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左言”新解

1、“蜀左言新解關(guān)鍵詞：古蜀語；蜀左言；少數(shù)民族語；上古漢語；雅言；語音摘要：?文選?左思蜀都賦?劉逵注引?蜀王本紀(jì)?有“蜀左言，無文字的稱述，一些學(xué)者據(jù)此認為古蜀人“左言是與漢語性質(zhì)不同的少數(shù)民族語言，這幾乎成為此前古蜀文化和古蜀語研究者的共識。如今古蜀有文字已經(jīng)得到學(xué)術(shù)界認可，而對“蜀左言的詞語構(gòu)造、文獻用例、構(gòu)詞語素含義的研究結(jié)果說明：“蜀左言并不是人們通常所說的少數(shù)民族語言，而是上古漢語的一個地域分支；它與上古漢語雅言并無貴賤之分，而是其重要組成部分?！笆褡笱耘c上古漢語的區(qū)別并非表達在詞序和語序上，而主要在語音的腔調(diào)上。中圖分類號：h172.3文獻標(biāo)志碼：a文章編號：10094474(20

2、22)04000107neexplanatinn“shuzuyanangqi-ingshlfartsanduniatin,suthestjiatnguniversity,hengdu610031,hinakeyrds:anientshulanguage;shuzuyan;inritylanguage;anienthinese;yayan;prnuniatin一、問題的提出“左言，文獻中又作“左語。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五云：“揚雄?蜀紀(jì)?曰：蜀權(quán)威工具書和一些學(xué)者所持的“左言非漢語的觀點影響很大，這成為古蜀文化史、學(xué)術(shù)史、語言史、民族史上的一大公案，有必要做更深化的討論。二、破：“左言不是什么“

3、蜀左言有兩種不同的構(gòu)造：偏正構(gòu)造或主謂構(gòu)造。其表層構(gòu)造雖然同形異構(gòu)，但就“蜀與“左言之間的深層語義關(guān)系而言，沒有什么影響。1.早期學(xué)者并不認為“左言非漢語從始見書看，成書于唐高宗顯慶年間(656660年)的李善注首提“左語、“左言，但較為慎重，引而不釋。晚此，成書于唐玄宗開元年間713741年的五臣注劉逵所引?蜀王本紀(jì)?同此，用語為“左言；呂延濟那么說“左言是“不曉文字，但他們都未說古蜀語是與漢語不同的語言。清人王琦釋李白?蜀道難?錄劉逵?三都賦?注作“是時人民椎髻哤言，不曉文字3。?說文?：“哤，哤異之言，一曰雜語。?國語?齊語一?云：“四民者，勿使雜處，雜處那么其言哤。韋昭注：“哤，亂貌。

4、?小爾雅?廣訓(xùn)?：“雜言曰哤。明人張震注王維詩也說“左語，未詳?；蛑^江東為江左，故曰左語詳下。這說明，較早時期的學(xué)者并不認為“左言是少數(shù)民族語言。2.構(gòu)詞異序不是“左言孔穎達是大學(xué)問家，所說當(dāng)有所本。3.語法成分異序也非“左言4.中上古文獻用例足證“左言非少數(shù)民族語與?蜀王本紀(jì)?中的“左言意義相關(guān)者在唐代以前文獻中用例不多。臚列如次：1張九齡?故辰州瀘溪令趙公碣銘?：“五鄉(xiāng)自專之子，左言難曉之民，翕然同辭，乞為父母。于是詣闕投，至于再三。102劉禹錫?武陵書懷五十詠?：“村虎咆空野，震鼉作滿川。鄰里皆遷客，兒童習(xí)左言?；鹛鞜o洌井，霜月見芳蓀。113劉禹錫?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廳壁記?：“道同氣協(xié)，無

5、所改更，如鼓和琴。布指成韻，羌夷砥平，旱麓發(fā)生。人無左言，樂有夏聲。俗既富庶，居多閑暇。圜視府局，素闕者補之。114王維?送李判官赴東江詩?：“聞道皇華使,方隨皁蓋臣。封章通左語，冠冕化文身。12元楊士弘?唐音?卷三引王維詩：“封章通左語，冠冕化文身。明張震注：“左語，未詳?；蛑^江東為江左，故曰左語。文身，吳太伯奔荊蠻，文斷髪，示不用耳。135?晉書?卷八十八?孝友傳?：“敦彼孝友,載光謠詠,鳩馴長盛,魚薦延元,談桑義闡,琦吳道存,専洞之徳,咸摛左言。146?文遜卷四十六齊王融“三月三日曲水詩序：“侮食來王，左言入侍。離身反踵之君，髽首貫胸之長。呂向注：“侮食左言，蠻夷國也。1結(jié)合上下文分析，

