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lián)網時代的知識分享

1、汪丁?。夯ヂ?lián)網時代的知識分享“為什么每個人都要追求效率？祁克果100多年前就說過這個問題，他坐在哥本哈根大學校園躺椅上沒事干， 突然想起他這一生的使命是什么呢？是讓別人覺得不方便， 因為所有人都 在追求便利。我就不知道為什么所有的人必須拼力追求方便， 上班要開車， 不用自行車” 汪丁丁【財新網】 （記者：黃湘 譚娟 實習生：吳文杰） 2011年10月 28日，財新傳媒學術顧問， 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和浙江大學經濟學院經濟學教授汪丁丁做客思享家線上沙龍， 在 萬圣書園和思享家的享友們展開了深入的交流，這次談話由財新傳媒評論部編輯黃湘主持。 活動開始后，汪丁丁先做了 10分鐘的發(fā)言。汪丁?。浩?/p>

2、實， “知識社會”這一概念， 在我記憶里，如果不算奧地利學派經濟學家馬 克盧普 1950年代的研究， 那就是管理學大師德魯克最早提出來的， 他在1994年發(fā)表了一本書， 后資本主義社會 。 他在這本書里預言， 后資本主義社會 （又稱為“后工業(yè)社會”或“后 現(xiàn)代社會”），其實應當稱為“知識社會”。 知識社會最大的特點是不再有“階級”，沒 有“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對立，只有各種知識之間的碎片關系，這些碎片之間不 可能形成利益長期一致的任何階級 ，這是我的解釋。后現(xiàn)代知識狀況，這是利奧塔的書名， 他在那本書里論證， 后現(xiàn)代知識狀況就是，每個人只擁有一小片知識，社會交往是由許多 這樣微小的知識之

3、間的交流構成的，所謂“微小敘事”。這樣的社會里，不再有“宏大敘 事”。如果知識社會就是這樣的社會， 有什么力量可以維系這些知識碎片形成一個社會呢？ 這是一個大問題 ， 因為你不能靠強權維持這些碎片知識。 在后資本主義社會里，德魯 克也沒談到后現(xiàn)代社會的政治問題和政治架構。阿爾文托夫勒后來想象了一下，我和他 2006年有過一次對話。那時，中信出版社翻譯了他的幾本書，其中有一本標題是財富的革命，我寫了中譯本序言。 首發(fā)式的時候， 中信出版社在編輯部辦公室里安排我和他跨洋對 話。他想象了知識社會的財富革命， 不過他預言的后現(xiàn)代社會財富狀況， 大致上沒有超過德 魯克的思路。其實，奧地利派學派的思想者，

4、 例如馬克盧普， 在 1950年代發(fā)表鴻篇巨制， 系統(tǒng)論述“知 識經濟”。 接著馬克盧普的思路， 我在 1995年寫過一篇知識經濟的文獻綜述， 試圖回答上述 的問題： 后現(xiàn)代社會的社會成員，每一個人只知道他自己專業(yè)里的一小片知識，社會怎樣 維系為一個社會呢？基本原理是：因為，通常，一片知識與另一片知識之間，有內在的互 補性。 我在經濟研究發(fā)表過一篇論文，標題就是“知識沿時間和空間的互補性”。知識 的互補性是什么呢？例如，你想學習大學數學，必須先學習小學數學。 因為，你不會相信大 學數學是對中學數學和小學數學的“替代”，沒人會相信這一點，是不是？所以，小學的、 中學的、大學的，各項知識之間，絕大

5、部分是互補的。也就是說，你必須先學中學和小學的 數學， 然后才可能學大學的數學。 人類的大部分知識相互之間是互補的， 我只找到極少數的 個例，那里的知識是互替的，例如音樂的簡譜和五線譜之間，互替性超過了互補性。由于知識有這種強烈的內在互補性， 人與人之間的知識分工， 能依靠互補性加以協(xié)調和維系 一個知識社會， 因為這樣人們互相可以得到更大的好處。 兩人之間形成知識互補時， 他們的 合作就有規(guī)模收益， 也就是整體大于各局部之和的意思。 這一現(xiàn)象， 在產業(yè)組織理論的教科 書里稱為“超模態(tài)博弈”。所以， 知識社會是可以維系的，它不是一堆碎片，但是它的政治結構很奇特。政治問 題的核心，我們知道，是權力

