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棵樹,對望

1、與一棵樹，對望xjjk 雅儒與一棵樹，對望類別：感悟生活作者：一朵憐幽個人散文集 日期：2011-11-2 17:19:26編者按：三棵樹，三個感人至深的故事。我們的人生經(jīng)歷了太多的風(fēng)景，太多的人和事離開了我們，但它們會以另外一種姿態(tài)存在。語言真摯，感情飽滿。有些時候，我們也會懷念流年里的那些事，或許紀(jì)念著才是唯一的思念方式。問好作者。一 桂樹二爹老家，是在三面環(huán)山，一面背水的山村，那里風(fēng)景氣候怡人，民風(fēng)質(zhì)樸，生活安寧。我家的房子，在山村的最前端，對面，有一方清澈的池塘，池塘邊有一口石頭砌的老井，井水很淺，清澈見底，口感甘甜。老井的不遠(yuǎn)處， 有一棵壯碩的桂花樹，其枝干繁茂，形狀如蘑菇，具有很高

2、的觀賞價值。有一年，有個人欲出8萬元買走那棵桂花樹，桂花樹的主人沒答應(yīng)。桂花樹的主人，是一位孤寡老人，也是一個殘疾人，我管他叫二爹。桂花樹，是二爹的母親栽下的，已經(jīng)有了近百年的歷史。小時候，我最喜歡做的游戲，是和小伙伴們一起，在一枝伸展出來的桂花枝干上系一根麻繩， 拴上搓衣板， 蕩秋千。然而，二爹十分心疼那棵桂花樹， 每次看見我們因為蕩秋千，將桂花樹弄得顫顫抖動時，定會拖著他那殘疾的右腿，杵著拐杖，從屋子里緩緩走出來，站在門前，然后用無可奈何但也慈祥的口吻說： “我的小祖宗們，別蕩了， 下來我給你們糖吃。”他身后的那扇木門上的一對鐵環(huán)，因為撫摸得久了，散著溫潤的光。于是，一窩蜂地，所有的人朝著

3、他擁過來。再后來，我開始進(jìn)入課堂，也開始漸漸懂得事理，當(dāng)知曉了有關(guān)二爹的那些事跡，我開始心疼殘疾且孤獨的二爹，開始心疼那棵陪了二爹一輩子的桂花樹，于是，再也沒有在桂花樹上蕩過秋千。二爹早年是新四軍戰(zhàn)士，后來又參加過抗美援朝，他的右腿就是在戰(zhàn)爭中中彈，之后壞死，萎縮，永遠(yuǎn)地失去了行走的能力。我見過二爹的那條腿，像一根枯萎的干柴， 很細(xì)。二爹一生未娶。聽說，他也曾經(jīng)深深地愛過一個同村的女子，原本準(zhǔn)備戰(zhàn)爭結(jié)束就回家迎娶她過門， 怎料世事無常，身在戰(zhàn)場的二爹還未歸家，女子就已患病離世。他們說，二爹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一句話沒說，在桂花樹下，一站就是好幾個時辰。我知道，他和她小時候，一定常常在樹下玩耍，

4、桂花樹的根，如同他們之間的愛情， 深深地扎在泥土里， 日漸繁茂，日漸濃郁。我不再蕩秋千，但是卻常常往桂花樹那里跑，我希望某一天，坐在桂花樹下面的二爹，能夠?qū)⑺哪切┕适?，靜靜地說給我聽。那是桂花開放的時節(jié)，某一日黃昏，我放學(xué)歸來，看到二爹坐在桂花樹下的石凳上，望著頭頂?shù)墓鸹涑錾瘛Ｄ茄凵窭锩鏉M是深情，滿是對往事的懷戀，滿是歷經(jīng)紅塵滄桑之后的坦然。有風(fēng)掠過，星星點點的桂花雨點般落下來，落在二爹花白的頭發(fā)上，落在他褐色的大襟褂上，看得小小年紀(jì)的我，感觸頗深。我走近二爹，將書包放下，一句話也沒說，小心地?fù)焓澳切﹦倓偮湎碌狞S色桂花，包裹在粉色的手絹里。桂花的香氣在周遭的空氣里彌散，讓人有置身花海的幻念