6、這些例子中“左言的含義各各不同。第一例中的“左言類似于“刁民之語或“鄉(xiāng)下人語；第二例“遷客是指外鄉(xiāng)人，“左言應(yīng)該是兒童牙牙學(xué)語時一種發(fā)音不準(zhǔn)的語言；第三例的“左言雖然與“夏聲相對，但也不是一種語言的稱謂，而是“音樂走調(diào)、“音調(diào)不諧，引申為“不滿之言，“違犯之言；第四例是用典，清人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張震注說：“未詳，或謂江東為江左，故曰左語13?？梢姀埵弦膊⒉徽J為“左言是少數(shù)民族語言；第五例中的“左言是謙詞，只有第六個例子的呂向注“左言可能與少數(shù)民族語言有關(guān)。但筆者認為，這個“左言更像是從文化學(xué)意義而非語言學(xué)意義來講的。三、立：“蜀左言是什么1.“左言指古蜀語腔調(diào)與中原漢語有別1?方言?卷二

7、：“音壤,盛也。秦晉或曰，梁益之間凡人言盛及其所愛偉其肥晠謂之郭注：肥多肉。15?說文?肉部?：“，益州鄙言人盛諱其肥謂之，從肉，襄聲。段注：“鄒陽上書:壤子王梁代。晉灼注引?方言?：梁益之間所愛諱其肥盛曰壤也。李善曰：諱，?方言?作瑋。按李所據(jù)?方言?作瑋。許書諱亦當(dāng)作瑋。瑋同偉，奇也。驚羨之意也。假借作壤。16，本來是秦晉一帶的方言，從漢代到晉代均如此，但是在?集韻?陽韻?中：“，秦晉謂肥曰17，讀音是“如陽切；而在?集韻?養(yǎng)韻?中，釋義同?說文?：“，益州鄙言人盛諱其肥謂之17，讀音“汝兩切。這說明，秦晉梁益原來都用同一個詞，但是到了后代，它們的讀音走了不同的道路。蜀語中把“念成去聲。2

8、宋孫奕?示兒編?卷二十二：“楊文公?談苑?云：今之姓胥、姓雍者，皆平聲，春秋胥臣、漢雍齒、唐雍陶皆是也。蜀中作上聲、去聲呼之。蓋蜀人率以平為去。18宋江少虞?事實類苑?卷五十九：“楊文公?談苑?云：今之姓胥、姓雍者，皆平聲。春秋胥臣、漢雍齒、唐雍陶皆是也。蜀中作上聲、去聲呼之。蓋蜀人率以平為去出?筆談?。19孫奕、江少虞所引楊文公?談苑?，?郡齋讀書志?著錄八卷，?直齋書錄解題?作十五卷。此書明代尚存，大約明清之間散佚，今有?說郛?輯文。楊文公即楊億9741020,字大年，浦城今屬福建人，所記蜀音當(dāng)可靠；?谷梁傳?桓公二年?所謂“名從主人，人名讀音最為保守，其中的“率字足證蜀音以平作去是一種普

9、遍現(xiàn)象。陸法言?切韻序?提到，各地方音最突出的現(xiàn)象只有四句話，其中就有“梁益那么平聲似去20，這才應(yīng)該是一種“左言。2.“左言與“正言相對?史記?晁錯傳?張守節(jié)“正義引衛(wèi)宏?詔定古文尚書序?：“征之，伏生老不能行，遣太常掌故晁錯往讀之。年九十余，不能正言，言不可曉，使其女傳言教錯。21“正言就是當(dāng)時的雅言，晁錯因為“不能正言，才讓其女做翻譯“傳言教錯?！白蟮谋玖x是手，是佐助，可引申為“不正義。?史記?田敬仲完世家?：“公常執(zhí)左券以責(zé)于秦韓。司馬貞索隱：“左，不正也。21“左為不正，復(fù)音詞“左傾、“右傾均用其義。今天，這一含義在南方方言中仍在使用，如唱歌跑調(diào)，便被稱為“唱左起了。我們認為，蜀“左

