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曹禺戲劇中的女性形象分析研究 戲曲學(xué)專業(yè)

摘要

曹禺是中國現(xiàn)代戲劇發(fā)展史上的標(biāo)志性人物，他的戲劇標(biāo)志著中國戲劇走向成熟。曹禺在他的戲劇中塑造了許多為人所稱道的女性形象，他對中國婦女一直持有一顆同情與理解之心。在曹禺的筆下，大致有以下四類女性形象:一是具有原始生命力的叛逆女性，如繁漪、陳白露、花金子等；二是受封建舊教育影響的傳統(tǒng)婦女，如愫方、瑞玨等；三是在舊社會受盡侮辱、壓迫的勞動婦女，如侍萍、翠喜等；四是兇悍、奸詐的妒婦形象，如曾思懿、焦母等。這些女性都在當(dāng)時的社會現(xiàn)實中苦苦掙扎，他們身上寄托著作家的生命體驗，也滲透著創(chuàng)作主體的主觀寄望。

關(guān)鍵詞：女性形象；生命體驗；主觀寄望；

Abstract

CaoyuisaniconicfigureinthehistoryofmoderndramainChina.HisplayssymbolizethematurityofChinesedrama.Inhisplays,caoyuhascreatedmanyfamousfemaleimages,andhehasalwaysheldasympatheticandunderstandinghearttoChinesewomen.Incaoyu'spen,therearefourkindsoffemaleimages:first,rebelliouswomenwithprimitivevitality,suchasfanyi,Chenbailu,flowergold,etc.Thesecondisthetraditionalwomenaffectedbytheoldeducationoffeudalism,suchassufangandjuichui,etc.Third,intheoldsocietyintheinsult,oppressionofworkingwomen,suchasshiping,cuixiandsoon;Fouristhefierce,treacherousimageofjealousy,suchaszengsiyi,jiaomuandsoon.Thesewomenwerestrugglinginthesocialrealityofthetime,andtheyhadthelifeexperienceofthewriterandthesubjectivehopeofthecreationsubject.

Keywords:Femaleimage;Lifeexperience;Subjectivehope;

緒論

曹禺（1910-1996），原名萬家寶，出生在天津的一個官僚家庭，他從小跟著繼母欣賞中國傳統(tǒng)戲曲礎(chǔ)；后來曹禺進(jìn)入南開中學(xué)讀書后，又多次登臺表演戲劇，以此獲得了豐富的舞臺經(jīng)驗；當(dāng)曹禺就讀于清華大學(xué)西洋文學(xué)系時，他接觸戲劇和創(chuàng)作戲劇的機(jī)會就更多了，他從莎士比亞、易卜生研究到契訶夫、奧尼爾。由此可見，中國傳統(tǒng)的戲曲知識和西方戲劇作品為以后曹禺的戲劇寫作打下了基礎(chǔ)。

女性歷來都是作家們重點關(guān)注、剖析的對象，“五四”時期，新時代女性的異軍突起更是將女性創(chuàng)作推向高潮，曹禺作為這個時期獨具個性的作家，在他大量的戲劇作品中，塑造了形象各異的女性。即便有眾多位作家愿意刻畫女性形象，但是如此執(zhí)著地將女性作為自己幾乎所有代表作的主人公也是少見的。在曹禺的處女作、代表作、成名作《雷雨》中就鮮明體現(xiàn)出作者的女性關(guān)懷意識。蘩漪是曹禺先生塑造的一個最《雷雨》性格的女子，侍萍、四鳳這些舊社會的勞動婦女也是劇中的重要人物。再者如《日出》中的陳白露、翠喜，《原野》里的花金子，《北京人》中的愫方、曾思懿,《家》中的瑞玨等等都是曹禺精心塑造的女性形象。

關(guān)于曹禺為何塑造如此眾多，且飽含作者滿腔熱情的女性形象，曹禺是這么解答的“我有這么一個想法，男女是不平等的，中國舊式婦女是非常善良的，我是婦女的崇拜者”，“愿把最美、最好的語言，用在描寫最好的女人身上，我覺得女人好，這是人性論”。這篇論文就以上文提到的女性角色為例對曹禺戲劇中的女性形象進(jìn)行分類研究，并以此作為切入點對曹禺女性觀的進(jìn)行分析。