6、分配。現(xiàn)在，西方社會的“占領華爾街”運動幾乎成為世界 性的，這里有一個規(guī)律在起作用。一般而言，社會網絡的權力結構是服從“冪律”的，這 是我的行為經濟學講義最開始的三講的主題。 大致而言，如果我們把網絡里節(jié)點按照 它們擁有的紐帶數目排列在橫軸上， 我們用縱軸來表示對應于紐帶數的節(jié)點數。 節(jié)點的紐帶 數目，在網絡社會科學研究中也稱為節(jié)點的“度”。 這樣， 一個社會網絡的全部節(jié)點沿著節(jié) 點度數這一維度的分布密度， 如果縱坐標取對數的話， 很接近一條斜率是負值的直線。 如果 縱坐標不取對數，負的斜率就對應于一個冪指數（例如用“ -r ”表示） ，這就是“冪律”這 一名稱的來歷：通達一個節(jié)點的紐帶總數（

7、例如用“ x”表示）與擁有這樣多紐帶數的節(jié)點 總數（例如用“ y”表示） 之間呈現(xiàn)冪指數關系 （原文有圖片， 此處缺編者， A是常量） 。 冪律意味著財富在互聯(lián)時代的社會網絡里集中的程度遠遠超過了以往的所有社會形態(tài)。所 以，斯蒂格利茨在“占領華爾街”宿營地的演說里指出：1%的人占有 99%的財富，我估計他沒有說錯，甚至，他可能說得比較保守。如果我們判斷中國的情形，應當比美國的更嚴重。 我們可以從中國的基尼系數來推測究竟多少人占有多少財富。 我們知道， 中國目前的基尼系 數大約在的水平，這樣高的基尼系數，古今中外， 或許是聞所未聞的吧。依照我的統(tǒng)計常識 做出判斷， 如果達到以上水平的基尼系數，

8、對應著什么樣的收入或財富分布狀況呢？我可以 推測， 這時，一個社會的占總人口低于 %的人群，將占有這個社會總財富的 99%，這就遠比美 國更不平等。 所以，一方面我們有一個任何人類社會都會很自然地涌現(xiàn)出來的類似冪律的權 力格局，它意味著機會的嚴重不均等，另一方面， 我常講，中國當代社會的任何現(xiàn)象都具有 兩重性， 其一是中國與西方通有的， 其二是源于中國本土傳統(tǒng)的。 我們中國社會有一個悠久 的官僚政治及相關的腐敗傳統(tǒng)， 馬克思所說的“東方式的腐敗”這樣的傳統(tǒng)，所以， 中西社會通有的類似冪律的機會和權力的不平等分布，在中國更額外地沉重，可說是“被東方式 腐敗強化了的冪律”。我的十分鐘引言，差不多就

9、講到這里吧。 我們今天的主題原本是“知識的共享”，現(xiàn)在變 成了在知識社會里“財富是怎樣分享的”這樣一個問題。 這是不可避免的。 知識怎么共享？ 只有通過財富分享，吸引人們創(chuàng)造新的知識。主持人（黃湘）：精確地說，冪律來自上世紀 20年代對于英語單詞頻率的分析，真正常 用的單詞量很少， 很多單詞不常被使用， 語言學家發(fā)現(xiàn)單詞使用的頻率和它的使用優(yōu)先度是 一個常數次冪的反比關系， 簡單來說，冪律就是兩個通俗的定律，一個是“長尾”理論， 只有少數大的門戶網站是很多人關注的，但是還有一個長長的尾巴，就是小網站，小公司。 長尾理論就是對冪律通俗化的解釋。另外一個通俗解釋就是馬太效應，窮者越窮富者越富。 冪

