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一：跪地請愿的法學教授的論文

劉景一：跪地請愿的法學教授的論文劉景一：跪地請愿的法學教授驚訝的不是跪這個帶有特殊含義的行為，而是一位法學教授竟會以一種反法治的行為來訴求公平正義近日，一篇名為〔法學教授跪訪替人維權，自感走法律途徑無望〕的報道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引起巨大反響。法學教授、下跪和上訪本是三個毫無關聯(lián)的詞組，當它們擺在一起時，足以讓這則新聞賺足點擊率。初讀新聞時，以為不過又是一個標題-，畢竟法學教授這個身份，與下跪、上訪這兩個激進且反常的行為不太搭調，未曾想這卻是真實的新聞事件。劉景一，事件的主人公，一位學生眼中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老師，一個同事心中低調沉穩(wěn)、樸實無華的男人，一位從事法律教學工作長達31年的教授，在其所代理的官司終審敗訴后，竟然會選擇以跪訪的方式控訴，不免讓人心生驚詫。驚訝的不是跪這個帶有特殊含義的行為，而是一位法學教授竟會以一種反法治的行為來訴求公平正義。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形同虛設。這是每一個法科生、法律人步入法學殿堂之初便會被灌輸?shù)姆ㄖV，也是許多法律人的終生信仰。11665.coM然而，劉景一的跪訪行為卻不僅僅只昭示了他個人對法律的不信任，法學教授這個身份也會在許多民眾的心中滋生這種不信任情緒。劉景一為什么會選擇如此激進的方式？是本文由論文聯(lián)盟http收集整理炒作還是無奈之舉？帶著這些疑問，記者見到了這位跪地請愿的法學教授。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只要能救那83個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這是劉景一見到〔方圓〕記者后講的第一句話，也是采訪中他講得最多的一句話。事件源于2009年。當時，劉景一與自己的一位早已畢業(yè)多年的弟子打電話聊天，該弟子無意中提起自己的岳父〔本案的另一位訴訟代理人〕宋某在幫海南省三亞市鳳凰鎮(zhèn)的83位農(nóng)民打官司，并向劉景一咨詢了一些法律上和實踐操作中可能存在的問題。學生告訴我當?shù)赜袀€農(nóng)場在1991年時被非法剝奪了所有權，既沒有任何法律文件，也沒有任何補償。這83個農(nóng)民一直在上訪，但是快二十年過去了都沒有下文，他岳父當時正在著手幫這83個農(nóng)民提起行政訴訟。劉景一告訴記者，他聽學生介紹情況時，覺得學生講的內容難以置信。太不可思議了，怎么會沒有任何文書就剝奪了農(nóng)場，而且快二十年了都不給他們任何補償？我當時就跟學生說，如果事情屬實，我就跟他岳父共同代理，幫他們一起打贏這個官司。已經(jīng)年逾五十的劉景一儼然是個行動派。掛了電話，安排好手頭的相關工作，就匆匆踏上了去往三亞的班機。到達當?shù)睾?，稍作休息，老宋就帶著劉景一去?3位農(nóng)民了解情況。在老宋的帶領下，劉景一來到了呂謙〔1991年任農(nóng)場場長〕的家中，從呂謙那里他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1991年4月的一天，鳳凰鎮(zhèn)通知呂謙去簽署一份農(nóng)場的轉讓書，呂謙以農(nóng)場是全體職工集體所有、自己個人無權代理為由拒絕了這一要求。結果第二天，鳳凰鎮(zhèn)的工作人員就到農(nóng)場去宣布，農(nóng)場已經(jīng)承包給張偉個人，撤去呂謙場長的職務并給予其留-查看處分。原本由83個農(nóng)民集體所有的農(nóng)場一夜之間另易他主，沒有一絲商量的余地，沒有走任何法律程序，更沒有對這83人作任何安置和補償。劉景一很難想象，在一個法治國家，怎會有如此荒唐的事情發(fā)生。這簡直就是搶嘛，拋開農(nóng)場轉讓程序這塊的糊涂賬不談，就連給呂謙的留-查看處分也沒有任何書面記載，荒誕至極！然而，盡管呂謙等人的遭遇讓劉景一非常氣憤，但他依舊心存疑惑，畢竟這只是一面之詞。撤職和留-查看沒有記載，這不符合規(guī)律，不可能有這么無法無天的事情。劉景一告訴記者，他當時覺得可能是有什么法律程序呂謙他們不懂，或者是作為當事一方，呂謙等人對自己有所隱瞞。于是，老宋又帶著劉景一拜訪了另一位重要證人，參與過農(nóng)場發(fā)包的鎮(zhèn)工作人員。在他那里，呂謙的話得到了證實。