一、反抗舊禮教的叛逆女性

（一）蘩漪、白露、花金子

這三位女性是曹禺筆下典型的叛逆“魔女”，她們是具有強(qiáng)烈意志、個性張揚、處事決斷的野性女子。她們的生命力狂野而旺盛，為了自己的理想愛情、理想生活往往不顧名分、甚至犧牲生命，并在追求幸福的過程中甘愿觸犯女性最原始的罪孽禁忌。

蘩漪——《雷雨》中周樸園的第三任妻子、周沖的母親、繼子周萍的情人。蘩漪十八年前被周樸園“騙到”周家，便被“禁錮”在周公館中，些許自由也沒有，“服從”便是周樸園對她的基本要求：即使沒有病也要聽從周樸園的安排瞧病、吃藥；在周家沒有周樸園的同意她是不準(zhǔn)打開客廳窗戶的，即使天氣悶熱難忍；沒有周樸園的同意也不能下樓的，即使她在樓上孤獨難熬周公館的專制和壓抑令她從一個書香世家的少女“漸漸地磨成了石頭樣的死人”。然而，受盡壓制的蘩漪終并沒有選擇一味的沉默和忍受，而選擇了雷雨般的爆發(fā)和反抗。“亂倫”成了她反抗的工具，她成為了繼子周萍的情人，并瘋狂地愛上了他，“母親不像母親，情婦不像情婦”。這也就意味著她在挑戰(zhàn)以周樸園為代表的男權(quán)社會，蔑視這個社會對女性提出的道德禮教。

當(dāng)她在這個無望的家族中抓住了周萍這棵救命稻草時，她也就把自己生命、未來都托付給了他,但是周萍卻對這段關(guān)系感到恐懼而后悔，想拋棄蘩漪帶四鳳逃離周公館。這無異于摧毀了蘩漪的生命支柱,她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壓抑已久的憤恨。這個也是要一個男人真愛她，要真真活著的女人。忍受不住命運的背叛，魚死網(wǎng)破般地撕毀了一切。她把這個家族羞恥之事血淋淋地撕開在所有人面前，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兒子周沖明白自己母親與哥哥的茍且之事、四鳳知道自己愛上的是同母異父的哥哥，這個家族也終將破碎，雷雨中四鳳和周沖雙雙斃命，周萍自殺，她也被逼成了瘋傻的女人。蘩漪在電閃雷鳴中毀滅別人的同時也毀滅了自己。

蘩漪無疑是叛逆的、瘋狂的，她不安于“三從四德”的命運，力圖作為一個“真正的女人”而“真真活著”。為了她心目中的愛情，寧愿放棄周家太太的身份，不惜違背倫理道德。曹禺非常贊賞繁漪的勇氣，他認(rèn)為繁漪有“火熾的熱情，強(qiáng)悍的心，她敢于沖破一切桎梏”，是“有著美麗心靈”的女性。[1]

《日出》中的主人公陳白露，出身書香門第，是愛華女校的高材生，做過幾個大慈善游藝會的主辦委員，父親死后，做過電影明星，當(dāng)過紅舞女。她同蘩漪一樣是企圖沖破束縛自身枷鎖的人物。最初，她把終生托付給了婚姻、愛情，跟“詩人”相愛、結(jié)婚，婚后生活卻愈發(fā)平淡、不再有激情，孩子死亡成了這段婚姻結(jié)束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為情感的失落而出走。這位受到過五四新思想影響的女性，在這上流社會仍不甘地尋找，期盼著有“奇跡”出現(xiàn)，只身闖入光怪陸離的社會，做了社會上的交際花，雖然陳白露被潘月亭、金八、李石清、顧八奶奶、胡四、張喬治、王福升等黑暗勢力包圍，但是她又始終能站在圈外保持一種“外人”地冷漠和清醒。

我們可以在曹禺寫的關(guān)于陳白露的舞臺提示中看清楚這個女人的性格：“她的眼睛明媚動人，舉動機(jī)警，一種嘲諷的笑總掛在嘴角。

神色不時地露出倦怠和厭惡；這種生活的倦怠是她那種漂泊人特有的性質(zhì)但她只有等待，等待著有一天幸運會來扣她的門，她能意外地得一筆財富，使她能獨立地生活著?！盵3]。陳白露雖然身處聲色之地，周圍不乏愛慕著她的男人，但她很明智、清醒地認(rèn)識到，對男人的依賴只能讓自己失去獨立的人格、失去自由，最終痛苦的還是自己。她接受男人的錢財?shù)彩且驗樗M了女人的義務(wù)，在別人看來她風(fēng)情萬種、魅惑眾人，但她對一直外物持有倦怠和厭惡之情，她叛逆地對這個暗黑社會的一切持有蔑視的態(tài)度，周旋在那個上流社會之中，就像一只花蝴蝶，優(yōu)雅而神秘。