10、律是在自然界中分布很廣的定律， 不僅單詞頻率的分布， 還有生物中的物種的分布， 城市 人群的居住空間的分布都服從這一定律。 再舉一個更容易感知的例子， 汪老師之所以是一個 如此著名的經濟學家，就跟冪律有關。至于這個冪律為什么會形成，有一種解釋，跟演化有關系，隨著不斷演化， 無論自然界還是 生物界，都會尋求一種經濟的方式， 在自然界， 比如光是直線傳播， 因為這個傳播路徑最快， 在生物界， 比如人都是追求最經濟的方式，比如某個人微博的好友很多，你就愿意加他，這 樣他的好友就更多。 所以很多人認為冪律的形成是因為在一個復雜系統(tǒng)里面， 每一個元素的 行為都遵從一種最經濟有效的方式， 而且是很惰性的方

11、式。 比如我現(xiàn)在想知道經濟學家對經 濟的評論， 我可能只找一兩個最有威信的經濟學家評論， 我就不會花時間看小經濟學家的評 論，小經濟學家的評論也可能是有真理的， 但是可能要花很多的時間沙里淘金， 所以我出于 經濟的考慮只看一兩個人， 肯定是最有名的人的評論。 這樣就產生群聚效應。 一個復雜系統(tǒng)中的很多元素按照最經濟的方式去發(fā)展、去成長、 去連接的時候， 這個復雜系統(tǒng)演化到一定程度就會出現(xiàn)冪律的特征。 包括網站的鏈接， 比如單詞的使用， 都會導致這個復雜系統(tǒng)中有 一部分元素不斷出現(xiàn)，頻率很高，這就是冪律。但是， 我們需要做一個區(qū)分，一方面要看到， 在任何一個社會里面，都會有復雜系統(tǒng)出 現(xiàn)冪律的情

12、況。但是另一方面，比如中國社會有自己的問題，不能僅僅用冪律來解釋。汪丁?。?在網絡時代， 為什么冪律變得這么關鍵呢？因為中國的問題總是雙重的， 一方 面它的生活方式、 它的工業(yè)技術都是抄襲西方的， 所以它有西方的問題； 另外一方面又有中 國本土的問題， 這就成了雙重問題性。 然后在西方問題被引進中國的時候你就看到， 機會的 分布就服從冪律， 比如網上商店，就像淘寶商城就是典型的例子，網上商店只要引進%的非隨機性，任何一個新的網站商店希望鏈接到已經有更高鏈接的網上商店，只要這個概率大 于%就會產生冪律，就是說這個網上商店在主頁左側的鏈接程度，就會形成冪律，造成最大 的商店通吃，所以馬云就通吃。所

13、以，這個機會的分布在知識網絡里特別不平等的時候， 顯然財富就跟著他走。享友（成遠）：我和幾個朋友一塊做了一個網站，其實說起來也是參考國外的一個模式 Quora。我們這個網站上有一個回答，它是在國外那個Quora 網站上也有類似的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很通俗， 通常意義上做有錢人的感受是什么？富有是人類共同的夢想， 所有富人都 曾經窮過， 所有窮人都夢想富有。所以， 追求財富是美好的， 一個允許人們追求財富的社會 是有希望的社會。汪丁丁：即便中國沒有本土的問題，沒有東方式的腐敗的問題，沒有官僚政治的壓力， 即便它是西方， 它想讓所有的人都發(fā)財，所有人發(fā)財不了，為什么呢？因為有冪律在這兒 卡著，有一個