5、。二爹將目光轉(zhuǎn)移到我身上，看著我撿拾桂花好一會，驀然，他幽幽地說：“當(dāng)年，我們也曾像你這樣?！彼脑?，像是說給我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更像是說給桂花樹聽。我對他的話，雖似懂非懂，但卻記憶尤深，深到只要一想起二爹，就會想起他當(dāng)時的眼神、當(dāng)時的語調(diào)，以及當(dāng)時滿地的落花。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二爹口中的“我們”，是指他自己，和他的那個她。二爹去世的時候，恰巧也是桂花盛開的秋日。我已經(jīng)離開了小村，聽說，二爹死得很安樂，沒有受病痛的折磨，如往日一樣睡下，之后，就那么靜靜地去了。二爹在老年， 認(rèn)過一個干兒子， 此人是個仁義善良之人，二爹的后事都是他一手操辦的。二爹的墳?zāi)?，在小村對面的山上，墳前，栽有兩棵?/p>

6、花樹。前段日子，我和父親一起回小村看望老房子，更多的，是想重溫、延續(xù)某種情感。老井還在，井水依舊清澈，只是沒有了人從里面提水。二爹的老房子也還在，只是木門上那對鐵環(huán)，已經(jīng)被歲月侵蝕，有了斑駁的銹色。桂花樹還在，桂花樹下的石凳也還在。我蹲下身子，撿拾那些已經(jīng)風(fēng)干變黑了的桂花，依舊有淡雅的清香，彌散在空氣里?？諝饫?，仿若還有二爹那靜幽幽的聲音：當(dāng)年，我們也曾像你這樣二 刺槐海子刺槐，在家鄉(xiāng)，常常作為行道樹，種植在道路兩邊。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一串串潔白玲瓏的花朵，在蔥蘢碧綠的葉叢里，舞動著美麗的身姿，散發(fā)出沁入心脾的清香，給路人帶去了美的享受與美的感知。讀小學(xué)一年級的時候，我年齡比別人小，個頭也比別人

7、矮，全班，就我最小，然而，最矮的并不是我。有個男同學(xué)，是個殘疾人，因為嬰孩時的一次意外，他的脊柱受損，永遠(yuǎn)地彎了下去，腦袋幾乎都要挨著了膝蓋，行走時吃力地微微昂著頭，他是全班最矮的人。曾有過一段時間，老師安排我和他坐在了一起，在第二組的第一排。因為他的名字里有個海字， 于是我們都叫他海子， 然而，這樣叫的機(jī)會并不多。他很安靜，或許因為自身原因，他有些自卑，很少與別人交流，總是默默地。除了上學(xué)、放學(xué)，除了上廁所，除了值日，他基本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書或者寫字，一動不動。海子的成績很好，我記得，數(shù)學(xué)考試，他總是能考100分。海子很愛干凈，特別在那雙白球鞋，你永遠(yuǎn)看不到鞋子上面有泥土或是污垢。海

8、子長得很俊，眼睛不僅大，還格外有神，然而那眼神里面似乎又隱藏著一些東西，在某一瞬間突然外泄，讓你不敢再直視他的眼睛。同桌半載，我們之間很少說話。記憶最深的是有一次模擬考試，我竟然找不到自己的鉛筆。海子見了，將自己正在用的那根鉛筆給了我，然后拿出一根不到 5 厘米的鉛筆頭，用一個廢棄的圓珠筆殼套住，開始答題。那一瞬，年紀(jì)小小的我驀地就想到一個詞“友情”。海子的家就在學(xué)校的附近，三兩分鐘的路程。他的家門口，有一條蜿蜒的小溪靜靜流淌，還有很多刺槐樹，錯落有致地生長在溪的一邊。從學(xué)校到我家， 從我家到學(xué)校， 都得經(jīng)過海子的家門口，經(jīng)過那條小溪，經(jīng)過那些槐樹。于是，我總能看見海子在溪邊刷洗自己的白球鞋，