陳白露不僅是叛逆、狂野的，也是善良的、有同情心的。她在麻將桌上替李太太解圍，聰慧而善解人意，救助小東西就更是一個典型了。當(dāng)小東西撞入她的屋子之后，她為了保護(hù)小東西不惜得罪金八爺，百般討好潘月亭。她不因關(guān)心別人而自豪，但卻在愛別人中感到喜悅。她心里一直住著那個曾經(jīng)的竹均，那個她最向往卻回不去的少女時代。于是小東西的出現(xiàn)喚起了她心中的柔軟，她希望用自己的雙手將小東西拉出泥沼，不要像她自己一樣受苦。然而小東西還是送到了下等妓院，整日被黑三毆打、受盡欺辱，最終不堪迫害上吊身亡。小東西的死也代表著陳白露的希望凋零，她就不了小東西，更是救不了自己。

陳白露愛生活，也厭惡生活，無依無靠的漂泊生活讓她不再想真實的感情的慰藉，她對生活的殘忍看得清清楚楚。她被潘月亭包養(yǎng)、成天與顧八奶奶、胡四之流周旋，她就甘心這樣生活下去嗎？當(dāng)然不！這個生怕旁人刺痛她的自尊心的驕傲的花蝴蝶，哪怕明知道希望渺茫，但心中還是存在希翼的。她所期待的是能帶她走向真正生活的人，但她身邊的男人沒有一個是真正愛她、懂她的，說教徒般的方達(dá)生、貪戀她年輕貌美的潘月亭、油嘴滑舌的張喬治都不是她的期待。當(dāng)她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在人間找不到自己的“家”，也不愿與這個黑暗世界共存，所以只能以自殺的方式逃離這個世界。

花金子——《原野》中的叛逆女性，是一位負(fù)載著原始罪孽而又義無返顧地追求幸福的女性。她生長在野地的女人，父母都是貧苦農(nóng)民，她原來的愛人是仇虎。后來惡霸地主焦閻王霸占了仇虎家的土地，并且殺害了仇虎的爹爹、妹妹，并逼迫花金子嫁給他的兒子焦大星。然而金子嫁到焦家以后就發(fā)現(xiàn)丈夫焦大星是一個極其怯懦軟弱的人，中間還橫了一個視兒子為私有財產(chǎn)、千方百計辱罵、欺壓、甚至詛咒兒媳的焦母。因此，金子的出場非?！蔼毺亍?，她全力引誘、挑逗著丈夫，用各種手段想讓丈夫服從于她，以此反抗焦母的威嚴(yán)，但焦大星的懦弱卻讓她極度失望。因此，金子見到仇虎時的“紅杏出墻”便成為必然。為了重獲自由，追求幸福，永遠(yuǎn)逃離焦家那個“在焦家，我是死了的”的地方，她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與手刃焦大星的仇虎出逃。

仇虎最后手刃的自己原來的朋友、仇人的兒子。金子的丈夫——焦大星，金子卻依然選擇和他出走，封建倫理的觀念，三綱五常的婦德，都沒有能夠束縛住花金子的生命渴望。仇虎最后的選擇是自殺留在了這片原野，因為殺害大星而心懷愧疚，愛人金子選擇了獨自一個人離開，可以看到，她并沒有依附于仇虎，即使沒有他帶著金子去尋找那片“樂土”，她也迫不及待地要逃脫這個黑暗無望的社會。這個野地里生，野地里長，將來也許是野地里死的女人，毅然走向的新時代的生活。她的狂野、不羈不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是從她心底地迸發(fā)出來的情感，沒有人能左右。