14、機會分布的冪律啊。而且，我估計未來的知識社會，文明水平到了比爾蓋茨 這幾個捐錢富翁的水平上，社會非常平等，每一個人都是知識工作者、勞動者，都是長尾 的一段，你要那么多錢干什么？北歐的價值觀，你這么多錢很臉紅啊，出門不敢開車啊， 因為你要污染環(huán)境，錢多就意味著你對環(huán)境欠的債多，每一個GDP美金都是環(huán)境的污染，我們經濟學統(tǒng)計都是這么算的呀。享友（成遠） ：我們做這個網站之初的想法是說， 最早互聯(lián)網上大量的信息， 像 Google 這樣去實現(xiàn)一個查找的過程。汪丁?。簩?。享友（成遠）：然后，再下一層它是把這些信息更加的結構化，能夠被人理解。默默去 創(chuàng)造標簽、分類、問答，就是把信息更加精致的加工。汪丁丁

15、： 這是對的，這肯定是一個大趨勢，這在經濟學教科書里都有。當產品在一個 市場里聚集的足夠多了以后，它必然會發(fā)生市場細分，這個凡是管理學院的人都熟悉。只 不過在網絡社會里市場細分表現(xiàn)為什么？最新的研究報告，都是實證的，利用 FaceBook 這 樣網站上的海量數據，我們叫做“小世界”網絡。咱們這種小圈子的小聚類、小團塊，其實是未來社會的主流， 比如在情感上，相當多 的中國哲學家， 比如說陳嘉映、 比如周濂，他們都喜歡“社群主義”。 為什么？為什么自由 主義和新左派沒那么大的市場，為什么社群主義打動中國人？小聚類，想清楚了，你看鄧 肯 J. 瓦茨 （Duncan J. Watts ）2004年在斯

16、坦福的社會學年鑒上寫的這篇綜述文章，叫社會網絡的新科學（ The new science of networks ）。他綜述了自己 2004 年以前這方面的 研究成果，然后他重新解釋 什么是小世界 。最重要的兩個參數，聚類系數不是太高也不是 太低，平均距離不是太遠也不是太近。這樣的網絡社會，是一個有情感、不很冷漠的世界 。 從小世界網絡向著兩個極端演變， 一極是非常冷漠的世界， 我稱之為“洞穴世界”， 就是我 們原始人 50萬年前住的那些洞穴， 每個洞穴里十幾個人或二十幾個人， 是小聚類， 有情感生 活，但是這些洞穴之間幾乎沒有聯(lián)系， 所以社會成員的平均距離非常遠， 同時洞穴內的團塊 性非常高

17、。 在另一個極端， 是平均距離和團塊性全都是隨機網絡的。 完全隨機的網絡， 其實 就是今天我們這樣的網絡，通過手機你甚至可以很容易聯(lián)系到克林頓和奧巴馬， 中間或許 要通過幾個朋友環(huán)節(jié)。這就是互聯(lián)時代的網絡，這里，雖然你可以很快聯(lián)系到另一個人， 但 你和他之間幾乎完全沒有情感聯(lián)系 ，因為是“隨機相遇”的嘛，雖然隨機相遇的成本非常 低，但沒有深入的情感。所以，真正的將來健康的網絡社會，進行知識分享，像你們辦的小網站，我認識很多 人，北大畢業(yè)的徐軼青也辦了一個叫做“靠譜網”，你去看看，辦得非常好，他們那三個 博士生，從北大畢業(yè)的，在全世界各個地方，仨人就寫這么一個網站，他也不求讀者很多， 它就是“長

18、尾”啊，它自己能生存，這就行了。有大量這樣的網站，德國、美國大量這樣 的朋友都有自己的主頁，然后把自己東西掛上去，他又不追著讓人看。主持人（黃湘） ：現(xiàn)在有這樣一個問題，為什么冪律這個概念會在汪老師的思考里這么 重要？ 在互聯(lián)網剛剛起來的時候，很多人會覺得互聯(lián)網必然會帶來社會的平等化、扁平化 ， 當時科學家也覺得互聯(lián)網是一個具有隨機分布的網絡，是分散化的，可是大概在2002 年或2003年，科學家研究發(fā)現(xiàn)，互聯(lián)網網絡也符合冪律的分布?，F(xiàn)在，十年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互聯(lián) 網并沒有帶來之前夢想的平等， 互聯(lián)網的壟斷比其他產業(yè)的壟斷更加厲害。 十年前很多人設 想互聯(lián)網這個工具自然可以帶來社會平等、 社會的

