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李清照的詞之比較

蘇軾、李清照的詞之比擬由歷史可以得知李清照的父親李格非，與蘇軾有著特殊的關(guān)系。李格非元祐中為太學博士，以文章受知于蘇軾，后曾以蘇軾"余黨〃而入〃元祐黨籍〃（《宋史?李格非傳》）。宋人以其為蘇門“后四學士"之一（宋?韓法《澗泉日記》卷上）。從詞的創(chuàng)作上看，要論證易安受東坡的直接影響之處是沒有足夠明確的依據(jù)的，但指出二者存在相似之處卻是可能的。如《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似黃花瘦?！盵1]詞以玉人比花，寫出一個高潔孤獨的抒情形象?！S花比瘦"之句，從整體上看，與蘇軾的一首《菩薩蠻》詞極其相似。詞云："濕云不動溪橋冷，嫩寒初透東風影。橋下水聲長，一枝和月香。人憐花似舊，花比人應(yīng)瘦。莫憑小欄干，夜深花正寒?！?不但梅花比瘦的妙想合于易安的人比黃花，二詞全篇之意境韻味也一樣的凄清蕭瑟,一樣的斜風嫩寒初透；一是小欄干，一是東籬下；一是暗香盈袖，一是和月清香；一是以人比花，"人似黃花瘦〃，一是以花擬人，”花比人應(yīng)瘦〃。這不能說沒有相似之處！再者易安的《漁家傲》"天接云濤連曉霧"，其氣勢之飛動，境界之恢宏，落想之奇詭，奇情壯采飄逸翱翔，如屈平之上扣帝閽，似莊子大鵬之飛騰萬里，正是典型的豪放之作，梁啟超《藝衢館詞選乙卷》即謂其“絕似蘇辛派”。下面將蘇李之詞先從總體風格比擬，然后分內(nèi)容、形式等細比擬。擺去拘束以形成豪放雅格蘇軾在詞中常常使用"醉酒〃的道具，以使其中的人物能更瀟灑、更超脫、更能擺脫人類社會的種種理性束縛。當然，"酒〃可使詞作豪放，卻不一定以酒入詞就是豪放詞。詞本來就是酒宴歌席前的產(chǎn)物，但真正能到達上面所說的作用，還應(yīng)說是始于蘇軾。但不同的性格、思想的人，在與酒結(jié)合后，會產(chǎn)生不同的情懷。李清照說過，蘇軾"學際天人，作為小歌詞，直如酌蠡水與大海，然接句讀不葺之詩爾，有往往不協(xié)音律”?？梢娞K軾的詞不受音律束縛，一任心靈抒寫。李清照那么比擬突出音律。與蘇軾的詞不同的是，易安詞的藝術(shù)形式善用多種表現(xiàn)手法，有以下特色：（-）比照方《如夢令》中的"綠肥"與"紅瘦"、"卷簾人〃與"我”的比照,《永遇樂》、《聲聲慢》中的今昔比照，虛實比照。（二）化俗為雅"以尋常語度入音律〃，提煉成精妙的文學語言。如《聲聲慢》中"守著窗兒，單獨怎生得黑"、《念奴嬌》中"被冷香消清夢覺，不許愁人不起'’等都是很尋常的口語，但當她度入音律以后，都有很強的表現(xiàn)力。（三）移情手法使平常的客觀事物成為感情的載體，她很擅長將景物對象化，把主觀情感充分地傾注到所描寫的物象中去。如《聲聲慢》中的雁、黃花、梧桐、細雨，《醉花陰》中的黃花。總之，從以上我們可以看出蘇軾與李清照的詞有相似的地方也有明顯的可比照的不同之處。在總體風格上，蘇李兩人處在豪放與婉約的兩面;在內(nèi)容上一個擴大了詞的題材與一個以我手寫我心的個人經(jīng)歷，這是很值得一比的方面；藝術(shù)形式上，蘇軾與李清照兩個人各有特色，詞壇大師他倆當之無愧！一、總體風格之比擬：豪放與婉約盡管古來人們對蘇軾詞的風格有著不少爭議，但本文姑且以豪放、婉約的〃兩分法"從蘇軾作為豪放來探索，兼論其與易安詞之異。一個豪放派英雄，一個是婉約派翹楚，蘇軾與李清照！其一豪放詞與另一個的婉約詞，一剛一柔，各有千秋。這里將豪放和婉約是就其創(chuàng)作的大體風格而言的，是大多數(shù)作品的審美理想。在明代，張延就提出將宋詞劃分為"豪放"和"婉約"兩大派。蘇軾和李清照便毫無疑問的成為兩派的代表人物。