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2021年9期

1、回家的路 2021年9期父親寬闊而又有些佝僂的后背，是我童年里最為刻骨的記憶。學(xué)校離家甚遠(yuǎn)，但有公車。可小學(xué)六年，我都沒有坐過一次公車。父親堅持要用他那輛笨重的鳳凰牌自行車接我，一接便是多年。每次放學(xué)沖出校門口，我都會以最快的速度收斂起自己的劣態(tài)，恭恭敬敬地走到父親跟前，等他把我抱上后座。很多時候，他會心疼地問，跑那么快做什么??？爸爸會一直等著你的。下次慢點兒，知道嗎？我用力點點頭，催促他快些回家。他似乎不知道，我之所以跑那么快，并非怕他久等。而是因為怕同學(xué)們看到，我有那么一位貧窮而又不懂著裝的父親?；丶业穆飞?，有一家貼滿糖紙的福利社。每每經(jīng)過那個福利社門口時，父親總會下意識地停下，他知道，我

2、愛吃里面的一種名叫“變色龍的糖果。我安穩(wěn)地坐在自行車的后座上等他歸來，朝我大張的嘴巴里丟進(jìn)一枚或青或綠的糖果。而后，他呼哧呼哧地蹬著自行車，在田野間的小路上。我用力吮吸著酸甜的糖果，將染了顏色的舌頭努力地伸出來給他看，他哈哈地笑著，這是我童年印象最深的一幕。后來，我念高中，再不喜歡他來接我了?？晌也桓艺f，我知道父親向來倔強(qiáng)的性格。于是，每每我總是第一個奔出校門。偶然，與父親閑談的家長們會說，你女兒真懂事，怕你久等，一下課就跑了出來。父親總是笑笑，不語，雙手死死地?fù)巫∽孕熊?，等我上去坐穩(wěn)，他才緩緩地蹬起踏板，在寬闊的馬路上迎風(fēng)而行。父親再不會抱我了。我長大了，有了少女的矜持，和一些難以名狀的隔膜

3、。當(dāng)然，我也再不會央求父親給我買那些花花綠綠的糖果。我辭別了童年，辭別了羊角辮的光陰，也辭別了酸甜的、可將我舌頭變色的糖果。偶然，我在家漫不經(jīng)心地對父親說，爸，以后你就別來接我了吧，學(xué)校離家那么遠(yuǎn)，反正有公車。父親抬頭瞅瞅我，低頭接著咣咣地敲打著木頭。我以為，他不會再來接我了，可當(dāng)我第一次放棄奔跑，心無顧慮地、悠然地走出校門時，才發(fā)現(xiàn)他已在門口久候多時。我陰沉著臉，歪坐在他的身后，只字不語。他似乎覺察到了我的不悅，一路上成心將車速放得很慢。他當(dāng)然不清楚，自己的女兒為何在那個年紀(jì)悲喜不定。其實，我喜歡上了隔壁班的一個男孩。只要父親不來接我，我就可以坐上公車，和他走上那長長的路，相伴那短短的光陰。

4、可父親從始至終都沒有做出讓步，我想，他應(yīng)該是知道的，所以，成心用這種無聲的方式來阻擋我初戀的懵懂情懷。高三那年，我義無反顧地選擇了住校，我說，學(xué)習(xí)太過緊張，我得將更多的時間投入學(xué)習(xí)。父親破天荒地容許了我的要求?？芍苣┗丶业臅r候，他仍舊堅持來接我。那時候，我已經(jīng)和那個有著劍眉的男孩交往了。每晚自習(xí)后，他都會將我送到宿舍門口，而后，一步三回頭地消失在幽深的校園小徑深處。我開始走神，開始失眠，開始有了無數(shù)個莫名其妙的念頭。后來，他在課上給我寫情書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我以為，他會一五一十地將所有的罪狀都坦白。殊不知，他卻一人承擔(dān)了所有的后果。他說，那是第一次給我寫信。他的父母執(zhí)意要他轉(zhuǎn)學(xué)。他臨走那天，我們都

5、不曾見上一面。就這樣，那場純?nèi)缋婊ò兹缪┑某鯌賾K淡夭折了。那個陰雨的下午，我在父親的背后一面努力地?fù)沃鴤?，一面哭得不能自已。后來，他也許是發(fā)現(xiàn)了，竟然停下身來，與我一起，悠然地在田間小路上漫步。我記得那條路上，他曾喃喃地說，人生總是要去經(jīng)歷一些事的。之后，天平已經(jīng)失衡的我，只能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了高考這一邊?？紙鰞?nèi)，無論怎樣地忐忑不安、驚心動魄，只要出門看到父親，我的心會瞬間平定。后來，我北上念大學(xué)，一年一回。每次歸家前，父親總會將我乘車的道路和到站的時間盤問得清清楚楚。而后，用那輛已是破舊不堪的自行車，載我回家。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放棄了留校的時機(jī)，決然回家，在城里找了工作。沒過多久，我按揭買了輛車。心想，這樣，父親便不用來接我了。我打 跟父親說，爸，我這個周末想回家，和一個朋友，你和媽在家等我。他在那頭說要來接我，我說，不用了，我買車了。等我開車經(jīng)過那個福利社門口時，恍然見到在炎炎烈日下，靠著自行車一動不動的父親。我下車，拉住他的手說，爸，不是叫你不要來接我了嗎？你看，都等多長時間了？他拍拍我的肩膀道，回家再說。燥熱的田間小路上，我屢次停下，拉扯著父親上車，他執(zhí)意不肯，說上了車后，自行車怎么辦，再者，沒換衣服。我理解他。于是，只能與朋友無奈地坐在冷氣徐徐的車內(nèi)，跟著后背佝僂、大汗淋漓的父親，漸漸前行。一路上，父親無數(shù)次回頭看我。朋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