19、扁平化， 會取消社會等級， 這個觀點不成 立。但是有一個悖論， 一個復雜系統(tǒng)之所以產生冪律， 并不是強制力的結果， 而是因為系統(tǒng)本身 的每一個元素， 它都尋求一種最經濟的行為方式， 由此演化成這個冪律。 百度為什么會壟斷， 新浪為什么會壟斷， 它和過去意義上的壟斷不一樣， 是每個人為了最方便的去生活， 利用對 你來說最合理最經濟的選擇方式造成了壟斷。 我們以前所說的壟斷往往是與權力的強制行為 相關， 但是互聯(lián)網時代的網絡特征所蘊含的冪律， 所導致的馬太效應， 不是來自于某一個階 層，某個厲害的強者的控制，是系統(tǒng)的每個人，每個元素，每個原子都為了讓自己更方便才 導致的。所以， 這背后其實有很深刻

20、的社會學含義。 我們不能否認互聯(lián)網讓大家生活得更方便了， 而 且互聯(lián)網賦予每個人尋找信息的自由，但是， 正是我們用自己的最自由、最經濟的選擇造 就了那些巨無霸似的壟斷，所以這背后有很多很值得思考的東西。我們之前可能會認為， 當每個人都自由選擇的時候，這個社會很可能趨于平等或者趨于民主，可是冪律告訴我們 其實可能不是這樣的，當每個人都自由選擇的時候，當這個社會賦予每個人自由選擇權， 每個人都可以自由的按照符合自己最經濟的方式去選擇的時候，整個系統(tǒng)呈現(xiàn)出來的可能 是那樣一個冪律、很大的巨無霸、很長的長尾 ， 剛才汪老師提到冪律和占領華爾街運動的 相關性，其實道理是一樣的，美國是一個自由社會，但是結

21、果導致了這樣一種冪律的秩序。所以一方面我們要看中國的問題， 中國很多很現(xiàn)實具體的問題。 另一方面也要看到有一些更 大的問題， 要理解這背后有很深的值得我們思考的東西。 今天，網絡改變了信息獲取、 知識 獲取的方式， 而因為金融市場和信息獲取、 知識獲取密切相關， 所以網絡也改變了金融市場 的存在方式和存在性質，現(xiàn)在的占領華爾街運動就是這樣一種發(fā)展的后果。享友（張海燕）： 之所以占領華爾街運動會引發(fā)大家的思考，其實這個思考是什么？我 覺得是身體的安頓和心靈的自由。 我們現(xiàn)在這個社會， 政府在退而求其次， 我能給你最大身 體的安頓， 但大家更高的理想是追求心靈的自由， 在靈魂層面上我們是平等和自由

22、的， 但是 在社會資源的占有上面我們只能用一個最經濟的結構， 盡量的容納更多的人。 但是這個理想 和現(xiàn)實之間，我們每個人身上都在追求兩方面的滿足，但是現(xiàn)實情況不能容納那么多。汪丁丁：為什么我們都追求效率呢？ 我剛才預測，將來人類絕對文明的話，就沒有富人， 他就把自己財富捐出去，因為知道這都是你們自由選擇讓我富起來的 。享友： 比如我們做網站的過程當中， 其實一直在研究人性的利他面是如何發(fā)揮的， 人做 惡和行善其實都有一套心理機制。包括 FaceBook 里包括維基百科，大家用業(yè)余的時間去分 享有價值的事兒，而不是業(yè)余的時間純娛樂，其實會變成像社會運動的一個事。汪丁丁：志愿者就是這個運動嘛。而且

