句的叫長律，又叫排律；長律一般都是五言詩；只有四句的叫絕句；五絕共二十個字，七絕共二十八個字；絕句可分為律絕和古絕兩種；律絕要受平仄格律的限制，古絕不受平仄格律的限制；古絕一般只限於五絕； （二）漢魏六朝詩的語言特點漢魏六朝詩以五言詩為主，此外，也有四 言詩、六言詩、七言詩等；五言詩可舉古詩十 九首為例；四言詩如曹操的步出夏門行·觀滄海，七言詩如曹丕的燕歌行 ，六言詩特別少見，不舉例；樂府又有雜言詩；所謂雜言， 是說詩句的字數(shù)多寡不等

4、，如有所思 、上邪等；雜言的樂府詩是很常見的；這對后人 的古風有相當大的影響；例如李白，他就很喜 歡寫雜言的古風；就語言的形式說，漢魏六朝詩和散文的區(qū)分并不很大；五言詩（或四言詩、七言詩）只有兩點不同於散文：（一）每句字數(shù)肯定；（二） 押韻；至於雜言詩就更和散文近似，由于除了有韻以外，和散文就沒有什么顯著的差別了；當然，雜言詩的句子一般要比散文的句子短些， 但是那很難說就是雜言詩的語言特點；隨著駢 體文的興起，魏晉以后的詩比較多用對仗；謝靈運的登池上樓和謝朓的晚登三山遠望京邑都是對仗許多的，特殊是登池上樓， 二十句中竟有十八句用了對仗；但是這也不成為這個時期的詩歌語言特點，由于當時一般的散文，

5、由於受到駢體文的影響，也喜用對仗；再說這個時期詩用對仗是帶有很大的隨便性 的；用對仗，只是一種修辭手段，不是形式格律上的固定要求；從另一方面說，多用口語詞匯卻是漢魏六朝詩的特點；樂府歌辭多數(shù)來自民間，口語詞匯當然特別顯著；例如：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 （有所思） 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 （有所思） 長跪問故夫， 新人復何如？（上山采蘼蕪） 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上山采蘼蕪）就是當時文人的作品，也是比較接近口語的；例如：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古詩迢迢牽牛星）男兒寧當格斗死，何能怫郁筑長城？（陳琳飲馬長城窟行）作書與內(nèi)舍，便嫁莫留住！ （陳琳飲馬長城窟行）報書與邊地，君今出語一何鄙？（

6、陳琳飲馬長城窟行）詩歌口語化，這是優(yōu)良的傳統(tǒng)；唐詩宋詞都是循著這條道路進展的；至於元曲，那就更加口語化了； （三）漢魏六朝詩的句式漢魏六朝詩的句式，上承詩騷，下啟唐宋；現(xiàn)代民歌的句式，和漢魏六朝詩也有肯定的繼 承關系；句式和字數(shù)是有親密關系的；偶字句和奇字句是明顯不同的兩個類型；所謂偶字句，主要是四言和六言；所謂奇字句，主要是五言和七言；詩經(jīng)和楚辭的離騷 九章等是偶字句的一類；詩經(jīng)以四字句為主要形式；楚辭以六字句為主要形式，兮字不算在六字之內(nèi)，例如離騷的 “帝高陽之苗裔（兮） ， 朕皇考曰伯庸 ”；哀郢的“民離散而相失（兮）， 方仲春而東遷 ”；詩騷的偶字句進展為漢賦、六朝賦以及駢體文的句式；

