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散文創(chuàng)作與禪-舒象斌

PAGE6PAGE7賈平凹的散文創(chuàng)作與禪 湖南科技大學(xué)人文學(xué)院202311529舒象斌指導(dǎo)老師劉昕華【摘要】賈平凹的散文創(chuàng)作從很大程度上受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禪學(xué)的影響。他作為創(chuàng)作主體，不僅在寫作之外有意追求禪學(xué)內(nèi)在精神，漸修個體內(nèi)在心性情趣，在寫作之中更是有意無意表現(xiàn)禪學(xué)理趣及美學(xué)追求，因此我們從他的散文的內(nèi)在精神和外層質(zhì)表都可以感覺到浸潤著的盎然禪味，也正是如此，他的散文才顯得靈動優(yōu)美、充滿智慧?！娟P(guān)鍵詞】賈平凹散文創(chuàng)作禪賈平凹自70年代末走上文壇就一度散發(fā)出獨特的魅力。他是個多產(chǎn)的作家，在文學(xué)的各個領(lǐng)域都有建樹。小說是他耕耘的重地，并給了他卓越的聲譽，而散文這一傳統(tǒng)文學(xué)園地也在他筆下大放異彩，熠熠生輝。他在?讀張愛玲?一文中說：“散文家到了大家，往往文體不純而類如雜說——但大多如晴朗的日子，窗明幾凈，一邊茗茶，一邊瞧外邊，總是隔了一層，有學(xué)者氣或佛道氣。〞[1]這話用來概括他自己的散文也是恰如其分。因此有人稱他的散文為“大散文〞、“美文〞，在筆者看來，這“大〞、“美〞就在于他的散文“佛道氣〞，特別是表現(xiàn)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禪〞的精神和美質(zhì)：意境淡泊深遠，詞句樸素古拙，富有意味，同時還充滿神秘感和智慧性。一佛學(xué)自印度傳入中國，逐漸與中國的道家玄學(xué)、儒家心學(xué)融合而成禪，構(gòu)成傳統(tǒng)文化的一局部，并深刻地影響了歷代眾多文人。在當(dāng)代文學(xué)史上，賈平凹那么是受禪文化影響較突出的一位。生活中，他與佛門禪師多有交往，且時讀佛經(jīng)，此非他信仰佛家所有觀念思想，只不過是通過佛學(xué)的浸潤熏陶來修養(yǎng)個人性情，養(yǎng)成一種超達曠遠虛靜淡泊的精神境界以及作為寫作的需要。有人說，“平凹〞二字本身就是禪意盎然，那么賈平凹把“平娃〞改成“平凹〞不僅凸現(xiàn)的是親切平和，也從某種程度上表達了他對禪味的熱愛和追求，自然，他把文集取名為?靜虛村散葉?以及把書齋名為“靜虛村〞也可應(yīng)證這一點。其實，這種禪味追求更突出地表達在他的散文里——捧卷而讀之，可感覺散文里飽含著禪意禪趣，一篇篇如出淤泥的蓮花，不染塵俗，晶瑩剔透。賈平凹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村，骨子里浸透的是農(nóng)村里的安謚和自然。因此，他自然不適應(yīng)現(xiàn)代大都市的喧囂急躁、物欲橫流，只鐘情于農(nóng)村鄉(xiāng)下沖淡平和的自然。于是，他蜇居于城市清靜的角落，寄情他的“虛靜村〞，清守靜篤，追求心靈的那份清靜淡泊。常說“文如其人〞，文章就是心靈的再現(xiàn)。賈平凹的散文正是表達了他這樣的心境和性情。他在?生活一種?中有這樣的描述：出游踏無名山水，省卻門票，不看人亦不被人看，腳往哪能兒走，路往哪兒，喜瞧巉巖勾心斗角，傾聽風(fēng)前鳥叫聲硬。云在山頭，登上山頭，云卻更遠了，遂吸清新空氣，意盡而歸。歸來自有文章作，不會與人同，既可再次意游，又可賺幾個稿費，補回那一雙龍須草鞋錢。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1]賈平凹.賈平凹散文隨筆集[M].甘肅人民出版社,1999.P353.養(yǎng)生不養(yǎng)貓，貓狐媚。