就詞作而言，縱觀蘇軾的三百余首詞作，真正屬于豪放風格的作品卻為數(shù)不多，據(jù)朱靖華先生的統(tǒng)計類似的作品占蘇軾全部詞作的十分之一左右，大多集中在密州徐州，是那個時期創(chuàng)作的主流。這些作品雖然在數(shù)量上并不占優(yōu)勢，卻著實反映了那段時期蘇軾積極仕進的心態(tài)?？v觀蘇軾的豪放詞有：抒寫慷慨豪邁的情懷，如《江城子》既寫"老夫聊發(fā)少年狂〃的豪宕之情，亦抒發(fā)〃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的壯志，頗為壯觀也。又《念奴嬌?赤壁懷古》抒寫對山河的熱爰，對周郎豪情的仰慕，歷史與今天、江山與英雄，洋溢著高亢的抒情格調(diào)。其《浣溪沙?有贈》抒寫了“上殿云宵生羽翼，論兵齒頰帶風霜”報國立功的豪邁之情。其描述音樂的詞也有豪放之作，如《水調(diào)歌頭》抒寫了“軒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氣，千里不留行〃的壯偉情懷。其次是氣勢磅礴的景物描寫。如《江城子》，寫出了馬嘶箭鳴，氣勢雄盛的出獵場面。《念奴嬌》起調(diào)"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劈空寫來，江山人物，氣勢雄渾。”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天堆雪”寫景大筆淋漓,令人目眩神搖，創(chuàng)造了奇?zhèn)グ蹴绲木辰?。第三，慷慨豪邁的情懷與氣勢磅礴的景物描寫構(gòu)成了豪放詞"天風海雨逼人〃之氣勢（陸游《老學庵筆記》）。這一特點除《江城子》與《念奴嬌》表現(xiàn)甚為典型外，又如《八聲甘州?寄參寥子》云：〃有情風萬里卷潮來，無情送潮歸……誰似東坡老，白首忘機?！北简v的江潮中挾帶著人生的浩嘆、歷史的沉思。但值得我們注意的是，蘇軾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是不經(jīng)意走上豪放派的道路的，那些推人向上、使人奮進的文字無疑證明〃豪放”是蘇軾的一大審美理想。如其《定風波》："莫聽傳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雹窃~中洋溢著樂觀豁達、豪邁奔放之情，那種笑對危難、大度沉著的人生態(tài)度讓人佩服。這一審美理想的形成原因，正由于蘇軾的一生坎坷，其詩詞豪放的特點與其本人不屈不撓的性格和曲折的人生經(jīng)歷是分不開的。綜觀宋詞，其中,既有蘇軾天風海雨之作，也有周邦彥雍容典雅的詞章；既有辛棄疾龍騰虎躍的詞篇，也有柳永鋪敘展衍的慢詞。早在蘇軾作詞之前，宋詞的詞風自然是非婉約莫屬。但蘇軾卻能擺脫花間詞婉轉(zhuǎn)之態(tài)，成為豪放派的開山鼻祖，其作品中的激越豪放充分表現(xiàn)人格個性，如《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這種人生哲學雖缺乏激烈抗爭的力量，卻也反映了蘇軾不甘沉淪的高傲性格。因此，豪放詞的特色亦展示了蘇軾的人生態(tài)度，如：政治抱負、人生感慨，生活情趣等。不僅擴大了詞境，還把詞家"緣情"與詩人"言志〃結(jié)合起來，使詞品與人品得到了統(tǒng)一和融合。而作為婉約派代表人物的李清照，詞多纏綿細膩，清麗騷雅，詞調(diào)蘊藉，含蓄委婉。像我們熟悉的《武陵春》、《醉花陰》等都表現(xiàn)出其委婉的特色。在文學史上，李清照以詞著稱于世，也寫詩。不過，由于李清照始終堅持詞、詩分畛的陳見，有關(guān)時事政治、詠史懷古等重大題材，一般吟之于詩，個人的悲歡離合，詠花惜春等小題材一般賦之于詞。