叛逆女性的比較

從《雷雨》開始，曹禺就一直想塑造一個有著“火熾的熱情，一顆強(qiáng)悍的心”的活潑生命，蘩漪是他欣賞的女性，并且在他看來是最具雷雨性格的女性，但是作者呈現(xiàn)出來的、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惡。她的個性實際上受到了極端的壓抑，叛逆的野性也在一定程度上被扭曲成惡毒。所以說她的敢作敢為并沒有美化其性格，卻相反強(qiáng)化了人性中的惡。蘩漪雖然能一再地揭露周樸園的罪惡，并對周萍喊出：“一個女子，你記著，不能受兩代人的欺侮”之類的控訴，但她的掙扎、威脅乃至哀求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抓住周萍這棵救命稻草，她把她自己依附在了周萍身上，所以當(dāng)周萍想要拋棄他帶著四鳳離開時，她才如雷雨般爆發(fā)。

《日出》則是曹禺逆反《雷雨》敘事風(fēng)格的產(chǎn)物，《日出》也確實是曹禺早期創(chuàng)作中寫實風(fēng)格最為突出的作品。既蘩漪之后另外一個叛逆女性陳白露從一段死亡的婚姻中走入社會，沉浮于聲色當(dāng)中，不為任何人而活卻始終期望有奇跡叩響她的門，曹禺把歌頌理想女神的話語都毫無保留用在陳白露身上，但是這個理想的“女性”又不可避免地染上世俗之氣，大眾又何嘗沒有“舞女不是舞女，娼妓不是娼妓，姨太太不是姨太太”的感受呢？

曹禺對“火熾的熱情，一顆強(qiáng)悍的心”的不斷追求，讓他在叛逆女性的塑造上不斷升華，我認(rèn)為花金子這個形象就可以說是創(chuàng)作主體對心中理想女性的一次成功兌現(xiàn)。曹禺在《原野》中寫景時接連用了幾個“怪”字來著色，怪相”、“怪石”、“艷怪”、“怪臉”，這其實就是為了把故事融入奇幻、不現(xiàn)實的感受，帶讀者走進(jìn)一個遠(yuǎn)離俗世的“原野”?；ń鹱拥幕鹄鄙κ菍υ谒郧八Q生的同類女性的“香火傳承”，其價值主要并不表現(xiàn)在現(xiàn)實層面的反抗和掙扎，而是表現(xiàn)在對生命意義的探求上。她敢愛敢恨、有著熾熱如火的情和欲，她的反抗意識是從根本上對傳統(tǒng)道德的反叛。這么一個地地道道的叛逆女性，曹禺也是十分偏愛的。《雷雨》中蘩漪發(fā)了瘋，《日出》里小陳白露自殺，唯獨她這么一個野性女人走出了一條生路。

如果說蘩漪的野性是壓抑的，陳白露的也行是風(fēng)塵的，那么花金子的野性則是陽剛的。不得不說，在曹禺作品中塑造的這些叛逆女性，前途愈發(fā)的光明。這也表明了作者本人對她們的期盼。

二、具有新思想的傳統(tǒng)婦女

愫方、瑞玨

愫方是《北京人》中一位傳統(tǒng)女性，因為家世敗落、父母雙亡,寄住在舅舅曾皓家,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她的心底壓抑著苦痛與哀思，所以她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哀靜。她認(rèn)為活著就是為著自己受苦。我們由此可以看到她是外在美和內(nèi)心美兼修的女子，內(nèi)心充滿著愛和奉獻(xiàn)。愫方身上具有中國傳統(tǒng)婦女身上具有的美德，她細(xì)心照料曾皓，鼓勵曾文清，幫助瑞貞，就連對她刻薄的曾思懿也都不曾心懷怨恨。這個善良的傳統(tǒng)婦女卻被她作為的“愛”蒙蔽了雙眼。她一心愛的曾文清，是曾思懿的丈夫、曾皓的大兒子、曾霆的父親、瑞貞的公公，愫方為了心愛的人。甘愿守在生命的囚牢中，默默忍受這一切苦難，她的心里再苦都因為曾文清的存在而變得甜蜜，她對曾文清盲目的愛實際上束縛了自己，她的付出、犧牲實際上一點意義都沒有，可憐又可悲。