23、，原來美國剛開始推行商業(yè)倫理課程的時候沒人 上，沒有教授認為這門課程能成功，現(xiàn)在多成功??！ 你們商學院的同學知道不知道瑪莎這 個商店？它是一家成功盈利的環(huán)保商店，記住啊，咱們這環(huán)保車可是比那非環(huán)保貴出了一 倍了，要是沒政府補貼它盈利不了，但是在西方這個商店是盈利的，因為它有了相當多的 顧客來買它的東西啊，你要是拎著不環(huán)保的紙口袋， 200 年以后富翁上街得羞愧，帶著很 強的內疚感上街，那你還當富翁干什么？沒必要嘛。我想人性是變的，人性不變是古典時 代的假設，就是休謨那個時代的假設，也就是牛頓時代的假設，人性可變，這是19世紀下半葉， 1850年之后，現(xiàn)在越來越主流的假設，它是一個制度與人性共生

24、演變的過程。主持人（黃湘）：冪律的關鍵在于，復雜系統(tǒng)里的每一個元素，都按照最經濟的方式選 擇的時候， 會在客觀上導致系統(tǒng)本身出現(xiàn)冪律的分布。 如果不是每個元素都只做最有效率的 選擇， 比如我們不是說看新聞只上新浪， 搜索只用百度， 如果我們可以多花點時間，找一些 長尾的東西。如果每個元素不是按照效率原則選擇，這個冪律是不太容易成立的。 所以，如 果每個人都可以各安其份或者心靈的安頓， 確實系統(tǒng)的冪律不會那么明顯。 這樣就有一個問 題，在很多情況下我們還是要按照這種效率原則去行動的。 確實我們可以多一點精神的追求， 或者多一點心靈的陶冶，如果每個人真的花一些精力尋找長尾，會對冪律構成遏制。不是說

25、冪律本身就是不好的東西， 只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 超過限度之后會有問題。 所 以無論是心靈安頓也好， 還是社群主義也好， 都是從人的出發(fā)點， 對冪律構成遏制。這是一 個途徑，從每個人的心靈出發(fā)， 通過每個個體放棄僅僅出于效率選擇的原則，更豐富、 更具 有耐心的去按照另外一種原則生活， 這樣會對冪律有遏制。 可是要看到這并不是一種制度上 的遏制， 如果一個系統(tǒng)一個社會僅僅靠這個東西遏制， 肯定是不夠的。 現(xiàn)在我們有一個基本 的判斷， 極端的冪律分布不是一個好東西， 肯定要對它構成限制， 大家提到的限制都是出自 個人選擇出發(fā)的限制， 這種限制是很有道理的， 但是僅有這個是不夠的。 所以我希望再往下

26、 大家是不是可以把這個話題引向另外一個方向，有沒有可能對冪律進行制度的遏制？享友： 我感覺對冪律還是要靠人，黃湘說的制度，我特別想聽他說下去，就是到底制度 上有什么對付冪律的辦法。建軍說希望從技術上的角度或者從人的選擇多樣性的角度解決， 但是我覺得還是要人認識到冪律的問題， 然后針對自己消費主義的傾向， 別那么太去注重效 率，規(guī)避效率方面很不足的地方， 然后有意識的克制， 比如像北歐那樣。 我還是很想聽一下， 制度方面怎么克制冪律，好像設計不了。主持人（黃湘）： 冪律之所以在互聯(lián)網時代如此顯著，一方面是因為我們每個人對效率的選 擇客觀上導致了這個結果的產生。另一方面， 互聯(lián)網和之前的產業(yè)不一樣