9、腿半屈著，樣子感覺很吃力。蔥籠的榆樹枝葉在他的身邊擺動，與風(fēng)清唱著的，是一首歡樂的歌謠，我不知道海子有沒有聽到。讀三年級的時候，我已經(jīng)沒再和海子坐在一起。那是刺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有天中午，我經(jīng)過海子的家門口去往學(xué)校，看見了溪邊那綻放得正好的槐樹花，心生無限喜悅。于是站在溪邊的石塊上，去摘那一串串潔白的花，一不小心，一個趔趄，趴倒在了溪水里，邊緣的溪水不深，但是浸濕弄臟了我的外衣。我有些慌亂，回家取衣服，肯定會遲到的，于是就傻站在那里，四周張望，手足無措。海子從他的家里出來，準(zhǔn)備上學(xué)去。看到了我的樣子，他放下書包，說了句：“你等一會?！钡人購募依锍鰜淼臅r候，手中多了一件外套，鵝黃色的。他遞給我，

10、說：“我妹的，你先穿上?！蔽业难蹨I差點掉下來。在那不久以后，有幾天，海子一直沒來上學(xué)，我從他的家門前走過，一直沒看到他在溪邊刷鞋的身影，他家的大門也一直緊鎖。班主任對我們說， 海子病了，而且不輕，全校準(zhǔn)備捐款。全班人都驚呆了，竊竊私語著，而我，更是流下了無聲的眼淚。全校捐款，聽說，海子的父母帶著他四處奔波求醫(yī)。我再也沒見過海子，直到他離世我也沒見過他。我也不知道海子得的什么病，此一時仍舊不知道。槐花盛開的季節(jié)，漫步在縷縷清香的槐樹邊，望著那些潔白玲瓏的花朵，在碧綠的葉片中搖曳生姿，那是純凈且自然的美麗，無與倫比。注視著槐花久了，眼中的焦點開始慢慢暈散，仿若看見那矮小但俊秀的海子，站在槐樹下，微

11、微昂著頭，拿著鵝黃的外套，站在我的對面，輕聲地說：我妹的，你先穿上三 樟樹劉伯當(dāng)初買新房子的時候，完全因為那個樓盤在大街上樹立的廣告，配有風(fēng)景旖旎的效果圖，用俊逸的行書寫的六個大字：“香樟里，那水岸”。樟樹，是我比較喜歡的一種樹木，它生命力強(qiáng)，四季常青，更有足夠的抵抗力，拒絕病蟲害。樟樹在百媚千紅的春天褪換衣裝，碧翠的新葉已然繁茂了枝頭，那些墨綠泛著橙黃的舊葉才開始飄零，所以，樟樹永遠(yuǎn)都不會將蕭索的形姿展露于人。于是，更多時候，它是作為景觀樹，植在道路的兩旁，或是公園的水岸邊。有很長一段時間，在晚餐之后的閑暇時光，我喜歡在附近公園的一條林蔭道里漫步。那是一條在不算太寬闊的鵝卵石路，兩遍植滿了蔥

12、郁的樟樹，樹的直徑大約都有 30 公分左右，每一棵樟樹的枝干上，都掛著 4 根彩色的燈管，黃昏時分彩燈就會亮起，色彩斑斕地緩緩閃動，映照著樟樹姿影婆娑，分外妖嬈。努力地呼吸屬于樟樹的氣息，被那樣夢幻但真實的風(fēng)景包裹，身心皆得到了極度放松，一些紛擾煩憂如塵埃落定，一顆心，便也融化了，繼而升騰。望著那些在燈影里與風(fēng)翩翩起舞的樟樹葉，遵循著記憶的紋理，回望那些流年中已逝的日子， 那些有關(guān)樟樹的記憶，緩緩地漫過心頭，浸潤了時光。剛結(jié)婚的時候，為了他上班方便，我們在銀行的宿舍樓里居住，房子是兩居室，門朝東，窗朝南，在二樓。我整日閑在家里，他整日很忙，新的生活讓我有些不太適應(yīng)。大部分時間我都是看書、看電影