愫方是典型的中國舊時代傳統(tǒng)女子，舊社會思想道德教育讓她具有傳統(tǒng)美德的同時又固守在封建思想的牢籠里，但是這個牢籠并不是密不透風(fēng)的，這位傳統(tǒng)婦女已經(jīng)受到新思想的影響，這種新思想的爆發(fā)的“導(dǎo)火索”就是曾文清。愫方堅信離開曾家的曾文清不會再回來，能在外面創(chuàng)出一片天，然而當(dāng)曾文清又一次落魄回到曾家，猶如給了他當(dāng)頭一棒，她終于看清楚了這個懦弱男人的本質(zhì)，徹底打消了對他的依戀和希望，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愛與付出都是可悲可笑的。所以她決定離開，和瑞貞等一代新青年一起，去開拓新的生活。

瑞玨是曹禺《家》中女主公，曹禺的戲劇作品《家》是對巴金小說《家》的改變,原本巴金塑造的瑞玨是一個“配角”，地位不太突出。但在曹禺的戲劇中，瑞玨就成了貫穿全劇的中心人物。瑞玨嫁到高家之前并不認(rèn)識自己的丈夫，但是她還是被丈夫覺新吸引，也因其作為一個舊中國的傳統(tǒng)婦女，遵從三從四德，嫁為人婦就要守婦道、尊夫君。她在家庭生活中,撫愛弟幼,孝敬長輩；對丈夫覺新的愛更加純摯,覺新看的書,她都看，甚至不忍心看他郁郁寡歡，主動將丈夫心中的女人接到家來，想成全他們，她要為他平平坦坦鋪路的,不成為他的累贅。她這種忘我無私的愛著實令人唏噓。瑞玨的身上幾乎涵蓋了中國傳統(tǒng)女性所具備的所有傳統(tǒng)美德，她溫柔賢惠、善良柔情、豁達(dá)大量。她從嫁給覺新為妻，就一直為了她單方面的為愛付出,無怨無悔。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她也是為了不讓覺新忍受長輩的刁難和威逼，忍痛到城外去分娩，她何嘗不知道在這樣惡劣天氣、惡劣環(huán)境下生產(chǎn)風(fēng)險極大，但她依然不顧一切地去做，她已經(jīng)做好了犧牲自己的準(zhǔn)備，而這一切都是出于對覺新深沉的愛啊。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沒有后悔。

（二）傳統(tǒng)婦女的比較

曹禺筆下的傳統(tǒng)婦女形象是典型的舊社會中受到傳統(tǒng)思想、女德影響的女性，但是正如前文提到的，曹禺給她們的人格設(shè)定又不是完完全全的傳統(tǒng)婦女。愫方在曾家委屈求全，為曾文清這具生命的空殼犧牲自己的青春，遵從封建道德觀念和傳統(tǒng)的愛情觀，但是她終也顯露出了一位知識女性的覺悟，她的結(jié)局是同瑞貞以及瑞貞的青年朋友們一同出走，這位傳統(tǒng)婦女終于覺醒，踏上了人生的新征程。瑞玨作為一個處在新舊歷史交替時期的女性，與愫方相似之處是她同樣不是一個完全的傳統(tǒng)婦女，她身上具有新時代女性的特質(zhì)，但是她們兩者的不同之處就在于，愫方是由傳統(tǒng)走向新時代，由固守傳統(tǒng)思想走向覺醒，她是一個發(fā)展的過程、成長的過程、進(jìn)步的過程。而瑞玨從一開始就是一位半新不舊的中國女性。

瑞玨同愫方一樣是封建舊家庭養(yǎng)育出來的閨秀,她信守三從四德的封建道德觀念,不與封建勢力抗?fàn)?。但另一方?她又受到“五四”時代潮流的影響,在這個牢籠般的封建大家庭中,開始悄悄萌生覺醒意識，這為她的生命注入了新的活力。但是她深受著封建禮教的迫害,自身的局限性和家庭的壓制也注定她不能像愫方一樣毅然出走，作為高家的長孫媳，又為了照顧自己的兒子和丈夫，只能在這個家中和覺新一起維護(hù)著封建禮教的權(quán)威。她不像愫方一樣，最后看清楚自己所愛的人，并且離開他重獲新生，瑞玨從嫁到高家，就一心一意地愛覺新，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沒有完成覺醒，所以當(dāng)愫方出走尋找新生活時，她的結(jié)局也只能是死亡了。