朱熹在評價她的《詠史》詩時曾說："中散非湯武得國，弓I之以比王莽。如此等語，豈尋常女子所能。"（《朱子語類》卷一百四十）而她的詞由于題材狹小，人們卻感受不到半點"豪壯"之氣，有的是似水柔情。比方她的《一剪梅》："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細膩逼真地寫出閨中思婦的心理狀態(tài)，在感情的真實性和深刻性上都到達了空前的高度，此種情懷在她的詩中是找不到的。胡云翼《中國詞史大綱》評價說：她的詞"是最能夠表現(xiàn)女性的優(yōu)美的情調(diào)的。以前一切男性詞人所代寫的‘閨情‘，所代寫的‘婦人語’，放在清照之前，都要黯然于色〃。應(yīng)該說，這是的評。與李清照詩詞分畛截然不同，蘇軾的詞與他的詩無論是思想內(nèi)容還是藝術(shù)風格，大都基本相同或相近。我們試讀他的《江城子?密州出獵》，可見其中年〃老夫〃無比豪壯的氣概，以及保衛(wèi)邊疆，打擊敵人的一腔壯志豪情。讀他的《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可見其不怕風雨，在逆境中怡然自得的那種"任憑艱難險阻萬千重，我自指然不動的氣度”（蕭士杰《唐宋詞導讀》）和聽任自然的人生態(tài)度。讀他的《浣溪沙?山下蘭芽短浸溪》，可見其老當益壯，積極進取的樂觀態(tài)度。但凡能用詩歌來描寫的生活內(nèi)容，但凡能用詩歌來表達的思想感情，蘇軾都力圖用詞來描寫，來表達。劉熙載曾說："東坡詞頗似老杜詩，以其無意不可入，無事不可言也。假設(shè)其豪放之致，那么時與李太白為近?！▌⑽踺d《藝概》）其實加上無人不可寫也未嘗不可。需要指出的是，豪放派以氣勢力量取勝，但難免有時失之于粗暴喧囂,不夠文雅；婉約派雖以細膩見長，但總讓人感到過于軟媚柔弱。兩者的開展為后來姜夔將兩者結(jié)合起來創(chuàng)立風雅詞派打下了基礎(chǔ)。還應(yīng)該注意的是，并不是李清照僅僅就只作婉約之詞，其《漁家傲》應(yīng)該歸于豪放派一類。而蘇軾悼念亡妻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芬苍摎w隊于婉約派。二、內(nèi)容之比擬：豐富了詞的內(nèi)容與以我手寫我心的個人經(jīng)歷雖然蘇軾的詞按照豪放與婉約來分從數(shù)量上來看其婉約詞多于豪放詞，但就詞的題材內(nèi)容范圍方面，東坡詞內(nèi)容遠比只以我手寫我心的易安詞廣闊。蘇軾的詞現(xiàn)存三百多首，沖破了專寫男女戀情和離愁別緒的狹窄題材,具有廣闊的社會內(nèi)容。蘇軾在我國詞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他將北宋詩文革新運動的精神，擴大到詞的領(lǐng)域，掃除了晚唐五代以來的傳統(tǒng)詞風,開創(chuàng)了與婉約派并立的豪放詞派，擴大了詞的題材，豐富了詞的意境,沖破了詩莊詞媚的界限，對詞的革新和開展做出了重大貢獻。陳廷焯說"人知東坡古詩古文，卓絕百代。不知東坡之詞，尤出詩文之右。蓋仿九品論字之例，東坡詩文縱列上品，亦不過為上之中、下，假設(shè)詞那么幾為上之上矣。"（《白雨齋詞話》卷七）詞集《東坡樂府》，存詞300多首，其中至目前為止，能確定作年的有200首左右。龍沐勛氏曾將其詞分為如下三個時期進行考察："東坡詞格，亦隨年齡與環(huán)境而有轉(zhuǎn)移，大抵自杭州至密州為第一期，自徐州至貶黃州為第二期，去黃州以后為第三期。