13、、聽音樂，或者搬把椅子坐在寬敞的陽臺上，打理我的那些花花草草，或是什么都不做，只怔怔地看一棵香樟樹，日子過得無風(fēng)無浪，平淡如水。宿舍樓的院子里栽有一排香樟樹， 挺拔蒼翠， 不經(jīng)修剪，枝干自由生長，伸展到了我的陽臺邊。站在陽臺，伸手便能摘到樟樹葉。雖不是大家閨秀，但父母親卻很溺愛我們，導(dǎo)致成立了自己的小家庭，我卻不太會做飯。單位有個食堂，燒飯的是一個老伯，他給我的第一感覺是親和，因為他的臉上永遠(yuǎn)都掛著和善的笑容，我們叫他劉伯。平日，在陽臺的我，透過香樟葉之間的縫隙，總能看見劉伯瘦弱的身影， 在食堂四周來回穿梭， 掃地、擇菜、洗菜，偶爾他還會清唱幾句黃梅戲。我開始在食堂吃飯，因為他做的飯菜有父親的

14、味道。每次臨近開飯的時候，他都會站在大院子里，用響亮的聲音喊：“吃飯咯！”然后，單位里一些單身的人，就會從各個樓層的各個房間，紛紛去往食堂。有時候，磨磨蹭蹭的我，總會去得遲了些，其他的同事都已經(jīng)吃好離去。劉伯總會為我單獨留一份飯菜，放在蒸鍋里，這讓我異常感動。和劉伯熟悉了一些，食堂便也成了我常常光顧的地方，偶爾閑來無事，就會去找劉伯聊天，聽他唱黃梅戲，或是和他一起去市場買菜。買菜的時候，劉伯總會習(xí)慣性地問我，今天想吃什么。我若說了，那天他一定會買那樣菜。劉伯更會細(xì)心地教我怎樣做飯，怎樣炒色香味俱全的菜。他說，一個女孩子家，總得學(xué)會做飯的。夏天的時候，劉伯的腿上生了一些瘡，較癢，外用內(nèi)服的藥品用

15、了很多，一直不見好轉(zhuǎn)。我說，采些樟樹葉，用清水熬出葉汁，用來浸泡擦洗，堅持一月，必定有效。 這是父親當(dāng)年用過的方法， 實踐證明，確實有效。劉伯說，對呀，樟樹葉本就有殺菌，治疥癬的功能，我怎么沒有想起來。后來，那個夏天的傍晚，我常常站在陽臺邊，拿個小竹籃，摘一片一片綠翠的樹葉。 偶爾，有葉片從我的指尖滑落，繼而緩緩地在空中蹁躚、 旋轉(zhuǎn)，最后落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在廚房忙活晚餐的劉伯，偶爾探出腦袋，看看我。或是走到樹下，撿起那些從我手中不小心滑落的樹葉，然后仰著頭，對著二樓的我，關(guān)切地說：“丫頭，小心一點。”我只是望著他笑。那些樟樹，能夠在陽臺摘到的葉子，都被我摘光了，劉伯腿上的瘡已經(jīng)逐漸好轉(zhuǎn)。再

16、后來，夫君被調(diào)動，我離開那個我住了一年的地方，離開了那些香樟樹，也離開了劉伯。我們走的頭天晚上，單位的人為我們送行，劉伯為那餐飯忙活了一天，我和夫君都很感動，臨走夫君送給劉伯一個紫砂壺。劉伯說，記得回來看看。我說，會的，這里也是家。之后，為了生活忙碌的我，只是回到那個曾經(jīng)的家去取一些用品時，見過劉伯一次，那天中午，我留在了食堂吃了一餐午飯，劉伯還記得我喜歡吃的菜肴。多年之后，劉伯去世，因為肝癌。這個消息是先生告訴我的，那個時候的我，遠(yuǎn)在異地。再去曾經(jīng)的家，站在二樓的陽臺，看那些更加高大蔥郁的香樟樹，在陽臺邊隨風(fēng)起舞。景依舊，人卻不安在，心中不免劃過一絲痛來。摘一片樟樹葉， 松手，看著它蹁躚， 旋轉(zhuǎn)，安靜地落下。迷蒙之中，仿若聽到劉伯在關(guān)切地說：丫頭，小心一點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