三、受盡生活壓迫的勞動婦女

侍萍、翠喜

在曹禺的劇作中，有這樣一些勞動婦女，她們生活在社會的底層，有著苦難的人生和悲慘的遭遇，但是仍然保持著正直、善良，卻始終逃不開悲慘的命運，如侍萍、翠喜等。

侍萍是《雷雨》中的一位女性形象，她是四鳳、魯大海、周萍的生母，三十年前，她與周家大少爺周樸園相愛，并生了一個兒子。但是周家為了迎娶門當(dāng)戶對的小姐，在大雪紛紛的除夕之夜，將侍萍趕出家門。這個被拋棄的女人經(jīng)歷了三十年的痛苦坎坷，卻不曾想要回到那個受盡欺辱的地方討要說法，她一個人堅持抗?fàn)帲瑥牟磺?，對原來的愛人周樸園也不抱任何幻想。當(dāng)她無奈之下回到周園也拒不接受周樸園的施舍，把五千元的支票撕得粉碎，并痛斥周樸園。但是這位正直善良的婦人終將逃不過命運的捉弄，她的女兒四鳳重蹈覆轍，愛上了周家少爺周萍，在雷雨之夜里啊當(dāng)侍萍身份暴露開來，四鳳和周萍同母異父的兄妹關(guān)系也就不言而喻；四鳳接受不了此等打擊，在雷雨中沖出房門觸電身亡，兒女之孽，女兒的死亡，令這個苦命的女人終是不堪重負(fù)，從此就變得又瘋又傻。

另外一位勞動婦女，是一位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妓女——翠喜，她是劇作《日出》中的一位女性。翠喜雖然淪為妓女，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間，能說會道，哄騙男人順心，但是她用她自己賺的錢去支撐著她的家，一個弱女子要養(yǎng)活瘸腿的丈夫、年邁的婆婆和年幼的兒子是何等困難的事，又是在那么個黑暗的社會，她只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身心凌辱的痛苦，忍受著這艱難的人生道路。這位受盡生活壓迫的傳統(tǒng)婦女有一顆金子般的善良的心，即使自己在痛苦與無奈中摸爬滾打，但卻疼愛著小東西這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小姐妹”，用自己在苦難中掙扎的精神安慰她，她對小東西無私的愛與幫助是那個黑暗世界的光亮。

勞動婦女的比較

侍萍和翠喜雖然同為社會底層的被壓迫婦人，但是兩者還是存在不同之處。侍萍是為生活操勞了大半輩子的女人，被愛人拋棄獨自撫養(yǎng)孩子，她歷經(jīng)生活的艱辛也清醒地認(rèn)識到了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社會，但她有志氣，很強(qiáng)悍。雖然她相信命運，但始終沒有在惡勢力面前低頭，依然保有她的骨氣和尊嚴(yán)，控訴周樸園的罪行，撕毀支票，唯一愿望是見見她的萍兒。

而翠喜作為討生活的妓女與侍萍相比，一方面，充斥著風(fēng)塵與無望。她一出場就是老練地與幾個男人“打情罵俏”，如同一個已經(jīng)為人欺凌蹂躪到幾乎完全麻木的動物，她和“有錢的大老爺”廝混，甚至還追憶著“紅唱手”的時刻,手上有過白花花千兒八百洋錢。另一方面，這個在聲色場所摸爬滾打多年的“老妓女”與老實本分的勞動婦女侍萍相比，更顯得潑辣。她罵自己的丈夫“養(yǎng)不起自己娘們兒，活王八也當(dāng)了那么些年了”。她被生活磨成了一個逆來順受的人，心里固然不平、憎恨但卻做不出反抗，她告訴小東西用不著別扭，順著點黑三，少受眼前的罪。

曹禺試圖用遭受命運百般捉弄的侍萍，控訴當(dāng)時社會的罪惡和腐敗的本質(zhì)。善良的勞動婦女在精神上遭受重重不堪忍受的打擊，連人生的最后一線希望也依然要受到毀滅性打擊,被逼上人生盡頭。這樣的侍萍是幾千年以來受到封建壓迫的中國婦女的典型。而翠喜這個女性則加入了不同于以往勞動婦女的反叛性，為人潑辣、圓滑，保有正直、善良，她有一顆金子似的心，盡管在那個漆黑的社會中微弱得像一點火星,但有它的存在，畢竟就會有希望，終有一天會越燒越旺,乃至焚毀整個黑暗的舊世界。在這些不起眼的人物身上，曹禺則讓人看到更多的希望之火，她們在社會的底層慢慢燃燒，吞噬黑暗。