（《東坡樂府綜論》）蘇軾詞的創(chuàng)作大體可分為三個時期：（-）39歲之前：主要是以游樂、宴飲、歌妓、送別為題材在熙寧五年至七年（1072—1074），東坡在杭州，同張子野等交往，開始寫詞。這一時期的詞幾乎全部都是文人社交之作，就是說同張子野以及杭州知事陳襄（述古）和楊繪（元素）等的贈答和送別之作，在質(zhì)量意義上說，這是習作時期。（二）39歲至49歲即從赴密州任至離開之前大約10年左右的時間，這是蘇軾歌詞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期他在前個時期創(chuàng)作實踐的基礎(chǔ)上，發(fā)揮自己詩歌創(chuàng)作的優(yōu)勢，對詞的創(chuàng)作進行了大膽的革新。一方面繼續(xù)寫作與傳統(tǒng)詞風相仿佛的作品，一方面"以詩為詞"，凡詩中可以表現(xiàn)的題材內(nèi)容，可以使用的表現(xiàn)方法,都用到詞的寫作中來。不僅寫傳統(tǒng)的離情別緒題材，而且更多、更用心地寫抒情、言志、詠物、寫景、懷古等詩人常用的題材，形成了新的格局和風貌。這也有個開展過程。粗略地說，赴密州任上寫的局部作品如《沁園春?赴密州早行馬上懷子由》、《江城子?密州出獵》等是這種新創(chuàng)的開始階段。而在黃州貶所得作品（代表作是《念奴嬌?赤壁懷古》那么是這種新創(chuàng)開展的高峰。這時期的作品數(shù)量已能確知的大約110首。其中大局部是與傳統(tǒng)詞風不同的作品。（三）元豐七年，東坡此后已不甚注意寫詞，同這個時間長度相比，作品的數(shù)量既少，也看不出有新的開展?？梢哉f已如余響49歲離開黃州以后至終年，大約16年時間。這在蘇軾的歌詞創(chuàng)作中是屬于低潮結(jié)束時期。龍榆生《東坡樂府綜論》說："東坡既飽經(jīng)憂患,又怵于文字之易取愆尤，五十而還，益趨恬淡，詩詞文藝，率以游戲出之，不復多所措意，故去黃以后，風格又變，除在京師官翰林學士時,和章質(zhì)夫《水龍吟》楊花詞，最為回腸蕩氣之作外，大抵皆即事遣興,間參哲理，擬之黃州諸作，稍嫌枯淡?！ê笃诘囊恍┳髌肪图扔械胤饺饲榈娘L貌，也有娛賓遣興，秀麗嫵媚的姿采。諸如詠物言情、記游寫景、懷古感舊、酬贈留別，田園風光、談禪說理，幾乎無所不包，絢爛多姿。而這一局部占了蘇軾全詞的十之八九左右，其間大有莊子化蝶、無我皆忘之味。至此，他把所有的對現(xiàn)實的對政治的不滿、歇斯底里的狂吼、針尖麥芒的批判全部驅(qū)逐了。其題材漸廣，其風格漸趨平淡致遠。李清照的詞作內(nèi)容數(shù)量雖然不多，但是藝術(shù)性都很高。李詞的一個明顯的特點是：以我手寫我心，她的詞作就是她的生活道路及其思想開展過

程的真實寫照，是藝術(shù)化了的自我心靈直接而坦率的傾吐。隨著她的生活歷程的變化，其詞作的主要內(nèi)容明顯地分為前后兩期。（一）前期主要是反映她少女少婦的生活面貌和思想感情的如《點絳唇》："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有人來，襪劃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4]這個天真活潑，初懂人事而尚未成熟的少女形象，應(yīng)是她少女時期的藝術(shù)寫照。其中的"人"的身份，作品中沒有交代。如果當作婚前的趙明誠，不無道理。"嗅青梅"是少女偷看人的巧妙方式，這當不是一般的好奇，而是對心已有所系，但又未能明言的意中人的一種情感活動。（二）后期多表現(xiàn)亡國之痛靖康之變，把李清照推進悲劇的深淵，她筆下的愁絕不是一般的閑愁,而是真正的悲哀，是真正的深哀巨痛。如《聲聲慢》："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