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滿大地的嫩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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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莉莉

暮春時節(jié)的家鄉(xiāng)，曾經(jīng)最讓人震撼的是那鋪滿大地的油菜花，那片波瀾壯闊的嫩黃的色調(diào)，把天地都熏染得一片活力。春末，本是一個讓人懨懨欲睡的時節(jié)，可這濃烈的油菜花卻讓人眼前一亮，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家鄉(xiāng)坐落在丘陵地帶，有隆起的小山，山與山之間有溝壑，像一道柔綿的弧線；

有田沖，有著鋼琴音階般騰躍的美感；

也有平疇，幾百畝大的面積，一眼望不到終點。

清明前后，油菜花開得正強烈、酣暢、爛漫，像青春少女正做著的一個繾綣多情的夢。你隨便站在哪個山頭上俯瞰瞭望，平疇上、山腰里、一小塊一小塊的田地里，鋪天蓋地的都是這油菜花。那些黑黢黢的山頭，成了這油菜花海洋中的孤島，或是漂泊在海洋中的一只船艦，極遠處的像一葉扁舟，而且是“野渡無人舟自橫〞。油菜花開的時節(jié)，整個村莊都浸潤在濃烈的花香里，人徜徉在花中，像走進了美好的詩篇里。

小時候，并沒有多少閑置的時光讓我們站在某個山頭上，來細細地品鑒那樣的夢境，品鑒那樣的詩意，由于家里養(yǎng)著好些鵝和豬等牲畜，它們需要用野菜來養(yǎng)大。所以在這個季節(jié)里，為了挖野菜，少年的我們便整日挽著菜籃，菜籃里擱著一把鐵鏟，奔跑在這鋪滿油菜花的田野里。

這時節(jié)，我們穿梭在這鵝黃的花叢中，與這些油菜花可謂是融為一體。由于在這油菜花的地里，生長著大量嬌嫩的稻搓菜。這稻搓菜一般生長在紫云英中，由于紫云英不是很高，所以稻搓菜能向周圍擴張它的領(lǐng)土和勢力范圍，長得很大，很雄壯?？稍谶@油菜花里的稻搓菜，生長就很艱苦了，它們需要與油菜爭肥力、爭陽光、爭空氣。可是，經(jīng)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蘊蓄了充足的力量的油菜，一到春天，地氣轉(zhuǎn)暖，就以加速度蓬勃地生長起來，假如凝神屏氣地聽，你會聽到油菜生長時拔節(jié)的聲音?？蓱z這稻搓菜在油菜的夾縫中生長著，它不能像在平地上那樣橫向發(fā)展，此時只能朝上縱向發(fā)展。這樣發(fā)展的結(jié)果是它會變得很纖細，很頎長，很嬌嫩。然而，也正緣于此，它們很適合鵝和豬的胃口，它們吃這種稻搓菜吃得可香呢。而且，油菜地里的稻搓菜由于大且長，所以很見體積，不用多長時間，籃子里便能裝滿。

在油菜花叢中，我們還可以免費鑒賞音樂，那簡直是“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的天籟！蜜蜂在油菜花中一邊為采花釀蜜繁忙著，一邊還不忘自娛自樂，嚶嚶嗡嗡地唱著，唱得我的心兒都要醉了，幾乎要在這音樂聲中睡去。田畦間水溝里的水朝著下面的田地潺潺地流著，它在溜達的路途中聽到蜜蜂的吟唱很動人，于是不能自已，輕輕地彈奏起它的琴弦應(yīng)和著，有節(jié)律，有韻味，我能聽出這流水也在追趕著它遙遠的夢想。

從油菜花里鉆出來，身上沾滿了花粉，自己好像成了一個金人，金光閃閃的。

在家鄉(xiāng)，經(jīng)歷嚴冬，來到春天，一直到初夏，成熟的莊稼主要是麥子和油菜，就種植過程中所付出的勞動來說，種油菜付出的要相對大得多，由于油菜需要先育苗然后再栽種。在如此廣闊的郊野里，在溝壑中，在平疇上，這些油菜秧苗需要農(nóng)人一棵一棵地插下去。插下去之后，為了能讓油菜秧苗活棵，還要一勺一勺地澆灌。冬去春來，農(nóng)人們還要給它鋤草，那也是一鋤一鋤地鋤著的呀！這鋤油菜地也是“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如此看來，在天空與大地之間，這波瀾壯闊的鵝黃意味著什么？意味著這大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莊稼人的指紋。由于它全都來自手工，那鋪滿大地的嫩黃是由人工織就的云錦?。∪魏稳?，經(jīng)過了一個嚴冬后應(yīng)當是性格強悍的，可這油菜花卻如此嬌嫩，如此溫柔，如此可愛，油菜花的明媚、嬌嫩和壯觀全部來自手工。

清明，是一個花開花落的時節(jié)，大片的花開，大片的花落，簡單讓人心生憐惜、感傷之情。每當油菜花開之時，人們都會去祭祀逝去的親人?？吹酵淌稍谟筒嘶ㄖ械挠H人的墳?zāi)?，想起親人生前的音容笑貌，誰不心中凄然？可這時的油菜花，給大地鋪滿明晃晃的亮色，人們的凄涼之情貌似突然間化作了強烈的希望，拋撒于漫山遍野。那閃爍的黃色，蕩滌了人們心底的陰愁。

多少回，走在上學(xué)的路上，從榨油作坊里溢出的那油菜籽的幽香是那么沁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