10、言并不是與漢語“正言不同的語言，而應(yīng)該是它的一支方言。蜀“左言與“正言的差異，主要表如今語音尤其是腔調(diào)上而不是語言構(gòu)造和語言種類上?！罢耘c“左言，是以中原漢語雅言為標(biāo)準(zhǔn)劃分的。四、上古漢語中的“左和“右上古漢語中的復(fù)音詞不多?！笆褡笱砸徽Z，“蜀、“言二字易曉，鈐鍵在“左?，F(xiàn)代學(xué)者多認為“蜀左言指古蜀語非漢語而為少數(shù)民族語，其理據(jù)當(dāng)是以“左為卑，“左言即蠻夷之語。關(guān)于“左與“右，學(xué)者研究甚夥。從文獻用例看，秦漢時期“左、“右依其語境不同，均可為尊。1.以右為尊制?：“殷人養(yǎng)國老于右學(xué)，養(yǎng)庶老于左學(xué)。鄭玄注：“右學(xué)，大學(xué)也，在西郊下庠；左學(xué)，小學(xué)也，在國中王宮之東。22?儀禮?鄉(xiāng)射禮?：“左玄酒

11、。鄭玄注：“設(shè)尊者北面，西曰左，尚之也。22?論語?憲問?：“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也。22?史記?孝文本紀(jì)?：“右賢左戚，先民后己，至明之極也。?集解?引韋昭注：“右猶高，左猶下也。21?漢書?諸侯王表?：“作左官之律。顏注：“左官猶言左道。僻左，不正也。漢時依古法，朝廷之列以右為尊，故謂降秩為左遷。佐諸侯為左官也。23?漢書?丙吉傳?載丙吉向漢宣帝薦人時說：“此三人能皆在臣右，唯上察之。23?漢書?貢禹傳?載貢禹上書曰：“郡國恐伏其誅，那么擇便巧史書習(xí)計簿能欺上府者，以為右職。顏師古注：“右職，高職也。23?后漢書?公孫瓚傳?謂公孫瓚嫉賢，“州里善士名在其右者，必以法害之24。?后漢書?郭伋

12、傳?稱豪強大姓為“強宗右姓，李賢注：“右姓，猶高姓也24。清人趙翼?陔余叢考?尚左尚右?：“?國策?，趙王以藺相如為上卿，位廉頗右。頗曰：相如徒以口舌，位在我上，我必殺之。蘇代謂魏王曰：公孫衍將右韓而左魏，田文將右齊而左魏。?說苑?君道篇?郭傀曰：君將東面以求臣，那么廝役之材至；西面以求臣，那么朋友之材至。此皆戰(zhàn)國尚右之明證也。252.以左為尊如?禮記?曲禮?：“祥車曠左。注：“空神位也。疏：“曠，空也。車上貴左，故仆在右，空左以擬神也。22?淮南子?繆稱篇?：“凡高者貴其左，故下之于上曰左之，臣辭也；下者貴其右，故上之于下曰右之，君讓也。故上左遷，那么失其所尊也；臣右還，那么失其所貴也。26

13、?史記?魏公子列傳?：“公子于是乃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26?屈原列傳?中屈原是“左徒，比右徒大；?項羽本紀(jì)?中，項伯是楚國的左尹，比右尹大。?漢書?文帝紀(jì)?：“乃令宋昌驂乘。顏師古注：“乘車之法，尊者居左，御者居中，又有一人處車之右，以備傾側(cè)。27?漢書?文帝紀(jì)?：“左賢右戚。顏注：“以賢為上，然后及親也。23可見，漢代亦尚左。3.職官多尚右4.從漢字構(gòu)形意義看，“左、“右本義無別，原為同義詞甲骨文的“左?合?132、?甲?2616、“右?粹?1113、?前?1.20.1構(gòu)形字素一樣但方向相反，都是手形。后來引申為表方位?！白蟊矸轿唬缃鹞?師兌簋?：“余既令女