7、詩經(jīng)和楚辭也有一些奇字句；例 如靜女：“俟我於城隅 ”，“匪女之為美 ”；離騷： “名余曰正就（兮），字余曰靈均； ”這是五字句；又如七月：“二之日鑿冰沖沖，三 之日納于凌陰 ”；離騷：“謠諑謂余以善淫 ”， “夫孰異道而相安 ”；這是七字句；但是我們一般不說五言詩和七言詩始於詩騷，由于詩騷中沒有全篇都是五字句或七字句的，而且真正五言詩和七言詩的一般句式也和詩騷中的五字句七字句不同，這一點下文仍要談到；真正的五言詩起源於西漢的民謠，文人寫的五言詩就是到東漢才顯現(xiàn)的（注：蕭統(tǒng)文選載有李陵蘇武的詩，徐陵玉臺新詠以古詩十九首中的八首為枚乘所作，那是靠不住的；）；七言詩又比五言詩顯現(xiàn)得晚些；曹丕的燕歌

8、行是現(xiàn)存最早的一首完整的七言詩（注：柏梁臺聯(lián)句大致是偽托的，見下文1509頁；張衡的四愁詩不是純粹的七言； ）；現(xiàn)在爭論偶字句和奇字句的句式；四言詩的一般句式是二二，這就是說全句的節(jié)奏是二字加二字，意義單位和節(jié)奏單位是 一樣的，這種句式繼承了詩經(jīng)的傳統(tǒng)；試 舉曹操步出夏門行 ·觀滄海里的幾句為例：樹木-叢生 百草-豐茂秋風-蕭瑟 洪波-涌起五言詩的一般句式是二三，這就是說全句 的節(jié)奏是二字加三字； 這種句式是四言的擴展；在二二的當中插入一個音，或在后面加添一個 音，就成為五言；這樣，二三可以細分為二一 二或二二一；例如：纖纖-擢素手 札札-弄機杼（古詩行行重行行）仰手-接飛猱 俯身-

9、散馬蹄（曹植白馬篇）金張-籍舊業(yè) 七葉-珥漢貂（左思郁郁澗底松）（以上各例可以細分為二一二）迢迢-牽牛星 皎皎-河漢女（古詩迢迢牽牛星）借問-誰家子 幽并-游俠兒（曹植白馬篇）郁郁-澗底松 離離-山上苗（左思郁郁澗底松）（以上各例可以細分為二二一）七言詩的一般句式是四三；這是五言的擴展，因此細分起來是二二三；試舉曹丕的燕歌行為例：秋風蕭瑟 -天氣涼 草木搖落 -露為霜慊慊思歸 -戀家鄉(xiāng) 何為淹留 -寄他方憂來思君 -不敢忘 不覺淚下 -沾衣裳明月皎皎 -照我床 星漢西流 -夜未央全篇詩的句式都是四三，這里只摘引了八句；每句前四字又可以細分為二二，后三字可以細分為一二或二一；由此可見，五言詩七言

10、詩的一般句式和上文所引的詩經(jīng)楚辭里的五字句七字句是不完全相同的；當然我們不能說全部的詩句都是依照這種 句式寫成的；例如曹操步出夏門行 ·觀滄海的“以觀滄海 ”、“如出其里 ”、“水何澹澹 ”等是一三；古詩行行重行行的 “各在天一涯 ”，陶淵明飲酒第五首的 “而無車馬喧 ”，第九首的“且共歡此飲 ”是一四； 第九首的 “問子為誰歟”是一三一； 但是這些比較特殊的句式不是詩句的主要形式，對后代的影響不大；以上所述的一般句式，是就文人的作品來說的；至於來自民間的樂府，句式就比較自由了； （四）漢魏六朝詩的用韻漢魏六朝詩的韻例，繼承了詩騷的傳統(tǒng)； 四言詩和五言詩一般是隔句為韻，也就是說偶 句

11、的末一字用韻；例如古詩迢迢牽牛星的 韻腳是 “女，杼，雨，許，語 ”；左思郁郁澗底松的韻腳是 “苗，條，僚，朝，貂，招 ”；偶然有一般押韻處而不用韻的，曹操步出夏門行·觀滄海的 “日月之行，如出其中 ”的“中” 字就是一個例子； 但是這只是極其個別的情形， 后人也沒有仿效的；五言詩首句可以不入韻，也可以入韻；首句不入韻的情形比較常見，不必舉例；首句入韻的例如：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上山采蘼蕪）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曹植白馬篇）五言詩以不換韻為比較常見，但也可以換韻；例如古詩行行重行行的韻腳是：離， 涯，知，枝 遠，緩，返，晚，飯 ，共用兩個韻；陳琳飲馬長城窟行 的韻腳是：