四、獨當(dāng)一面的奸詐妒婦

（一）曾思懿、焦母

曾思懿是《北京人》中一個“惡毒”

的封建婦女形象?！笆且粋€自小便在士大夫家庭熏陶出來的女人。自命知書達(dá)禮,精明干練,整天滿臉堆著笑容,心里卻藏著刀嘴頭上總?cè)轮t忍為懷’，而心中無時不在打算占人的便宜，處處思量著‘不能栽了跟頭’一向是猜忌多疑的”[1]。曾思懿作為曾家長子曾文清的妻子，在曾文清懦弱無用的情況下，自然就成為了掌握大權(quán)的人，操縱家里的人，但是老爺曾皓的存在又不得不使她退居二位，自己攥在曾皓的手中,翁媳矛盾自然就很尖銳，作為這么一個精明自私的人，曾思懿受制的委屈和自身的橫勁使她更加看不慣所有的人，她擠曾皓，逼文清，恨江泰，酸文采，害愫方，活脫脫一個奸詐的妒婦形象。她也幾乎成了曾家內(nèi)部矛盾的所有焦點。

曾思懿的丈夫曾文清生性懦弱、一事無成，本身就壓制不住性格強(qiáng)勢的曾思懿，況且曾思懿明白自己丈夫心里愛的是表妹愫方。她自然就看愫方不順眼了。她在背后時常說愫方的壞話，說愫方是狠毒的人；在丈夫面前經(jīng)常提起愫方，諷刺挖苦他們是才子佳人；她又經(jīng)常在愫方面前提起她父母不在，家里沒有一個親人的事，豆腐嘴刀子心，一直往愫方心上捅刀子。曾思懿的所作所為不符合傳統(tǒng)觀念中對女子“夫唱婦隨”、“守拙”、“柔順”、“不妒”的要求，是一個典型的妒婦形象。

但是也應(yīng)該看到，這個人物有她自己的被逼無奈。曾家是一個男性懦弱無能的家庭，曾皓年事已高，長子曾文清懦弱無能，女兒曾文采成天唯唯諾諾，她的丈夫江泰做官被人拉下馬后，成天酗酒，痛恨這個家卻也無所事事。那么強(qiáng)勢的曾思懿自然地承擔(dān)起了當(dāng)家人的角色，而在那個即將要敗落的大家族中，所有矛盾都開始爆發(fā)。曾思懿生于封建家庭，深受封建禮法制度的教育，封建思想已經(jīng)在她腦海中根深蒂固，她的所作所為更是加快了這個家族滅亡的速度，最后她逼死丈夫，逼走愫芳和瑞貞，肚子里還有沒出生的“可憐蟲”，淪為成為個家破人亡的結(jié)局，也確實是可憐可悲的。

焦母是《原野》中花金子的婆婆，焦大星的生母。從她的外表來看，她是一位嚴(yán)厲、強(qiáng)勢的失明老婦人。但是她一出場張口就是罵自己的兒媳婦花金子“狐貍精”、“活妖精”、“騷娘們兒”、“迷死男人的狐貍精”，她的蠻橫、咄咄逼人讓人大跌眼鏡。她不僅各種辱罵自己的兒媳“叫火車軋死她”，并且叫罵自己的兒子“死人”，辱罵恐嚇白傻子“拿針戳爛你的眼”，活脫脫一個令人生厭、痛恨的封建惡毒婦女形象。

焦母生長于農(nóng)村,所受的不是溫柔敦厚的“詩教”,在封建制度的熏陶下自然少不了專制的特點。焦母的丈夫焦閻王早年去世，長期孤獨寂寞的守寡生活又導(dǎo)致她心理扭曲,并不自覺地產(chǎn)生“戀子情結(jié)”,是一種錯位的寡母形象。所以她不許兒子被他人占有,她知道兒子對兒媳花金子愛得緊，所以更是憎恨這個把兒子“奪走”的兒媳。她雖然是個殘疾人，但卻一點弱勢都看不到，咒罵金子“死不要臉的賤貨，到陰曹地府嫁閻王”，甚至刻木人扎針詛咒金子。她對兒子的愛是專制霸道的，在劇作中對兒子都是呼來喝去，叫罵不斷。她在對待仇虎的態(tài)度上體現(xiàn)了她陰險狡詐的性格,表面上承諾仇虎不告他,可暗地里卻讓常五買通偵緝隊,讓他們抓虎仇虎。這個歹毒奸詐、兇狠惡毒的老婦人最終也落得個兒子被仇虎殺害、自己親手誤殺孫子、兒媳出走離去、家破人亡的下場，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無人依靠，她也只能悲慘死去。