他雖然沒有透露過多的細節(jié)，但對于農(nóng)場發(fā)包的過程以及給呂謙個人的處分與其他人所講并沒有太大出入。我當下就跟老宋說，這個官司我接了，一定幫呂謙他們討回公道。在劉景一看來，鳳凰鎮(zhèn)的行政行為沒有任何合法依據(jù)，只要法院立案受理，呂謙等人的權利就能得到保護，他們今后的生活就會有保障。意料之外的訴累我從三亞回來后，仔細地研究了〔行政法〕和〔行政訴訟法〕，向行政法教研室的老師們請教了法律適用的相關問題，把我撰寫的起訴狀拿給他們看，讓他們給我提些意見和建議。劉景一告訴記者，這些年來他一直致力于民法的研究，雖然行政訴訟與民事訴訟的規(guī)則比較接近，但為了謹慎起見，他還是與行政法領域的專家們反復溝通了好多次。這個案件一點都不復雜，法院應該會支持我們的訴訟請求。在劉景一看來，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三段論推理，村民們要回屬于自己的權利指日可待。然而，這個三段論的求解過程卻一點都不簡單。從2009年5月至今，歷經(jīng)兩級法院4次庭審，83人依舊沒有能得到任何救濟。第一次庭審時，我們和被告的爭議主要集中在訴訟時效是否已過。他們認為本案應當適用普通訴訟時效2年，而我認為本案中，糾紛涉及不動產(chǎn)，應適用〔行政訴訟法〕中關于不動產(chǎn)訴訟時效的規(guī)定。劉景一告訴記者，特別法優(yōu)于一般法是我們國家法律在解決法條競合時的基本原則，鳳凰鎮(zhèn)的抗辯明顯站不住腳。對于庭審結果，劉景一信心十足。很快，一審法院以案件已過訴訟時效為由駁回了呂謙等人的訴訟請求，這個結果讓劉景一猝不及防。雖然我跟呂謙他們說要做好持久戰(zhàn)的準備，但我自己卻從來都沒想過案件的進展會如此不順利。一審的結果給劉景一潑足了冷水，但他依舊信心滿滿。這個案件我們在理，一審法院適用法律有明顯錯誤，二審會予以糾正的。提起上訴后，二審法院經(jīng)過審理后決定將案件發(fā)回重審，并建議呂謙等人將案由從侵犯農(nóng)場經(jīng)營權改為侵犯農(nóng)場所有權。于是，就有了第三次庭審，但這一次的結果讓劉景一更加接受不了。除了訴訟時效已過，這一次的判決還加了農(nóng)場性質和權屬存在爭議這兩個理由。但這兩個理由原被告雙方都沒有主張過，也沒有經(jīng)過雙方舉證、質證、辯論過。不說別的，原告的辯論權需要得到尊重吧？法院怎么還能替被告找理由呢？第三次庭審失利后，劉景一不免有些灰心喪氣，但他仍然相信呂謙等人的主張可以通過法律途徑得到解決。在他的鼓勵下，83個農(nóng)民再次把案件上訴到中院。2012年12月9日，三亞市中級法院以超過訴訟時效為由，終審駁回了劉景一代理的83名農(nóng)場原職工的起訴，這一結果讓劉景一氣憤難抑。四年了，每一次庭審我們都應當贏的，為什么每一次判決結果都是我們輸呢？不動產(chǎn)糾紛適用20年訴訟時效，我們提起訴訟是在2009年，怎么就過了呢？呂謙他們都是農(nóng)民，不懂得通過法律手段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但這十幾年中他們一直都在上訪，一直都在主張自己的權利，怎樣算訴訟時效都沒有過呀！目光：由喜悅到呆滯如果說終審結果給劉景一帶來的是氣憤，那么帶給83個農(nóng)民的則是絕望。絕望于鳳凰鎮(zhèn)對他們的搶奪，絕望于法院對他們權利的漠視，絕望于法律的蒼白，更絕望于自己在強權面前的無力。雖然鎮(zhèn)當時只是撤了呂謙一人的職務，農(nóng)場的其他職工依舊可以在農(nóng)場做工，但性質卻發(fā)生了變化，他們從所有權人淪為打工者。后來的幾個月里張偉也沒有給他們發(fā)工資，他們陸陸續(xù)續(xù)離開了農(nóng)場，另謀出路。然而，當時村里的土地均已承包，他們一無所有。劉景一告訴記者，許多失業(yè)職工種地無田，只好外出打工，生活非常艱辛。陳沛林陳阿公，他住的房子因年久年修，早已破敗不堪，夏季漏雨冬季漏風。然而，就因為房子歸農(nóng)場所有，他們都不能擅自修繕。每次見到陳阿公，劉景一的眼眶都會濕潤，陳阿公的境況讓他目不忍視。陳阿公是這83個農(nóng)民的一個縮影，他們每個人的生活都很凄苦，這種凄苦你根本沒有辦法想象。劉景一至今仍然記得，83個農(nóng)民初見他時的喜悅。如同見到了救星一般，也像是在黑暗的漩渦中看到了一絲光亮那樣，你能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到希望。雖說老宋是他們的代理人，但老宋并不懂法律。劉景一是頂著法學教授這個光環(huán)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的，他帶給了他們無限希望，但也帶給他們無限失望。