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魚的狂奔豆瓣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一條魚的狂奔豆瓣他已經(jīng)累了一天。他把自己懸掛在接近竣工的樓房外墻，用極度別扭的模樣把堅硬的混凝土外殼鉆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圓孔。這是他在城市里糊口的惟一本錢和留下來的全部夢想。有時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條魚，一條離開了河川在陸地上奔跑的魚。他務必不停地狂奔，他不敢停下來，太陽會把他烤干。

已經(jīng)疲憊到極致，他的兩條腿仿佛就要支撐不住他瘦小的身體。他腿上的每一絲肌肉都在急速地蹦跳和抽搐。這些微小的抽搐牽著他，奔向站牌下的那一個空位。

一位姑娘坐在那里，空位在姑娘身邊。姑娘的額頭灑著幾粒赭紅色的迷人麻點。姑娘的眉眼描得細致迷人。姑娘穿著很長的黑色皮靴、很短的黑色皮裙。皮裙和皮靴之間，露一截令他眩暈的圓潤大腿。他看了姑娘很久。他是用眼的余光看的。城市生活讓他習慣了用余光查看全體美好的東西――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不動聲色地去看。有風，姑娘身上的香味不斷飄進他的鼻孔，讓他恬靜、安逸、幸福和自卑。

他上了公共汽車，投下一枚硬幣。他夢想得到一個位子。他果真得到了。是公共汽車的結果一排，他沖過去，把身體鑲在上面。

香味再一次鉆進他的鼻孔，輕輕地撓著他，讓他打了一個羞愧難當?shù)膰娞?。他把腦袋轉向窗外，眼睛卻盯著姑娘錦緞般光亮的皮膚。當然是用余光，他的余光足以撫摩和刺透一切。

車廂里越來越擁擠。全體站著的人，都在輕輕搖擺。姑娘傾斜著身子，一只手扶著身邊的扶手。姑娘的旁邊站著一個男人，身體隨著汽車的搖擺，不斷碰觸著姑娘。

他看到姑娘扭過頭來，厭惡地看看那個男人。男人難堪地笑，做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姑娘沒有說話，提防并艱苦地使自己和男人之間閃出一道狹窄的縫隙。

于是他站了起來。他對自己的舉動迷惑不解。他對姑娘說：這兒有個座位，你坐。他想他理應說出了這句話，由于他的嘴唇在快速地抖動。姑娘看看他，貌似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他只好指指自己讓出來的位子，對姑娘說：這兒有個座位，你坐。

姑娘瞅瞅他，再瞅瞅那個空位，再瞅瞅他。姑娘把頭重新扭向窗外。姑娘沒有動，也沒有理他。姑娘說，哈。

他的表情便僵住了，感覺自己被當眾扒光了衣服一樣，全體人都在細細研究他身上每一個骯臟的毛孔。他沒有坐下，他把臉扭向男人。他對男人說：這兒有個座位，你坐。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輕輕顫抖。那是乞求的調子，透著無比的卑微和虔誠。

男人笑了。他不知道男人為什么笑，但男人確實笑了。男人的臉上一下子堆滿了喜悅的細小皺紋。男人沒有動，甚至沒看那個空位。男人盯著他。男人說，哈。

他有一種猛烈的想哭的沖動。那座位就那樣空著，沒有人去坐，包括他。好多人都在看他，他感覺自己被他們一下一下地撕裂開來，每個人都拿到其中一塊，細細研究。

他提前兩站逃下了車。他提著沉甸甸的沖擊鉆，逐漸地走向宿舍。他感到很累，貌似連忙就要癱倒了。經(jīng)過一個報攤，他停下來。他把眼睛貼上了當天的晚報。他對晚報并不感興趣。他只想知道現(xiàn)在離過年還有幾天。

一縷熟諳的幽香靜靜鉆進他的鼻孔。他沒有轉身，持續(xù)盯著那張晚報。突然他再一次慌張起來，他感覺姑娘就站在不遠處，盯著他看。

姑娘說：方才是你嗎？他點點頭。姑娘說哦，轉身走開。姑娘走了幾步，再一次停下。姑娘扭過臉，說：感謝你啊。然后把身子踅進一家服裝店。

他開頭了無聲的狂奔，淚灑成河。他感到寧靜和幸福。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條魚，在炙熱的陸地上不停地奔跑。他不能停下，他需要汗水和眼淚的濡染。

他想，他明年，可能，還會留在這里