不養(yǎng)蛐蛐，蛐蛐斗毆殘忍，可養(yǎng)蜘蛛，清晨見一絲斜掛檐前不必挑，明日便有縱橫交錯。復(fù)明日那么網(wǎng)精美如婦人發(fā)罩。出門望天，天有經(jīng)緯而自檢行為，朝露落雨后出日，銀珠滿綴，齊放光芒，一個太陽后無數(shù)個太陽。墻角有舊網(wǎng)亦不必掃，讓灰塵蒙落，日久繩粗，如老樹盤根，可作立體壁畫，評劇傳統(tǒng)，讀現(xiàn)代，常讀常新。這種親近自然、追求淡泊的心境得益于禪宗心法，它使人生處于隨遇而安、隨緣是任的狀態(tài)，從而充滿了自由，充滿了藝術(shù)。賈平凹在?黃地宏散文集序?說：“活得淡泊，方能平和，平和乃致遠……如果人要進入高的審美境界，媒介就得是淡泊平和的心境了。〞[1]由此可見，“淡泊平和〞不僅是賈平凹追求的生活的一種境界，也是做人的一種心性情趣，是對人生審美境界的追求。禪家有“空故納萬境〞之說，古人又云“是以陶鈞文字，貴在虛靜，疏瀹五藏，澡雪精神〞，[2]因此可以說賈平凹散文里的審美境界的滋生得益于他虛靜淡泊的心境?！疤摽炸晛碜杂陟o，而“靜〞對賈平凹來說就是所謂的“寂寞孤獨〞?！凹拍亲魑牡囊粭l途徑〞[3]，“只要真正寂寞，那便孤獨，孤獨那么是文學(xué)的價值啊〞[4]，這是賈平凹自己作文的真實體悟?！耙?，虛懷天下風(fēng)雨，你便有源于高度的自覺，而不淪于就事論事；要靜，靜以萬象，你便有精于其道的自信，而不溺于俗艷浮華。〞[5]可見寂寞虛靜的心境是他散文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前提和心理根底，也正因為如此，他的散文禪意盎然自由靈動，富有極大的藝術(shù)魅力。賈平凹還屢次強調(diào)“禪就是平常心〞，修禪就是養(yǎng)成一顆“平常心〞，即“做平平常常的人，過平平常常的日子〞[6]，不執(zhí)不固，不在意塵世間的功名利祿，不經(jīng)意人生的得失。他在?黃宏地散文集序?中說平常心是參禪用語，是“一種不經(jīng)意的疏庸的，似乎無為的狀態(tài)〞[7]，“如果引進散文創(chuàng)作必然會有新的境界〞[8]。自然，擁有這樣一顆“平常心〞，心境才能淡泊虛靜，作文時才能擺正自已的姿態(tài)，從而寫出一篇篇充滿個性、真情又沒有矯飾，沒有做作，沒有貴族氣的優(yōu)美散文。正是真實地表達自己的心境，賈平凹在散文里形而上地構(gòu)建了禪意的意象世界和空靈陰柔的意境。有人說賈平凹的人文取象是“月〞，且表現(xiàn)了“月光〞的陰柔氣。索其散文里的意象，除?月跡?、?月鑒?、?對月?等篇里的“憂柔的月光〞外，還有山、蘭、梅、文竹、風(fēng)竹、落葉、冬花等等，它們的共同特點在于都含“陰柔之氣〞。當(dāng)然，賈平凹的散文境界也有不少陽剛之氣的飛動和逍遙，但整體氣氛上被這種婉約精微的氣象籠罩著，真可謂極盡“憂柔之美〞。再看看散文里的意境：在我身上，有什么斑斑駁駁地動，在我的腳下，也有裊裊娜娜的東西了?；剡^頭來，身后原來是柳、草，蔭影匝匝鋪了一地，層次那樣清楚，濃淡那樣清楚……不知什么時候有了風(fēng)，草面在大幅度的波動，滿世界價潮起泠泠聲，音韻長極了，也遠極了，也遠極了。夜色愈加神秘，我差不多要羽化而登仙去了呢。?月鑒?情景交融，意境陰柔虛靜，充滿神秘。月亮已經(jīng)淡淡地上來，那竹在淡淡的融，山在淡淡的融，我也在月和竹的銀里，綠里淡淡地融了……?空谷簫人?月亮，竹，山共創(chuàng)了一個淡淡的意境，有“鏡花水月〞的朦朧美和韻味美，我與之冥合成“天人合一〞的神秘境界。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1][3][4]中華散文珍藏本叢書：賈平凹卷[M].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P260、P261.[2]劉勰.文心雕龍·神思篇.[M]古籍出版社,1998.P125.[5]賈平凹.散文就是散文.賈平凹散文隨筆集[M].