12、窟，骨， 卒程，聲，城 里，婦 舍，住 子，鄙，子 舉， 脯，柱 君，關，全 ，共用七個韻；換韻后的第一句有的入韻，有的不入韻；這里不再舉例；七言詩在南北朝以前是句句入韻的，曹丕的燕歌行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后人把這種七言詩叫做 “柏梁體 ”，由于相傳漢武帝作柏梁臺，與群臣共賦七言聯(lián)句，就是句句入韻（注： 偽托的柏梁臺聯(lián)句，全詩二十五句，句句押韻， 一韻究竟；例如： “日月星辰和四時，驂駕駟馬從梁來；郡國士馬羽林材，和撫四夷不易哉?。弧逼鋵嵕渚淙腠嵉钠哐栽?，與其稱為柏梁體，不如稱為漢魏古體，由于漢魏時代就只有這一類七言詩；直到鮑照才寫了一些隔句為韻的七言詩（注：例如他的擬行路難其一瀉水置平地和其

13、三對案不能食 ；）；來自民間的雜言樂府詩，在韻例方面，比五言詩、七言詩都要自由一些； 試看戰(zhàn)城南：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獲君何食？愿為忠臣安可得？這一段前兩句不押韻， 后三句句句押韻；有所思的韻例更加特殊，前七句的韻腳， “乃在大海南 ”、“雙珠玳瑁簪 ”、“聞君有他心 ”三句相押； “用玉紹繚之 ”、“拉雜摧燒之 ”兩句； “繚”和“燒”押韻；后九句的韻腳就是“之灰思之颸之 ”；其中“兄嫂當知之 ”和“東方須臾高知之 ”的“知”也可以認為押韻；有所思押韻的情形究竟是個別的，雜言樂府詩主要仍是隔句韻和句句韻；有一點值得提一提，漢魏六朝的文人詩一 般是防止重韻的， 樂府詩卻不避重韻， 例

14、如上山采蘼蕪既有 “新人復何如 ”，又有“手爪不相如”；聞名的陌上桑和孔雀東南飛也有 類似的情形；以上談的是韻例；至於漢魏六朝詩的韻部 系統(tǒng)，由於這一時期沒有韻書留傳於世，而作 品的地域分布又比詩經(jīng)時代寬闊，所以仍 不簡潔弄清晰；大致說來，漢魏古詩的用韻接 近先秦韻部，晉以后的詩韻，越到后來越接近 隋唐韻部；依照一般的看法，漢魏詩的用韻是 比較寬的；我們可以用合韻的眼光來明白漢魏 時代的寬韻；例如曹操步出夏門行 ·觀滄海的韻腳是 “海，峙，茂，起，里，志 ”，就是之幽合韻，其中的 “茂”字是幽部字；合韻不是漫無標準的，必需鄰韻才能通押；（五）唐詩的用韻唐代產(chǎn)生的近體詩， 押韻的位置是

15、固定的；律詩是二、四、六、八句押韻（注：長律也是 偶句押韻；），絕句是二、四句押韻；無論律詩 或絕句，首句可以用韻，也可以不用韻；本單元文選中，律詩首句入韻的如王維的 終南山、杜甫的登高、李商隱的馬嵬、陸游的黃州等（注：本文爭論近體詩，以唐詩為主， 但是唐以后的詩在格律上完全和唐詩一樣，所 以我們也舉本書文選中的宋詩為例，后同； ）；絕句首句入韻的如杜牧的泊秦淮等；律詩 首句不入韻的如李白的 贈孟浩然、杜甫的客至等；絕句首句不入韻的如杜甫的 八陣圖、蘇軾的飲湖上初晴后雨等；唐以后的古風和樂府在韻例方面和漢魏六朝詩沒有什么不同；只是七言詩以隔句用韻為常，句句用韻為變；上文所說的柏梁體這個名稱，就