四次庭審，四次敗訴。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終審結果出來后，83個農(nóng)民眼神暗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言不發(fā)。這樣的情景讓劉景一非常害怕，要在怎樣的絕望之情下才會有如此神情？他們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開始麻木，開始徹底放棄。怎么做我才能幫到他們？這個問題讓劉景一非?？鄲?。他原本以為案子只要進入司法程序就會得到圓滿解決，卻沒有料到自己在現(xiàn)實面前竟會是如此渺小、如此無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用身份吶喊回到北京后，劉景一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辦法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是文革后的第一批法科學生，與法律結緣32年，教授的學生也遍布全國，他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法律出了問題。這個案子的法律適用沒有問題，我跟同事反復請教過，怎么就得不到支持呢？劉景一告訴記者，雖然最近幾年來他一直都在搞學術研究，沒怎么踏足過實務界，但也不至于是個紙上談兵的老師，況且自己還請教了好幾位行政法領域的專家。一定是鳳凰鎮(zhèn)有所施壓。劉景一思前想后，也只有這么一個理由了。這是我們國家行政訴訟中經(jīng)常會面臨的問題，我想這個案子也是這樣。以前有學生會在我面前發(fā)牢騷，說中國的法律還很不健全，行政權干預過多。每當那時，我都會跟他們說，法治的進程并非一蹴而就，改革開放以來我們已經(jīng)取得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要因為一棵樹就否定整片森林。但這個案子的前后經(jīng)過，卻讓我頗感失望。訴訟時效適用上的強詞奪理，判決書中權屬爭議和農(nóng)場性質的無中生有，這些都讓劉景一無法接受。法律追求的是公平正義，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法治蠻荒時代了，這么大的不公平他們怎么能視而不見？你去看看呂謙，你去看看陳阿公，二十年了，這83個人始終生活在失望之中，以后也將在絕望中度過。我是專業(yè)搞法律的，卻沒有辦法用法律的手段幫到他們。反復思量后，劉景一決定拋下面子，用法學教授這個身份去吶喊。下跪是我提出來的。在所有的媒體面前，劉景一都沒有避諱這一點，他絲毫不介意別人說這是炒作，因為他確實希望能通過這種炒作的方式讓社會各界關注到這83個權利得不到救濟的農(nóng)民，他希望借助輿論的力量讓83個農(nóng)民重見光明。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只要能救他們，他不介意做任何事。這樣一個年齡，這樣一種身份，如果不是百般無奈，我怎么可能會選擇如此激進的方式？做決定的那一刻，我很掙扎，但想想，以我個人膝下的黃金去換那83個人的公平正義，值了！跪與不跪，司法救濟何在然而，事件的發(fā)展卻與劉景一的預期不太一樣。跪訪事件經(jīng)媒體報道后雖然引發(fā)了軒然大波，但爭議的焦點卻集中在法學教授跪訪這一行為之上。劉景一二十多年前的學生、浙江律師鐘錦化在其微博中寫道：我一直強烈反對因討不到公平公正而動不動就下跪請愿的做法，這更不是一個法律人應該提倡的做法。反對的人很多，有個網(wǎng)友發(fā)貼說，劉景一，你給我站起來！他說，農(nóng)民覺得絕望想不開，去門前跪地請愿，情有可原，因為他們文化不高，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還在影響著他們，但我是一個法學教授，我不應該有這樣的行為，因為我這一跪將會是非常惡劣的示范。網(wǎng)友的話的確有些道理，劉景一也知道自己這一跪會讓許多人不信仰法律。可是，法律程序已經(jīng)走完了，我還能怎么運用法律手段？運用什么法律手段？一點法律根據(jù)都沒有，一點法律程序都沒走，說時效過了就過了。農(nóng)場就這么白搶了嗎？法律對他們就不予保護了嗎？劉景一告訴記者，這個案件不僅讓他心力交瘁，也讓他第一次開始懷疑法律，開始懷疑這個陪伴了自己大半生的朋友。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