甘肅人民出版社,1999.P1.[6]賈平凹.<賈平凹禪思美文>序.賈平凹禪思美文[M].廣東人民民出版社,1998.P1.[7][8]賈平凹.黃宏地散文集序.中華散文珍藏本叢書:賈平凹卷[M].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P253.新月初上，院里的竹影就投射在窗紙上，斑斑駁駁，一時錯亂，但竿的扶疏，葉的迷麗，有深，有淺，有明，有暗，逼真一幅天然竹圖。我推開窗便見窗外青竹將月?lián)u得瑣碎，隔竹遠遠看見那潭淵，一片空明。?夜在云觀臺?月的朦朧，葉的迷麗，潭的清遠，在夜里融成幽遠迷離空靈沖淡的意境。賈平凹的散文凸顯心境，富有意境，而心境、意境都是立足于語言文字才得以表現(xiàn)。禪家主張“不立文字，以心應(yīng)心〞，“不立〞非“不用〞，相反，禪家卻最能夠活用語言，重視語言文字的圓活自然無礙。賈平凹深得禪家精髓，他的文字處理自然樸質(zhì)，無雕琢，無修飾，有“清水出芙蓉〞之妙。“我反對把語言弄得花里胡哨。寫詩也是這樣，一切講究整體結(jié)構(gòu)，整體感覺，不要追求哪一句寫的有主動意，越是外表上有詩意，越是整個沒詩意，你越說的白，說的通俗，說的人人都知道，很自然質(zhì)樸，而你傳達的那一種意思，那一種意念越模糊。〞[1]這便是他追求的語言的最高境界——“無言〞了，如他在?平凹攜婦人游石林?中認為石林無法用文字處理寫出的是“大美不能言〞，?匡燮散文序?中說的“大言者不語〞?！盁o言〞不是不需要文字處理，只是用最少最精妙自然而樸質(zhì)的文字充分表現(xiàn)情緒心境。“水無色，色卻最豐。〞[2]語言到最精妙處便如清水般質(zhì)樸自然，模糊多蘊了。正是如此，賈平凹都是從事物的本來面目去描寫，力求“是酒，就表現(xiàn)它的淳香，是茶，就表現(xiàn)它的清淡，既便是水吧，也只能表現(xiàn)它的無色無味〞[3]般的去接近事物本質(zhì)。這種特點尤其在那些以描寫山光水色，風(fēng)土人情的篇章表現(xiàn)得最為鮮明。因此，寫紫陽城的山徑小路就是“縱橫交織，如繩索亂扔〞〔?紫陽城記?〕；寫月色中的黃甫峪的水，就是“半個圓的白，再一旋，是半個圓的黑〞；寫馬石砭峪的霧，就是“天地攪和得如牛奶狀〞，寫遙聞深山里樵夫們的說話聲，就是“但一團嗡嗡，不知何語〞；寫月亮是“燈光也沒有這般兒亮〞〔?月跡?〕，河西的沙是“白得像燒過的灰〞〔?河西?〕；寫男人那么有“竹的氣質(zhì)，有節(jié)有氣，性情倔強〞〔?入川小記?〕；寫風(fēng)雨中的樹林子“像一塊面團子，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忽大忽小，忽聚忽散〞〔?風(fēng)雨?〕。?商州又錄?11篇，可以說是樸質(zhì)的語言運用之最。在這里，冬天的山是“清清奇奇的瘦〞，雪后的山是“渾圓圓〞的白，河面上冰的裂紋是許多“縱縱橫橫〞的線，峽谷中的霧是“成團成團〞的涌。作者竭力去掉人為痕跡，去追求一種“無筆而妙趣天成〞的境界。這種平淡質(zhì)樸的語言雖明白如畫，一目了然，卻蘊含豐富，直契客觀事物本身，使事物的本來面目直截了當(dāng)?shù)爻尸F(xiàn)在讀者面前，語言作為媒介那么為人所忽略了。同時，賈平凹還喜歡用圓活彈性的語言，這些圓活彈性的語言不追求理性，但遵循情感的夢想邏輯，可以說帶有很大的模糊性，它包含著事物的多種意義而不是單一地直白表露。事物內(nèi)部本來就具有多種多樣復(fù)雜的因素，要想反映事物的本來面目，必須充分地揭示這種豐富復(fù)雜性。賈平凹的散文創(chuàng)作除了起始階段的個別篇章的語言尚存在著較為清晰的概念化和理念化的痕跡外，成熟后的賈平凹的創(chuàng)作總是將事物的無限性包含在語言的有限性之中，有如禪家“二道相因〞的表現(xiàn)方式，用“具象〞來顯示“抽象〞，這樣，他筆下的語言似淡似濃，似拙似雅，擺脫了枯燥空乏而顯得意味雋永，給人“空靈圓活〞的感覺。