焦母對兒子的專制,對金子的狠毒,對仇虎的陰險,歸根結(jié)底都是對大星病態(tài)扭曲的母愛造成的。焦母的丈夫死了，身邊只剩下兒子和孫兒，沒有人保護(hù)、兒子又生性懦弱、孫子年歲還小，一切的重?fù)?dān)只能壓在她身上，所以她把兒子當(dāng)做她的精神寄托，把大星看成是“沒有長大的奶孩子”,“唯一的家私”，更想把兒子控制住，即便心控制不了身體也要控制住，這種愛是執(zhí)著而又病態(tài)的。她的可憐之處也就在于她對兒子的愛了。

（二）奸詐妒婦的比較

曾思懿和焦母都是曹禺筆下少有的反面婦女形象，她們是封建專制時代下的典型妒婦形象。前文對她們的“惡”進(jìn)行了展示分析，也同樣點明了她們都是封建制度的受害者。但是這兩個“惡婦”相比，我們?nèi)匀豢梢钥闯雒黠@的差別——曾思懿是“惡”，達(dá)不到“惡毒”；但是焦母卻可謂是是“惡毒”中的“惡毒”了。

曾思懿看不順眼曾家大部分人，經(jīng)常對丈夫曾文清言語刻薄，但是她依然是愛著文清的。也就會使她痛恨丈夫心中一直惦念的愫方，所以才會經(jīng)常在背后說她的壞話，百般刁難、擠兌她。她愛自己的兒子曾霆，因為看不得兒子和兒媳瑞貞若即若離，所以才多次指責(zé)他們，成為一個“惡婆婆”。所以我們在閱讀《北京人》時，能夠感受到曾思懿固然奸詐，但依然令人同情、嘆息。而同樣是一位母親、婆婆的焦母，她的陰狠則是令人發(fā)寒到骨的。她對兒子的愛是扭曲的、嫉妒兒子對兒媳的愛，所以百般辱罵兒子，甚至詛咒兒媳。你想象不到一個女人、一個老婦人怎么能有如此歹毒之心！她說出的可怖的話、做出的可怖的事都著實令人發(fā)指。

我們也應(yīng)當(dāng)認(rèn)識到她們所處的地位是不同的。曾思懿雖然承擔(dān)的是當(dāng)家人的角色，但是畢竟還居于一家之主曾皓之下，這個家族有許多成員，所以要應(yīng)付的事、人就有很多。即便她心中有再多的憤恨，也迫于家族、外人的面子上不能表露出來。

而焦母與殘酷、狡詐的丈夫焦閻王生活多年，性格自然也受其影響，陰險、狠毒、強(qiáng)權(quán)；丈夫死后，多年的守寡生活又使她的內(nèi)心孤獨痛苦，“夫死從子”便把兒子當(dāng)成精神寄托，造成她心理扭曲；而雙目失明則又導(dǎo)致她性格孤僻、敏感多疑。再加上根深蒂固的封建專制教育影響，這樣惡毒到到極致的女人出現(xiàn)也就是必然了。

曹禺的女性觀

對于曹禺來說，印象最深的就是那些受苦受難、秉性高貴的婦女。所以，他愿用最美好的言詞來描寫最好的婦女。因此，他的女性觀是建立在理解的基礎(chǔ)之上的。他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塑造的一系列女性形象，或挖掘大膽叛逆舊思想、舊傳統(tǒng)的野性女子；或展示帶有新時代氣息的傳統(tǒng)婦女；或揭示被社會壓榨的勞動婦女的悲慘人生；或揭示深受舊禮教吞噬的舊家庭婦女的殘酷和罪惡都充分表達(dá)了他的道德倫理觀念、女性觀等。曹禺在文本創(chuàng)作中對于女性的塑造基本上不帶主觀色彩的，他對于女性有自己率真的人文主義關(guān)懷。

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中認(rèn)為性即是惡，萬惡淫為首。然而曹禺筆下的女性，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