14、汝足續(xù)師龢父左右走馬。31?新郪虎符?：“甲兵之符，右才在王，左才在新郪。31?師克盨?：“昔余既令女汝，今余唯乃令，令汝更乃且祖考攝司左右虎臣。31“右表方位，那么如?盂鼎?：“佳唯八月既望，辰才在甲申，三左三右，多君入服酉。?班簋?：“王令吳白伯左比毛父；王令呂白伯曰：右比毛父。31古文正反無別，從字形看，“左、“右二者都有以手從旁相助之義。?說文?卷五“左部：“左，手相左助也。從、工。凡左之屬皆從左。徐：“今俗別作佐。32?說文?卷二“口部：“右，助也。從口從又。徐鍇曰：“言缺乏以左，復(fù)手助之。32段注認為“左是“佐的古字，即從旁相助，可從；同樣，“右亦當(dāng)為“佑之古字。五、余論此外，周勛

15、初所輯?唐抄文選集注匯存?劉逵注“左言的“左寫成“34，似應(yīng)隸定為“右為宜。鑒于唐抄本是目前最早的?文選注?版本，而在向北宋監(jiān)本的演變過程中，出現(xiàn)了新增、糾謬、補充、失誤等各種情形，北宋監(jiān)本又是今存各本之源35，因此唐抄本可靠性很強，這更能印證我們對“左言一詞的推論，即“左、“右無別，“左言也可為“右言，均指不正之語。任乃強?蠶叢考?，見?華陽國志校補圖注?219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出版。趙逵夫主編、鄭文校注，巴蜀書社2000年出版的?揚雄文集箋注?蜀王本紀(jì)?331頁云：“是時人萌椎髻左祍，不曉文字，未有禮樂。見馮廣宏?巴蜀文字的期待?文史雜志?2022年第16期和2022年第14期，

16、段渝?巴蜀古文字的兩系及其起源?成都文物?1991年第3期、?濯錦清江萬里流?59頁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李學(xué)勤?論新都出土的蜀國青銅器?文物?1982年第1期、?古文字與古文明：二十一世紀(jì)初的認識和展望?東岳論叢?2022年第2期等。見徐中舒?巴蜀文化初論?四川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1959年第2期24頁，崔榮昌?四川方言與巴蜀文化?5556頁四川大學(xué)出版社1996年出版，周振鶴、游汝杰?方言與中國文化?80頁上海人民出版社1986年出版，段渝?濯錦清江萬里流?91頁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李恕豪?揚雄方言和方言地理學(xué)研究?77頁巴蜀書社2022年出版，劉琳?華陽國志校注?89頁、9

17、3頁成都時代出版社2022年出版，黃尚軍?四川方言與民俗?219頁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出版，等等。見拙文?論蜀人“言語頗與華同?，待刊。吳曾?能改齋漫錄?卷五101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出版。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作“斤蜀，此作“斥蜀，不辭，疑均誤。同樣認為“左言是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還不乏其人，參見劉起釪?古史續(xù)辯?736頁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1年出版，孫安邦?元稹集?66頁山西古籍出版社2022年出版，張明非?唐賢三昧集譯注?31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出版，陳世松?四川簡史?316頁四川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1986年出版，蒙默?四川古代史稿?557頁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出版，等等。學(xué)

18、界有羌語、彝語、景頗語諸說，見汪啟明?中上古蜀語諸家闡述纂要?，刊于?楚雄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22年第2期。見錢玉趾?三星堆文化居民與彝族先民的關(guān)系?，刊于?四川文物?1989年第6期。又?青川戰(zhàn)國墓出土漆器文字符號考辨?，刊于?成都文物?2022年第1期。阿波?談“都廣之野?，刊于?文史雜志?2022年3期。如馬顯彬?古代漢語同素異序詞綜論?，刊于?湛江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22年1期；黃建寧?太平經(jīng)中的同素異序詞?，刊于?四川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2001年1期；陳明娥?敦煌變文同素異序詞的特點及成因?，刊于?中南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2022年5期；聶丹?水滸傳本來同素異序副詞討論?，刊于?貴州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2022年3期；劉福鑄?冰心作品中的同素異序同義詞研究?，刊于?莆田學(xué)院學(xué)報?2022年2期；王偉?現(xiàn)代漢語同素異序詞淺論?，刊于?棗莊學(xué)院學(xué)報?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