16、是用來跟當時的常體相區(qū)分的；唐詩的韻部和前代大不相同；不僅和上古的韻部大不相同，和魏晉的韻部也不相同；宋代以后，凡做詩的，都依照唐人的韻部，因此有必要簡潔介紹唐代的詩韻；隋陸法言著切韻，盛行於世；這部書一共分為 206韻；206韻分得太細，也不完全符合 當時的語音，不便於押韻，所以唐代規(guī)定相近 的韻可以 “同用”；南宋時代，平水劉淵干脆把同用的韻合并起來， 成為107韻，后人又減為 106 韻，這 106韻被稱為平水韻（注：此用舊說；錢大昕以平水韻屬之平水王文郁，見十駕齊養(yǎng) 新錄卷五；），一般就叫作 “詩韻”；唐代詩人雖然不是依照平水韻用韻的，但是他們既然依 照“同用”“獨用”的規(guī)章，那么平水

17、韻正可以用 來說明唐人的用韻；現(xiàn)在列舉 106韻的韻目如下：平聲上聲去聲入聲一東一董一送一屋二冬二腫二宋二沃三江三講三絳 三覺四支四紙四置五微五尾五未六魚六語六御七虞七麌七遇八齊- -八薺九泰八霽九佳九蟹十卦十灰十賄十一隊十一真十一軫十二震四質(zhì)十二文十二吻十三問五物十三元十三阮十四愿六月十四寒十四旱十五翰七曷十五刪十五潸十六諫八黠（以上上平聲（注：平聲分為上平聲和下平聲是由于平聲字多，分為兩卷；上平聲等於平聲上卷，下平聲等於平聲下卷； ）一先十六銑十七霰 九屑二蕭十七篠十八嘯三肴十八巧十九效四豪十九皓二十號五歌 二十哿 二十一個六麻 二十一馬 二十二禡七陽二十二養(yǎng) 二十三漾十藥八庚二十三梗 二

18、十四敬十一陌九青十蒸二十四迥 二十五徑- - 十三職十二錫十一尤二十五有二十六宥十二侵二十六寢二十七沁 十四緝十三覃二十七感二十八勘 十五合十四鹽二十八琰二十九艷 十六葉十五咸二十九豏三十陷 十七洽（以上下平聲）每一韻有哪些常用字，可查閱本書附錄詩韻常用字表 ；下面談談近體詩和古體詩用韻的特點：(1) 近體詩一般只押平聲韻，仄韻的近體詩 特別罕見；本單元文選中王維雜詩 、柳宗元江雪是押仄聲韻的；兩首詩都是絕句；現(xiàn)在再舉杜甫的丁香為例： 丁香體脆弱，亂結枝猶墊；細葉帶浮毛，疏花披素艷；深栽小齊后，庶近幽人占；晚墮蘭麝中，休懷粉身念；這是一首五律， 押的是去聲艷韻；(2) 近體詩用韻的要求很嚴格；無論律詩、 長律或絕句，都必需一韻究竟，而且不許鄰韻 通押（注：早期近體詩格律未嚴，有的作家偶 爾也用鄰韻通押，如王維輞川間居贈裴秀才 迪的韻腳是 “湲，蟬，煙，前 ”，就是元先通押，“湲”屬元韻， “蟬”“煙”“前”屬先韻；）字數(shù)多的寬韻，如東韻、支韻、先韻、陽韻、庚韻、尤韻等，當然不能與鄰韻通押；就是字數(shù)少的 窄韻，如微韻、文韻、刪韻、蒸韻、侵韻等， 也不能與鄰韻通押；試舉本單元文選中的作品 為例；李白的贈孟浩然 、杜甫的別房太尉墓是押文韻，杜甫的登樓 、春望是押侵韻，杜甫的詠懷古跡（其一）、陸游的觀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