寫沙漠中的石峽壁洞，是“空空的洞穴里，泥涂的墻皮駁脫無余，看不見任何壁畫，但石壁天然的紋路卻自成了無數(shù)絕妙的線條〞〔?敦煌沙山記?〕，既寫出其破敗蒼涼，又狀出其深奧古樸。寫大漠夢城里的馬蛇子，是“躥行，快極，只見影子不能辨其身紋〞〔?夢城?〕，既寫出了馬蛇子的自然形狀，又寫出了大漠的神秘和旅行人內(nèi)心的驚懼。寫慶元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1]賈平凹.<廢都>之謎[M].團結(jié)出版社,1993.P58.[2]賈平凹.品茶.賈平凹禪思美文[M].廣東人民出版社,1998.P57.[3]賈平凹.賈平凹散文自選集[M].漓江出版社,1996.P512.寺的早晨，是“古木森森，綠草茵茵，陽光激射，落影款款〞。寺的古老沉悶與自然的美好清新交織在了一起。更進一步，語言完全擺脫了理性邏輯的束縛，寫寺中古松，是“嗽嗽作抖，似有感動之情〞〔?干雨松?〕；寫風(fēng)中的鼓聲，是“如鬼叫，如狼嗥〞，寫天上的太陽，是“白得象電焊光一樣的白〞，寫雨中的天空，是“七條彩虹交錯射在半空〞〔?晚雨?〕。以理性思維來標準，含義更為復(fù)雜，意象更為模糊，到達了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境地，表達的是一種內(nèi)在的體驗，需讀者細細體味弦外之音。賈平凹不追求散文的寫作技巧，主張“蹈大方而行之〞。他說：“不要技巧，永遠不要追求技巧，到時技巧自然而來，技巧如淺薄之女人，越討好她越遠離你，越疏遠她倒隨你而來。〞[1]“藝術(shù)的優(yōu)劣不在于寫了什么東西和什么形式，詩在于感覺，感覺又建立于人格的修養(yǎng)……不停地脫殼，有一種博大的心懷，那么，同樣的鄉(xiāng)間生活，寫出的境界更大更幽遠也更純潔了。〞[2]“技巧，是不夸耀技巧。〞[3]這種無技巧觀表達在他的美文白描實踐中，與禪家的“以無法為有法〞、“以有限顯無限〞、“得意忘言〞等觀念遙相照應(yīng)，所以，他的散文讀起來顯得十分隨意自然閑適瀟灑。二文藝作品從來就不是客觀生活的復(fù)制，而是作家心靈的創(chuàng)造。賈平凹的散文一直在努力地表現(xiàn)他的審美情趣和心靈境界，表達著他對人生、生命的獨特體驗。他建構(gòu)了一群審美意象，將對社會、人生、自然等的體悟融入意象群，形成充滿性靈禪理趣味的大化之境。由此，他給人的印象不僅是個作家，更是一個智者，他用文本構(gòu)造了一個智慧世界。賈平凹最根本的藝術(shù)思維方式是感應(yīng)思維。在詩學(xué)領(lǐng)域，感應(yīng)思維是一種具有特定文化內(nèi)涵的形象思維，它受啟于禪道，又與禪道的“妙悟〞、“感悟〞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如?滄浪詩話?所說：“禪道惟在妙司，詩道亦在妙悟。〞李澤厚先生那么稱這種感應(yīng)思維為“悅神層次的美感愉快〞[4]。正是這樣，賈平凹在生活或?qū)懽髦凶非笮撵`深處與人間宇宙的感應(yīng)，天人合一的境界，獲得生活的情趣，精神的愉悅?！笆郎纤械乃嚨澜杂形蛐?，可能人人知曉，但藝道之道，全在于人通道。有人卻常常疏忽，或不疏忽，而不以為然。藝術(shù)家的最高目標在于表現(xiàn)他對人間宇宙的感應(yīng)，開掘最動人的情趣，在存在之上建構(gòu)他的意象世界。〞這段話使他感受到了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欣喜，不僅把它大字抄下來，置之案頭，作為座右銘，而且記在?〈急躁〉序?、?〈故里〉跋?中來表達他對藝術(shù)追求的最高目標。因此在他散文里，自然間的萬事萬物都表達著禪家“無情有性〞的特點，一切山河大地、草木土石都有了佛性，通了人性，甚至在瞬間與主體水乳交融合二為一：我坐在一堆亂石之中，聚神凝想，夜露就潮起來了，山風(fēng)森森，竟幾次不知山中的石頭就是我呢，還是我就是這山中的一塊石頭？?