27、， 之前的產業(yè)，比 如你成立一家鋼鐵公司， 別人也可以再成立一家， 物質時代的公司就是這樣?？墒?，互聯(lián)網 時代， 如果有一家網絡公司先起來掌握了平臺， 哪怕這個平臺有問題， 可能效率比不上其他 的系統(tǒng)， 可是因為它先行一步， 可能就會掌握贏得市場的平臺優(yōu)勢。 如果有幾個公司互相競 爭，確實是一個從制度上遏制冪律的方向，可是這一點為什么在互聯(lián)網時代顯得難以做到， 為什么互聯(lián)網時代的壟斷比之前的壟斷更強烈， 就是因為互聯(lián)網的特殊性， 就是因為它具有 平臺和代碼的特征。不是說某些互聯(lián)網企業(yè)有什么陰謀或者不道德的手段，而是說，即使是在沒有陰謀和強制， 每個人自由選擇的理想狀態(tài)下， 它依然會導致這種壟斷

28、。 說到壟斷，比如像騰訊、 百度和阿 里巴巴， 我們不否認它在上升期做了很多很好的事情， 它是有價值的， 問題是如果平臺全部 被一個公司所掌握的話，那么它在客觀上就會扼殺隨后的創(chuàng)造。至于你說 IT 產業(yè)是最干凈 的、最透明的， 這些我都不否認， 冪律不是否定這些， 冪律是說， 雖然如此干凈、 如此透明， 但是它還是會導致壟斷， 壟斷一旦產生，我們不否認百度、 Google 當年曾經是很好，可是 壟斷一旦產生之后，就會扼殺未來的創(chuàng)意和機會。所以， 在這樣一個意義上， 用更長遠的觀點來看，它是一個不太好的狀態(tài)，但這并不是 否認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它有什么地方做錯了。 既然是律， 既然我們說是類似于自然規(guī)律

29、的一種規(guī) 律，就不是說有誰錯了、誰是惡人，而是系統(tǒng)本身的問題。按照中國人的傳統(tǒng)觀念，如果出 了問題，一定會覺得某些人是壞人、干了壞事，但冪律是說， 即使沒有惡人社會，即使每個 人都被賦予了自由選擇的權利，我們依然會看到壟斷、不平等、扼殺創(chuàng)意和機會的問題出 現(xiàn)，這才是最大的問題。我再多說兩句， 當年王國維在評論紅樓夢的時候曾經說悲劇有三個層次：第一個 層次，有心如蛇蝎的惡人，惡人專門干壞事；第二個層次，天意不可違，比如項羽，說老 天要害我；王國維說最高層次的悲劇是沒有壞人，也沒有天意，每個人可能都是好人，但 是他們的關系決定了這個系統(tǒng)就會出現(xiàn)悲劇，所以按照王國維解釋紅樓夢，紅樓夢 大觀園里沒有誰

30、是壞人，不是說薛寶釵、薛蟠或者薛姨媽就是壞人，王夫人、薛姨媽一定 要害林黛玉，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說這個系統(tǒng)本身即使沒有任何惡人，每個人都自由選擇 的情況下，最后還會出現(xiàn)這種問題，所以這才是一個嚴肅的、深刻的社會問題。在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才能理解為什么汪老師說這是沒有解決方案的，當然這個是 不是真沒有解決方案可能要另說了。享友：冪律會不會隨著變化，然后變得不那么重要呢？拿剛才那個互聯(lián)網的例子來說， 百度、微博、 Facebook ，占領了互聯(lián)網 99%的用戶都去用它們，但是依然有小部分用戶在用 其它網站，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比如在 2005年的時候豆瓣網成立。汪丁?。簩Γ拱瓴诲e。享友： 那時候是時代嘛，他們就想著去做長尾，我就是做尾端的用戶， 我不去跟你們拼 搶那些 99%的用戶，我就要做 1%的用戶，當時也沒有宣傳，也沒有大的占領啊、運營啊，它 一直做到今天運營人員都非常非常少。汪丁?。憾椅易钚蕾p、最佩服的就是豆瓣。享友：它也馬上要過億了，也幾千萬個用戶，并且它的用戶非常死忠。享友：下一個新浪？汪丁丁：它有自覺，它不做。享友： 未來可能提出很多增長人員的需求。 冪律是因為效率產生的， 人對效率的追求肯 定無止境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