讀山?大驚小叫，人正是成了塔上的風(fēng)嶺。?菪石巖?天地之間，塞涌的是這荒草。人也是荒草的一棵，還有那下棵，說話的眼睛，說盡著唐詩宋詞的篇章。?荒草地?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1][2]賈平凹.平凹文論[M].陜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P68、P83[3]賈平凹.散文就是散文.賈平凹散文隨筆集[M].甘肅人民出版社,1999.P2.[4]李澤厚.李澤厚哲學(xué)文存〔下篇〕[M].安徽文藝出版社,1999.P253.最后一次上山，是在夜晚，月亮就在天上，林中遠影憧憧，近處迷離，陡然間產(chǎn)生異樣的感覺：我站在這里，也是一棵柏嗎？?黃陵柏?……不知什么時候，有了風(fēng)，草而在大幅度的波動，滿世界價潮起泠泠聲，音韻長極了，也遠極了，夜色愈加神秘，我差不多要羽化而登仙去了呢。〔?月鑒?〕主體在自然中進入物已雙忘、宇宙與心靈融合一體的異妙、美麗、神秘而愉悅的精神境界，這也就是所謂的“禪意〞。賈平凹散文里還表現(xiàn)“妙悟〞的另一種形態(tài)，就是對人生哲理的發(fā)現(xiàn)。賈平凹認為“赫然的寓意往往產(chǎn)生于極平易的事物里〞[1]，所以，他靜觀默察，在眾多平凡事物中遷思妙得，從而對人生哲理作深沉的點發(fā)。如此，他多采用寓言式的方式，通過具體意象或比喻或寄托或暗示地去表現(xiàn)他悟得的人生哲理?！俺笫暿恰昂邝铟畹嘏P在那里，牛似的模樣〞，卻“補過天，在天上發(fā)過熱、閃過光〞，它告訴世人“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道理〔?丑石?〕；路道外的彎榆正因為“彎〞才得于存活下來，讓人無不感慨：“治世之中，方可見直彎，亂世之中，直不一定就是好，彎不一定就是不好〞〔?彎榆?〕；“粗粗糙糙的，蠢蠢笨笨〞的碌碡，卻有大智〔?十八碌碡橋?〕；一匹駱駝的破碎，使人理解“世上的事本就沒有十全十美，愈是不十全十美才愈了詩意〞的藝術(shù)規(guī)律〔?一匹駱駝?〕。在這類篇目中，個別還帶有生硬的感覺，但大多數(shù)將事物與哲理結(jié)合得渾然天成，不落言詮。說賈平凹是智者，還在于他用睿智的眼光洞悉城市各種生活形態(tài)?！叭松且患A美的睡衣，里面長滿了虱子。〞他特別喜歡張愛玲的這句話，并且，他也隨處感覺、發(fā)現(xiàn)“睡衣里的虱子〞。?說生病?、?說打扮?、?說奉承?等無不讓生活的丑態(tài)畢露，?說房子?點出生活無耐和疲憊，?閑人?、?忙人?等人物系列那么總結(jié)了各種人生態(tài)度，?笑口常開?顯出生活的荒唐，?人病?寫人生的為難。諸如此類，都是他作為一個智者超然于塵世外，用佛眼洞悉世相百態(tài)，“一覽眾山小〞似的喟嘆現(xiàn)代人為功名利祿世事俗物奔波忙累的生存狀況。似乎賈平凹自己經(jīng)歷了萬般人情冷暖，涅槃過后有了人生的徹底了悟。三賈平凹的散文表達的是儒釋道相結(jié)合的禪宗的文化底蘊，其中既有儒家的人性，又有釋家宗教精神里的人對自然的喜愛，還有老莊道家思想中的虛無恬淡、寂寞無為、養(yǎng)氣守神、逍遙自在的審美精神。三者合一，使散文超然世俗靈動可愛，又充滿人與宇宙冥合的智慧。然而賈平凹寫作的年代流行用外國文藝理論、文化思想進行創(chuàng)作，而賈平凹卻選擇了禪的審美精神、表現(xiàn)方法，這不得不介紹一下他與禪的結(jié)緣的原因。賈平凹19歲之前一直生活在僻陋、拙樸的商州，封閉的山區(qū)，苦難的童年、少年，還有多病的身軀共同塑造了一個孤獨細膩的靈魂，鑄成了他陰柔內(nèi)向的氣質(zhì)，養(yǎng)成了喜靜的性格。如?靜虛村記?所說：“而我，是世上最呆的人，喜歡靜靜地坐，靜靜地思想，靜靜地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